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显犹豫了起来。
骆雪就献策道:“这样吧,我以我的名义送信过去约见黎浔,信王殿下这两日不是都在帮着礼部筹备国宴事宜么,选在他出门的当口叫人去送信。父亲您知道的,黎浔与女儿之间积怨已深,这阵子她少不得是要在信王殿下耳边吹枕头风的,殿下见了女儿约见她的信件,一定会心存防备,八成会代她赴约的。届时……父亲乔装过去,与他私下会个面应该是无甚妨碍的。”
如果能在宫外隐蔽的会面,确实是比在宫里装作偶遇的强。
骆璟良想了想,觉得此计可行,但还不是很放心:“以你的名义约见那个丫头,万一信王不肯过去呢?”
骆雪道:“先试试吧,实在不行,就等国宴当天进宫了父亲再找机会?”
骆璟良这两天也没心思做别的事,他是要尽快达成了和姬珩的盟约才能安下心来,又想了想就妥协了:“那你就试试吧。”
天色已经不早,他也就起身回房了。
骆雪却无睡意,骆璟良走后她就提笔写了明日约见黎浔见面的纸条。
只是——
却是一式两份,写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分别塞进了不同的信封里。
次日一早,她早早起身,把其中一封给了骆璟良派来的人,并且一再嘱咐:“去守在信王府外面的巷子里,一定要选在信王殿下出门的当口上找过去,但是也不要做的太明显了,不要让他怀疑到你是故意在堵他的。”
这个小厮是骆璟良信得过的人,自然也很有几分小聪明,仔细答应着就去了。
骆雪随后就又叫来一个自己手底下的心腹,将另一封信给了他:“这个你拿着,也去信王府,等信王接了信赴约离开之后这个你从后门递进去,让他们转交信王妃。”
心腹也是仔细的听着,之后将信封揣好就走了。
骆雪就去了前院书房给骆璟良报信,为了错开和姬珩露面的时间,骆璟良这时候已经换好了低调的穿着,听骆雪说已经把信送出去,就先一步出门去了信上约定见面的地点等。
姬珩这边,礼部的事他就只是个打下手的,为了不抢他四哥的风头,他也不是很上心,早上搂着媳妇睡到自然醒又吃饱喝足这才慢悠悠的出的府。
骆府的那个小厮就踩点进了巷子里,瞧见他出来,就故作心虚的埋头想直接错过大门口走过去。
可是这条街上就一座信王府的大门,信王府的侍卫又向来警觉,当即把他拽回来了,他看似是被逼无奈,怕被当成刺客处置就交出了信件。
姬珩听说是骆雪约见黎浔的,果然是很感兴趣,直接就拆开看了看,也正如骆雪所料,随手把信塞给他出门的年十九:“信纸拿去烧了。”
自己下台阶上了马车。
骆府的小厮有点着急起来,却又不能明着问您到底要不要去赴约啊……
心急如焚之时,又听他声音懒洋洋的道:“绕了个路,晚点再进宫,本王替王妃去会一会骆大小姐。”
战风护卫着车马出巷子离开,年十九就揣着信纸往后院去找黎浔了——
姬珩的意思很明显,他要真的只是想烧了信纸瞒着黎浔,就没必要还多此一举的额外说那两句话了。
而且他去私会别家的姑娘还不跟王妃报备的……
这可不像是他们家殿下那个在媳妇面前向来怂包的作风,万一瞒着以后再被发现了,那场面……
不敢想啊。
年十九也是觉得他们家主子这夫纲不振,特别的揪心,心里一边叹气也一边是老老实实的往后院去,结果在后花园里就遇到了同样是去给黎浔送信的后门的门房小厮。
黎浔拿到这两封信时,左右一对比,当场就乐了:“骆大小姐还真不是不叫我失望,要不是明天就大年三十了,我真怕他们骆府被她折腾的年前就没了。”
言罢,起身拿了大氅就往外走。
年十九和书云就赶忙拦她:“王妃,这大冷天的,您要出门啊?”
黎浔耸耸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你们王爷不是与人私会去了么?我这个做正室嫡妻的不赶过去把他捉奸在床了怎么对得起现在的这个身份?”
