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珩于是就牵起黎浔的手:“既然嫂嫂无甚妨碍我们就别在这耽搁了,如若被人盯上了也不好。”
黎浔也是这个意思。
她提醒太子妃是一回事,但也并没有打算好人做到底,把太子妃身上的麻烦全包了。
两人从正阳宫出来,因为时间还早,就步行往宴会那边去。
等避开了外人,姬珩才问:“你刚才跟那个丫头打的什么哑谜,说话还藏一半露一半的?”
提起这个话茬,黎浔的眼中就不免出现出一丝哀凉的神色。
她转头看向姬珩。
姬珩瞧着她的表情,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下意识的蹙了眉头。
却不知道是因为孕期格外的敏感脆弱还是推己及人又叫她想到了前世的一些事,她心里突然就有些难过。
姬珩觉得她这情绪是愈发的不对了,刚要再说话,她却突然上前一步扑到他怀里抱住了他。
姬珩身体一僵,后才抬手抚上她的背,尽量放柔了声音轻轻道:“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出来,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黎浔把脸在他胸前蹭了蹭,声音里带了点鼻音:“我没事,一会儿就好。”
姬珩无奈,就只能叫她抱着了。
黎浔确实是没一会儿就重新调整好情绪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姬珩顺手帮她把鬓边的一点乱发整理好。
黎浔这才重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半带着自嘲的苦笑道:“刚才我只是在想,一个女子的这一生真的太难了,尤其嫁人,就如是一场赌,甚至比赌还更凄惨,赌输了的人还能及时抽身,可若是嫁错了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世道就是对女子比对男人残忍也苛刻,男人娶了不喜欢的女子,可以休弃也可以将其束之高阁,自己另去抬情投意合的美妾进门,总归怎么都不至于困死在这一场婚姻里,可是一个女子若是所托非人,尤其还是高嫁或者这种和皇亲贵胄联姻的,那就真真是没有活路了。
譬如前世的她,也譬如当世的太子妃,除了死,就连给她们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到底怎么了?”黎浔也不是个多热心肠的人,姬珩立刻就明白她又是想到了前世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黎浔就又再度苦笑出声:“她中了慢性毒,也许……命不久矣了。”
姬珩的眉心也跟着狠狠一跳,但随后就明白了些什么,突然也就明白了黎浔前一刻的沮丧情绪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黎浔这时候已经从沮丧的情绪里慢慢恢复了,正色嘱咐他:“怀王府从来就没在她身上下过工夫,方才给她身上做手脚的我猜应该是骆家父女的手笔了,今夜这宫里必定会有事发生。我们虽是没必要留在正阳宫自惹麻烦上身,但后面你还是多盯着点儿吧。至少……迄今为止,在这些事里太子妃嫂嫂是完全无辜的。”
太子妃也不是全无手段的人,可是她受限于东宫的内宅之中,凡事又都要考虑不能连累到已经处于风雨飘摇境地中的英国公府,所以这一路走来,她一直都是在被动的接受这不公的命运。
姬珩经常出入东宫,和这位皇嫂虽然也没什么深厚的情分在,却多少也是能明白她的。
“国宴在即,骆璟良不会胆大到把丑闻闹到国宴之上,各属国和番邦来使的面前,他要有所动作,约莫就会赶在宴会开始之前。”姬珩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这样你就先去宴会上等着吧。”
什么事也大不过黎浔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一点黎浔与他之间是有共识的,嘱咐了他一声要当心就带着年念和书云先走了。
她身边有年念在,姬珩也很放心。
太子妃在正阳宫突然晕倒的消息没有人刻意隐瞒,请太医的小太监刚出正阳宫这消息就在宫里散开了。
姬珩徘徊在前来正阳宫的必经之路上,开宴前的一刻钟左右林皇后的仪仗就离宫赴宴去了,姬珩站在暗处看着她走远,随后不多一会儿就见有个人从宴会的方向抄小路鬼祟又匆忙的往这边来了。
那人一边走一边还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唯恐被人发现的样子。
“孔世子。”姬珩隔着一丛花树看他走近突然出声叫住他。
孔昭一时没听出来他的声音,全神戒备霍的转身之余,眼中已经迸射出强烈的杀意来。
姬珩拂开面前花枝款步踱出。
孔昭看见是他,依旧是紧锁着眉头,十分的戒备:“信王殿下?”
姬珩直接就和他没废话:“如果本王是你,这时候就绝不会冲动行事往正阳宫去。”
孔昭的动机被人戳穿,神色忽的赧然,但随后却矢口否认:“信王殿下怕是有什么误会,我只是随便走走刚好路过。”
“是吗?”姬珩却似乎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就这么拦在了路上:“既然世子不赶时间,那咱们就站在这聊聊天吧。”
孔昭听说太子妃无故晕倒,情况似乎还很严重,心里实在是着急,这时候哪有心情和他在这耗,可总不能强行甩了姬珩跑去正阳宫吧?
