“对了,我们晚上在外面跨年吧?”出门前,颜姝突然想起,“学弟,我给你买了新年礼物,一定要穿着它跨年。”
按照她照常的习惯,吃完年夜饭,肯定要去外面浪呀。
这是她离开颜家以来第一次与人这么有仪式感地跨年,突然有点期待。
沈遇书似怔了下,而后轻轻提起唇角:“正好我也给学姐买了新年礼物。”
“诶!那快给我啊!”颜姝拉着他手臂往楼上走。
沈遇书无奈地顺着她走:“我第一次见这么积极找对方要礼物的?”
颜姝突然停下来,斜眼睨他:“学弟还给别人送过新年礼物?”
“没有。”沈遇书笑了出来,上前两步拍拍她后腰:“快一点,宋教授在家里等我们。”
颜姝“哦”了声,又看他一眼。真是看不懂“学弟”这种生物,一面吃醋酸得要死,一面又和人关系还不错。
两人挺有仪式感地交换了新年礼物,颜姝给沈遇书买的是一双鞋,特意找品牌方给她留的限量款。沈遇书给她买了件衣服,红色的中长款棉服,帽子上有耳朵……应该是熊的耳朵吧,她特意看了下品牌,是一款主打少女系列的知名服装品牌。
少女啊……她莫名感觉到心口好像被骤然撞了下,瞧了眼沈遇书,装作不太高兴地说:“你是不是喜欢可爱的女孩子?”
这样说,那双浅褐色的眼珠里却藏不住笑意。
沈遇书也是第一次给女孩子买衣服,清咳了声,佯装淡定地说:“我觉得学姐穿应该会好看,就买了。”
小时候过年,家长都会给买新衣服,颜姝这样的大小姐随时都不会缺新衣服穿,可她十三岁就离开了家。多漂亮的衣服,都只是专门的人定制好,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
……十三岁,正是少女啊。
颜姝一边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地将衣服穿好,这衣服一上身,就觉得自己跟着年轻了好几岁。
她往全身镜前一看,朝沈遇书挑了下眉:“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哥哥了?”
“嗯。”沈遇书眉眼带笑,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觉得也是。”
“那走吧。”颜姝向他伸出手,垫脚凑近他,一字一顿叫:“遇、书、哥、哥。”
碰到她手的时候,沈遇书觉得指尖一麻,像电流一样顺着四通八达的筋脉,直通心脏,被这一声“哥哥”叫得心尖直颤。
他忍不可忍地低下头,用力亲了颜姝一口,“走吧。”
乘电梯到地下车库,沈遇书走到一辆白色轿车旁,打开副驾驶车门,等颜姝上去。
颜姝讶异地轻微挑起眉:“学弟什么时候买了车?考驾照了吗?”
“放心吧。”沈遇书护着她头顶,等她上车后,才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室,淡淡地说:“前几天才拿的驾照。”
颜姝拖着尾音“哦”了声,正要开口,放在包里的手机“嗡”地一下叫唤起来。她翻出来看一眼,是明远医院的医生,点了接通:“您好?”
那边是一位声线较沉的中年男人:“颜小姐,我是颜先生的主治医生,颜先生提出想要见您。”
今天大年三十,颜姝蓦地想起过去九年,每到这种特殊的日子,颜城都会打电话来刺激她,恨不得自己于与他一样发疯。沈遇书把车开出去,外面已经没有下雪了,车窗外,树枝上挂着一层薄薄的雪,仿若白霜。
她顿了顿,声音毫无情绪起伏,缓慢道:“不见。”
中年男人也不劝她:“好,颜小姐叨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修过了,把开头的情节细化加了一千字,现在应该不像拉进度条了。
粥粥不擅长写公司的事情,本来想一笔带过,果然不行(捂脸)。
可以回头重看一下。
第63章
颜姝他们到宋郁的时候, 宋郁已经在厨房准备年夜饭的食材了。
沈遇书很自觉地脱了外衣,进厨房。颜姝无聊,也跟进去看他们做饭。
宋郁看她一眼,温和地笑了下:“厨房里油烟重, 阿姝可以出去等会儿。”
“没事儿。”颜姝并不以为意, 探过身子看他做什么。
凯撒也跟着来了这里, 凯撒这段时间像条吃百家饭的叫花狗, 从宋郁这儿又接到了沈遇书家。这会儿一见宋郁, 傻狗就见吃忘主人, 颠颠地跟在宋郁后面进厨房, 坐在他屁l股后面, 抬着头张着嘴, 等着人家从哪块上肉上切下一点边角料扔给它, 它顺便就能接住。
沈遇书和颜姝两人都很无语。
颜姝打趣沈遇书:“你养了它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养熟?”
