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囚鸟——若水未央
时间:2020-12-20 10:37:27

  燕珩揽着阿桃的腰问:“祖母没跟你说为了什么。”
  “她到时说了,她说昭仪是与我争宠,可…可我并没觉得她做了什么争宠的事情。”阿桃一面说着,一面恍然大悟,道:“难道那日送给我的手绢上的诗,是来挑衅我的?”
  燕珩见阿桃已经误会了,便不置可否,只说:“确实有大不敬之意。”
  哪晓得阿桃非但不气,还直呼厉害。燕珩哑然,道:“什么厉害?”
  阿桃道:“骂人都能这么文雅,难道不是很厉害吗?我以后需得更加努力,否则连这都看不懂,岂不是很丢人?”
  说罢跳下燕珩的膝头就要回去用功,燕珩不让她走,起身将人拉回来,揽着她的肩头道:“祖母叫你来说情的,怎么就走?”
  阿桃挠挠头,咧嘴笑了,道:“珩郎不是狠心的人,我听祖母说你们是兄妹,从小很好的,我想你不会为难昭仪的。”
  燕珩听祖母又提从前,他忆起当年与几家姊妹兄弟在金明池边策马,何其悠闲自在,再看现在,内里有不少人早化作一杯黄土,一缕青烟了。
  阿桃由燕珩揽着肩头,身子靠在他的胸口,感觉他的手越来越紧,扬起脸来看惊觉他的眼圈居然红了,吓了一跳道:“怎么了?”
  燕珩不由她挣脱,再次将人紧紧抱住,静默无言。阿桃只当他委屈,拍拍他的背,老神在在地安慰他:“祖母并未骂你,快别伤心了。”
  她撑开燕珩,鼻尖轻轻抵着他的鼻尖,轻声道:“知道你是为了我,我心里都懂得。”
  燕珩眨了眨眼睛,头一歪将阿桃不停说话的唇封住,且不等反应就长驱直入,与之口舌缠绵。
  阿桃半推半就,被他吻的天旋地转,不知不觉间倒在平日休息的榻上。宫人们早就退了出去,屋内陷入一片安静中,只有衣料摩擦之声
  不时传来布帛撕裂的声音,女子低呼:“都弄坏了。”
  又听燕珩道:“没事,再给你买新的。”
  “你骗人,你都弄坏我好几件了。”女子娇声道。
  燕珩闷笑,低头舔了舔她的耳垂,道:“改日我带你出宫去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真的?!”阿桃抵开他的身子问,“说好了,不能哄我!”
  燕珩附身将人抱住,沉声道:“…不骗你。”
  阿桃还要说什么,不成想一阵酥麻袭来,要知这可是白日,外间还有人侍奉,所以阿桃不敢放肆,贝齿要把嘴唇要出血来。
  她闷声闷气的,燕珩偏是磨人,折磨得阿桃将他的肩头咬了一口。燕珩痛红了眼,不由地动手让阿桃翻了一面,趴在榻上,头不住地磕碰榻前的雕花粱。
  闹到日落西山,燕珩把人抱在怀里还不住地逗弄她,阿桃心里又痒起来,可恨燕珩没完没了,她偏头在他脖颈间狠吮一口,下一刻,燕珩白皙的脖子印出个血痕。
  他吃痛捂住左侧脖子,无奈道:“你要吃了我吗?”
