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休”字,一下子就惊醒了夏氏。
她这会儿也不敢再说什么“许多人家都做了”的话了,只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敬兄弟,我是鬼迷心窍了。琩哥儿还小,他离不了亲娘啊。求你看在琩哥儿的面上,好歹别休了我。”
然后,又去求王氏:“太太,太太,是儿媳不懂事,儿媳原不知这是做不得的。儿媳原只是想着,给琩哥儿多攒些家业,也不敢逼出人命的。太太,太太,您就饶了我吧,我往后再也不敢了。”
她又哭又求的,额头都磕出了血。
王氏本就心软,见她如此,不由为难地看向贾敬:“敬儿,你看,这……”
第46章 贾敬
他们孤儿寡母的, 贾敬原本也无意为难。
他就是想要吓吓夏氏,让她收敛点儿,免得日后母亲与妻子对上她,轻不得重不得的, 反被这泼妇给拿捏了。
可是, 他万万没有想到, 夏氏的胆子竟是这样大, 竟敢学着人放印子钱。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端看做的人权势够不够, 有没有人翻出来追究了。
不错, 他的确是有意给圣人和太子递把柄, 以便让他们用着放心。
但绝对不能是这种把柄。
做这种伤天害理的缺德事, 一旦被翻出来, 再怎么浓的圣眷也不管用。
圣人便是为了平息众怒、为了民心, 也要重惩。
因为, 在大多数平民百姓的心里, 做这是要断子绝孙的。
夏氏做这事,是真的惹怒了贾敬。
因为她一个无权无势的旁支媳妇儿, 敢做这种事, 仗的肯定是宁国府的势。
幸好贾敬发现的早, 若是让宁国府的对头发现了, 捅出去, 便是贾敬长了一百张嘴, 谁又会相信,这事他毫不知情呢?
但也因着这事好说不好听,贾敬又不能真的处置了夏氏。
若不然, 他这样欺辱孤儿寡母,干这种以前从来不干的事,难免引得有心人探究。
这怎一个憋屈了得?
因此,无论夏氏如何哭求,哪怕脑袋都磕破了,贾敬依然无动于衷,任由年少气盛的贾赦对她冷嘲热讽,顺便恐吓。
直到王氏也忍不住出言求情了,贾敬才放下一直没喝一口的茶,叹道:“本来她做出这种事,无论是国法还是家法,都不该容她的。只是我那琩哥儿侄儿实在年幼,我也不忍他失怙再失恃。只是……”
夏氏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双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对生的渴望。
贾敬话锋一转,她便是心头一颤,眼中几乎要流露出绝望来,不自觉便染上了丝丝缕缕的哀求。
王氏却是个明白人,立时便听懂了贾敬的未尽之意,连忙保证道:“敬儿放心,我往后一定严加约束她,不叫她再做出有损家族声望之事。”
一旁的贾赦哼哼了两声,道:“婶子这样温柔的人,怕是治不住她呢。”
对于夏氏的泼辣不讲理,贾赦可谓是印象深刻。
王是族里出了名的好脾气,自从娶了媳妇,家里上下都叫夏氏把持了。
要不然,也不能叫夏氏瞒着她,做出这样的大事。
夏氏连忙道:“我都挺婆婆的,我往后都听婆婆的。”
王氏沉吟了片刻,道:“琩哥儿小小一个人儿,见风就长,衣服、鞋帽什么的也耗得快。你往后也少出门,只管给我孙儿做针线也就是了。”
这个时候,夏氏焉敢说半个“不”字?自然是满口答应的。
“既然有婶子做保,我就饶你这一遭。”贾敬道,“你只需告诉我,究竟是哪一个引你入行的便是。”
贾敬可不相信,若是没人在夏氏耳边念叨,她能想起来做这种事。
“这……”夏氏目光闪烁,“没……没有人。”
“是吗?”贾敬笑了。
明明他长得风流俊秀,这么一笑也是海棠争艳,但夏氏却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就像是大半夜的,突然撞见了个罗刹鬼。
王氏又急又气:“夏氏,事到如今,你还想包庇谁?”
