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偏房内的床榻上,杨盈正熟睡着,丝毫未察觉到屋内有人进入。
直至她的口鼻被人捂住,才从睡梦中惊醒,睁开双眼后发觉自己的手脚被人捆绑在了一起,嘴里也被塞了一块棉布,她惊恐无助的从喉咙里发出呜咽声,急的满头大汗想要喊人前来,可奈何她此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杨盈便眼睁睁的看着那蒙面黑人掏出一柄匕首,随后用刀柄狠狠敲击在了她右腿的膝窝处,并顺着膝窝直击在膝盖顶端,生生将膝盖骨贯穿敲碎!
疼痛感让杨盈嘶吼出声,却又全数被堵在喉咙深处。
甚至在那人敲碎她另一条腿的膝盖骨后,杨盈瞬间被疼晕了过去,双腿膝盖处迸发的血迹将床榻染污,而杨盈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在杨府府邸内被人这般残害。
时至寅时,黑衣人才从偏房内翻窗而出,却不料刚刚踏出杨夫人的院落,便撞见一男子,那男子正是身着内服出来如厕的杨高杰,还未睡醒的他如厕完竟迷迷瞪瞪的走偏了方向,跑到了杨夫人院前。
在迎面看到那黑衣人后,杨高杰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瞪大双眼便要高声呼叫,黑衣人眼疾手快的上前捂住对方口鼻。
杨高杰竟毫不畏惧,会一些功夫的他反手欲要抓那人的臂膀,却阴差阳错的抓下了黑衣人遮面的布巾。
看到了黑衣人的容貌后,杨高杰顿时收了反抗的动作,异常震惊的脱口道:“四——”
话音未落,黑衣人双手用力,干脆的拧断了杨高杰的脖颈。
此人当场便死不瞑目。
第38章 . 疑虑 这皇上日日都宿在单美人处,那姬……
翌日, 京城杨府。
杨夫人于偏房内惊叫出声,直接晕倒在了床榻旁。
闻声赶至的小厮和丫鬟们忙进屋查探,看到屋中景象后纷纷倒吸口凉气, 僵在门前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杨盈已在床榻上悠然转醒, 她睁开双眼后便看到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杨夫人, 杨盈立即想要起身搀扶,却忽然发现她感受不到自己的下肢了, 低头一看, 瞳孔立时缩紧,她的两条腿扭曲的摊在床榻上, 昨晚的一切竟都是真实的而非梦境!
杨盈眼前一片昏黑,她脑中更是一片空白,不敢接受这是事实。
待她再一抬头, 看到了桌上的铜镜, 铜镜内赫然倒映着一张满是刀痕又血迹斑斑的面孔,这时杨盈才感受到脸上的刺痛,她抖着手摸向自己的面颊,片刻后, 失控的惊声尖叫起来, 便再度晕厥于床榻之上。
一夜之间,杨府内一死一残,此事震惊了整个京城。
原本因杨盈之事杨府刚刚过去些风头, 现下又成了京城百姓们的饭后闲谈。
杨大人气急悲极, 将此事报了官, 甚至因屡屡不断的家事连景帝都有所耳闻,特意在朝上慰问了一番,杨大人在朝堂上不顾颜面的痛哭流涕, 求皇上为他讨个公道。
景帝便吩咐了人严查此事,可查来查去,还是所查无果。此事又是出在了杨府内院,思来想去,办案之人便还是觉得此事是杨府中各方姨娘内斗所致,最后搞得杨府上下人心惶惶,内院里几房姨太纷纷否认此事与自己有关,并觉得是对方下此狠手,全部戒备有加。
杨大人一夜之间仿佛又老了数十岁,杨夫人也精神恍惚卧病在床,此时庶女杨菡倒殷勤了起来,又是照顾杨大人又是贴心杨夫人,还时不时的去看一看杨盈,但多半是被杨盈骂出去。
总之杨府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整个府邸都暮气沉沉。
没过几日,宫里正当值的常之茸便听说了这件事情,她震惊不已,因着上一世可从未发生过这等荒谬事。
若是发生,也应当是她出手才对,而她如今身在宫内,一心一意的辅佐照料李溯,只等他立府成婚之际,常之茸便可功成身退安心嫁人,再一件一件的找杨府报仇,谁想到迫不及待动手的先是杨盈,她自己想下药害常之茸,结果因此丢了王妃的位子,现下时运不济,杨府接连出事,还都不是小事。
常之茸险些误以为这世上真有神仙,帮她替天行道了。
但事后她细细想了一番,怎么也觉得此事说不通。
这回变成她有着想要迫切八卦的心,在国子监外一面等李溯,一面与福田小声唠叨道:“不知杨府究竟又得罪了何人,落得了这般下场,可杨大人在朝中向来圆滑老练,不似是会得罪他人之人,更何况下此狠手。若如传言所说,乃是府中宅院内斗出了人命,我是万不相信的,那几房姨娘无人敢做,这其中定有蹊跷。”