  “分明是你把我吃干抹净,还怨我呢。”阿桃埋在他胸口呢喃。
  燕珩听阿桃实在没气力了,才放过她,命人抬水进来梳洗。
  且说几日后,燕珩真的带阿桃换了寻常衣裙,只带了几个随从,驾着一辆马车出宫去了。
  马车一路往西走,出了宫门就看到一条热闹非凡的宽阔街道,燕珩叫人把车停在一处巷口,带着阿桃下车来。
  阿桃拉着燕珩的手,指着街道起头那牌楼上的这几个大字,道:“这字我认识,叫兴隆街。”
  燕珩刮了刮她的粉鼻,“就你厉害。”
  阿桃孩子兴头一来就拉不住,非要今天一日逛完,燕珩挽住她解释道:“这兴隆街临近相国寺和漕运河,人流极多,最是热闹繁华,从这里算起,方圆五六里都是各色店铺酒楼,鳞次栉比,不说今天不成,你一月都不可能逛完的。”
  阿桃长大地嘴能放下一颗鸡蛋,想那景国除了上京稍好些外,其余地方还是土屋茅舍,即便是集市也是一块布铺在地上,上面放些器皿和兽皮之类,连银钱都不怎么流通,还存在以物换物的。
  可在中原东都,商贸已经过十分发达了,阿桃一路看过去,不光有江南的丝绸、陶瓷、茶叶还有西域的美酒、金玉、香料,还有不少海外岛国的新鲜玩意,要不人人都道中原是块宝地呢。
  临近下午,阿桃才逛了四分之一,随行来的几个宫人已经报了满满一堆东西,阿桃还意犹未尽,还想给哥哥挑什么礼物送回去。幸好燕珩拦住她,指了指前面的酒楼,道:“我们去吃点东西,你不饿,我都饿了。”
  阿桃回头看那几个宫人都是满头大汗,吐了吐舌头,道:“行,现在就去,给他们也点一桌。”
  一行人到了酒楼里,照着菜单点了七八个菜。
  其实也不是阿桃铺张,而是小二太能说会道,将每道菜都介绍得让人食指大动,阿桃本就爱吃,哪还能顶得住诱惑,一不小心点了满桌。
  一轮新鲜水果,精巧蜜饯,有青梅荷叶儿、雕花姜、蜜笋花儿,候菜的时候上的各色肉铺,鱼干、羊肉丝儿吃过一轮,才是正菜。阿桃两样发光,耳边听着市井说书,眼内看着彩楼欢门,嘴里品着美味吃食,她心里不禁赞叹一句,果真是太平富贵窝,逍遥得很呢。
  阿桃这边吃着,茂竹上楼来,与燕珩眼神一汇,后者起身与茂竹走至一旁,燕珩道:“什么事?”
  茂竹拱手道:“扶风郡县衙走水,月前抓的哪些个私自印书的都跑了。”
  燕珩点了点头,道:“很好。”
  茂竹从袖中拿出一物来,呈给燕珩道:“这家书坊还挺厉害,研制出这种纸并一种特殊的墨水,对着光才能瞧出字来。”
  燕珩接过来,对着日头一看,只见字里行间透出新的字来,那是几首反景反楚的诗句,行文还不忘把燕珩这个文人败类骂了一遍。
  燕珩摇头笑了,道:“是好东西,不枉费我救他们。叫他们日后藏得好些,别又被抓了。”
  可他越笑越透出一丝苦涩来,想这些振聋发聩、振奋精神的文字本该人手一本,如此方能唤起百姓的反抗之情,光复国朝,可现在只能偷偷摸摸,遮遮掩掩地传播。
  两人正在说话,阿桃在那边喊道:“珩郎快过来,这个特别好吃,我给你留着。”
  燕珩掸掸衣裳,收拾了心情,回到阿桃的身旁。
  待回宫时,月亮已经出来了,阿桃将一整壶杏花酿都喝了下去,现在人正醉醺醺地飘在云端跟周公打架去了。
  她的头枕在燕珩的膝上,燕珩的手指间缠绕着一段青丝,定定地看阿桃无邪的睡颜,内心再多的阴霾都一扫而光。
  他隔着帘子对外面的芸娘道:“皇后喜欢出来玩,我若没空的时候,你便带她来玩,注意别让她乱跑就行。”
  芸娘应了一声,顺着车辙回头去看那道与兴隆街相隔的宫门,宫门一点点关上,兴隆街的灯火也一排排熄灭,宫门完全关上时,兴隆街都陷入了黑暗。
  之后,阿桃果然时不时想出门玩耍,若燕珩得空,他一定会陪着,若燕珩有事,便是芸娘作伴。
  用不了多久,兴隆街上的首饰衣裳阿桃都买过看一轮,最时兴的款式都穿在了阿桃的身上。玩腻了这些,阿桃又爱上那些话本小说,燕珩给她挑选的,多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故事美好,行文简单,且配着图画,看起来毫不费劲。阿桃简直爱不释手,再也不提学字之类的,每日一睁眼抱着那些话本看起来,可说是废寝忘食。
  某日,阿桃看完了一个话本故事,哭了整一宿,起来后还魂不守舍的,与人说话三句离不开那些书里的故事。
  宫女问秋见了这场景,动手去翻那本书,正说的是一个夏国汉女与景国士兵的故事,她惊地将书合上,偷问拾夏:“怎么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书。要是我,别说爱上,我请愿跳河死了,也不会便宜景国人!”
