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珩的手指从两张信纸的边缘上一一碾过,唇角虽然依旧含笑,眸色却已于瞬间沉淀的深不见底,忖道:“引你过来当面和骆璟良撕破脸,她能得什么好处?”
“借刀杀人!”黎浔道,“她知道我不会放过她,当然同时她也是一心想要踢开我这块绊脚石的,可是骆璟良想同你结盟,即便也是看我碍事,但起码在你们双方的利益牵绊关系稳定之前他是不太可能着急动我的,因为那样太冒险。可是骆大小姐等不及,而且她明知道只要有我在,哪怕是骆璟良出面我也绝对不会答应让你把她娶进信王府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骆大小姐绝不至于是心存侥幸,只能说她是在布局。”
“她激化你和骆璟良之间的矛盾,就仅仅是为了借刀杀人吗?”姬珩思忖着,就又眼神冰凉的再度勾唇笑了,“就目前来说,没有骆长霖出手帮他们,那么无论是她还是骆璟良都绝对没这个实力杀你。”
骆雪的有些想法虽然很理想化很天真,但她玩阴谋时脑子里的弯弯绕绕还是很多的。
黎浔点头赞同:“所以,现在看来她摆我这一道就是为了在我和骆璟良之间激化矛盾,以激起骆璟良的杀心。她受困于闺房后院之中,很多事都没法直接上手,只能另辟蹊径借骆璟良的手和名头。但是她另外还做下的一些事却是不敢告诉给骆璟良知道的,所以才不得不给自己的父亲下套,让对方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慢慢走到她的统一战线,好给她借力。”
比如是她给太子献策去构陷的黎云泽,这件事骆雪就一定不敢告诉骆璟良。
还有之前她做过的一些别的事。
黎浔在过来的路上就猜到她的用意了,所以之前在骆璟良面前也是顺水推舟替她隐瞒的,争执之下也没把她的这些底牌全抖出来。因为一旦骆璟良知道骆雪还瞒着他做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一定也会立刻对这个女儿警惕防备起来,只怕马上就会抽身退出来,那样骆雪也就蹦跶不起来了……
黎浔一直留着她没要她的命,倒不是恶趣味的仅仅想逗着玩的,她主要是还想利用骆雪一把,她可不能叫这把刀还没砍出去就先断在骆璟良手里。
而黎浔能猜到的部分,姬珩对大部分也都心里有数。
他双手抄到脑后,靠在了车厢上,好整以暇的笑问:“那你猜她后面将要利用骆璟良去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杀人灭口。自然是先擦屁股,把她前面留下的把柄先断掉。”黎浔道。
其实算下来骆雪真正能接触到的两个大人物,一个是骆璟良一个就是太子了,她所做的最大的事也都是围着这两个人身边的。
黎浔要利用她,自然是要对东宫出手了。
“粗俗。”姬珩将她捞过去,抱在自己腿上圈在了怀里,手掌又隔着衣裳去试着感知她肚皮下面的动静,“你这一天天的,不是撒泼耍狠就是阴谋诡计的,本王的儿子要被你教坏了怎么办?”
“哪有?我教他的都是安身立命的真本事。”黎浔调侃了一句,转过脸去,用脸颊贴着他下巴也蹭了蹭,眼中笑意就也跟着慢慢的淡了,正色问道:“若是这就将太子扳倒,怀王失去了这个牵制后面只怕就要集中精力针对你了,你若是觉得为时尚早……”
“不必了。”姬珩摸摸她的头发,没叫她说完,“这些年来他们俩也不过就是互相牵制罢了,只要唐家不倒,太子就很难动得了老三,上辈子他就是卡在这个坎儿上的,现在要指望他还不定要等到猴年马月去。而且他那边本身就一堆的麻烦,以后少不得是要经常给本王背后捅刀子的。你既然都有打算了,就照你的意思去做,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剩下的本王给你兜底。”
另一只手从她腰际下移,用力拍了下:“擦屁股!”
“疼。”黎浔嗔了他一句。
但是因为打从心底里她总觉得他和姬璎反目都是被自己逼的,所以在这件事上,她始终觉得自己对不住他,于是每逢谈到这个话题就格外的慎重乖巧一些。
她仰头,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语气半真半假:“明明是我在费心费力的替殿下你料理麻烦,怎么到了你这却反而成了我给你在惹麻烦了?”
