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俩讨论着吃的,阮清秋明明饱了,却期待起了晚饭。
她起身拍拍手,今天下雪了,有些不放心老爷子一个人在牛棚,想去看看。
“去看你阿爷?把这些糍粑带上,估计李老哥那没有。”罗细妹递过来一个小篮子,又说:“棉衣做好了,也拿去给吧。”
阮清秋高高兴兴回了声:“好嘞,谢谢阿奶!”
正好,她昨天去镇上,还从张二牛那搞来一顶厚实的雷锋帽,一块送去。
见阮清秋要出门,顾青林连忙追上来,仔细给她系紧围巾,又灌了瓶热水塞她怀里,自己也穿戴好后,说:“我也去。”
路面的雪松松软软,被早起的人一踩,变得泥泞不堪,十分不好走。
“过来。”
阮清秋朝顾青林招手,稳稳牵住他,呼哧呼哧往前走。
少年面红耳赤起来,轻轻捏住女孩手,心里甜滋滋的,快乐得冒泡泡。
牛棚里一片冷清,没有任何烟火气。
“阿爷,我们来了!”
屋里的煤油灯亮起来,老爷子推开门,面上一片正常,眼里却暖起来,扫去眼底的孤寂。
他如往日那样,先给他们把脉问诊,然后才围着火炉边烤糍粑边考较他们的学业。
“这几天下雪,路滑不好走,你们就别来了,我把接下来这段时间的作业给你们布置了,等天气好的时候再过来,切记不可懈怠,要互相监督。”
他叨叨地说着,阮清秋点头,心里却决定,无论天气多不好,她也要每天过来。
第64章 想给秋秋花钱
第二天, 雪不仅没有停,还越下越大了。
阮清秋每天雷打不动地带着课本去牛棚,老爷子赶了她几次,“去去去, 老头子不要你陪, 好好在家待着!”
“您说什么?我听不见。”她把手放在耳后, 冲着对面吹胡子瞪眼的老师说。
说完,又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糟老头子坏得很, 身为老师, 竟劝阻一心好学的弟子不上课!”
话音落, 老爷子的竹戒尺“啪”一下。
“戒尺在手, 天下我有。”阮清秋揉着一点印子都没有的额头, 皮道。
顾青林看得直乐, 冷不丁也挨了老爷子一戒尺, 老头绷着脸, 淡声说:“笑?一看就没专心学习,该打。”
二人对视, 挤眉弄眼一番,都认真看书了。
老爷子往火盆里添了些柴,放到木桌下,再用一块布从上往下罩住桌子, 几人围着桌子,把腿放在桌下,热气被罩住, 暖洋洋地烤着腿。
这脚一暖起来, 人也就不冷了,而且两人怀里各抱一瓶灌了热水的玻璃瓶, 这也是老爷子准备的,给他们暖手用。
水壶放在桌脚旁,方便换玻璃瓶里的水,也可随时喝热水,老爷子把这保暖措施做足了。
他穿着新棉衣,扶正头上的雷锋帽,老神在在坐在一旁批改作业。
连续下了几天的雪,直到元旦这日才停。
老爷子清晨推开门准备扫雪,一眼便看到院子中姿态各异的雪人,还有墙头上各种憨态可掬的小动物,以及门口左右两尊大熊猫“门神”。
“阿爷,你看这两个大熊猫为你守门,那些雪人晚上会动哦,他们都陪着你。”
他面带微笑地回忆着小徒弟的话,一扫以往冬日的萧瑟压抑,期待起晚上去罗家吃什么好东西。
一九七六年,元旦。
这一天是原主的生辰,也是阮清秋的生日,她满十五岁啦~
“林子,你带秋秋去公社红星相馆拍张照片,从今天起就是大姑娘啦!”罗老太太笑着说,还递了一些钱和票证过来,“个给秋秋买点东西。”
顾青林拒绝了,固执道:“阿奶,我有钱,我想用自己赚的钱给秋秋买东西。”
“行,咱儿林子长大了,去吧。”罗老太太欣慰道,叮嘱他早些回来。
阮清秋自是不知孙祖这段话,她在房里整理东西,翻出两个帆布包来装衣服,这是上次从县城回来,何姨给的。
把包翻过来抖时,突然从夹层里掉出一个绣花的精致布袋,巴掌大的小,左右两边还有抽绳。
她捏了捏,还挺厚,好奇地打开看——满满一袋凭票和钱,还有一封信。
原来是何美芳写的,大意是让阮清秋安心收下,去部队里陪女儿过年前会来杏花村看她。
看完信,阮清秋心里有些愧疚,好像从县城回来后,都没去看望过何姨,也没写封信或者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把信和钱票收起来,阮清秋决定去公社寄封信,告知何美芳,自己哪天去县城,以免她再跑一趟。
“秋秋走吧,不然要错过拖拉机。”顾青林边说边递给她一个暖手袋。
这暖手袋是根据阮清秋的描述,老太太做的,用粗布简直缝了成桶状,往里边塞些棉花,再把热水瓶放里面,保温时间更久,手往里面一放,暖和极了。
这几天下雪,路不好,队里安排张春林每天送接送村民去公社,不白干活,给他记工分。
“四丫你也去公社呐?”李梅菊也在,主动打招呼,态度亲热得很。
阮清秋见她手挎篮子,搭了几句话,李梅菊便打开了话匣子,她一改以前老实沉默的模样,在坐满人的拖拉机上大声地说:“我去纺织厂看你大丫姐,刚做的糍粑,给她送点去。”
都是一个村的,别人听到纺织厂,都来和她搭话,李梅菊谈兴正浓,立刻大着嗓门滔滔不绝,话里话外很是自豪。
有人问:“招工不是过了吗?年末这轮,名额还没定,你家大丫咋进的工厂?”
