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逸住了脚:“我何时撺掇你们了?”
阿福哭道:“你说的,说要捉我去给陛下生孩子。”
杨逸嘴角抽搐,冷漠道:“你是三岁吗?我说什么你都信?”
阿福愣了。
杨逸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当时只是逗你呢?”
阿福呆若木鸡:“你好好的,干嘛要逗我?”
杨逸道:“因为当时正好要去河阴。碰巧看到了你,我想捉住你,把你带走。可事出紧急,一时又找不到理由,所以随口编了一个。你满意了吗?”
阿福道:“你为什么要捉我?”
杨逸道:“没有为什么。”
他回头望了一眼阿福:“我只是没看出来,你还挺人见人爱的。”
“你别走。”
她眼泪汪汪。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杨逸劝告她道:“你心里只有那个人。你应该告诉他,他能救你。我不能。”
“杨逸!”
阿福大声呐喊,带着哭腔:“你想让我死吗?你明知道留在这,我是死路一条。即便不死,我也不想留在这了。你带我走吧,我求你。我不想再见他,也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牵扯了。”
“我很孤单,很害怕……”她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杨逸听到她的哭声,心里难受极了,几乎要无法挪步。
她像一只哀鸣的小兽,可怜又无助地抓着着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却不知自己的脆弱,狠狠地刺中了对方的敏感之处。杨逸狠了狠心,走的更快了。
“我不知道该去找谁了。”
她叫他的名字,嚎啕哭着:“杨逸,杨逸。”
第110章 失忆
落英带着一队儿宫女宦官, 气势汹汹来到太原王府时,韩福儿正在房中梳头。落英直接破门而入。
落英对她,是仇人相见, 分外眼红。
怎么就有这样的狗皮膏药,死活甩不开呢?明明已经赶走了, 居然又回来了。不但回来了, 还换了一副嘴脸。居然堂而皇之地住到太原王府上, 自己亲爹也被她迷惑了,居然要娶她。
“你怎么还不死呢?”
落英眼里放着恶毒的光,径自走到阿福面前来。韩福儿眼神戒备、冷漠而警惕, 抬头回望着她。她站得直直的, 好像模样更美,气质也更出众了些,连在宫中时的那点儿怯弱卑微都没有了。一个丫头, 居然也红妆素裹,浑身体面, 像个人似的。
这让落英越加感到怒火中烧。
“你可真是够让人恶心的。”
阿福不说话, 眼睛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马鞭。
“就凭你也配恨我吗?”
她充满恨意的眼神,让她难以忍受。
“你是不是觉得, 你勾引得了太原王,有朝一日就能够骑到我的头上?你可真是费尽心机啊。这世上那么多男人你不去勾引, 非要跟我作对。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输给你吗?还说你是韩烈的妹妹。韩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爹爹手下的一条走狗罢了。”
阿福冷漠道:“皇后到底要说什么?”
落英恨恨道:“我要告诉你,痴心妄想, 谋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什么代价。”
她突然上前一步, 猛然抬手,扬起手中的鞭子,劈头朝阿福身上抽过来。阿福本能地一避, 这一鞭子甩在了梳妆台上,把镜子给打烂了。落英见她居然敢躲,勃然大怒:“来人!这个贱人!!!赶紧的,把她给我就地打死!不论谁问起,我担着。”
阿福隔着几步,和她对峙着:“谁敢?”
她冷眼睥睨着众人:“这里是太原王府,我是太原王请来的客人。谁不想要命的,尽管来动我。不要以为你们是宫里的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皇后虽有旨,可宫里上头却还有皇上撑着,能不能做,你们掂量清楚了。”
落英气的发疯:“赶紧把这个贱人给我打死!”
韩福儿举起柜上的花瓶,猛地往地上一掷,哗啦砸个稀碎。她看起来比皇后还要凶横,高声骂道:“你们都听好了!这里是太原王府,我兄长韩烈虽官卑位小,却也是朝廷命官,是立过功的人。你们要是敢在这里光天化日行凶,皇上必定追罪。谁担保都不好使!”