指定是学弟太有原则, 每天吃多少吃什么都是查过资料配的最佳比例,宋郁就不一样了, 他就跟溺爱孩子的爷爷奶奶一样, 吃胖胖吃饱饱才是最好的。在傻狗严重,吃是能衡量一切“好”的标准。
这两人在对她和对她的狗的态度,完全就是截然相反。宋郁对她很严格,不该沾的半点不能沾,沈遇书在能保证她健康的情况下,会尽量满足她的口欲。
沈遇书慢条斯理地给虾剥壳,余光瞥了她一眼:“狗随主人,没良心。”
颜姝的目光扫过沈遇书那双骨节分明又修长如玉的手,用来剥虾可真是可惜了, 欣赏了一会儿同样会触碰她全身的手,才眨了眨眼:“我的心都给了学弟,哪来的良心啊。”
宋郁在一旁毫不给面子地拆台,“阿姝之前不是还和我说,你的心是蜂巢,可以住很多人么?”
颜姝:“……”
沈遇书用某种冷淡而意味深长的目光往她脸上扫了眼,不动声色地把她拉到自己另一边,隔开了两人,随后用筷子夹了一颗虾球喂给她:“学姐,尝尝。”
“啊。”颜姝十分自然地张开嘴,咬下一半:“你做的吗?”
“嗯。”沈遇书看着她,低声问:“怎样?”
“好吃。”颜姝口齿不清地回答他,丝毫不讲究地把剩下半颗给他吃。
她没洗手,沈遇书也不嫌弃,轻微挑了下眉:“还不错。”
宋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笑着调侃:“我看沈同学是故意的对吗?专门跑来扎我的心。”
沈遇书回头继续处理食材,厨房的烟火气也挡不住他身姿如竹的气质。他轻轻地提起唇角:“老师正解。”
宋郁哂笑,切着牛肉摇摇头。
凯撒的机会来了,宋郁把新鲜的牛肉边边角角的肉切下来,随手一扔,都不带落地,半空中就被凯撒的血盆大口接住了。吃到了肉的大黑背兴奋地交换跺着前脚,望着宋郁张开嘴吐着舌头,像是在笑。
沈遇书扫了眼,较劲儿似的从鸡腿上切下一丁点肉下来给凯撒,大狼狗来者不拒,有奶就是娘,吃完也不厚此薄彼,给他也赏了个狗脸笑。
沈遇书顿了顿,回头带了点莫名奇妙的情绪剁鸡腿,像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幼稚。
颜姝忽然觉得这样很好,这样温馨的场面她没有经历过,但希望以后每年都能如此。
沈遇书像是看不惯她在旁边闲着似的,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问:“姐姐,蜂巢被我挖空了没?”
颜姝:“……”
她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如此大度。
她眉梢微扬,不慌不忙地反问:“没挖空又怎样?”
沈遇书冷眼看她,宋郁这会儿去冰箱里拿食材去了,他凑过来往她耳朵上咬了一口,压低声音狠狠地说:“那就搅烂了。”
颜姝讶异地微微挑起眉,余光注意到宋郁回来了,舔了舔嘴角,没想到学弟如今这么放得开了啊。
年夜饭,在一大一小的男人努力下,不到七点,终于大功告成。
颜姝光是试吃就吃了个半饱,足以见得有多丰盛。
三个人坐在十人位的大圆桌旁,难得有了共同的心理活动:好久没有这样的年夜饭了。
颜姝第一件事就是拍照,然后发给老陈炫耀:[老陈,新年快乐。]
老陈也给她发了年夜饭,随后凉凉地回复一句:[不是要参加IPA?照片呢?准备好了吗?]
颜姝:“……”
她差点忘了这会儿事。
沈遇书接了个电话,不用说,一定是他那控制狂妈妈打来的。颜姝眼睛一亮,忽然有了灵感。
宋郁开了红酒,颜姝目光期待地看着他,宋郁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犹豫。
沈遇书已经挂了电话,适时开口:“今天过年,给她尝一点。”
到了颜姝这儿,沈遇书倒成了溺爱孩子的那位了。
宋郁无奈地摇摇头,浅笑着回答:“那就尝一点,一点就行。”
成功摸到斟了小半杯红酒的酒杯,颜姝身后和凯撒一样,身后的狐狸尾巴都欢快地甩了起来。
开饭前,三人一起碰杯:“新年快乐!”