福田听了这话,有些心虚的低头戳戳手指,不做言语。
常之茸把玩着手中的干叶子,想了一下,又道:“莫非是杨大人在外面得罪了哪个江湖人士?可官府都没查出来,也说不通啊。”
福田头低的更深,很想装作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常之茸胳膊肘碰了碰他:“你倒是说话呀。”
福田抬起头,脸上表情扭曲的不知是哭是笑,他咧咧嘴:“之茸姑娘,你就别问我了,我也不知道啊。”
福田心里苦,他哪敢说事发那天晚上守夜,发现李溯未在寝殿内,第二日一早四殿下鞋底带泥,挂于墙上的短剑也歪了一寸,塞在箱底的黑色锦服袖口处染着斑点血迹……紧接着白日便出了杨府之事,他想装不知道都心虚的慌,强迫催眠自己:那日殿下许是拿着短剑出门散散心杀了野味吃……
这事最终常之茸也没想明白,但总归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只怕是有人也发现了杨府之人的真正嘴脸,得了报复。
※
半月后秋末,边疆战事终于暂时稳定了下来,姬将军继续镇守边城,命姬小将军带着一部分伤兵先行回京,行军大概两月便可抵达京城。
景帝听后心情大快,连连加赏姬府,连同姬贵妃都得了不少好处。
后来又有荒北来的信使,扬言说北国愿与中原大元朝交好,前来进贡北国名贵之物以示讨好。
景帝哪有不收之礼,其他小国愿臣服于他,自然心中傲气满涨,这也多亏了几年的边疆战事,突显出了大元朝浑厚的底气和兵力,震慑他国。
北国这次的献礼,还带了一个特别之人——荒北第一美人,阿单。
美人金发碧眼,皮肤白皙,眼眶深邃,鼻头小巧挺立,纤瘦婀娜的身姿,与之前南蛮国来献舞的蒙纱舞女有着截然不同的美感,竟是比那些舞女还要漂亮百倍,所到之处,惹眼至极。
景帝顿时被阿单吸引,越级封了单美人,并日日宿在美人之处,一时之间姬贵妃得了赏赐,倒失了宠。
众人原本以为姬贵妃又要如以前那般闹腾一番,却没想到她这次如此识大体,不仅没闹,还给了单美人不少好处,将人照顾的似是无微不至,景帝都觉得惊奇,还因此称赞了一番姬贵妃娴熟温良。
此事倒是对福阳宫苕岚苑没有任何影响,只一时之间宫内所有奴才们都想去巴结单美人,讨点好处,连福田远远观望着,都不止一次的惊叹美人好看。
常之茸反倒奇怪姬贵妃没有争风吃醋,毕竟向来这后宫的荣宠,一直都是姬贵妃一人霸着的,也许是元晖王才成婚不久,她不愿生其他事端。
苕岚苑便还如常,只不过一次常之茸前去太医院寻吴太医时,看到了贵妃的贴身宫女晓兰离去的背影,手中好似拿着一个药包,疾步匆匆的便走了。
待她走后,常之茸才进了太医院,一眼便看到吴太医佝偻着脊背正书写药方,她凑上前,背对着身后的其余太医,从怀里掏出了一兜沉甸甸的东西,偷偷塞到吴太医手里。
吴太医抬起眼,眯着笑:“月明阁的点心?”
吴太医爱食甜的,口味同李溯差不多,之前常之茸时常会拿一些点心来给他。
闻言常之茸小声说他道:“您怎的就想着点心,这是比点心好的东西。”
吴太医来了兴趣,竟然比糕点还好,他把布兜拿到桌子下边,偷偷打开看了一眼,顿时惊得眼睛比牛大,里面赫然是澄黄澄黄的金子!
吴太医胡子翘起,不悦道:“你小丫头这是作何,哪来的?”
常之茸嘿嘿笑:“赚来的,孝敬给您。”
说着常之茸就把在京城开药铺的事告诉了吴太医,之前她便有此想法,但一直没钱,后来从钟温书手中讹了两间铺子后,她便写信给李清婉,问能不能帮她开一间药铺,李清婉应下了,这些时日药铺刚于京中开业,赚的第一桶金常之茸便都拿了出来,悉数给了吴太医。
吴太医听了此事很震惊:“那长安街的月心堂,原是你托人开的?”
常之茸点点头,吴太医哼了一声:“老夫我便说,怎的那滋补药方与我写的一般无二,险要找上门说理去。”
常之茸赔着笑脸,给吴太医捏肩捶背道:“赚了钱我不是便都给您拿来了,这月心堂往后也是您的药铺。”
吴太医又哼了一声:“我可不要,老夫堂堂太医,开个小药铺说出去成何体统,丢不丢人。”
常之茸撇撇嘴,但吴太医也没再说什么了,默许了她开药铺的行为。
只吴太医不知道的是,几年后京中瘟疫肆虐,便是月心堂的人站了出来,不收银钱无私接纳染病之人,后来受到了京中所有百姓的爱戴与追捧。
“刚刚我瞧见贵妃身侧的宫女前来,可是贵妃染病了?”
常之茸好奇的问着,吴太医边写着药方边敷衍道:“避子汤罢了,贵妃的年岁原也不适再度有孕。”
见常之茸张嘴又要问什么,吴太医胡子都伸直了,气道:“快走快走,你来的这会功夫,老夫写错三张方子了!”