姬珩攥住她的爪子,将她手指扯到唇边吻了吻。
两人相视一笑,就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姬珩将黎浔送回王府,看着她进了府门才重新吩咐车夫驾车送他进宫的。
相府这边骆璟良吐了血可不是小事,回府之后骆雪没敢声张告诉骆夫人等人,还是第一时间就给他叫了大夫。
这大夫是他家一直用着的,很是信得过,看过之后说骆璟良只是急怒攻心,加上最近这几个月忧思过剩伤了肝脾,吐了这口血再吃几服药清一清肝火,养养就好,并不会有大的妨碍。
骆雪送走了大夫又打发了婢女去煎药。
屋子里只剩下父女两个的时候,骆雪就走到骆璟良的榻边跪下了:“父亲,究竟出什么事了,是您和信王殿下没谈拢吗?还是……”
已经做好了骆璟良要大发雷霆甚至甩她两巴掌的准备了,却不想,骆璟良只是靠着软枕仰面朝天的躺着,声音沙哑却坚定的说道:“你跟太子的旧事信王早知道了,再加上他那个王妃也是个心思狭隘不容人的,之前咱们计划的路子走不通了。”
她和太子的事就是黎浔手里能抓着她的最大的把柄,骆雪知道对方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攻击自己的机会,是一定会在姬珩耳边吹风的。
因为心里早有准备,她就只是故作惊慌起来:“那……今天是因为此事,父亲跟他们起了争执了吗?都是女儿的错……”
“算了。”骆璟良的心里却明显已经有了打算,直接抬手打断她,没叫她继续说下去。
他挣扎着要起身,骆雪就赶忙将他扶起来,又再苦笑:“其实女儿也心里早有准备黎浔绝不会允我进信王府的,只是没想到为此连累了父亲……”
“算了。”骆璟良再次打断她,攥着拳头阴森的冷笑出来,“这两个竖子小儿既然不识抬举,也就怪不得老夫了。”
骆雪突然意识到不妙,事情似乎照着她计划的基础上出现了偏差,心头猛地一跳。
果然就听骆璟良咬牙切齿的继续说道:“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信王他一无强大的母族支撑,二无朝臣拥戴,如今他拒了老夫,就等于断了唯一的出路。既然他要跟老夫拿乔去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老夫还要求着他去不成?老夫扶持太子,也是一样的。”
而且太子和骆雪有染,也等于是有把柄在他手上,盟约未成也已经可以先一步互相牵制了,这可比姬珩那边好拿捏的多。
去东宫?骆雪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不过骆璟良这时候正在气头上,她也不会顶风作案,垂眸定了定神,就又飞快的有了想法,含蓄的笑了起来:“既然如此,就不要留着太子妃给女儿添堵了,父亲替女儿通一下门路,后天国宴之日,先把这块拦路石给踢开吧?”
骆璟良并没有上手就沾人命的打算,闻言就不悦的立刻皱了眉头。
骆雪又道:“我知道太子殿下有块心病,咱们一并给他除了,以此作为双方结盟的筹码岂不是很好吗?”
骆璟良是真被黎浔气昏头了,这时候瞧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就仿佛被蛊惑了一般,竟然很迫切的想要听她说下去。
次日宫中家宴,姬珩一大早就带着黎浔进宫,和文武百官还有后妃们一起陪同新年祭典的仪式,中午饭随便吃的,下午大家就在宫里歇息,和后宫中互相走动,姬珩没有生母在宫中,就干脆推脱说黎浔身子不方便,要了间空殿带她去休息了,晚间又一起吃年夜饭守岁,是一直到下半夜才回府的。
次日宫中的国宴也是在晚上,在京的从五品及以上官员皆可赴宴,另有几个藩王和附属国的使者在场,很是盛大。
因为宴会是在晚上,姬珩白天仍是进宫去帮四皇子一起筹备,傍晚时分才回家来接的黎浔一起过去。
特意早了一个时辰左右,因为大年初一还是要去给林皇后请个安的,结果夫妻俩刚坐辇车到了正阳宫外就见里面忙成一片喊着请太医,再问才知道是太子妃在林皇后这无故突然晕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明天要去参加个婚礼,一更可能要拖到傍晚哈。
第175章 命案
太子妃正在偏殿里, 她也是赶在晚宴之前过来给林皇后请安的,结果林皇后正在忙着梳妆,她又病恹恹的不能亲自服侍, 所以就被安排在了偏殿里休息。
林皇后那里可能因为衣衫不整,一时还没赶过来, 倒是姬珩和黎浔先到一步。
云辞和正阳宫的宫女都在里面围着, 太子妃昏沉沉的歪在桌上,脸色较之前段时间更显得虚弱憔悴了,手边的半碗甜汤碰翻在桌上。
外面这时候正阳宫的一个大宫女也去而复返挤了进来:“我已经通禀皇后娘娘了,都先别慌,把太子妃娘娘扶榻上躺一躺吧。”
几个宫女七手八脚的帮忙, 将太妃挪到了旁边的美人榻上。
太子妃看上去只是昏昏沉沉的,并没有完全的不省人事, 只是她常年患病,紧皱着眉头脸色也不好,也说不上究竟是不是突发的毛病。
大宫女帮着把人安置到睡榻上, 见周围十来个宫女围着,就摆摆手赶了人:“你们都到外面去,太子妃娘娘身体不适, 不要都围着吵闹。”
“是。”宫女们应诺退了出去。
大宫女就又对云辞说道:“已经叫人去传太医了, 娘娘应该不会有大碍的,云辞姑娘也先不要着急。”
“多谢。”云辞道谢, 眼神却极隐晦的闪躲了一下。
黎浔敏锐的注意到了她的神情,而方才慌乱她却没注意到姬珩夫妻进来, 此时不经意的瞥见,便是眼睛一亮,赶忙跪下来道:“王妃来得正好, 太医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来,能否有劳王妃先替我们娘娘看看?”