王氏平日里话不多,事更少,但心里却清明的很,知晓贾敬绝不是那等任人糊弄的主儿。
若是夏氏老实交代也还罢了,若敢再弄鬼,她这张老脸也不好使了。
夏氏跌坐在地上,咬着嘴唇不说话。
贾赦不耐烦了:“哥哥和她废什么话呢?干脆把她休回去得了。大不了,把侄儿和婶子接回宁国府去供养。”
此言一出,王氏不禁心中一动:若是孙儿能在宁国府长大,自然是比在外边长大强的。
但夏氏虽太过泼辣了些,平日里对她的供养却是从不缺,对琩哥儿更是掏心掏肺。
若是要舍了夏氏……
罢了,她一个老婆子又能活几天?
琩哥儿日后指望的,还得是亲娘。
就当琩哥儿没那个命享福吧。
想到这里,王氏叹道:“能叫你这么讳莫如深的,只能是你娘家人了。只是,你也不想想,日后你可是要进我贾家的祖坟的。夏家待你再亲,能亲得过琩哥儿?”
夏氏这才动摇了:“是……是我兄弟媳妇儿。”
王氏更是叹气:“你那兄弟媳妇都坑你多少回了,你怎么还信她?只怕帮你收账的,就是你那兄弟吧?”
夏氏羞愧地低下了头:“是。”
贾敬问道:“剩下的账册,也是在他们家咯?”
夏氏点了点头。
贾敬霍然起身:“这事你不用管了,好好照顾琩哥儿才是正经。”说完,便带着贾赦走了。
兄弟二人出了门,叫了几十个贾代化的旧部,连口气都没喘,一行人直奔夏氏的娘家。
这事表面上看起来,是夏家通过夏氏,利用宁国府的权势谋利。
但贾敬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说别的,就只说夏氏的弟弟若真有这脑子,凭着和宁国府的关系,纵做不了官,谋个小吏的缺儿还是可以的。
这不比放印子钱来的稳当?
一行人到夏家的时候,夏氏的弟弟并不在家里。
贾敬一声令下,让人把夏氏的老娘、弟媳妇并两个小侄子都给绑了。
贾敬一挥手,就有人提着其中一个小孩儿走到了夏老娘和夏氏的弟媳妇曲氏面前。
贾敬声音温和地问夏老娘:“你儿子到哪儿去了?”
夏老娘嚷嚷道:“你们要干什么?信不信老娘我报官,大家不安生!”
贾敬心中焦急,也不跟她废话,朝提着孩子那人递了个眼色。
那人立时会意,“啪”的一巴掌,打在那孩子屁股上。
那孩子不过四五岁年纪,打他的人又是练过的,很知道怎么用力,才能既不伤筋骨,又能让他更疼。
这一巴掌下去,那孩子哭得声都变了。
夏老娘心疼孙子,曲氏也心疼儿子,两个女人疯了一样嘶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有本事冲着我来!”
然后就是心肝肉的一阵乱喊。
贾敬等了片刻,见两人还是只顾胡搅蛮缠,又哭又喊的,就示意那人再打。
然后,他又等了片刻,见这婆媳二人还是只顾撒泼,就让再打。
第三巴掌下去,就是再蠢的人也明白贾敬是什么意思了。
两个女人的哭喊声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恐地看着贾敬。
——她们还是第一回 碰见这种人狠话不多的主儿。
见他们不闹了,贾敬才大发慈悲,又问了一遍:“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再不说,就拧断这孩子的两条腿。”
随着他的话音,那人已经捏住了孩子的一条腿。
见识过夏氏之后,贾敬已经明白了:遇到这种滚刀肉似的泼妇,你跟她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反而你越是讲道理,她们就会觉得你是一个脸面大过天的人。
然后,她们就会充分发挥自己“不要脸”的长处,胡搅蛮缠,得寸进尺。
所以,贾敬干脆就把道理给省了。
反正他是一介武夫,简单粗暴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呀。
这不,直接拿了她们的软肋,三巴掌下去,她们不就老实了吗?
他就不信了,遇见他他这么个狠人,这婆媳二人还敢赌他的仁慈心。
婆媳二人当然不敢赌了。
实际上,被贾敬这一系列动作给镇住的两人,根本就不认为他会有“仁慈”这种东西。
夏老娘双手被绑缚着,就伸着脚竭力踹了曲氏一下:“你这丧门星,还不快告诉大人,你男人去哪儿了?”
曲氏颤声道:“他去刘家庄收帐了。”
她知道,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当家的回来了,她肯定免不了一顿打,在心里已经把夏老娘这个老虔婆骂了无数遍。
——嫁到他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这会儿她却是忘了,平日里夏老大漏的银钱,她也没少花用。
贾敬一个眼神递过去,已经有人拽了孩子身上挂的长命锁,带着五个人去刘家庄找夏老大去了。
贾敬又问:“账册藏在哪里?”
