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郁说:“有,是股奶香。”
云郁突发奇想,忽问:“他要不要吃奶?”
“你傻。”
阿福说:“他都这么大了,早就断奶了。”
云郁说:“那他身上为什么有股奶香?你身上也有。”
他故意往她身上去闻,闻她脖子又闻她胸口。阿福见他不老实,笑推他,云郁咬了一口她的鼻尖,又咬了一口她的脸蛋,说:“我要吃。”
阿福噗嗤笑:“你一会儿把悦儿吵醒了。”
云郁说:“就要。”
毕竟有悦儿在,云郁不敢太过放肆,两人嬉闹亲热一阵,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睡了。次日,云郁起的早,出门去了。阿福知道他这次南来,阿图肯给他派人手,必定不光是为了找自己,肯定还有别的事,也不多问。她早早起床,给悦儿做了鸡粥,煮的香喷喷的一碗,端到床边,把这小子叫起来。
悦儿昨天没吃东西,睡了一晚上,肚子已经饿了。他今天没哭,看到阿福,说:“肚子饿。”阿福一边给他穿衣裳,一边说:“吃了东西,一会娘带你去见一个人好不好?”
阿福不知道悦儿懂不懂事。分别的时候,陆元君告诉过他,以后就要跟自己爹娘去了。但悦儿毕竟还是太闲,兴许不能明白这话的意思。他不肯叫自己娘,大概是不习惯。
但阿福说自己是他娘,他也还是答应。
悦儿奶声奶气:“要见谁呀?”
阿福说:“见你爹爹呀。”
阿福给他穿衣,穿鞋,洗脸,戴上保暖的小帽子,然后把他放到椅子上去坐着,喂他吃粥。悦儿感觉到无微不至的照顾,好像跟娘在身边是一样的,他心里才觉得安全了点。
他不解地问阿福:“你是我娘吗?”
阿福说:“当然是。”
悦儿说:“可我有娘了啊。为什么还有娘啊。”
阿福回答他说:“因为悦儿最幸福,悦儿有两个娘呀。先前那个,是养你的娘。我是生你的娘。”
她这么一说,悦儿就隐约有点懂了。
悦儿说:“我是你生的吗?”
阿福说:“是呀。”
悦儿说:“那,我是在你肚子里面住过。”
阿福说:“是呀。”
他好奇地不停问,好像在确认自己跟这个人,确实有着某种非同一般的关系,以确保自己是安全的,会被呵护的。阿福的回答让他觉得很满意。
“那……”
他又问:“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阿福说:“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他问的话,充满孩子气。
温暖,又十分天真:“那,我以后就是你的孩子了吗?”
阿福说:“你以后就是我的孩子了。”
悦儿说:“哦。”
他对这个答案,终于放心了。因为自己还是有娘的,不是被娘抛弃了。这个人说是他的娘,他还在她肚子里住过呢。应该错不了。
“可我还是舍不得我娘。”他失落说。
阿福知道他说的是陆元君。他太小,阿福还没法给他解释那么多复杂的关系,只安慰他说:“以后你想她了,她还会再来看你的。”
第169章 必须
小孩子的思想, 有时候非常的简单。
他们对爹娘这个称呼,有种天生的信赖。
你只要告诉他,你是他爹娘, 你会永远陪伴他,爱他, 照顾他, 他就会相信你, 把你当做至亲。
悦儿说:“那我娘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阿福敷衍哄弄着他:“只要你好好吃饭,乖乖听话。她就会来看你的。”
说着话的时候,云郁进来了。
大概是因为他现在没戴面具, 看起来, 比昨日的模样要亲切多了。悦儿见了他,竟然也没哭,只当做没看见一样, 眼睛都不曾抬一下。
云郁面带微笑:“他今天不哭了吗?”
阿福笑,摸了摸悦儿的头, 问他说:“我们悦儿昨天就没哭了呢, 是不是?”一边说,一边给他擦嘴。
云郁手里拿了一个黄澄澄的果子, 弯腰问悦儿说:“你要不要这个?”
悦儿还是不看他,只摇头, 嘴里吐出两个字:“不要。”
云郁说:“这个是香梨,吃起来是甜的。”
悦儿还是摇头。
阿福笑说:“他吃不了这个。你放那, 回头我用糖水煮熟了再给他吃。”
云郁把梨放在桌上, 看着悦儿笑,说:“他今天变乖了,不哭不闹的。问他话, 他还知道回答呢。”
阿福说:“小孩子么。悦儿本来就聪明懂事。我刚回家的时候,他见了我,也不理。嫂嫂抱着他,哄他教他,没过几天他就要我抱了。”
“是不是,悦儿?”阿福将悦儿手脸擦干净,将他抱起来,坐在自己怀里,轻轻拍抚着,指着云郁,耐心教他:“悦儿认不认得这个人是谁?他是爹爹。咱们让爹爹抱一下好不好?”
