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着迷——锥花
时间:2020-11-27 08:52:18

  这天早晨,裴行端手里拎着一袋包子和一大杯豆浆。
  当他突然出现在桑渴卧室的窗边时,桑渴正穿着浅蓝色薄薄的小睡衣,坐在床头捂着双耳,默背文章。
  他们已经三天没见了。
  冷不丁出现的人脸,还有他翻越围栏时手臂蹭到的铁锈,十分突兀的感觉。
  阳光划破屋檐下整齐的遮痕,穿过墙角攀升的顽强夏藤,印在那人寡淡的眉眼间。
  一瞬间他给人感觉是向阳般的热簇浓烈,一瞬间又是那样不堪的阴暗野蛮。
  那是,裴行端。
  突如其来的脸对脸,桑渴吓得差点失手打翻边上的水杯。
  但裴行端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便将目光移开,像是毫不在意她似的,紧接着便伸手移开窗户,桑渴却后知后觉,疯狂地要降下窗帘。
  可裴行端动作更快,先一步打开了窗户,然后顺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谈谈。”他冷着脸,说。
  语气强硬。
  桑渴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陌生人,她不停摇头,手腕蹭到冰冷的玻璃,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她歪头,眼神恐惧不已,只说“不谈。”
  裴行端没成想会这样,蹬时脸色就沉下去了:“桑渴。”
  “别扭什么?”
  “这都多少天了。”
  “你别逼我。”
  桑渴仍是摇头,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目光中是裴行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掉的陌生感还有排斥。
  她什么时候这样子过。
  裴行端看见她这样,瞬间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他妈究竟怎么了。”
  “我天天等你出来,你人呢?”
  “你在逼我是吗,在逼我弄死你是吗!”
  “装模作样什么?桑渴你要逼疯我是吗,啊!?”
  他半吼着,面容扭曲。
  桑渴应声死死咬住嘴唇,心愈发的冷,她害怕地看向卧室门,怕他们之间的对话会被爸爸听见,但门口静悄悄的。
  她紧接着转过头,神情抗拒,一字一顿地说:“没有..什么要谈的。”还生怕他听不明白似的,又加了一句:“我不喜欢你了。”
  不喜欢,你了。
  “你他妈敢!”嘶吼着,裴行端直接就要从外面翻进来。
  桑渴吓懵了,反应过来要去锁窗户,但是力量差距悬殊,裴行端一条腿俨然已经跨进来了。
  “你走。”
  “我去叫爸爸了!”桑渴后背低着墙角,一个劲的就是要推开他。
  听见她要去叫人,裴行端顿时挑眉,笑得肆无忌惮:“怎么?“
  “你想让桑叔看见我们这拉拉扯扯的模样?还是说,你觉得他会信你的话还是信我。”
  裴行端一脚踩在她的床上,手上还拎着早餐袋,里面是十几种包子,每个种类各买了一个。
  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就像小时候那样。
  桑渴掉落在床上的书被他不小心踩了一脚,肉眼可见的踩皱了。
  她看见后突然就神经质地蹲下身,将书从他脚底抽出来,低着头不停地摆弄,只顾着摆弄,想要将踩瘪踩皱的书恢复原样,丝毫不在意手臂是否被他牵扯着。
  裴行端看见后,顿时火气就冲了脑,此刻,桑渴的眼中就只有一本破书,原来在她心里,他都比不上一本破书。
  等到她后脑撞上床板时,桑渴整个人意识都是混沌的,她本能地去捂住右耳。
  原本她贪慕不已的嗓音,如今听来却像是魔鬼的絮语。
  “跟我道歉。”
  “说你喜欢我。”
  “桑渴。”
  “跟我道歉,快点道歉!”
  他手臂肌肉、脖颈处的青筋,几乎都绷紧了,就差没红了眼。
  强势和弱势之间的对抗,总归是下乘的一方做着徒劳的妄言。
  桑渴抑制不住咳嗽了两声,仍是要推开他。
  她胡乱的挣扎,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只不停的说:
  “我不!”
