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氏又要跪下。
小花精伸手拦住了:“罢了,无需这般。
陛下如今心情很不好,这事儿我搁在心里了,趁便会求情。
大嫂告诉亲家老爷,这一阵子老实点,不要四处求情走动,不然再参奏一个行贿受贿,会更加麻烦。”
水氏临行眼泪汪汪给小花精磕头:“求娘娘一定要保住我兄弟一命,臣妇今后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娘娘。”
贾母闻言再次黑脸。
水氏知道自己说错了,忙着又给贾母行礼:“老祖宗,今后您就是孙媳的嫡亲祖母。”
贾母脸色更加不好了:合着不帮她求情,她就不是嫡亲祖母了?
小花精见水氏方寸大乱,似乎不会说话了,忙着解围:“芽儿,带你大奶奶下去梳洗一番。”
水氏下去梳洗,小花精这才亲自搀扶贾母进了起居室说话。
小花精从前跟这位大嫂子鲜少接触。
那一次她嫌弃小花精分红多了,就更加不乐意跟她接触了,平日也不爱打听她的事情。
这一回真是有些疑惑了:“大嫂子在家里也是这样吗?
她嫁人十几年了,竟然没有归属感?”
贾母道:“她从前出门应酬也都好,跟王公宗室清贵诰命都能说上话。
自从娘家直落三级,就有些失落,不大爱出们,想去云南也是想要离开京都这圈子。
今日估计吓着了,据说她爹给豫亲王府北王府送银子,人家门都没开。
她娘基本天天派人上门,水湿是她娘的断肠儿,格外娇宠。”
又压低声音:“她兄长原本在锦衣卫看仓库,每月五两银子,去年被人挤掉了,家里的铺子被人挤兑的要关门。
瑚儿暗中斡旋,让他在北城兵马司吴百户手下当差,俸禄不多,人看在瑚儿,不再挤兑。
谁知道那个小的不消停,净惹麻烦,不如当初让他们家发配辽东开荒去。”
开荒在关在,有土著、还有鞑子瓦刺骚扰,没有几板斧根本活不下去。
白日开了铺子,夜里不是被人抢了,就是被人烧了。
外地人想去扎根,十分艰难。
水氏娘家只是赏赐减半,俸禄减半,收回了一半的功勋田。比起哪些被发配漠北落户开荒的人家,已经好了许多了。
这里面既有豫亲王的面子,也有荣府的帮衬。
水氏却改不掉骄纵,以为还是当初的贵女。
从前自恃才华,藐视凤姐的人品乃至出身。
而今落魄了,又借用她一惯不屑的管家权利打压妯娌。
她手腕才华还是有,只是至今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据说她娘家行贿的银子,是她压箱底的银子。
这一点也让张氏很不满。
水氏压箱底的银子,其中三万是聘礼。
张氏给三万聘礼,是因为这银子会用到儿子孙子身上。
如今一次次的掏摸给娘家,从她儿孙嘴里抢食,她就不高兴了。
(去年水氏的娘家出事,荣府出面,银子却要水家自己出。水家没给,水氏垫付银子。贾瑚出力又出钱)
张氏不会把这些话说给小花精听,贾母却知道,乘这个机会说给孙女:“你大伯母因此生气,这才不想理睬,给你带话,让你不为难就帮一把,为难的话以自己为重。”
贾母说话间忍俊不住噗嗤一笑:“你大伯母从前跟你母亲斗气,两人见面就比拼,拼儿女打平手,拼夫君你大伯母输了,就显摆媳妇。
水氏出身高贵,凤哥儿能干。如今黛玉定给宝玉,杜晴不爱说话,却把老老小小照顾的妥妥帖帖。
水氏一蹶不振,调三斡四,跟凤哥儿斗气。
你大伯母见了你母亲就躲,就怕要比媳妇。”
小花精也笑了:“您也不管管,还看笑话?”
贾母笑道:“哼,我才不管,她们两个人斗气,才会争着孝顺我,我为什么要自断财路?”
