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着迷——锥花
时间:2020-11-27 08:52:18

  “我反正....”
  “是啊,我反正。”
  男孩子死死咬住下唇,蓦然噤了声,下一秒头也不回冲出了教室。
  被踹开的椅子在地面一推老远,发出尖锐的声响,最后静止不动。
  桑渴默默看着椅子恢复原样,然后她慢慢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翻开书。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桑渴的好运从八月一直持续到九月。
  这天她脑子一热抓住从甜品店里跑出来给她送礼品的店员。
  “小姐,你的运气真好,是我们家今日免单!”
  店员说完,刚要递给她一盒奶油泡芙,结果桑渴突然抓住她反问是谁让她这么做的。
  店员支吾了一会,想着那个青年行色匆匆,并没有强调不能告知真相,就全盘托出了。
  “高个子的,样貌俊俊俏俏的,付了双倍的钱让我这么做。”店员小声地说。
  桑渴听完后,松开她,泡芙没有要,步伐匆匆头也不回,像是身后有什么令她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回到家,她联系了领到那台冰箱的商场。
  答案依旧。
  “是一个青年裸款买下,让我们送给你,说是..抽奖中的。”电话里的工作人员语气平缓,如是说。
  电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断的,桑渴抱着头,一动不动蹲在冰箱角落里。
  她想不明白。
  自从那天过后,在‘好运’真相暴露之后,桑渴几乎日日都能见到裴行端。
  在哪儿?
  学校附近的工地,在校保安室,在流浪狗的窝边。
  一个不可一世的嚣张二世祖,一个会对她说着婊/子贱/人诸如此类肮脏言论,高高在上的人。
  居然会做起这些行当。
  桑渴盯着那道笔直站立的身体,穿着校保安服的青年目不斜视。
  桑渴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终于他滴水不漏的面容上出现一道裂缝。
  “桑渴。”
  他忽然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她,桑渴脚步一顿。
  南门经过的学生不多,桑渴背着书包,背朝着裴行端。
  叫住她后,只是一句说了近乎万遍的:“对不起。”
  梦里,梦外,枕套边,发丝前。
  说完就再无旁言。
  桑渴也仅仅是停了一瞬而已,她走出大门,从未回头。
  *
  青年游荡在街角、路边。
  手里捧着盒饭,蹲在马路牙上,狼吞虎咽。
  桑渴就这么看着他,他一张脸几乎都要埋进了米饭里,盒饭里面只有一只鸡腿,红色的汁水包裹着米粒,有几粒米沾到了他的嘴角。
  桑渴就这么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终于,他吃完了。
  桑渴拍拍校服裤腿,站起来,准备回家。
  走了两步停下来,因为胳膊被他牵住。
  “桑渴,我好饿。”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
  刚才那份饭是喂了狗吗?
  “我只有十块钱。”
  桑渴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口吻浅淡,她看了一眼他吃光的白色塑料盒,意思不言而喻,我所有的钱都给你用来卖盒饭了。
  裴行端抿唇不答,只说:
  “我饿。”
  “桑渴,你不能不管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半蹲的姿势站起来,从身后慢慢靠近她。
  “我饿,我好饿。”
  “我两天没吃饭了。”
  “你不能不要我。”
  他眼珠子极黑,像是承载着一片深沉的泥沼。说着快要被抛弃的话,像是什么可怜至极的弃犬。
  “裴行端。”
  “你究竟想怎么样?”这么多天,桑渴无论在哪都能看见他,这几乎已经成了例行的事情。
  “你别出现了,好吗。”
  “我们没有可能。”
  但是裴行端像是大脑能自动过滤掉这些话,他仍囫囵地自说自话:“最近天儿冷,你记得多穿点。”
  “小姑娘家的体质虚,容易招病。”
  “啊对了,宁市没有海,你小时候不是经常闹着要去连港看...”
  “看花果山吗?”
  话还没说完,蓦然被她打断。
  裴行端嘴巴还半张着,眼神滑落在桑渴的耳骨,很脆很突兀,像是一捏就要碎了。
  “我不喜欢海。”桑渴说。
  我连河流都不喜欢,又怎么会喜欢大海?真是好笑。
  “我连狗都养不好,我更养不好你。你走吧,我要回家了。”
  裴行端像是根本听不见这些话。
  “桑渴,跟我回岚河看看吧,我想念那儿的风光还有...”