  “我不道歉。”
  “你放过我吧裴行端,求求你了。”
  “是我以前不懂事,你想要什么,你说,我改,我给你行吗,不要这样了。”
  “求你了。”
  她近乎跪在他身前,哭着说。
  裴行端咬牙:“你他妈做梦。”
  *
  这个矛盾,竟然僵了一整个夏天。裴行端跟许慧又好上了。
  桑爹在某个午后出了门,就一直都没有回来过。
  电视机里依旧轮播着旧新闻,哪哪大亨破产了,谁谁被抓去坐牢了。
  闷雷阵阵的雨夜,她突然接到一个陌生打来的电话。
  桑渴哭着跑到裴行端家去叫人,却看见黑漆漆的厅堂中,妇人吊死的场面。
  唰白的地面瓷砖,映照着外面轰隆闪过的惊雷闪电,一瞬间厅堂里被照的惨白。
  她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面,双腿已经颤软到直不起来。
  吊死的妇人,浑身僵直宛若一只沙包,尸体头正对着那张遗照,一动不动。
  兰婆上吊了,而裴行端不知所踪。
  这是桑渴对于那个盛夏,关于隆城,最后的记忆。
  ****
  滴答,滴答。
  是水滴的声音,桑渴从床上睁开眼睛。
  距离那个深夜,已经过去整整两年。
  桑渴醒来后,第一眼望见的是床边一朵绽放的雏菊,她呆呆看了一会然后捂着头,慢慢爬起来。
  “你醒了。”
  是很好听的声音。
  桑渴循声看见一截好看的手腕,骨节嶙峋,顺着手臂往上,是白大褂,黑领结。
  带着银色边框,面容斯文俊秀的医生将她扶起来。
  桑渴还没从睡梦中回过神,茫然地眨着眼睛。
  医生笑意温柔,对她说:“你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你说,你后悔了。”
  桑渴长高了好多,脸色却一如既往的病态苍白。
  她呆坐了一会,盯着那朵盛放的雏菊,有些失神。
  过了一会,她喃喃道:“嗯,小渴后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上卷结束了,后面可以虐pxd这个狗比了
  因为太虐了,我就像用蒙太奇一笔带过,真的不想虐妹妹t-t
  是转折章
  两章合一没合能起来,抱歉qaq
  有意见可以提,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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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偏执着迷
  心理诊疗室虽然在闹市里, 但是绝对安静、私密。
  气质儒雅温吞的医生摘掉眼镜,闭上眼,似乎也在同样共着情。
  靠在他怀里的, 是一位很特别的病人。
  第一次见到她,来的时候, 小姑娘坐姿拘谨, 一句话都不愿意说,只是用一双很平很静的眸子望着他, 乍一看里面是青灯古佛般的死寂。
  手边的单子上白纸黑字记录着,她才19岁。
  而他则面带微笑, 说:“你好,我叫Dawn。”
  他见过很多病人, 这样的开场白, 官方的, 有所保留的,千篇一律的。
  但独独这次有所不同,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他敏锐地发觉身前端坐的姑娘, 她眼神中忽然迸发出了些许别样的色彩, 有点熟稔久违,亦或是小心震撼。
  他眼观一切,仍面色如常, 继续说:“我是你的朋友, 接下来的五个小时,你可以绝对信任我。”
  女孩子原本沉寂如深井般的眸子,突然流光溢彩。
  一问一答,在短暂喝水的空档, 女孩子看着他,突然就有些口齿不清地说:“端...我可以...叫你端端吗?”
  双手五指不自然地蜷曲,目光亦没有躲闪,语带期许,是谨慎亦或是试探。
  就像是混沌稚嫩的小兽伸出初露锋芒的利爪尖,轻轻在他心尖上挠了挠。
  他依然微笑着,柔声说:“当然可以。”
  患有臆想症的人,要么歇斯底里,要么沉默得宛若泥塑。
  同样她也很特别。
  人总是贪婪的,但是不健康的病人不同,她们总是会觉得来不及。
  承诺完。
  “端端,我可以抱着你吗。”女孩子咬着唇,樱桃色的唇瓣就快要咬破了。
  “就像....”
  就像抱着端端一样。
  我想念我的小狗了。
  那条死在夏季的狗,被人一脚踹死的,可怜年迈的土狗。
  她后来真的如愿抱上了他,下巴伏在他的肩膀处,双臂死死搂住他的腰,而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默默承受她的依赖,她的力道。
  抱着抱着,她忽然就说:“知道吗。”
  “其实我很后悔的。”
  “小渴很后悔。”
  后背交叠的手臂随着话语愈加用力,眸光也愈发的沉下去:“如果那天,那个傍晚,我乖乖听你的话,不出去....”