见状常之茸连连称是,吴太医收了金子她便也安心了,对这老顽童处处得顺着,越发没脾气。
回到苕岚苑后,常之茸才后知后觉的不对劲。
这皇上日日都宿在单美人处,那姬贵妃还要避子汤做什么?
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事情常之茸越来越看不懂了,只有单美人之事是她曾经就知道的,她还清楚上一世,单美人入宫没多久便怀孕了,第二年就给景帝生了一对双胞胎公主,景帝很是欢喜,封了单贵人,只是单贵人命不好,封了贵人后没几日便被人害死在宫闱当中。
这件事闹得尤其的大,不仅皇上震怒,消息传到荒北后,北国君王亦气的大发雷霆,扬言直说这是大元看不上他们荒北一带,谁也不曾想到,一个单美人之死,便挑起了两国的争端,荒北边城几乎是毫无征兆的便起了战事,只这些便是后来之事了。
酉时用过晚膳后,常之茸与李溯吐露起心事来。
“我觉着这一个月来,竟是发生怪事。”
李溯不解:“何事是怪事?”
常之茸与他絮叨道:“晓兰今日去太医院拿了避子汤,皇上已快一个月未来福阳宫,姬贵妃要这避子汤何用?”
李溯想了想,也没个结果,诚实道:“我也不知。”
常之茸叹口气,又道:“还有月初,杨府死伤两人,至今也未查明是何人所为,皇上彻查都无果,真是奇怪。”
李溯想了想,面上诚挚道:“我也不知。”
……
站在一旁静默的福田险些原地摔跤,不知何为,他觉得自己心中苦。
第39章 . 轻薄 他要是躲的慢了几分,这匕首可就……
初寒时分, 姬擎回京了。
城里百姓纷纷来呼喊迎接,因着姬将军和姬小将军是此次南蛮战事的大功臣,遂尽管姬擎只是带着伤兵暂时回京, 亦受到了百姓们的拥戴, 连同那些士级兵们, 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受人尊崇。
姬擎回来,景帝立即召他入宫, 除了丰厚的赏赐以外, 姬贵妃亦非常高兴的留下自己的侄儿在福阳宫用膳,让李涛李溯和李清娂都前来作陪。
李溯去了后, 只是低头进食,全程局外人,常之茸和福田便在他身后不远处如隐形人一般的低头站着。
期间常之茸抬眼偷瞄了几下, 姬擎确实比几年前那场迎春宴上要高壮了许多, 人亦晒的黑麻麻,一身悍气,面容越发的棱角分明与刚强了,同当年那一面之缘仿若奶油小生的人相比, 变化之大, 竟像是非同一人。
他的回京,让常之茸知道有一人也回到京城了,那就是她上一世代嫁的士级莽夫, 她曾经的夫君, 李毛。
李毛是这次南蛮之战回京的伤兵, 只他伤的并不重,乃是装病回来的,当时军中无人发现, 因此还得了些赏赐,安然无恙的生活在了京城里,不知怎么的搭上了御史大夫府,伙同杨夫人拿着庶女杨菡的生辰八字,私自定了与他的婚事。
再后来,便有了替杨菡代嫁一事。
常之茸知道今生她不会再与李毛有任何瓜葛,挥散了心中所想,转眼看向了另一人。
另一边坐着的是李清娂,五公主几乎整日待在院内不怎么露面,当真是许久未见。
好似自从她两年前落水后,便不愿出寝殿了。林太傅还在教学时,她十日还有一日肯去国子监,换了沈太傅后,她便再未去过。
饭桌之上,除了李溯以外,李清娂淡漠的面庞看着也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她始终不言语,甚至比几年前更加沉默寡言。
席间便只听闻姬贵妃殷勤的亲自给姬擎布菜,还问了他许多南蛮战场上的事,听他形容到那些血腥的打仗画面,姬贵妃难得的面色都有些吓白了,是真情实感的担忧道:“哥哥身子如何?可有受伤?”
姬擎笑了笑,安抚道:“若说没有受伤那是假的,但父亲现下都已经好了,娘娘勿需忧心。”
闻言姬贵妃叹气嗔道:“你们二人万不可有何损伤,且告诉你爹爹,宫里有本宫守着安心便是,在外行军打仗,皇上必定不会苛待了你们的供需,就记得让他时时给本宫报平安回来。”
姬擎面上带笑,点头称是。
“涛儿,你出宫便带着擎儿去京城熟络熟络,他几年未回京,你要多多照顾着才是。”
便是姬贵妃不说,李涛也会带着他于京中多多参加些宴请,他嘿嘿一笑,半是不正经的说道:“母妃这话说的,好似儿臣我往日有亏待过姬擎,他便放心跟着,保证这些名门子弟都要上赶着巴结他。不过在京城玩乐一事,母妃可否准许让清娂妹妹同儿臣们一起?”
姬贵妃向来重男轻女,自从李清娂身子骨不好后,更是不喜她了。
她瞥了一眼瘦小的李清娂,眼中带了一丝厌烦道:“要去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