他心急如焚就满眼愤恨,死盯着姬珩冷讽嘲弄:“信王殿下就这么闲得慌吗?”
“是挺闲的。”姬珩双手抱胸靠在身后的梅树上,仿佛就是故意搅局和他杠上了。
孔昭无计可施,两人大眼对小眼的站着,互相对峙了有半盏茶的工夫,忽听得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阳宫的方向骚动起来,混乱中似乎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嚷:“杀人啦……”
孔昭也不是蠢人,左右一联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诧异又后怕的蓦然瞪大了眼睛。
姬珩与他微微颔首,暗示他猜对了,但他表情也略显嘲弄,不怎么正经。
孔昭倒抽一口凉气,见他举步朝宴会那边走,就连忙举步跟上。
两人一路无话,正走着,过了一会儿后面却还是有一队御林军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拔剑将孔昭给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76章 死罪
姬珩和孔昭走的是一前一后, 但中间隔得没几步。
一队御林军来势汹汹,虽然他们要截的是孔昭,但也不可避免是将两人齐齐围住了。
前面姬珩虽然什么也没说, 但孔昭也早就理顺了思路,很清楚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他不太确定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只神情冰冷的盯着截住他的赵校尉:“赵校尉这是何意?”
赵校尉道:“前面不远处的小竹林里出了命案, 还请孔世子暂时不要离去,先等我们大统领过来。”
言罢,才又转向姬珩拱手道:“惊扰信王殿下了,实在抱歉,我们要找的是孔世子, 若有冲撞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姬珩能拦得孔昭一步,已属仁至义尽, 保下孔昭并非是他的义务,孔昭当然也不会觉得姬珩就应该帮他,就也很识趣的没有试图挽留姬珩。
但姬珩对这整件事发生的经过还是很感兴趣的, 就直接问道:“你刚说前面出了命案?难道说此事是孔昭所为?”
孔昭被他半路拦了,根本就没往前面去。
赵校尉不敢不回他的问话,但还是尽量保持客观谦逊不得罪人, 恭恭敬敬的拱手道:“这个卑职并不敢妄言, 但确实在现场发现了和孔世子有关的证据,所以还请孔世子配合一下, 暂等片刻,已经有人去请我们大统领过来了。”
既然知道是有人刻意给他挖的坑, 孔昭也不做无谓的挣扎,暂且就只面色不动如山的等着。
倒还是姬珩好奇,又再问道:“那死者是谁总该是能说的吧?”
孔昭又何尝不好奇这个?只是不想表现的太急切了所以才忍着没问。
赵校尉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的神色就颇有几分讳莫如深了,后才回了姬珩:“是东宫詹士董千里董大人。”
此言一出,姬珩倒是还好,孔昭却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道:“你说董千里死了?”
太子这次南下公干,不放心京城里的这俩不省心的弟弟,又加上年关将近,正是多事之秋,他就刻意将董千里留在了东宫坐镇,以备不时之需。
董千里是太子身边最重要也是最信任的心腹之一,这一点朝野皆知,所以虽然他只是个从四品的东宫属官,现在他的死讯被抛出来也是非同小可。
姬珩几个都还愣着,身后的小路上正阳宫方向就又快步过来一队禁军。
为首的副统领柴同义隔着几步开外就问:“我带人巡防宫禁路过这附近听说这边出了事,究竟怎么回事?”
这宫里的防卫是由禁军和御林军共同负责的,一般正常来说值守后宫的都是御林军,禁军是负责前朝和整个外围防护的,但是今天这日子特殊,前朝要设国宴,从一大早到夜间又都有不少的内眷进宫来朝拜皇后以及拜见各宫的娘娘请安,禁军就加调了人手来后宫帮忙。
瞧见这位柴副统领出现,孔昭就瞳孔剧烈一缩,随后飞快的微微垂眸掩饰住了情绪。
“柴副统领,没想到把您也惊动了。”赵校尉对他也很客气,说话间御林军大统领陈靖也得了消息从另一边匆忙赶来了。
宫中举办国宴的日子在后宫出了命案,他们这些人人人都有责任,所以这位大统领的脸色也很是不好,上来就问:“到底怎么了?”