这宫里的闲事向来都是能不沾手就尽量不沾手就对了,可黎浔和太子妃怎么都算旧相识了,就没有避嫌径自走过去弯身坐在榻上给太妃诊脉,诊过之后又掀起她眼皮查看。
正在看着,梳妆到一半的林皇后就先穿了件常服匆忙赶了过来。
脸上表情不怎么耐烦,瞧见太子妃半死不活的样子劈头盖脸就问:“这又是怎么了?”
云辞只跪在太子妃的身边寸步不离的守着,并没有回话,她的大宫女已经主动将详情尽数与她说了。
黎浔面不改色的替太子妃查看完毕,刚好林皇后的视线转向了她来她才回话:“没什么大的妨碍,皇嫂只是最近操劳了些痼疾又加重了。”
大年初一国宴当前这大好的日子,林皇后见太子妃这样就烦的很,是龚嬷嬷代为问道:“真的没有大碍吗?可是需要施针用药什么的?”
黎浔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跪在旁边略显紧张的云辞片刻,后才迟疑道:“药倒是不用,只是皇嫂这状态怕是三两个时辰之内缓不过来,国宴……”
国宴也算是一年里数一数二的大场合,太子妃不能出席其实挺晦气的。
不过林皇后对她一直没有好感,就也懒得管她,直接说道:“既然身子不适就不要强撑了,正好太子也不在京里,就让她在这里缓一缓,等身体好些了就直接回府歇着去吧。”
太子妃这会儿神智昏迷,云辞就代她应了:“是。奴婢替我家娘娘谢过皇后娘娘体恤。”
林皇后的目光随后才移向了姬珩夫妻俩。
黎浔起身,和姬珩一起给她见礼。
姬珩道:“进了宫来儿臣特意带王妃过来先给母后问个安。”
林皇后冷淡的道:“你有心了。”
再看一眼盛装站在他身边的黎浔,心里就越是堵得慌,又潦草的敷衍了两句:“你媳妇儿如今身子重,也不需在我这里站规矩了,本宫这还要准备晚间国宴的事,你们也自顾忙你们的事去吧。”
姬珩并不勉强:“是。”
林皇后又看了太子妃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她这一走,大宫女又听说太子妃并无妨碍——
反正太子妃这个风吹就倒的身子大家也都习惯了,她便借口让太子妃静养没再理会,也遣散了外面候着的宫人一并走了。
屋子里黎浔却没闲着,走过去查看倒在桌上的甜汤。
姬珩立刻会意跟过去,见她在仔细嗅那甜汤的味道也没有立刻出声打岔。
云辞也是个脑子转得极快的,随后反应过来就惊得脸色一白,提着裙子仓促三两步奔过来,紧张道:“王妃,我们娘娘她难道……不好吗?”
说着,就忍不住忧心忡忡的又回头去看太子妃。
黎浔拿帕子把指尖上甜腻的汤汁擦掉,这才似笑非笑的扯着嘴角回头反问了一句:“她好不好的你难道会不知道吗?”
云辞被她噎了一下,心虚之余咬着嘴唇一语不发,眼中神色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和疼惜。
黎浔也没有对她兴师问罪的意思,又折回了之前的话题上却是跟姬珩说的:“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我闻到一股很重的香草气息,当时晃了下神没多想,这甜汤里也被人额外加了点料,单看没什么,但是两物相冲就会致人乏力昏厥。”
“啊?”云辞一听居然是有人在宫里对太子妃做了手脚,登时大惊失色,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黎浔又解释:“药劲儿过了就好,对身体倒是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云辞闻言,松了口气,但随后又马上察觉了不对劲:“可是那人是要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不叫我们娘娘去国宴上?这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这我就不知道了。”黎浔并不打算替她继续分析这个问题了,只道:“方才在这殿内服侍的宫女应该是有人身上带了藏着那种香草的香包,但现在要查肯定是已经查不到证据了,横竖太子妃嫂嫂也无甚妨碍,你们自己知道心里有数就好。今晚在这宫里小心些倒是没错的,晚些时候等嫂嫂恢复了神智就尽早出宫吧。”
杨嵩这个年也没能赶回来过,应该是路上有事耽误了行程,云辞在这深宫中孤立无援,也很紧张,满口就答应下来:“是。多谢王妃提醒,奴婢记下了,稍后会转告我们娘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