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璟良吓了一激灵,匆忙回头,黎浔已经踩着地上的门板进来了。
姬珩当时也本能的慌了一下,脑子里下意识的想法就是搜罗了一遍自己刚才和骆璟良之间的对话没落什么把柄吧?
一个分神,就先愣在那。
上回黎浔去跪宫,还有杜广良举告到御前那次骆璟良都是见过黎浔的,此刻虽是一眼认出了她来但却半天缓不过神来——
自家的男人和人在密谈正事,她一个妇道人家就贸贸然闯进来了这本身就是岂有此理,何况……
她还是把房门踹烂强闯进来的。
要不是及时反应过来她的身份,骆璟良几乎都要脱口而出的教训了,这时候才脸色气得铁青的咬牙拱手作揖:“见过王妃。”
埋头正等着姬珩发作起来呢,却不仅没见识到姬珩这个一家之主的威风,却见黎浔竟然径自走到他面前,劈头盖脸的就质问:“骆相爷要用自家女儿同我们信王府结个姻亲?指的可是骆大小姐吗?”
骆璟良哪里想到她敢当着姬珩的面就乱说话,心里是气得不行,却碍于身份不能发作,正要用在谈正事搪塞,黎浔已经再度开口,语气半真半假:“若是要谈联姻的事相爷该来寻本宫谈啊,本宫是信王正妃,王府的主母,往王爷后院添人这种事自然是要我操持的。”
骆璟良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他一个堂堂左丞相在这商量着将嫡长女送给皇子做妾,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是有伤体面的事。
黎浔就是挖苦他,可说的话也句句属实,他甚至连反驳都不能。
正在面红耳赤时,又听黎浔话锋一转,突然就翻脸了,疾言厉色的寒声道:“只不过今天我也把话先给你撂在这了,骆大小姐她想进信王府的大门,想都不要想,信王府有我一日,想做妾都没她的份儿,骆相就不要自取其辱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173章 羞辱
骆璟良这些年身在高位是被人追捧惯了的, 别说是黎浔这样年纪小他几十岁的小姑娘,就是年纪比他长的同僚对他也个个客气,更别提是这么口无遮拦的当面羞辱他了。
他已然是忍无可忍, 却奈何不得黎浔现在信王妃的身份,怒瞪了一眼, 最后只咬牙道:“微臣正在和信王殿下商谈政务, 王妃是妇道人家,份属内宅还是不要妄言参与的好。”
本来因为觉得是黎浔抢了他女儿的身份地位,他对黎家这个姑娘就老大的不喜欢了,现在发现居然是这么个恃宠而骄又跋扈的性子,就更是反感到了骨子里。
毕竟他和姬珩商量的真的是事关他们两门以后荣辱的大事, 黎浔为了争风吃醋出来搅局……
他也料定了姬珩不会高兴。
就等着姬珩出面料理将这女人赶出去,身后姬珩倒是火急火燎站起身给迎了过来, 面上也老大不高兴。
“骆相。”结果出乎意料,对方居然是冲着他的,“你家的后宅女子上不得台面那是你家的事, 本王的王妃是三书六礼正经娶进门的,出门在外代表的就是我信王府的脸面,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还请骆相慎言。”
他三两步走过来, 伸手来扶黎浔,非但没有任何动怒甚至是不快的迹象, 更有甚者那眼神直勾勾的都在黎浔身上,旁若无人的, 甚至于骆璟良觉得自己莫不是眼花,竟还看出些很是殷勤讨好的意思来?
就见姬珩扶着黎浔的手,一改前一刻与自己说话时的强势和咄咄逼人, 温声道:“这大冷天的又年关在即,你又出门做什么?本王的事自会料理。”
黎浔脸上却还是始终如一的冷淡表情,骆璟良就觉得他们夫妻俩这相处之道——
简直就是活见鬼了!
一个做妻子的在丈夫面前非但没有任何的敬畏,她还拿乔?
黎浔直接从袖中抽出一张信纸怼到姬珩胸口:“偶然得到一封信函,又听闻殿下是替妾身来此与骆大小姐私会了,怕您吃亏,忍不住跟过来看看。”
骆璟良看到那张信纸就只当是骆雪送过去的信不小心落到了黎浔手上,心里不由的跟着咯噔一下。
姬珩却赶忙将信纸揉成团塞进袖子里,笑呵呵道:“哪有什么骆大小姐……而且骆相所言本王也正准备拒绝的,是你进来的太早了。”
“私会就是私会,换成骆相大人也是私会啊。”黎浔又给他当面怼回去,说着,便重新将视线落回骆璟良身上,轻蔑的上下打量,“今日若是骆大小姐亲来,我还不至于这么看不起你们骆府上下,毕竟她是你口中所谓上不得台面的女流之辈,可是骆相你……你身为当朝宰辅,天下文官之首,居然也这般不要脸面?你们骆氏一门也算大族出身,堂堂一国之相你竟亲自出面怂恿着还想以利益勾连来说服我家殿下纳你女儿为妾?这就是你们清贵读书人家的家风和你身为天下士子表率的操守吗?”