说着,就笑吟吟还仿佛是颇有几分兴致勃勃的就赶着出门去了。
年十九满头大汗的,有人送年礼上门都顾不得亲自招呼了,火急火燎的也赶紧跟了去,心里叫苦不迭……
我们家王爷出门之前都明明白白的报备了行踪的,就这等求生欲您还不满意?我的祖宗,明儿个就过年了,咱不闹了成么?!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72章 主母
骆雪替骆璟良约了姬珩见面的地点是在离着信王府三条街之外的一间酒楼里, 那酒楼的掌柜早半个月就收拾回乡过年祭祖去了,因其侄子刚好是骆璟良的一门生,所以借这个便利骆璟良借了钥匙过来。
不过明天就过年了, 今天家家户户都忙着筹备, 就算酒楼开了门也不能有人光顾。
这酒楼修得比较奢华, 除了二楼上有雅间之外, 后面隔着天井又有一个小园子, 园子的边边角角又分别散落着六间房, 环境很是不错,平素很得那些附庸风雅的客人喜爱。
骆璟良提前就掩人耳目的等在后院的花园里。
不过骆雪胸有成竹,他却十分忐忑, 并不确定姬珩是否一定会来。
正在心不在焉的转悠, 不经意的一个抬头却是如释重负——
姬珩披着一件黑色的裘衣穿过天井朝这边走了过来。
骆璟良连忙收摄心神, 心里忙着打腹稿,斟酌着稍后要如何解释他和骆雪玩的这一出李代桃僵的戏码才能既显示出诚意又不会先惹了姬珩的猜疑和不满。
“殿……”迎面拱了拱手,刚要打招呼。
“骆相约本王到此相会, 所为何事?”却不想,姬珩对这里出现的人是他竟然丝毫也不意外的样子, 进门连寒暄客气都省了就开门见山的直言发问。
骆璟良对他这态度始料未及,一时有些无从应对。
姬珩左右看了看,手指随意拨动了一下旁边探出来的一支梅花花枝。
花枝反弹, 雪白的花瓣扬起来几片,飘飘忽忽映衬在他清华绝艳的眉宇间。
他的眸色淡淡,依旧透着与往常无异的与世无争的平和, 浑身上下的气度也一如往昔一般的岑贵优雅。
骆璟良没跟这样的人共事过,十分的不适应。
见他怔愣,姬珩就又意有所指的回头看了眼他方才走过来的天井方向, 道:“骆相是想同本王就站在这里说话吗?”
骆璟良这才又飞快的定了定神,侧身让路:“殿下请。”
姬珩有意避嫌,怕被人瞧见他俩在这私下见面,这自然也是骆璟良的避讳。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只是叫人去他那位门生那要了这酒楼的钥匙,连人都没叫过来,这会儿这楼里除了他和他带来的在前面大堂看门的亲随也只有姬珩带来的几个人了。
这家酒楼骆璟良以前也有和人过来应酬过,环境还算熟悉,亲自引着姬珩去了右边尽头叫做雅竹轩的小院子。
院子特别小,就是做出来提升一下格调的。
骆璟良很有些匆忙,带着姬珩过来之后才想起来雅间房门的钥匙没在他身上。
连续的出错之后,他心中已经懊恼,正想着要么破罐破摔就站在小院里说了吧,姬珩却使了个眼色,跟着他过来的几个侍卫里走出来一个人,手上变戏法似的从发间拔·出个什么小玩意儿三两下将锁眼给捅开了。
姬珩反客为主,先款步走了进去。
骆璟良:……
尴尬是尴尬,他此刻也只能的尽量摒弃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也跟了进去,并且反手合上了房门。
彼时姬珩已经选了上首的位置坐好了。
“冒昧请了殿下前来,实在是抱歉,唐突之处还望殿下莫怪。”骆璟良拱手见礼。
姬珩微微颔首:“新年在即骆相能在百忙之中特意抽空约见本王想必是有何要事吧?有话但说无妨,您知道的,本王在次久留不得,最近领了个差事在身上的。”
他这么直来直往又急不可耐的,骆璟良那些迂回客套的说辞便全无用武之地了。
而且他被姬珩这么催的也是心焦,这时候就索性心一横也不管那些了,摆正了神色道:“殿下快人快语老夫也就无需兜圈子了,今日特意约见殿下是想问您,殿下可知您如今在朝的处境?”
姬珩瞧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什么,似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只是面上仍做不甚在意的模样笑道:“骆相此话何意?本王向来少参与朝政的,又如何谈得上在朝中的处境?”
骆璟良见他装傻,反而找回些气势来,捋着胡子高深莫测的轻笑起来:“殿下是聪明人,老夫人今日瞒人耳目特意私底下来见您,自然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来的,您就无需这般戒心了吧?自殿下在南境军中传回了捷报进京,您在朝中的处境就已经岌岌可危了,殿下难道不知道?您的岳家怀远将军府的祸事因何而起又是从何而来,殿下敏慧,纵然手里没拿到证据难道还猜不到根由吗?杜广良为朝廷命官,又在黔州当政多年,不管是他被人利用误导了,还是根本他就是直接参与的主谋之一,但总归……能利用他来检举揭发黎氏叔侄的人必定位高权重,这个人是谁,殿下心里难道没数吗?”