眼见曲氏眼神闪烁,贾敬笑了笑,直接就说:“你要是不知道,我就扭断你儿子的手。”
曲氏一惊,急忙道:“我说,我说,你别动我儿子!”
贾敬蹙眉:“废话真多。”
曲氏吓得浑身一抖,再不敢说有的没的:“在床底下,有块儿地砖是松动的。账册都在那匣子里呢。”
贾敬立时让人去翻,但匣子找着了,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贾敬面色一变:“不好!”
夏老大绝对不是去刘家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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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贾敬
到了这会儿, 贾赦也反应过来事情不简单了,焦急道:“哥哥,这可如何是好?”
贾敬叹了一声:“事到如今,也只能比一比谁更快了。”
他挥手道, “把这一家子都带走。”
“什么谁更快?”抓人的事自有护卫来干, 贾赦就追着贾敬问他不明白的地方。
可是, 这个时候, 贾敬却是没有心思和他解释那么多了。
他让人把这一家子堵了嘴塞进事先准备好的马车里,招呼贾赦赶紧上马,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宁荣街。
“赦弟, 你带着这几个人, 从角门回我的院子, 我这就进宫面圣。”
贾敬说完, 调转马头, 疾驰而去。
虽然可能是他杞人忧天了, 但贾敬宁愿自己多此一举, 也不愿把主动权交到别人手里。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现如今已经有人拿着那些账册,到刑部或大理寺去告状了, 说不定连证人都准备好了。
这个时候, 贾敬如果到衙门去截人, 也不过是多一个以权谋私、仗势欺人的罪名而已。
那他为什么一定要去衙门了结此事呢?
要知道, 他可不仅仅是个兵部的四品郎中, 还是超品的宁国候, 简在帝心的那种。
既然左右跑不了一个“以权谋私”,那他就去找最粗的那根大腿,以最高的效率谋私。
因怕直接递牌子求见圣人会被人从中作梗, 贾敬进宫之后,先到东宫去求见了太子,恳求太子带着他直接去见圣人。
这些年,圣人对太子可谓是又恨铁不成钢,又爱惜的不行。
无论太子何时求见,圣人从来都没有拒之门外过。
而贾敬求见太子,也从来没有被拒绝过。
贾敬在太子这里,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这回也一样。
行了礼,太子还未叫起,贾敬便直接道:“求殿下救命!”
他一向沉稳,太子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焦急的神色,不由一怔,亲自弯腰扶起他:“臣恭快起来,有话好说。”
实际上,能有机会向贾敬施恩,太子心里乐意之至。
贾敬就着他的手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请殿下带臣求见陛下。”
因着贾敬一向有分寸,太子也不多问,直接便道:“那就走吧,正好我得了块儿稀罕的石头,正要献给父皇呢。”
把自己得到的稀奇玩意儿先给圣人,然后才轮到自己,这也是上辈子的太子不会做的事。
纵然圣人富有四海,太子稀罕的那些石头,圣人也不见得入眼。
但是儿子的一片孝心,却每每都让圣人受用不已。
而此时此刻,贾敬心中是真的对太子充满了感激之情。
——太子向圣人表孝心,什么时候不能呢?偏要在这个时候和贾敬一起,摆明了就是想要让圣人先高兴了,对贾敬要求的事轻拿轻放。
无论太子是不是有意施恩,贾敬都记在心里了,脸上也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感激之色。
对此,太子自然是满意的。
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帮的是一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太子命人抬着一块儿用红绸子蒙着的石头,领着贾敬一块儿到乾清宫求见圣人。
说来两人来的也是巧,正碰上几个大员从乾清宫出来,看来圣人今日的要事已经商议完了。
贾敬一边向几个尚书、侍郎行礼,一边用余光关注四周。
果然,他就看见一个小太监脸色一变,迅速低下了头,并以不引人注意的速度悄悄往外撤。
“站住!”贾敬也顾不得失礼,大喝一声,指着那个小太监道,“你是哪个宫里的,见了太子殿下,为何不来行礼?”
他行径如此反常,了解他的太子当即便明白这个小太监怕是有问题,对王柱使了个眼色,王柱便带人上前把那小太监给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