“宫中出现命案,东宫詹士董千里董大人被人杀死了。”赵校尉也不敢兜圈子,招了招手他手下就有人把一个用一块仓促从里衣上撕下来的布料包着的透着明显血腥气的东西呈上来。
打开布团,里面放着的赫然是一个染血的荷包。
孔昭脸色骤变,猛地打了个寒战,低头一看——
果然自己腰间配饰的荷包不见了。
赵校尉道:“这是董大人死时攥在手里的,卑职拆开查看过,里面有孔世子的印章和一些别的小东西,四下搜查线索时就又刚好在附近堵住了正要往前朝宴会那边去的孔世子。”
柴同义和陈靖分别上前查看。
孔昭的反应很快,脱口就已经解释:“我刚才来这边的路上被一个宫人撞了,还被她撒了些茶水在身上,当时未曾注意,想来荷包是那时候被摸走的。
那个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来,除了他的两枚私人印章,然后还有帕子。
帕子是男人用的那种,但一角却绣的并蒂莲,再看料子就已经很陈旧了。
众人的视线落在这方帕子上,就都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位孔世子也年纪老大不小了,却一直没有娶妻,府里更是连个通房妾室也没有,更没听说他有跟哪个青楼女子暧昧不清的,这些年细算下来,唯一跟他看着还亲近些的就是当年英国公府唯一的嫡女如今的太子妃了。
只是并蒂莲这种花样确实没什么特指,大家倒也不能说什么。
而孔昭看到珍藏的那方帕子染了血却是心疼坏了,一瞬间眼眶都涨得通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
柴同义将东西都塞回那荷包里,清了清嗓子打破尴尬:“世子的意思是说有人偷盗了您的荷包,然后杀人越货嫁祸给您的是吗?那如果本官奏请陛下和皇后娘娘把今夜所有可能与您碰过面的宫人都叫过来,您能指认出来吗?”
孔昭捏着拳头,脸色铁青:“当时天黑,我又走得匆忙,并不曾注意到她的长相。”
而且他当时心系太子妃的病,被人撞了一下这样的小事他哪会分神去计较,匆忙拍了拍身上的水渍就埋头走了。
陈靖还是很细心的,立刻上前查看,果然是看见他衣袍腰腹的位置还有被茶水濡湿的痕迹。
可是孔昭不能指认出撞他的宫人来当面对质,他的解释和说辞就都不足以取信。
这件事上——
他依旧构成了杀人的嫌疑。
陈靖思忖片刻,就又狐疑的追问:“那么敢问世子,您这都入夜了还往后宫来做什么?是得了哪宫主子传见吗?”
平时孔昭这样的外臣如果不得明旨召见是绝对没有机会进后宫来的,还是因为今天的情况特殊,但即便这样正常的情况下也一般都是女眷们往后宫来往的多,孔昭这样未婚的世家子也有来的,也多是跟着家里的女眷和长辈……
各宫娘娘的亲朋好友里面都有待嫁的姑娘,历来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联姻都是各家拉拢人脉的关键手段,这些后妃们人人都热衷于牵红线。
可是又显然——
孔昭这是自己孤身过来的。
这件事孔昭自己是心虚的,但是为了不连累太子妃,也随机应变,脱口回答:“我在前面找了一圈没寻见家母,以为她在后宫哪位娘娘那,想着宴席也快开了就想过来找找。”
柴同义的视线这时候却已经在姬珩身上打转儿了,斟酌再三也还是问了出口:“恕微臣斗胆,那么敢问信王殿下呢?您这是……”
“哦。”姬珩事不关己的看了半天热闹,这会儿也不慌,“本王傍晚带王妃过来给母后请安,后来发现掉了点东西就留下来找找了。”
他知道柴同义的意思,所以也没装傻,随后就看了孔昭一眼道:“本王遇到孔世子的时候他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本王提醒了他一句前朝快开宴了,他就和本王走了一道又折回来了。”
可即便姬珩遇到他时孔昭走的方向并不是凶案现场那边,可是这整个后宫这么大,四通八达的,孔昭要绕个远或者翻个墙什么的也不难做出这样的假象来。
这时候留在案发现场查问细节的御林军也整合出了信息,带着找到的人证云辞过来了。
云辞知道孔昭卷进来了,自然心急如焚,但是为了避嫌过来之后就尽量避免和他视线接触,只是如实解释:“我们娘娘之前在正阳宫晕倒了,身体不适不能参加晚上的国宴了,于是奴婢就叫人去传信知会了等在宫外的仪仗一声。”
董千里是东宫属官,又是太子心腹,虽然他今天是等在前朝准备参加国宴的,可如果说他是听闻了太子妃身体不适,想过来问候并且亲自护送对方回去这也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接下来陈靖两人就是要去核实这几个人所言的真实性了,但孔昭既然是被堵在了后宫里的嫌犯,御林军和禁军双方为了交差就只能暂时先将他做凶手扣下了,暂押再禁卫房里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