这宫人一个个唬的愣了神,当真没人敢上。
落英怒火万丈,哪还顾什么皇后形象,冲上去,揪着她厮打。
真就是本能的反应。按理说皇后要打人,她是不能还手的。但落英像个疯子一样冲上来,简直跟市井的泼妇一般,根本让人想不起她皇后的身份。阿福第一反应是不能受伤,因此伸手去推搡阻止她。落英朝她脸上挥了两巴掌,把她整个人都打懵了。于是就再也克制不住。一团乱,也没办法克制了。她要是不反击,落英那架势真能把她打死。若是平常,挨几下打也就算了,可是怀着身孕,动物母性的本能让她奋起自卫。阿福反手揪住落英的头发,将她头上的凤冠扯了下来了。落英用尖指甲挠她的脸,阿福凶狠地一口咬住她手,咬的血淋淋的。像两只咬架的野猫,一群宦官冲上去撕拉,死活撕拉不开。
……
后面的记忆就有点模糊了,
阿福记得她占了上风的。她力气一向很大,打架很厉害。她那时候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生怕自己落了下风,会让自己身体受伤,会伤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她无法躲避,脑子里只想着,要把对方打趴下,自己就安全了。她把落英按在地上,随手拿了个东西砸她。那玩意是什么?挺沉的,好像是个砚台,硬邦邦的。她看到菩提那小子冲上来了,大叫要阻止她,她不听。然后咚的一声,有人拿东西打了一下她后脑勺,是菩提下的手。这个小子真狠呐,居然下这么重手,果然是维护他亲姐姐。
然后她就昏过去了。
她后来知道了,这件事闹的很大。先是菩提过来劝架,费了牛劲要分开她们。然后云郁、贺兰逢春也来都了。云郁还动手拽她,吃了她一巴掌。这些事,都是她昏睡中,糊里糊涂听丫鬟说的。她有点疑惑:云郁也来了吗?怎么一点也想不起。
我完了。
她心想:我把皇后打了,皇帝也打了,这条小命要没了。她不敢睁眼睛,不敢醒,怕醒来要面对杀头,怕皇后、皇帝,还有太原王,要问她的罪,更怕牵连到韩烈头上。她假装昏睡不醒。头也确实很痛,像要裂开一样。她昏睡了好几天,被人喂药、喂水。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悄悄睁开眼睛,坐起来。她摸摸自己的肚子,想起了昏睡时大夫说的话:“她腹中已有四个月的身孕。虽受了惊吓,不过好在身体底子不错,胎儿眼下并无大碍。只需好生休息调养。只是头部受到了撞击,脑子伤的不轻。”
孩子还在,而且怀孕的事瞒不住了。
她回想起那天的情形,先是觉得好笑。她无声地大笑不止,笑的张大嘴。人大笑的时候,原来跟大哭是一个表情,她笑着笑着成了大哭。哭和笑都是没有声音的,但眼泪十分汹涌,表情十分夸张。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其实她心里一点也不悲伤。
她一阵笑完、哭完,感觉心情好了很多。情绪都释放出来了,又开始担忧接下来的事情怎么面对。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现在一身麻烦。
闹成这样,没被就地处死,实在是捡了条命。她不知道是谁做主保了她的命。肯定是有人保她,她才能活着。
但没死,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阿福发现,她果然被严密监视起来了。
几天之后,她身体稍稍恢复了一些了,开始慢慢睁开眼睛。那老大夫坐在床前,替她把脉,耐心问道:“姑娘,你有身孕了,你知道吗?”
阿福呆呆傻傻的,一言不发。
老大夫道:“姑娘,你可知孩子的父亲是谁?”
阿福还是不说话。
第一天不说话,只是发呆。
第二天不说话,还是发呆。
第三天,终于能说话了,开口却如三五岁的幼儿一般,只会说几个简单的词语。
“口渴。”
“饿。”
“头好疼。”
那老大夫天天在床边问她:“姑娘,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可有好一些了?”
阿福呆呆的,半天,只说出一个字:“疼。”
更多的时候,一天也不说话。醒来了,就是坐在那发呆,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帐子,或者桌子角,呆呆看一天。动也不动,一脸迟钝。
过了几天后,贺兰逢春似乎不耐烦了。
这大夫给她看病的时候,贺兰逢春亲自过来监督。看到阿福这个呆呆的样子,贺兰逢春不高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久了,怎么人还是这样?究竟能不能治好了?”
那大夫不安地解释道:“她是脑子受了利器的撞击,虽然外伤是养好了些,可里头的伤没好,导致人神志不清,头脑迟钝,失去了记忆。”
贺兰逢春一脸惊讶:“还有这种事?”
那大夫说:“确有这种事。老夫行医半生,曾经也见过这种病。的确是怪病。”
贺兰逢春道:“这能治好吗?”
大夫道:“这病无药可治。只能慢慢休养,等她自己恢复。若是恢复的好,兴许过几年人就好了。要是恢复的不好,这辈子怕就是这样。”
贺兰逢春大皱其眉。
贺兰逢春坐在床边,好奇地把韩福儿盯了一会。他先是伸手,五个指头在她面前挥了挥:“这人怎么不眨眼?”
韩福儿一脸厌世的表情。
贺兰逢春伸了一根手指,望着她眼睛:“这是几?”
她呆呆的不说话。
贺兰逢春又指着自己问:“我是谁?”