悦儿睁着大眼,愣愣地看着所谓的爹爹。
阿福见他不抗拒,便将他抱起来,要递到云郁怀里。悦儿全程不说话,只是好奇地看着这个人,好像在犹豫,是不是该亲近。然而就在云郁已经伸出手,准备从阿福的怀里接过他,悦儿却皱了眉,掉头紧紧搂住阿福的脖子,拒绝到他怀里去。
阿福笑:“怎么了啊?”
阿福哄他:“乖么,去让爹爹抱一抱。爹爹也喜欢你呢。”
悦儿摇头:“不要。”
云郁无奈一笑:“这小脾气还挺倔。”
“我们要出发了。”
他收敛了笑意,道:“我刚才出去找了辆马车。悦儿还小,骑马带他不方便,你们还是坐马车吧。”
阿福抱着悦儿出门,外面竟有点飘雪了。云郁拿披风,将他们母子俩一起严严实实裹着,送上马车,又给了她一个装了炭火的小手炉让她抱上,怕她冻着。阿福才知道原来他一早上不在,是去准备这些去了。
她享受着他的体贴和照顾,心里甜蜜蜜的。
阿福把手炉给悦儿捧着,然后搂他着坐在膝上,说:“你看,爹爹给你准备的马车,爹爹给你准备的手炉。爹爹这么疼你,你还不让爹爹抱呀?待会下马车的时候,让爹爹抱你好不好?”
悦儿说:“可是……可是……”
阿福说:“可是什么呀?”
悦儿想了一下,终于想到了答案,说:“可是我不认识他呀。”
阿福说:“那你一开始,也不认识娘呀。为什么要娘抱,不肯要爹爹抱呢?”
悦儿说:“可是,我在娘的肚子里面住过的呀。我跟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早就认识了呀。可我不认识爹爹。”
阿福被他逗笑了:“那你今天知道他是你爹爹,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认识了,以后要叫爹爹,好不好?”
悦儿搂着她脖子,有些不情不愿:“可是我有爹爹。我管别的人叫爹爹,我爹爹听了会伤心的。”
阿福心说:这小子,他还挺念旧的。
路途太长,悦儿中途闭眼睡着了。阿福掀开车帘看外面,云郁跟众人一块骑着马。外面雪有点大了,阿福看他握缰绳的手冻的发白,有些心疼:“你要不要来马车上坐一会?”
云郁不来,道:“我不冷,你睡一会吧。”
阿福知道,他跟那些侍卫们一同,不好意思让别人骑马,自己来坐马车,只好作罢。她心想:他从来是受人服侍的。别人走路,他骑马。别人骑马,他坐轿。而今这模样,跟个随从似的。他倒吃得下这苦。
休息的时候,阿福下了车。
她看到云郁将马系在树上,一个人往树林深处去,遂也跟着他屁股后头去。跟了几步,云郁发现了,转过头好笑道:“你跟来做什么?”
阿福说:“你一个人做什么去呀?”
云郁笑:“我撒尿去。”
阿福有点臊皮:“那我也要撒尿去。”
她追着他前去,牵着他手,故意笑:“不就是去撒个尿么,我还看不得了?我又不是没见过。”
云郁笑:“悦儿呢?”
阿福说:“他睡着了呢。”
云郁正经是去撒尿,找了个无人的树后,随便解决了。阿福也内急得慌,云郁帮她把着风,没羞没臊地蹲在草丛里解决。完了,随手抓一把地上的雪搓了搓手。其他人也都各自小解去了,还未归整,云郁遂也不急着回去。两人在僻静处坐着,手拉手说话。
阿福问:“咱们现在去哪?”
云郁回答道:“晋阳城外,有个山庄,那个主人是个商人。往南北贩卖香料、茶叶、丝绸和瓷器。我这几个月,一直呆在那。帮阿图办一些事情,顺便打听你的消息。”
阿福道:“他让你帮他办什么事?”
云郁道:“也没有什么,就是交办一些东西。有个清单,交给那位老板了,让他去筹集,回头再运到北边去。”
阿福道:“那。东西筹集全了吗?”