祖孙们正说笑,皇太后跟前的平嬷嬷来了。
她笑盈盈给贾母见礼,却是太后娘娘知道贾母进宫,请贾母过去说话。
小花精道:“眼见要午膳了,别打扰了太后娘娘。”
平嬷嬷笑道:“太后娘娘说了,娘娘您这里忙碌,太后娘娘那边赐膳方便些。”
小花精这边赐膳都是素斋,还不好意思用燕窝扇贝这些。
皇太后娘娘不能大鱼大肉,山珍海味还是能用,没人敢呲牙。
一时水氏熟悉完毕。
小花精护送祖母嫂子去了慈宁宫。
皇太后亲自招待贾母品茶,却把小花精支开了:“瑗儿忙去吧,我会好好招待荣公夫人。”
小花精事后方知,太后娘娘是为了教训水氏。
大意是贾瑚奉命出京办差,水氏身为孙媳妇不该闹腾,应该在家好好孝顺长辈,照顾儿女,免得夫君在外有后顾之忧。
皇太后没提她娘家的事情,只是教训水氏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媳妇,一个母亲,一个妻子。
皇太后郑重警告水氏:“你这门亲事是你母亲求本宫撮合,你娘家没有发配辽东,沾了女婿的光,这一点你要记住。
本宫这是头一次教训你,也是最后一次教训你。
你若是拧不清楚身份,下次别见本宫了。”
水氏出宫时,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水湿被关到三月底,终于有了结论。
水湿孝期聚众吃酒,查有实据。
狂悖犯上没有人证。
水湿被判杖责四十,发配一千里,去登州台站效力。
劳役三年。
奉国将军治家不严,罚奉一年。
水湿只有十九岁,这个处罚算是很轻了。
若是遇到朝廷大赦,他都不用劳役三年,就可回京。
水湿判决了,水氏送了一千两的程仪。
之后,开始日日到荣庆堂请安,再次把管家权交给凤姐,因为场面应酬都是贾琏。
小叔子主外,嫂子主内有些不方便。
张氏也认了这个理由,管家权再次交给凤姐。
水氏专门在荣庆堂伺候贾母,顺便照顾府里几个孩子读书。
她学问比凤姐好,她就在发挥这一点优势。
并且,她不再排斥贾珠之子贾葳。
并且主动提出,二房孙子葳哥蕙姐儿,比照萱姐儿蕤哥儿一起分红。
毕竟两房没有真正分家,应该共同享受祖宗的恩泽。
她在荣庆堂请安的时候说了这话。
大房二房的女眷都很惊讶。
之前,她连贾琏的儿子菡哥儿分红都嫉妒呢。
众目睽睽,水氏红了脸:“媳妇从前左性,其实媳妇从来不计较银钱,就是……”
萱姐儿替她母亲说道:“母亲就是有些爱掐尖,其实心底不坏,每回在家都夸赞菡哥儿生得聪明,又说蕙姐儿俊俏,都要把我比下去了,让我好好读书作诗,免得老祖宗偏心蕙姐儿呢。”
萱姐儿这话一出,就把水氏定位成了一个争宠的媳妇。
大家哈哈哈一笑,看在聪明灵巧的萱姐儿份上,水氏最近表现很低调,很懂事,也不计较了。
贾母知道水氏银钱紧张,暗地里让水氏替她照顾几个田庄铺子。
如此,她今后给水氏的东西多一点,别的孙媳妇也不会眼红。
其实还是心疼大孙子,家里都被岳父家掏空了,身为男人没有银子傍身,如何能行呢?
张氏嫁妆不及贾母,有三个儿子呢,疼也疼不过来。
王氏纵然知道了,也不吩咐杜晴争宠。
她自己嫁妆厚,可以多贴一点贾珠。
宝玉嘛,有贾敏呢。
贾敏库房的银子都堆不下了,合该女婿帮忙花费花费。
这个调调连杜晴都听不下去,也怕大姑字多心,宝玉可是大姐姐一手带大。
五月节,杜晴进宫学给小花精听:“婆婆实在多想了,我们的银子足够花销。
婆婆的银子都给宝兄弟与三妹妹。我们是长兄张嫂,得了恩赐的爵位呢。”
承恩公不能承袭。
贾珠却恩赐了承袭三次的轻车都尉。
俸禄无所谓,凭借这个爵位,子孙可以进府学。
府学的先生都是当代大儒,有钱没处请。
第233章
杜晴进宫一趟, 细述家务。
祖母婆婆大伯母都好,只是天气炎热,这才没进宫来。
小花精知悉水氏跟凤姐也和睦了,家里正替迎春备嫁, 过了九月要与北静郡王小定。
杜晴也是顺带一提, 八月节, 张氏与北静郡王府的老王妃, 会携手进宫向皇太后皇后请旨。
上皇仙逝, 按照规定,民间一年不准婚配。
勋爵人家一年不能动丝竹, 自然也不能办婚事。
九月初三过了,上皇仙逝一年, 两家人预备十月小定, 婚事定在翻年三月。
这桩婚事看来不能改了。
“二妹对这门亲事如何?”