  “这样。”
  “我就不会遇见他了。”
  也不会在桥头灯火里,一眼着迷。
  *
  桑渴记得这个名叫德万的医生,虽然他们只见过两回。
  中文名,她不知道,她只叫他端端。
  因为一个恍惚,听见的名讳。
  他戴着眼镜,身后就是向日葵的画,他的怀抱也很温暖。
  他说他是她的朋友,可以绝对信任他。
  可是,真的有可以绝对信任的人吗?
  桑渴不知道,她只是希望能有一个人,随便是谁,只要能拉她一把,拉她一把就好。
  她想走出来看看太阳,就像小时候,无论难受成什么样,隔天,看见天边的骄阳,也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
  这次的治疗,桑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配合。
  医生仿佛也将他自己代入了小城的人烟风土,那时孤单绝望的少女。
  那个夏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究竟还记得多少。
  过了一会,桑渴缓过劲,她动了动,她似乎又不喜欢被人像这样从后背倚靠着了,于是主动挣脱掉怀抱,转而挪到床尾,将脸埋进双膝。
  诊室里幽幽地,飘着些许香气,安神的。
  医生神情温和,眼神全无杂念,他想抽身,留她单独呆一会,不料刚准备走衣摆却被身后的手腕牵扯住了。
  他步伐微顿,只听见身后传来很低很低,近乎喃喃的祈求:
  “.....”
  “能,陪我一会吗。”
  “就一小会。”
  “我很乖的,不会吵到你。”
  床上的姑娘,瘦弱的,眼神执拗的,心疼的。
  医生沉默了片刻,弯下腰,一双眼深邃独一,他说:“好。”
  桑渴又躺下了,而他就坐在离她半米外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
  其实关于那个夏天,关于父亲,关于年少,关于无知,关于疼痛,关于争执。
  卑劣,猜忌,恐惧。
  桑渴全然接受,她只是害怕,仅仅是害怕而已。
  身后空无一人的感觉,被欺骗,被玩弄。
  湿冷带刺的藤蔓,一圈一圈,试图将她窒息。
  桑渴抱着骨灰盒子搬进舅舅家的时候,没哭也没闹,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像是一只小人偶,也不说话。
  舅母很心疼她,帮她早早收拾出来一间很温馨干净的卧室。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经历,她像是在十八岁那年被磨平了所有的棱角。所有的天真烂漫,童真纯粹都被封存在了隆城,那场以盛大雨幕作为背景的页脚中。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陌生的电话,熟悉的尖利的嗓音。
  “你爸死了。”
  “那个人让我告诉你。”
  “救不活的。”
  窗外是闷雷,她尖叫着说:“你骗人。”
  电话那头停顿了三秒,紧接着断断续续,是强行稳住的底气:“我..我也是刚刚听说的,早死了。”
  就快高考了。
  爸爸死了。
  那天,整个世界都是雨。
  花坛里,城河里,落下千千万万滴。
  她记得,来了好多人,她没能见到父亲,也没能见到那个人。
  不知道是天意巧合还是捉弄,只有兰婆僵直垂挂着的身体。
  灰白色的记忆。
  父亲走得悄无声息,只给她留下一张巨额的存折,款项来源:xxx化工集团。
  她想不明白很多事,但是有一点她却知道,那就是,父亲死了。
  死于怜悯。
  死于那个人的怜悯。
  *
  后来的她休学了一年,舅舅见她这样意志消沉,实在看不下去,帮她换了当地的新学校,她去了一个月便不肯再去了。
  她接受不了。
  桑渴得了严重的臆想症。
  总觉得窗户外面会突然冒出某个人脸,会将她掐死,她会突然疯狂的在家里呼喊起端端。
  舅舅舅母心疼她,帮她新买了一条很类似端端的田园狗,但她说什么都不要,很抗拒地将狗关在门外。
  两年的时间,过的飞快,她成天窝在卧室,收集一些没用的废品,纸屑。
  桌面上是凌乱摆着她这两年写的东西:
  日记,琐碎的心情。
  *
  在诊室,桑渴醒来后没多久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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