  “不要。”
  桑渴最后的一点儿耐心也散尽了,回绝完扭头就走。
  突然——
  “后天是兰婆的冥诞,你难道不想回去看看她吗!”身后传来裴行端近乎吼叫的喊声。
  桑渴一瞬间驻足。
  眼泪水是忽然间汹涌而出的,紧接着视线尽头一片模糊。
  “你不想吗,你真的不想吗?”
  “那可是兰婆啊。”
  裴行端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
  “那个从我八岁起接管我,你出生第一眼看见的人。你难道不想回去看看她吗?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甜了:(
 
 
第46章 偏执着迷
  如果说宁市像块名贵的软玉, 那隆城就像是一块旧巴巴的怀表。
  表身有诸多划痕,就连用来看时针的玻璃表盘都凹陷了一个缺口。
  这样残缺不全的老物什没什么人会喜欢,除了一些土生土长的, 亦或是从小就拥有的。
  桑渴比较特殊,她无感。
  一个牵扯人命的城市, 哪怕包装得再好都无济于事。
  她算是看着隆城长大的, 看着他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变成世人口中所谓的‘城市’,看着他天空的色泽一年一年出现变化, 看着街道边的杜鹃花零落生衍,改季换期, 一如父亲的眼纹。
  名叫‘岚’的护城河波涛翻滚,吸纳雨水, 日月的光辉, 终年也不会干涸。
  直到她死都不会。
  她觉得自己以后都不会再回去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
  窝在长途巴士里座的桑渴盯着车窗,默然地想。
  最后一次。
  就当是为了那个老妇人。
  这是最后一次。
  她环抱住上半身, 朝里面又缩了些, 狠心的埋下头, 吸了吸鼻子。
  *
  回家这件事她谁也没说。
  套着爸爸的军大衣, 兜里揣着家门钥匙,就这样孤单单地踏上了旅程。
  随便拦住的计程车从舅舅家的单元楼下将她接走,一路开车到东站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
  再等她买好票, 坐上这辆蓝色的大巴车也不过才过去半个多钟头。
  取票时安检员连连看了她好几眼, 因为那身军大衣套在她身上属实有些突兀,但是女孩子巴掌大的脸上写满冷然,毫不在意前方探究的目光。
  外边入了秋,挺冷, 但是冷不过爸爸的旧大衣结实的内壁。
  车站里人头攒动,人间百态仿佛就缩在了一个当口。
  父母、儿女、人伦、情爱。
  哪个不都是像这样,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让谁。
  这辆大巴一路坐到底就是隆城车站,总共三十多站。
  她不经常坐,距离上一次坐好像还是六七年前,跟某个人倒了三趟车一起去外地看海洋馆。
  是海洋馆,不是海。
  地标建筑,又大又气派。
  门口是一条活灵活现的蓝色海鲸雕塑。
  那天他们整整坐了八个小时的车程。
  蓝色洋流里游来游去的水母在灯光下,居然是浅粉色的。
  她很喜欢。
  激动到趴在了玻璃罩上,不愿意离开。
  它们纤细的腰肢,柔软的身体,在水中盛放、摇曳。
  只看过一次,便一辈子都忘不掉。
  鱼儿们乍一看自由自在,实则却栖身枷锁囚笼。
  只可惜那次前行的过程并不如桑渴幻想中那般顺遂。
  同行的人态度很散漫,有好几次要中途下车,桑渴害怕他会丢下自己,于是只能使尽办法哄着他,让他靠在她的腿上睡觉,给他按摩太阳穴,费了好大劲那个人才安稳下来。
  他的耳朵上明明挂着耳机,桑渴低头喃喃说了些什么他应该听不见。
  可是当桑渴无意识地说了一声‘端端我腿好酸’时,他却像是能听见一般的,更加用力的将头朝下压挤。
  这样一来,她的腿就更酸麻。
  桑渴模模糊糊地回忆着。
  其实也不能怪他,因为是她自己闹着吵着要去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大海。
  一路上颠簸无聊,寡淡无味的旅程他本不该经历,要不是她,他应该还在家里玩着游戏机。
  当年14岁的桑渴看着自己身下、搭在腿上那个人一张惹眼俊俏的脸,默默地想。
  刘海有些扎眼。