云郁说:“快了。”
阿福拿拳头捶他:“原来你早就到了晋阳,你也不早告诉我,害我一直担心。”
云郁说:“我本想着,自己来找你,可又害怕自己势单力孤。我怕你在晋阳有个三长两短。我一个人,就算是找到你,也没法救你,没法带你走。所以只好答应阿图。他派人跟我随行,用商人的身份做掩护。我才能在晋阳城外,打听你的消息。这两个月我一直就在城外,因为不敢暴露身份,所以一直没敢找你。得知你离开了晋阳,才去半路上等你,差点错过了。还好,总算是找到了你。”
阿福抱着他的胳膊,歪了头,靠在他肩膀上。
“那咱们现在还回晋阳去吗?你不怕再遇见贺兰麟。”
她抬头望着他。
云郁道:“他现在自顾不暇,没什么可惧的。我那侄子死了,我当然要回去,看看贺兰麟怎么替他料理后事。”
阿福感觉他语意有些奇怪。
她想起他给陆元君的信。
“你给我嫂嫂,让他带去给韩氏的信,里面写的是什么?”
“那信,是你写给韩氏的吗?韩氏见了信,岂不是知道你还活着?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打算?你不是不想让人知道你的行踪吗?”
云郁道:“那封信,内容不是我写的。”
阿福惊讶:“那是谁?”
“自然是阿图。”
“阿图写信,让韩赢收留我嫂嫂和侄儿们?”
阿福觉得有点意外了。
她一直以为那信是云郁所写。
因为韩赢忠于云郁,所以云郁写信请求韩赢收留陆元君,韩赢应该会听。
可是阿图?
阿杜惊讶道:“阿图跟韩赢应该不认识,更谈不上什么交情吧?他为什么给韩赢写信?韩赢怎么会听他的话?”
云郁道:“韩烈跟贺兰麟,已经貌合神离。而今天子又驾崩,韩烈是必定会背叛贺兰麟的了。让他跟韩赢结盟,一块对付贺兰麟,岂不是好事?我看韩烈而今也无路可走了,帮他指一条路。韩氏家大业大,韩赢师出有名,论打仗,论心眼儿,却不是贺兰麟的对手。韩烈跟贺兰麟知根知底,他有本事能对付贺兰麟,但他是贺兰逢春的旧部,师出无名,且无家族依仗,势单力薄。他不敢跟贺兰氏一族的人翻脸。他们二韩若是能联手,对付贺兰麟,当有胜算。”
阿福道:“所以,这是你给阿图出的主意?那封信,你来之前,就已经写好了?你这次南来,不单单是为了替阿图交办什么货物,而是为了彻底挑拨我阿兄跟贺兰麟的关系,促成他跟韩赢的合作,好让他们联手去对付贺兰麟?”
云郁道:“这算是目的之一吧。”
阿福有些懊丧。
她只是没想到,云郁还会掺和这种事。
不过这好像也避免不了。毕竟阿图也是个雄心勃勃的人。他跟阿图在一块,免不了还要再和这些人打交道。
云郁握着她的手,扭头看她:“你不高兴吗?”
阿福也说不上不高兴。
“也说不上挑拨。”
云郁道:“韩烈跟贺兰麟,早就不和了。他本就打算离开晋阳,另投靠山。我只是帮他一把。而今天下最好的靠山,就是冀州韩氏。”
阿福道:“你这么看好冀州韩氏吗?可是他们当初,并没能打败贺兰麟。”
云郁道:“韩氏虽然眼下势力有限,可外有忠君之名,能得人心。而且家族根基深厚,在渤海一带,绵延上百年了。你别忘了,他们虽没能打败贺兰麟,但贺兰麟也消灭不了他们。这才是重点。一方势力要想发展壮大,仅靠一两个人的力量,是不能成事的,需要背靠庞大的家族。当初贺兰逢春为什么能呼风唤雨,举足轻重?无非就是因为他在朝中,有个精明能干的贺兰韬光替他控制群臣,左右朝政。又有贺兰乐律,贺兰澄明两个亲侄子替他坐镇河北长安,安定四方。手底下还有贺兰麟这样能干的武将。贺兰氏的能人武将数不胜数,贺兰氏家族的力量控制了魏国的大半个江山,贺兰逢春作为贺兰氏的首领,自然就是跺跺脚,整个帝国便地动山摇一般的存在了。而云氏之所以没落,受制于人,说到底,也无非就是因为云氏皇族之中势力稍强的封王,或稍有能力的宗室大臣,都已经死在了皇室内斗中。长年累月,自相残杀。自宣武皇帝,到孙太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宗室挥刀,将宗室皇族杀的所剩无几。高祖皇帝六个兄弟,包括我父亲在内,四个被宣武皇帝所杀。而宣武皇帝七个兄弟,有六个因卷入宫廷争斗被杀。孙太后曾两次垂帘听政,又两次被废。孝昌年间宗室近属和宗室疏属轮流掌权,每一次权力替换,都是鲜血换来的。这么大的政治变动,当权者翻来覆去,宗室诸王,几乎都被卷进去了,七成的宗室成员死于非命。若非宗室死伤殆尽,云氏的天下,怎么会轮得到贺兰逢春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