姬珩听他现在还在这洋洋自得又一本正经的与自己分析黎云泽那事的内幕,险些没憋住给当场笑了出来——
这位丞相大人在自己的府宅之内就被亲闺女耍得团团转,他甚至都不知道骆雪才是整件事的主谋和黑手,反而跑过来和自己一板一眼的分析起形势来?
姬珩尽力的忍住了,佯装慎重的手指轻叩在桌面上,过了一会儿才装模作样道:“骆相的意思是有人已经容不下本王了?”
“殿下慧眼。”骆璟良点头。
自觉是对方跟上他的思路就已经入套了,这便卖起关子来,反而不急着往下说了。
姬珩沉默了片刻,就很配合的主动发问:“那骆相今日约见本王……是特意为了好意提醒本王一声的?”
骆璟良捻着胡子笑道:“光是提醒有什么用?”
后又痛心疾首的叹息着敛了笑容,感慨:“殿下在边境军中立下战功,本是于国于民都大有裨益的事,老夫在朝多年,也是时至今日才觉得心灰意冷,就为了稳固地位便要凭着臆测去铲除异己——此等心胸,绝非是一国储君当有的。”
姬珩这次沉默的时间又格外长了些,但再次开口的时候却依旧还是无比的慎重,并不主动:“那骆相的意思是……”
骆璟良霍的再抬头时,眼中就迸射出灼灼的坚毅又热血的光芒来,恳切道:“太子心胸狭隘不容人,已然是失了储君德行,辅佐这样的君主,实在是让老夫觉得心寒,所以今日想问殿下,您可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姬珩本来就已经是皇子了,再更进一步那自然是顶替太子成为储君了。
姬珩听到这里,与他四目相对,是终于再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反问:“所以骆相的意思是想要辅佐本王去与东宫抗衡了?”
骆璟良等的正是这句话,当即点头:“是。”
他说:“老夫看重殿下的才华能力和为国为民的心思以及不争不抢的作风,也相信您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殿下若是有意,今日咱们便达成约定。有老夫在朝中的人脉给殿下做助力,殿下一定大事可成。”
这位丞相大人,莫不是以为大位之争就如同下一盘棋一样,随便撤对方几个子儿就能轻轻松松的掌握棋局了吧?
史书上的血迹斑斑,历代帝王龙椅之下堆垒的白骨……
也是,他一个生在锦绣帝都的读书人,哪里见过这些,以至于浸润朝局多年又一把年了,竟然还天真幼稚的像个孩子似的。
这一刻,姬珩突然为自己上辈子一直没能看透骆雪的真面目找到了借口——
骆氏父女俩就是两个很傻很天真就只会纸上谈兵和做白日梦的白痴!这样的人站在眼前,是个人都不会主动怀疑他们吧?
可是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简直就是浪费他的时间精力甚至是表情。
姬珩也懒得再和他演了,再次一针见血的直中话题要害:“本王与骆相之间从来没有半分交情,虽然能得骆相赏识,本王很是荣幸,只是骆相要与我谋此大事,您真的放心吗?或者说,您又凭什么能叫本王放心,并且相信您是真心扶持,而并非是别有居心?”
“老夫想要扶持殿下自然是看中了殿下有仁君之风。”骆璟良等的重点也正是他这句话,心中难掩激动,却又必须要强行克制住情绪,反而露出几分为难之色,仿佛很是纠结了片刻才下定决心,重新对上姬珩的视线,正色道:“不过殿下说的也有道理,夺嫡一事非同小可,你我二人必须精诚合作,彼此都不能有二心,否则葬送的都将是满府满门的性命,殿下不敢轻易信我也是正常。若殿下一定要个保障的话……小女也算品貌出众名声在外的,她至今尚未婚配,咱们两府结个姻亲,殿下就自可放心了。”
参与夺嫡最惨的结果就是落败并且被诛九族了,只要用联姻的关系把双方一绑,那就只能生死与共,谁都别想着半路下船了,这层关系自然是最牢靠的。
姬珩虽然知道骆璟良的权利欲很重,他会被骆雪忽悠冲昏头脑也想到了,却是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昏聩无耻成这样——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绝不相信骆璟良不知道骆雪和太子之间的事。
他倒不是嫌弃骆雪残花败柳的身子,毕竟就算骆雪如今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给主动送上门他也没兴趣,主要是天下文官之首的骆璟良会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这太叫人叹为观止了!
“骆相说什么?”这次是真的完全忍不住,直接听了笑话一样的给笑了出来。
骆璟良也不是完全的傻子,正常的察言观色还是会的,直觉上就觉得他这笑得不太对劲。
眉头一皱,刚要说话——
外面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他刚才进门之后是插上了门栓的,外面的人这一脚直接将两扇门板给踹掉,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