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家的棺材都要等一两个月才弄到。
张瑞和从邻县花高价买回来,今天就运来了。
大利看着张瑞和穿着白衣,腰扎白带,正指挥人将棺材抬进院子。将死者安置到棺材里,守七天灵就能入土为安了。
大利叹了口气,与周木生道了别就回了小庄村。
刘家村这边,林晓回了家,将村民们回来一事告诉了她娘。
李秀琴松了口气,“那就好。”
方六曲进来诊脉,林晓给他让位子。
诊完后,方六曲松了一口气,面色还是有些凝重,“你两副药吃下后,胎保住了,但是你这次亏了身子,生完后,至少五年不要怀。一定要好好保养。”
李秀琴点头,“好,我记下了。”
她又问方六曲,“宝柱呢?他的病好点了吗?”
“这次是治好了。但是这孩子打娘胎带的弱症,想要根治,恐怕不容易。你得有心理准备,尽人事听天命吧。”
方六曲是良国医术顶尖的御医,在中医八大流派中,他是伤寒派。但他不知道的是,伤寒派之后又生出七大流派,分别为:河间学派、易水学派、攻邪学派、丹溪学派、温补学派、温病学派、中西汇通学派。尤其是温补学派最擅长温养补虚。
李秀琴之前就给孩子看过,弱是真的弱,三天两头生病是因为抵抗力弱,只要好好养,还是能治好的。
不过也不能说方六曲医术不精,毕竟他学的医术只有四千年,李秀琴却是五千年。比他整整多了一千年。后头出现的医术,他怎么可能知道。
李秀琴也没反对,只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李秀琴胎相稳了,剩下的就是卧床休息,不要多思多虑,吃些好的补身体就行。
方六曲打算回军营,向她辞行。
李秀琴也没挽留,叫李卢丁进来,送他回去。
方六曲在李家待了这几天,李卢丁忙前忙后招待。方六曲也没藏私,教了他不少东西。
听说他要走,李卢丁虽舍不得,但也不能拦着人家回军营,点头应了。扭头就让他娘烙些煎饼,炒些肉菜,给方六曲带上。
方六曲最爱吃肉,但军营日子过得清苦,天天吃的都是萝卜白菜,只有快上战场的士兵才会吃到点荤,他一个军医自是没有这个待遇。
也就萧定安时不时能收到张瑞和送来的吃食,每回都能送些给他。
方六曲喜欢李卢丁的性子,要不是他要去军营,他都想收这小子为徒了。
方六曲走后没几天,林满堂回来了。
新陵县死了那么多人,县令第一时间向知府汇报,因为没有核查清楚到底死了多少人,就只说了城北和城东遭了灾。而小庄村就位于城东。
关青第一时间将这消息告诉了林满堂。
林满堂哪还坐得住,他直接去跟袁为尚辞行。
要说林满堂为何会搭上袁为尚,这话就长了。
林满堂到了府城后,直接找关青。对方给他安排了住处,得知他要个书童,又给他买了一个。
庄哥听说他要去府城书院借读,找了大人,请对方写了一封推荐信,林满堂拿着推荐信就进了书院读书。
二月初,袁为尚果然来了。
皇上通过黄章之口提醒林满堂,是想收拢他为已所用,却不可能让袁为尚公然作弊。袁为尚自然不知道林满堂是谁。
林满堂便让书童打听袁为尚喜好,得知他喜爱书法,便上门请教他的书法。
每天前来请教学问的学子那么多,袁为尚要是都接待,那他就没半点闲暇了,所以大多数都由长随委婉拒绝了。
但头一回有人要请教他书法,袁为尚便让林满堂进来。
林满堂读书不到三年,书读得不多,就更不用说书法了,他不仅写得不好,他甚至都不懂得欣赏。
要是真乖乖向对方请教,他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近距离与之交流。
袁为尚写了几个大字,让他点评,林满堂先是夸了一通,然后又一言难尽摇头,“可惜呀,您的书法差了点什么。”
袁为尚好声好气问,“差什么?”
林满堂摇头,“学生嘴笨,说不出来。就是感觉少了那么点味儿。”
袁为尚隐隐有些不快,“我的一幅字价值千金,许多人都抢着要我的字,你居然说我写的不好?”