这个丫头的辞色锋利,嘴皮子厉害,早在御前骆璟良就领教过了。
当时只觉得这丫头胆敢在御前据理力争的妄言,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火炭掉在了自己的脚面上才知道是真疼。
黎浔是真没顾忌他的身份地位也不曾给他留任何的颜面,一番话虽说得难听,却又都是实打实的硬道理。
骆璟良只觉得胸中气血上涌,他怒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死瞪着黎浔,最后却发现——
哪怕黎浔指着鼻子臭骂他他都不能还嘴。
一来人家说的就没有错,二来他堂堂当朝宰辅,一朝重臣若是和一妇人争执逞口舌之快那才是真的有**份,会成了奇耻大辱。
不过黎浔的这种态度是真将他惹毛了,既然是当面撕破脸皮了,他索性也心一横,干脆撇了黎浔又径自转向了姬珩道:“信王殿下,无知妇人之言老夫不与她一般见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就方才老夫人所言您应是不应?殿下现在的处境很是不妙,哪怕这就只是一场交易,是否对您有利您也该心知肚明。”
一边是黎氏这个刁蛮无礼的妇人,一边是姬珩未来的前程乃至于性命……
两者之间孰轻孰重,天壤之别。
骆璟良压根就不信姬珩会拒他。
他是真被黎浔气着了,态度也突然就无比的强硬起来。
姬珩正待要说话,黎浔已经将他撇开一边去,自己抢着又往前站了一步直面骆璟良:“既是交易,骆相好歹也要拿出货真价实的筹码来。想叫我家殿下豁出去身家性命做赌注与你共谋大事,而你给出来的筹码却是区区一个骆大小姐吗?你觉得她配吗?”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骆璟良就是再好的涵养也经受不住。
“王妃!”他怒喝一声,气呼呼的胡子几乎都都要吹起来了,“老夫体谅你只是一介妇人,已经不与你一般见识了,你却一再出言羞辱,你可知你今日一再冲撞老夫,有可能毁的就是信王殿下的前程和将来!”
这等刁蛮的妇人,他已经不指望着能跟她讲道理了,这些威胁之言自然也是说给姬珩听的,说话间眼角的余光便是在盯姬珩的。
而他话音未落,黎浔就已经再度反唇相讥:“你冠冕堂皇的要送一个早就与别人苟且还怀过孩子的残花败柳给我家殿下,难道毁的就不是他的前程和将来?不只是前程和将来,我们若是真将你那宝贝女儿放进了府门,我们信王府上下岂不是连脸面都没有了?明明拿着我家殿下充冤大头,嘴上却还能摆出一副施恩的嘴脸来……骆相不愧是骆相,最起码在厚颜无耻这方面您确实当为当世翘楚!”
骆雪和太子有私并且怀过身子的事,骆璟良一直以为这个秘密就仅限于他们父女之间的,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敢于这般理直气壮的来找姬珩。
此刻这块遮羞布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黎浔当面给撕开了,他一张老脸迅速涨成猪肝色,立刻反驳:“你这是信口雌黄……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说着,下意识心虚的侧目去瞄了姬珩一眼。
黎浔于是冷笑:“一把年纪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行为不检还是个坐过牢的……这种女子骆相您就是搭上大把的银子强塞给贩夫走卒都未必有人肯接手,您现在却摆出一副施恩一样的脸孔来要献给我们殿下?咱们两家到底是谁在羞辱谁?真正欺人太甚的那个又是谁?”
女子贞洁是何等的重要,骆雪身上的这个污点本身就是致命的,只是骆璟良自以为他们藏的住而已。
此刻他颜面尽失,脑子里嗡嗡作响几乎要羞恼到昏厥。
他双眼通红的瞪着黎浔,那眼神已经恨不能吃人了,却还在拼命试图维护最后的尊严,嘶哑着嗓子歇斯底里的分辩:“老夫在朝为官这些年,还从不曾见过你这等刁妇。”
也算看出来了,黎浔就是个初生牛犊不畏死的,她连在皇帝面前都不收敛,自己一个左丞相还妄图压住?