  其实她是欠着他的,从小到大,欠了好多。
  她还不清那些虚无缥缈的人情债,所以只能盲目地对他好。
  所以即便腿已经麻透了,她也没再抱怨半个字。
  而今20岁的桑渴,念着17岁的书,穿着18岁的衣服,坐着19年前开通的车线,一路颠簸。睫毛扑朔。
  电线杆稀稀拉拉矗立着,电线杆的线铺织成五线谱,上面停栖着西装笔挺的小鸟。
  黑白色的。
  她觉得这是最后一次了。
  *
  车子即将要开了,过道里挤满了人,可她边上的座位还是空着的。
  桑渴是第一个走上车的人,她没心思想这些,只想闷头睡一觉,一直睡到末站。
  睁开眼就到目的地,什么都不用管。
  车身晃了两下,要开动了。
  桑渴慢慢闭上眼。
  刚闭上眼睛,身畔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大衣摩擦的声音,就一小会,蓦然就安静了下来。
  桑渴的头朝车的内侧歪斜。
  双腿不自然的蜷缩,车厢里有点儿吵闹。
  禁止抽烟的标志就挂在头顶,有人耳尖听见了打火机的声响。
  但是下一秒从角落里传来冷漠强硬的警告。
  “滚下去抽。”
  那人声音清冽冽的,冰丝丝却又蛮横得过分。
  扒拉着打火机的中年人嗤笑一声,但是顶不住他凶狠的眼神,一下子有些怂,车厢人堆里也传来调侃和鄙夷声。
  中年人讨没趣,将打火机和咬过的烟放回了兜里。
  桑渴的右耳对着旅人,左耳搭在衣服领口下。她觉得一瞬间自己其实是聋的。
  但是那道声音硬生生是入了耳。
  有些耳熟。
  还没开始,她就已经做起了梦。
  可不会是今天,也至少不会是现在。
  桑渴这么想着。
  *
  大巴车停停走走,一拨人下了,一拨人又接着填满。
  快要国庆了,周边喜气洋洋,国旗高高挂悬。
  桑渴内心争斗了整整十五个站台,最后她屈服于本能,将眼睛睁开。
  朝左侧看过去,果不其然望见那张熟悉的脸。
  俊俏的,惹眼的,突兀的。
  只可惜,那个人看上去状况不妙。
  他同样闭着眼,耳朵上挂着耳机。但是紧锁着眉,双臂抱着腹部,宽大的黑色风衣将他的下巴包裹着。
  一如当年。
  车厢摇摇晃晃,旅人叽叽喳喳,胃里翻江倒海。
  “端端.....”
  “...塑料袋。”
  “你想吐么。”小女孩手里绷着装胡萝卜的塑料袋,快急哭了。
  那年十四岁的男孩子一下车就抱着树墩猛吐,早晨什么东西都没吃,吐出来的东西都是些黄水。
  腥黏黏的。
  他一边大吼着滚远点,一边将女孩子赶开老远。
  桑渴就这么傻不拉几抱着装胡萝卜头的小袋子,在距离他十米开外的地方,茫然的站着。
  小身板儿弱兮兮,眼眶里全是急出来的泪。
  她孤身站着,身后是行色匆匆的过客。
  最后男孩子终于吐干净了,大步冲向她,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扯远。
  女孩子茫然的被牵扯着,跌跌撞撞。
  得快点跑,不然就赶不上了,要发车了。
  少年大步走在她身前,拽着她跑,恶狠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跟紧点儿,小矮子,还有。”他扭过头,脸上表情凶得过分,
  “这事儿要是被第三个人知道,你看我弄不弄死你。”
  什么事儿?
  晕车吐了的事儿。
  小女孩听见他凶狠的警告,蹬时咬唇,死命点头。
  我谁也不告诉,我发誓。
  小少爷就是小少爷,一坐大巴车就头晕目眩。
  而今七年过去了,再遇此情此景,桑渴脸上的血色有些消退。
  “裴行端。”桑渴唇瓣启合。
  声音不高不低,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那个人耳朵上明明挂着耳机,可是表情却随着那声叫唤而出现细微的裂纹,五指微微蜷曲。
  “你真贱。”
  桑渴红着眼睛说完,便彻底不再看他。
 
 
第47章 偏执着迷
  贱?
  确实贱。
  可不就是贱吗。
  放着私家专车不坐, 非要坐两个钟头密不透风的大巴。
  头晕吗?难受吗?想吐吗?有人逼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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