还是不说话。
贺兰逢春总感觉她是装的。咋就这么巧呢?刚惹出事,她就突然失忆了?然而检查她头上的伤。她后脑勺还包着纱布。当时流了好多血,为了包扎,还把她后脑勺有一块头皮上的头发都剃光了,看着挺吓人的。贺兰逢春是个杀人如麻的,然而见这模样,还是感觉心里麻麻的。只得吩咐大夫:“想个办法,给她治。找一找有没有别的大夫能治的,这个样子可不行。”
阿福喃喃说:“疼……”
“我想回家去……”
她头一次连续说超过五个字,末了,还轻轻叹息了一声。
贺兰逢春瞥了她一眼,有些不是滋味。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总之,五味杂陈。皱着眉,犹犹豫豫地离去了。
贺兰逢春走了后第二天,菩提也来了。
阿福手里拿着一朵花儿,一片一片地摘花瓣。菩提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苦大仇深的样子。
阿福当他不存在,既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
菩提哑着嗓子,道:“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他伤心道:“皇后是我姐姐,我肯定要帮她的,不能让你打她。而且你要是真把她打伤了,你自己也要偿命的。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是我下手太重。”
他哽咽道:“我知道你一定恨死我了。”
“我是想救你的。”
他把头伸到阿福面前,一双绿眼睛里蓄着泪,额前头发卷卷的,还是个小绵羊的样子:“要不,你也打我吧?你打我脸,我一定不躲。”
阿福看着他的眼睛,半晌,皱着眉头,伸手把他脸推开了。
“不要。”
她自言自语似地摘着花儿:“不喜欢你。”
菩提说:“你晓不晓得?你要倒霉了。爹爹很生气。皇后,就是我姐姐,她要杀你。她的脾气,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知道那天是谁救的你?是我跟陛下求情救的你。你知不知道犯的是死罪。皇上想救你,但他是皇上,他不能说那个话。爹爹是太原王,他也不能说那个话。没人敢替你求情,是我跪下求他们的。我替你作证,我替你撒谎,说你皇后打你,你只是顶嘴,没还手。陛下和爹爹将在场的人一个个都封了口。这事不能传出去,否则谁都保不了你。你就真的死了。”
他说了很长的一串,阿福听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爹爹说你有身孕了。”
菩提心里失落地想: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他觉得很想不通。
他觉得不该这样,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头一次喜欢的小姑娘,明明那么好,天真可爱。
她怎么会怀孕呢。
“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菩提吸了吸鼻子,真诚地望着她眼睛:“你告诉我,我替你去找他,让他来看你好不好?”
菩提道:“他喜不喜欢你,还是他欺负你了?你都这样了,他都没有来看你,一定是他欺负你了。你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一定把他捉过来。要么娶你,要么磕头下跪,反正,让他给你个交代。他要是不肯,我就替你狠狠地打他,一定让他遭个罪。”
阿福充耳不闻。
第111章 犹豫不决(修文)
发生这事, 谁都没有预料到。韩福儿受了伤,昏迷不醒,皇后在宫中大发脾气, 要死要活。云郁听到皇后的声音就脑仁疼,根本不愿意踏足她的寝宫, 只派亲信太监来来回回地去劝说、递话。姿态是放的够低了, 然而在皇后眼里是一点诚意也无。皇后那头将他从里骂到外, 从头骂到脚。指着太监的鼻子,说:“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自己的老婆被人给欺负了,他眼睁睁儿地看着。太监都知道看护对食儿的呢, 连太监都不如。”
她骂就算了, 关键骂的难听,还不避人,满殿宫女太监听着, 根本不给皇帝留面子。宫中有耳,一字一句自然都传到了云郁那里。
在云郁看来, 这事, 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早就已经将韩福儿送出了宫,跟她再无瓜葛了。偏偏贺兰逢春要搞事情, 明知道这人身份特殊还硬要娶回家去,到底是别有所图, 还是装疯卖傻,还是故意跟人过不去呢?想给别人吃哑巴亏, 没想到他自己闺女第一个不同意, 气势汹汹闹上门去,要打要杀。当爹的为老不尊厚颜无耻,堂堂皇后, 蛮不讲理,光天化日无故行凶,滥杀无辜,只因被人拦了,没能如愿,而今倒怪到自己头上。要是扪心自问,云郁连话都懒得跟她说了,可是眼下不行。眼下她仍然是一国的皇后,是最重要的政治工具,是他同贺兰逢春之间的纽带。而今跟太原王也正是互相需要,绝不是翻脸的时候。当了这么久皇帝,被说了不晓得多少难听话,连抛下朝廷百官,独自逃命的事都做过,他早已经无所谓脸皮,也无所谓面子了。任凭皇后那头将他骂的猪狗不如,他只充耳不闻。一边装聋作哑,若无其事地派人安抚皇后,同时派人去太原王府传旨,询问韩福儿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