争不过又怕说多了会把自己气死,就只能视而不见,霍的又转头看向她侧后方的姬珩:“此妇人嫉妒成性,心肠歹毒,就为了阻止殿下再收房其他女人来分她的宠就敢信口胡诌这般诋毁小女的名声,殿下,老夫说句不中听的话,您若再是纵容……”
他话到一半,姬珩也是真听不下去了,看着他一副垂死挣扎的阴狠样子,不无同情的叹了口气,甚至还好心的扶了他一把,一面才语重心长的提醒:“相爷怕是误会了,此事并非王妃随意杜撰,骆大小姐与东宫之私是早在年初时皇长兄在闲谈时就亲口告知过本王的……”
骆璟良:……
他如是被人从脑后打了一闷棍,整个人都安静了,眼睛蓦然瞪大,见鬼一样的又开始盯着姬珩看。
姬珩又贴心的扶了他一把,拍拍他忍不住在发抖的手背,目光中满是同情。
但是——
那同情里又有一种仿佛是先看了一场猴戏一样的满足。
然后又无比珍视的转而去搀扶黎浔:“送你回家。”
黎浔倒是没有坚持再闹,一边转身一边却嫌弃的躲开他那只手,嘟囔道:“碰过他们家人的脏手少碰我。”
姬珩就当真是心虚理亏一般,闷不吭声的小媳妇似的跟着她走了。
院子里戳着的两个婢女和几个护卫也鱼贯而出,跟着相继离开。
骆璟良瞧着眼前这本末倒置的一幕,孤零零一个人站在瞬间就变得空荡荡的屋子里却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恼。
他虽然做过姬珩可能疑心重不肯轻信他的准备了,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今天走这一趟从头到尾都是自取其辱的。
如果早知道骆雪的事姬珩早知道了,他又怎会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的送上门来给人奚落取笑的?
还有黎家的那个丫头也是个他提前想都没有想过会出现的坎儿……
和这两口子打交道,血虐!
躲在客栈外面稍远处观望的骆雪眼见着姬珩两口子一道儿离开了,可左等右等也没见骆璟良出来,她也料定骆璟良今天绝对讨不了好,虽然这就是她计划最初的一步,可也真怕骆璟良被气大发了会出个好歹,就不放心的找了进去。
结果顺藤摸瓜的被大堂里留守的那个亲随领去了后面,刚进那个院子,捂着胸口杵在屋子里生闷气半天的骆璟良一眼看见她再度受了刺激,腰身一佝偻就一口心头老血噗的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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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国宴
“父亲。”骆雪几人相继冲过去。
骆璟良的身体坍塌般的往下落, 主仆三人合力将他撑着,他才没至于直接扑在地上。
却还是一边的膝盖重重落地,跪在了那里。
眼中布满血丝, 这位向来风雅的文臣高官,此刻面目狰狞, 浑身都透着诡谲的阴郁之气。
察觉到他是在努力支撑着要爬起来的, 骆雪连忙也用尽全力的扶他。
骆璟良也不知道单纯是被气昏了头还是刚才一口血咳出来真带出了什么病,身体却仿佛不听使唤来一样,尤其是双腿发软使不上力气,骆雪三人试了三次才将他扶着站了起来。
骆雪焦急的问他:“父亲能撑得住吗?可以的话咱们还是先回了府里再叫大夫吧,现在人在外面难免人多眼杂。”
“回去!”骆璟良虽然急怒攻心, 但是姬珩两夫妻离开之后他的思绪已经开始逐渐恢复清明了,咬着牙, 声音低弱的踉跄着直接往外走。
骆雪示意自己的婢女用力搀扶,又吩咐骆璟良那个亲随:“父亲交给我行了,你留下来把这里收拾干净了。”
那亲随多少也心里有数, 立刻就谨慎的应诺答应下来。
骆璟良为了来见姬珩,是刻意乔装过的,骆雪却仍然怕他被人认出来, 穿过大堂要出门之前就停下来把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给他披上, 拿宽大的帽子将他脸孔遮住。
他此时腰身佝偻,又穿着件女子的斗篷, 被两个年轻姑娘扶着外面行人偶尔看一眼也只当是哪家的老妪。
骆雪将他扶上马车,半点不敢耽搁的直接吩咐回府。
骆璟良有气无力的瘫在马车上, 上车之后就闭着眼一语不发。
骆雪先发制人,连忙解释:“父亲出门之后女儿总觉得不太放心就想跟过来在附近看看顺便等您,结果……就看见黎浔找过来了, 父亲……您这是……”
骆璟良这会儿是听见黎浔的名字就被堵得心里一梗,连忙抬手制止她说下去。
骆雪于是就顺从的闭了嘴。
这边姬珩护着黎浔从酒楼里出来,就当真是一块儿上了车亲自送她回去的。
马车上他才神态散漫的随口道了句:“你何至于还要跟过来,难道还不放心本王吗?”
黎浔于是从怀里掏出另一个信封从桌上推到他面前。
姬珩狐疑的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她没有回答。
他于是就只能拿过去自己拆开来看了,瞧见里面的纸条,又翻出来自己袖子里塞着那一张,两相对比之后也是忍不住当场就乐了。
黎浔这才跟着笑道:“有人用心良苦的特意引我过来,我怎好拂她的意?反□□里也没什么事是需要我亲自上手的,闲着也是闲着,就索性过来陪她做这一场戏了。”
骆雪不会想不到,以她黎浔的脾气,以及两人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叫她知道了骆家有意联姻的事她一定会当场反对,甚至翻脸给骆璟良好看的,但却还故意送信引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