杜晴道:“北王很受欢迎,妹妹自然中意。
两下虽然很少走动, 北静王府年节都会送东西进府。
四季的鲜果没断过, 北王府还特特从南边买了好些小玩器, 好几大箱子送进府里, 府中上下的孩子人人有份。
珍珠玉石都是一匣子一匣子送给二妹妹。
北静郡王知道二妹妹会骑马,给二妹妹送了一匹正宗胭脂马。
据说花费了一千两银子, 配了金雕安。”
面上看着似乎很不错, 其实小花精对北静郡王不是很喜欢。
无他, 这个北静郡王有些男生女相。
大约被吓到了,跟九皇子走得近,甚至还亲自描眉票戏。
除了不求上进, 他身边还有成群的丫头虎视眈眈。
荣府后宅还是比较清静。
像是宫中这种打胎的事情很少发生, 就怕迎春进了王府不适应。
迎春能文能武, 其实嫁给一般的寒门进士,谋个外任做官太太最舒服了。
小花精从来没有牺牲妹妹,替自己拉拢人脉的想法,只要妹妹过得好就好。
且臣子再强大,没有几个能够干得过皇帝。
拉拢臣子,她不如自己捏着皇帝。
小花精笑道:“大嫂告诉祖母,下次把二妹妹一并带来。”
六七八月份是最炎热的月份,贾母进宫就是八月了。
贾珠在六月初回到京都,带回来云贵边境土著的一些情况。
山里的土著竟然不认同朝廷的铜钱,自己个有独特的货币。
他们到不敢私自铸造货币,他们是以贝壳为货币。
云南山民自古有用贝壳作为实物货币的习惯。
但是,之前的云贵总督号称已经改良这些土著。
他们开始使用朝廷的铜钱为货币,以此作为他们的政绩。
却原来都是谎言。
朝廷对于土著多年来的免除赋税恩典,都是虚妄空言。
此外,贾珠又告诉乾元帝一个震惊的消息,那就是之前的总督跟管理土著的宣慰司衙门,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矛盾,就是朝廷的赋税与土著的货币。
土著之所以继续使用贝壳钱币,不愿意使用朝廷的铜钱,就跟兼任都指挥使的总督有关。
土著一石粮食换取铜钱,反过头来,买不到一石粮食。
都指挥使要求土著用银钱纳税。
土著用用粮食换取银子,一石粮食直能换取八钱银子。
但是,土著反头买粮食,必须一两银子才能买回去。
朝廷每年减免赋税的恩典,到了云南地面,形同空话。
他们年年缴纳了足额赋税,只不过,这一笔银子没有进入国库,而是进了总督的腰包。
总督衙门不仅收取赋税,还要求他们承担铸造官银的火耗损失。
之前,胡总督还常常私下向贵州宣慰司勒索各种贡品,主要是毛皮药材玉石,珍稀动物这种东西。
说是买,根本不给银子。
不给?给你安上抗税的名头,将宣慰使吊起来抽鞭子。
贾瑚暗访获得情况,是朝廷巴不得土著造反,甚至挑唆土著内乱,坐视宣慰使虐杀土著,逼迫土著反抗,然后给予镇压。
之前的胡总督,现在顾总督兼都指挥使,对宣慰司怀着极大的偏见,觉得他们是异族,其心必异,动辄滥杀无辜。
贵州宣慰使,已失去了保卫边境的作用。
总督传递给各宣慰司的信息,完全背离了太~~祖爷的初衷。
土著对朝廷的印象,是有意官逼民反,借机灭杀他们这些异族,抢占他们的土地。
而今,宣慰司形同虚设,根本起不到土著与朝廷之间桥梁作用,之前归顺朝廷的彝族尤其对朝廷有怨言。
贾瑚以为,长此以往,不利于朝廷对于勐养缅甸、乌冬、车里的治理。
林如海也有密折,肯定了穆王府在云贵的地位。
顾总督在贵州的民愤极大,建议另派贵州总督。
顾总督任云南总督,从而分化他的权利。
朝廷顾忌之前的胡总督,现在顾总督的原因,不过是他兼任云贵卫所的指挥使。
怕处理不好,发生内乱。
其实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剥夺总督兼管卫所的权利。
指派亲信出任都指挥使,同时用忠贞之人接管云贵卫所下辖的千户所。
一旦有人作乱,便就地格杀。
只要做的机密,事后处理迅速,不给他联络盟友的机会。即便他跟乌冬勐养交趾有私下的盟约,也不怕。
这其中有一个关键,必须的有人能够迅速控制云贵卫所,不能爆发内乱。
否则,先祖们打回来的平安局面就会被打乱。
别看乌冬勐养交趾口口声声归顺朝廷,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举兵独立,甚至侵占云南。
这些小国祖祖辈辈多少代,一惯都是这种伎俩。
打不赢就归顺,接受朝廷改编,成立宣慰司。
一旦朝廷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就会乘机而起,甚至攻占广西云贵。
这也是因为朝廷国库空虚,不能驻兵镇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