“你的字值钱不是你写得有多好,而是你名气大。”
这下可把袁为尚气坏了。一个才读了三年书的童生居然敢大言不惭,说他字写得不好。这也太狂妄了。
林满堂趁势打铁,“先生若不信,学生可以跟你打个赌。”
袁为尚在翰林院,这个地方别的本事没有,那副清高气儿,却是人人皆有,“赌就赌,我怕你。”
“前朝有位大诗人写完诗后先读给不识字的老婆婆听,以便使诗歌通俗易懂,咱们不如效仿此人,让那些刚识字的蒙童来挑,您看如何?”
袁为尚自然一口答应。真金不怕火炼,难不成他的字还能输给旁人。
林满堂去书肆挑了些手抄书,这些字没有别的优点,方方正正,干净整洁。然后与袁为尚一块去了府城一家私人学堂,让这一帮小孩子从一堆书中挑出写得最好的字。
小孩子们刚学字,自然不知道什么是字的灵气,大多数都挑最方正的。
到最后惨不忍睹。
林满堂见袁为尚不说话,又提议去街上试试。
最后结果大同小异。
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书法不差,每次林满堂前来请教学问,袁为尚也没拒绝。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起来了。
现在听林满堂要回家,袁为尚有些诧异,“为何?你不是好不容易才进了书院吗?”
这府城书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最低也得是秀才。林满堂要不是有通知大人的推荐信,根本就进不来。
林满堂也不想离开,但他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何事呢,便将新陵遭敌袭一事说了。
袁为尚倒是能理解,“行,要是家里没事,你还可以回来。”
林满堂点点头。
他找了镖师一路护送,快马加鞭三天就到了家。
小庄村不少人家正在盖房子,盖房子的多数都是外村人。本村人倒是很少。
他问了二丫,才知今儿是文先生和文娘子下葬的日子。他又从二丫口中得知两人救了他媳妇的事。他便赶到刘家村。
正好看到,林晓抱着宝柱,扶着他的手摔盆摔瓦。
林满堂也顾不上跟家人寒暄,陪着众人一块给文先生和文娘子下葬。
第161章
文娘子和文先生的丧事办得很体面。不仅给两人穿了十三层寿衣, 还有金戒指、金手镯、金耳坠、金项链、一瓮铜钱以及瓷器都放在棺材里随着死者一块陪葬。
他们还准备了一堆纸做的明器焚烧于坟头。哪怕现在纸扎品价格涨了一成,他们还是添置齐全。
金山银山自不必说, 宝马香车、童男童女、摇钱树、宅院、家禽、牌坊、门楼应有尽有,就连文先生最爱的书,林晓都烧了几本送过去。
文娘子的娘周婆子很满意,她这把年纪没了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想女儿在那头过得舒服点儿。
现在林家将丧礼办得如此奢华,她之前那点不快倒是消散一些了。
丧事后,小庄村的村民们继续盖房子,林满堂终于有时间看媳妇,他已经从女儿那边听说媳妇的情况,心里颇有些自责,早知发生这种事, 他应该把她带上的。
她本来胆子就小, 看到那种血腥场面, 没吓坏, 都是女儿在支撑着她。
林满堂看着她面容憔悴,心疼得不行, “发生这么大的事, 你怎么不使人给我送信呢?”
“我不想住在这儿了。这里太恐怖了。我想你早点考上功名, 带我们走。”李秀琴趴在他身上,不停哭泣。
生在和平年代的她哪经历过战争, 也不喜战争,更不想再体验绝望, 那些刽子手简直不把百姓当人看。
林满堂察觉她身子在颤抖, 之前还觉得她做事不妥, 这会子心都跟着掰成八瓣,她这是吓到了呢,忙搂着她安慰,“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你要是不想住在这儿,咱们就去府城。那儿离新陵有一段距离,就算发生战争,咱们也来得及逃。”
李秀琴情绪慢慢平缓,抬头看着他,“真的吗?”
林满堂点头,“当然是真的。现在不冷不热,正适合搬家。这样吧,我给关青写封信,让他在府城给咱们买套宅子,正好我现在在府城书院读书。也有时间照顾你。”
李秀琴抿嘴,又留恋地看了眼四周,“那我爹娘怎么办?”