  拾夏不等问秋说完,赶紧捂住她的嘴将人拉到角落,道:“你又说胡话了。”
  问秋低头看着脚尖,半日才道:“陛下是要将皇后养废吗?整日看这些,她就像活在梦里一样。”
  话音刚落,两人只觉得背后寒气森森,一回头,只见燕珩立在自己身后。
  问秋和拾夏双手紧握,看着燕珩冰冰冷冷的面容,连跪都忘记了,燕珩摆了摆手,身后几个黄门上来拉问秋,问秋害怕地喊叫,可刚起了一声口内就被塞了布巾,再也叫不出来。
  芸娘这时闻讯过来,见此情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拉住燕珩的衣摆道:“陛下,她们还小,饶过吧。”
  燕珩无奈,摁了摁额角,把芸娘扶起来,道:“姑姑,我费尽心机,就是不想让阿桃知道那些…”
  “可那些都是现实啊!”芸娘终于忍不住说出来,她颤抖着身子,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道:“陛下,我不知道你还要为皇后做到什么地步。你要哄骗她多久呢?那兴隆街是真实的东都城吗?那是当年夏国哀帝为爱女嘉宁公主修建的御街,不是吗?内里所有的店铺商家都是假的,都是宫女太监假扮的,真的客人只有一个,就是她元桃,不是吗?”
  芸娘这番话可算是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大家都偷偷去看燕珩,只见他浑身不正常的颤抖,紧抿着嘴唇,眼神怔怔发空。
  芸娘已经说到这里,也不说再多了,她索性豁出去,吸了一口气道:“陛下,浮华再美也是假,现实再难也是真,难道您要一辈子将她关在笼里,做一个不明世情,不辨善恶的金丝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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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芸娘说的慷慨激昂,可她不懂,燕珩不怕阿桃不明世情、不辨善恶,而怕她太懂世情,善恶分明。
  回想前世,燕遂良去世后,景国派人来吊唁。
  说来也巧,来的人正是九皇子元皓。他到了灵柩前也不行礼、也不问侯,直接站在灵柩前宣旨。
  景帝的意思是郡主元桃要继续完成使命,即日改嫁新任楚皇燕珩。
  彼时阿桃一身白衣孝服,素衣荆簪,默默地在一旁往火盆中放纸钱。元皓宣旨完后,见大殿中寂静无声,地下跪着的燕珩并不抬手接旨,他冷笑道:“怎么?燕遂良一死,你就要造反吗?”
  燕珩咬紧牙关,抵死不在灵前娶妻,元皓哈了一声,抚掌道:“好好好。”他转向阿桃,道:“阿桃妹妹,你看看这个男人,生生叫你难堪。”
  阿桃还是不说话,眼神空空地望着跟前的火盆,一言不发。元皓屡屡吃瘪,气闷不过,慢慢走到阿桃身旁,用刀挑起她的下巴,道:“九哥我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阿桃面色无波,淡淡地望着元皓道,“九殿下,中原有句话,死者为大,你大闹灵堂,不怕遭报应吗?”