此话一出,其余人都目光炯炯地看向她,李梅菊只说:“亲戚介绍的,顶了别人工位。”
众人再问,她就不说了,只反复说女儿纺织厂上班的地方如何好,工资待遇住宿等等。
就这样,在李梅菊的言谈中,阮清秋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亲戚”。
直到下车,阮清秋没看李梅菊一眼,也不生气,只是觉得这种得了势就张扬,不记别人好的性格,她不喜欢,不想搭理罢了。
“你这二伯母可真是好样的。”
顾青林很生气,他的秋秋为了招工的事跑上跑下又出钱出力,到头来那女人一句亲戚就带过了,真是没良心。
“不用管她,我们去相馆拍照。”阮清秋拍拍明明气成了河豚样,却极力装出淡定表情的少年,心里那点烦躁也散了。
“等等,先去剪头发。”说着,她拖着一脸莫名的顾青林,去了理发店。
直到被按在椅子上,顾青林才知道要剪发的对象是自己,他听少女跟理发师傅说,要怎样剪,心想秋秋还懂理发?真厉害呀。
一脸蒙圈的进去,又一脸蒙圈的出来,“秋秋,不是给你拍照吗,你怎么带我理发?”
“来都来了,一起拍!”
少女笑盈盈的,那笑容像阳光下的初雪,纯净又美好。
顾青林愣愣地看着她,心脏不争气地噗通狂跳,他的秋秋笑起来真好看,直击心头。
今天特意来拍照,阮清秋里面穿了一件白衬衫,她不像这个年代的女孩那样扎两个辫子,而是把长了许多的头发编成一条,搭在脑后。
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让她看起来格外清丽纯真。
“把外套脱了,过来一起照呀。”阮清秋坐在红色的幕布前,朝傻立在一旁的少年招手。
顾青林紧张地抓着膝盖,在老摄像员的指导下,和少女挨着并排坐。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小姑娘长得真好,可以单独拍一张,让我放在相馆当样品摆出去不?”老师傅从相机后探出头,笑着问。
怕阮清秋不答应,他又加了一句:“拍出来不要你们钱,再送你一张纪念画册。”
顾青林回过神,听到师傅的话,心里升起浓浓的自豪感,秋秋就是好看。
从相馆出来,阮清秋把画册装起来,笑了,真是有意思的经历。
二人又去了邮局寄信,那工作员看到她名字和地址,翻出两封信递过来,说:“这几天大雪,去你们大队送信的乡邮员生病了,信件积在局里没人送,这两封是你的。”
阮清秋接过来一看,寄件人分别是:陈雪、李茹秀。
虽然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确认了是她们,她还是很开心,抬头对工作员道了谢,忍下想拆开看的冲动,决定回去再看。
“秋秋,我们去供销社吧。”顾青林期待地看着她,想给媳妇儿花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卡文,写了很久,有点短,明天更新会多写一点。
第65章 过年穷开心
今日元旦, 天气虽冷却挡不住人们对过节的热情,副食品商店门前早已排起了长龙,收购站也乌压压一片人,供销社里更是人来人往, 好不热闹。
农民辛苦劳作一年, 养的猪呀鸡呀, 攒的鸡蛋和自留地种的蔬菜,就拿来收购站换钱换粮换票, 以保证过个丰盛的好年。
“秋秋, 月底就是除夕啦, 你看大家都来卖农副产品换年货, 我们买点什么?春联怎么样?”