沈遇书剥了只巴掌长度的虾放到颜姝的碗里,笑意从颜姝的嘴角爬上眼角,喝了口红酒,过分白的皮肤终于隐约透着红,使每一寸笑都带着无限的风情。
看愣了在场的两个男人。
宋郁先回过神儿,忘了红酒需要小口慢尝的“规矩”,一口饮尽了杯中剩下的酒。
这时,颜姝调成振动的手机又叫唤了起来。
今天太过放松,颜姝接电话的声音也带了笑:“您好?”
依旧是中午打来电话的男人,明远医院颜城的主治医生,声音很急:“颜小姐,颜先生自杀了!已经……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颜小姐?”
“颜小姐!”
颜姝觉得脑子里好像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地飞来飞去,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蓦地抓紧沈遇书放在桌上的手,嗓音仍旧没有情绪起伏,却因为极度收紧而带上了哑:“知道了,我叫人去处理。”
沈遇书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反握住她的手:“学姐,发生了什么事?”
颜姝喘了好几口气,好像才从那种不真实地虚幻感里走出来,看了眼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才发现是真的。她平静地呼吸了几个来回,突兀地笑了下:“颜城死了。”
他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在特殊的日子刺激她。
这话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沈遇书与宋郁瞬间神色凛然。
沈遇书放下筷子,抿唇:“我们现在要去医院吗?”
“不用了。”颜姝十分不在意地一百摆手,云淡风轻地说:“我叫助理来处理。”
她给颜城留给她的助理打了电话过去:“很抱歉今天还让你来处理公事,颜城死了,先封锁消息,和医院交接一下。大过年的搬运他也不吉利,让他老人家先在医院待两天,初三过后你再叫人接去火葬场,后事你一并安排了——”
略顿,她继续道:“这段时间的工资,翻十倍。”
助理似乎沉默了很久,久到光是对方的呼吸声都不知道听见了多少个来回。
颜姝也很有耐心,等着对方回答。
饭菜似乎都凉了,对方才艰难地开口:“小颜总,我知道,下午颜总已经交代过我了,遗嘱也已经交给了律师,报酬颜总已经给过了,小颜总就不必给了,颜总的后事……您放心,我会处理好。”
助理跟了颜城十几年,也已经是快四十的中年男人,竟哽咽了起来:“小颜总,颜总他应该很遗憾……没能见你最后一面。”
颜姝诧异于他的反应,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一个助理都能对他有如此深刻的主从情感,他们父女却成了仇人。
“好。”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话:“辛苦了。”
她宛若一个没有温度的冷血动物,冷静又无情地交代好一切,死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中老年人。
沈遇书眉头拧紧了一圈,放心不下地问:“学姐还好吗?”
宋郁也目光发紧地看着她,似乎担心她的情绪不稳。
“没事。”颜姝摇摇头,吃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虾肉,朝他们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我其实没什么感觉,一生里最恨的人死了,只会有快感吧。”
沈遇书给她盛了碗刚刚宋郁新装上的汤,看着她眼睛,冷冷地说:“不准说谎。”
“……好吧。”颜姝屈服某人的“威压”,低头喝了口汤,还有点烫的鸡汤顺着喉咙滚进胃里,温暖一瞬间充斥了全身。她放下碗,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出一点距离:“还是有这么一点感觉,但不是难过,我也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像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湖中,带起一圈圈不怎么剧烈却又不容忽视的涟漪。也许是恨一个人恨得太久,突然没了,还有点不敢相信,甚至有一点空。毕竟从某种意义来说,也算是陡然从心里挖出了一大坨东西,尽管这东西让她痛苦了小半生。
沈遇书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无声地给颜姝传递了力量,“学姐……”
“唔。”颜姝接着又喝了一口汤,真心实意地笑了下,说:“不过也有‘砰’地一下,轻松了很多的感觉。”
妈妈的死,颜家血液里遗传的恶魔,对颜城的恨,像坐坐大山一样压在她的脊背上,如今,全没了……
只要她不生小孩儿,颜家的血液就会从她这里中断。她也做到了妈妈所希望的那样,在接受治疗,在慢慢变好,她不会像颜城那样,日复一日地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
她不觉得颜城爱她,爱她的妈妈,他爱的永远都是自己。妈妈死后不愿承认,甚至麻痹自己,他并没有错。用徐妍来证明,那些暴虐的曾经都不是他的错,证明他能控制自己,一面又想让她变成他一样,来证明他并不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