  元皓收回佩刀,按在腰间,大笑道:“我从来不信什么报应。”
  阿桃站起来,走到元皓跟前,一字一句道:“九殿下不信,我却信的,我不光信报应,我还要脸面。”
  元皓后撤一步,歪头端详阿桃,“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珩看阿桃在抿嘴笑了,未施一点妆的面上惨白无血色,燕珩听她道:“我要脸面,所以看不得听不得你们在中原杀人放火,做出无数令人发指的事,还大摇大摆、洋洋自得。我信报应,所以怕你们犯下的罪行,要我做几辈子的畜生来偿还。我懂耻辱,所以…”
  说道这里阿桃已经哽咽了,她闭了闭眼睛,颤抖着说:“所以…与其要被你们再当做棋子、筹码,不如我现在就死!”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燕珩就这么看着阿桃在刹那间一头碰在拱辰殿的梁柱上。他当下怔愣在原地,等元皓大喊太医时,燕珩才反应过来,从元皓手中将阿桃夺回来,将血流满面的阿桃紧紧抱在怀中。
  好在太医来得及时,阿桃自寻短见并未成功,被救了回来。
  后元皓不知私下与她说什么,阿桃终于松了口,答应改嫁燕珩。
  成亲之后燕珩才知道,元皓对阿桃说:“如果你再寻死觅活,那我只能请旨杀了你哥哥。
  ”
  燕珩那时才知道,他将阿桃强行送回景国时,她即将要面临的,极大可能是哥哥的死。
  她始终不透露一句,就是不想让燕珩再有负担和犹豫,阿桃宁愿将所有害怕和不安都藏在心里,默默收拾行李,乖乖离开东都。
  回忆如浪潮汹涌而过,燕珩猛地回过神来,眼前芸娘还看着他,问秋还被压着跪伏在地上。
  “姑姑,”燕珩开口,竟然有些哽咽了,他想说什么,却发现不论怎么说,芸娘等人都不会明白的。
  燕珩心想,他们不会明白自己与阿桃之间多么缠绵悱恻,荡气回肠,所以为阿桃做到什么地步都不过分。
  此时,众人都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扑捉燕珩的情绪,不知过了多久,燕珩道:“罢了,赶去其他宫里吧。”
  这句话出来,芸娘和问秋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问秋被堵住嘴,说不了话,只能砰砰磕头,燕珩哪肯看她,转身去找阿桃了。
  这厢阿桃靠在床上,抱着一部话本看得眼眶泛红,燕珩进屋她也没注意。燕珩看桌上砚台中的墨水干了,风筝挂在了墙上,积上了灰尘。这些阿桃之前爱的都不摆弄了,相比这些,她更愿意捧着话本子看那些故事。
  燕珩给她选的那些,故事都有完美的结局。好似要借此告诉阿桃,世上万事,虽然历经风雨总会苦尽甘来,有情人终成眷属,人间美妙,值得千万珍惜。
  燕珩隔着帘子看阿桃,后者听到声响,丢了书跳下床来,扑进燕珩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道:“好夫君,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燕珩愣了愣,将她横抱着,走到床边坐下,问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阿桃觉得他反应不对,搂着燕珩的脖颈,埋怨道:“怎么跟书里说的不一样,书里的娘子这么一说,丈夫高兴得不像话,你怎么还呆呆的,莫非不愿意吗?”
  燕珩哪是不愿意,他不但愿意,而且迫切地想要个孩子,这是前世的遗憾。前世他与阿桃虽然成亲两年,恩恩爱爱,但乱世纷纷,过着胆战心惊,朝不保夕的日子,阿桃一直没能受孕。这世若能得一个孩子,简直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傻瓜,”燕珩对阿桃说,“我当然想要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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