供销社里已经开始卖起春联, 春联不要票证, 摆放春联的柜台前挤满了人, 不要钱似的疯抢。
明明平日里缩衣节食, 过得紧巴巴的,可一旦到了春节前后, 人们就突然变得大方起来,花钱一点都不手软,以犒劳清苦一年的家人。
“可以呀!”阮清秋边看边回道。
在现代社会,人清淡薄和物质丰富, 让过年过节的氛围也越来越淡,她喜欢这个年代的过节氛围,俗称:穷开心~
“秋秋, 你觉得哪条丝巾好看?”少年挨着过来问她, 神情有些忐忑。
阮清秋扭头看了眼,颜色很正的中国红和颜色艳丽的水红色, 正红色再过几十年都不落伍,指着前者说:“这个不错。”
顾青林得了答案,眉眼明亮起来,付了钱和票,让售货员仔细包好,然后小心翼翼揣在兜里。
逛完供销社,买了些生活用品,他们又去副食品店称了斤枣泥糕和糖栗子。
褐红色的枣泥糕,外表彭松,味道香甜,用纸包着还能闻到浓浓的枣味儿,反正阮清秋快馋哭了。
穿过热闹的街道,公社最宽的大街上并排停了四五辆拖拉机,那是各个公社的交通和运输工具,车上坐着三三两两的人群。
他们跟身边的人聊天,也跟隔壁车上认识不认识的聊得火热,见到阮清秋和顾青林一同走来,场景安静了片刻。
“他们是谁?真好看!”年轻的男孩女孩们羞涩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交头接耳。
远远的,只见那对少年男女停下,站在路边说话。
过了会儿,少年从棉衣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女孩们伸长脖子,好奇极了。
哦,原来是条红色的丝巾。
那少女低头浅笑,之后转身背向众人,露出一条黑亮的单股辫,辫子松松地垂着,少年表情专注,像对待易碎的东西,把红丝巾绑辫尾,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有些笨拙但很认真地系了个蝴蝶结。
呀,真好看啊。
哦,少女比蝴蝶结还好看。
找到杏花村的车时,阮清秋觉得怪怪的,怎么周围总有些若有若无的视线瞟过来?
“你是哪个队的?你真好看。”有个浓眉大眼的姑娘,大着胆子和阮清秋搭话。
“她是我们杏花大队的!”有人抢先回答,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她们自问自答,好像没自己什么事了,阮清秋好笑地想。
幸好拖拉机很快启动,挥手告别了这群可爱的姑娘们,她松了口气。
拖拉机冒着黑色浓烟,奔跑在荒芜的天地间,车晃动得厉害,人也摇晃着挤作一团,顾青林时不时偷偷卡一眼少女,为挨在一起的胳膊和双腿而心情甜蜜。
阮清秋却看着路两旁被雪覆盖的地,心里想到一句谚语:瑞雪兆丰年,五谷登丰收。
不过这南方的雪和北方的雪可不一样,就算连续下几天,一旦雪停了,很快就会融化,到时候可冷了。
又湿又冷,冷入骨髓,所谓的魔法攻击不外如是。
下车的时候,人们缩着脖子迅速散去,李梅菊小跑追上阮清秋,喘着白气说:“秋秋你慢点,等等我!”
“给,芳芳给你的!”她从背后甩下一个大布袋,看起来很重,身体都跟着踉跄了几步。
“二伯母,这是什么?”阮清秋连忙接过来,好奇道。
李梅菊站稳,小声说:“刚刚车上人多,我就没给你说。芳芳说在厂里仓库堆放的废旧书本,本来要当废品烧掉,被她要去藏起来,说是给你的,看你用不用得到。”
闻言,阮清秋神色柔和下来,“今天元旦,芳芳不回来啊?”
“嗐,回来干啥?家里伙食还没厂里好呢!”李梅菊撇嘴,又眉飞色舞起来,“而且她们纺织厂今天搞文艺晚会,芳芳参加了,没空回来!晚上还有员工聚餐,那肯定比咱家好!”
滔滔不绝了十几分钟,她才离去。
阮清秋吁口气,终于说完了,单手拎着布袋,与顾青林一同往家赶。
到家后,她倒出那袋书,惊喜不小。
有十几本国内外的经典小说,还有七八本学习资料,以及一些年青报刊和纺织布科普介绍,这其中最让阮清秋惊喜的要属三本厚书——《一九四九至一九六五全国历届高考试题及解答》,分别是数学物理化学三科。
她翻过背面看,右下角几行小字:某省新华印刷二厂印刷,新华书店发行,一九六五年一月一版,定价三毛四分。
阮清秋爱不释手地翻看,这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来。
这回真得好好感谢阮芳芳!
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她拿出那两封信细细阅读起来。
见字如见人,陈雪的字龙飞凤舞,透着意气风发和张扬肆意,李茹秀的字秀气圆润,通篇散发着温婉坚韧的气息。
看完,阮清秋翻出信封看了遍,突然发现她们居然在一个部队!居然有这么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