林满堂沉默一瞬,有些为难,“故土难离,他们恐怕不愿跟我们去府城。”
李秀琴心里不舍,面上有些迟疑。
林满堂轻拍她肩膀,心里低叹,这儿已经成了他媳妇的噩梦,要是不带她离开,她可能又要好几年睡不安稳,哪怕为了她心里着想,她也必须离开,“你要是想他们,咱们随时可以回来。反正离得也不远。”
李秀琴没吭气,算是默认了。
林满堂安慰她一会儿,想起身去安排,李秀琴拉住他的袖子,“你别跟闺女说。”
当父母的都想在孩子面前竖立正面形象,要是让女儿知道她胆小,回头她还怎么教女儿。
林满堂自是明白她的顾虑,点了下头,应了声‘好’。
李秀琴长舒一口气,男人回来了,她才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
林满堂出了屋,叫女儿到背静处单独说话,他把搬家的决定与女儿说了。
林晓有些怔然,“啊?去府城?这也太突然了吧?为什么呀?”
在这儿住得好好的,干啥要搬家呢?
林满堂细细打量女儿的神色,试探问,“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就没有半点害怕?”
林晓低了头,搅着手指,怎么可能不怕。但是去别处就真的安全吗?
她抬头,反过来安慰他,“爹,你别担心,我已经在咱家新房上装了机关,我这次一定会做得更完美,要是再有敌军来,我一定杀得他们片甲不留。”说着,她手还比划个切瓜的动作。
林满堂抚了抚额,他就知道他闺女胆子大,不会轻意被吓住。他媳妇确实教会女儿勇敢,女儿也确实办到了。可这也太勇敢了吧?寻常姑娘经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这么坦然呢。
他左思右想,找了个理由,“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学习不怎么行。我好不容易跟袁学士混熟,他给我讲了很多,这么好的机会,我不能错过呀。你娘身体又这样,交给旁人,我也不放心。”
林晓眨了下眼,面上有些古怪,“爹,咱们去不去县城,我娘不都是由范寡妇照顾的吗?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满堂心里一塞,这孩子没有以前好糊弄了,“那个…”他绞尽脑汁想理由,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一个,“爹是觉得你待在这小地方太无聊了,府城有很多好玩的,咱们可以……”
林晓抬手打断他,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爹,您怎么就只想着玩呢。说好了要好好读书呢。你再这样,我真要生气了。”
她气得直跺脚,小脸一鼓一鼓瞪着他。
林满堂心塞,这怎么就说不通呢。难不成真要把他媳妇胆小的事抖出来吗?那他媳妇还不得恨死他。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林满堂诱哄她,“我不是认识袁学士吗?他学问比成先生还要好。到时候你也能学些知识。”
林晓撇嘴,踢开脚边的土坷垃,不以为然摇了摇头,“可拉倒吧。我学得再好又怎么样,我又不能考科举。”
“也不用考科举啊。你不是在写书吗?有许多词找不到出处,你可以直接问袁学士啊。”
林晓还真心动了。
就在这时,李卢根在外面喊人,“满堂?”
林满堂忙答应一声,带着女儿进院子。
李家来人了,而且来的还是认识的人。
“刘文麟?你怎么来了?”林满堂颇有些吃惊,之前当兵,他的穿着都是短打,可现在青衣长衫,头戴方巾,一看就是读书人,“你这是退伍了?”
刘文麟点头,“差不多吧。我现在在县衙当师爷。”
林满堂眼底闪过一丝惊喜,“真的?那可太好了。恭喜恭喜。以后枝秀那孩子再也不用担心你的安全了。”
刘文麟点头,“是啊。我以后也能好好照顾妹妹。”
他笑道,“我们搬到县城住了,就在宝华街后面的三水巷,从右往左数,第二间就是。以后有事儿,尽管到那找我。”
林满堂笑着应了,“好。”
两人寒暄一阵儿,刘文麟把来意说了,“林二叔,您知道吗?里正也没了,县令让我们尽快推出新的里正。我知道您识字,又有才华,想推您上去当里正。”
林满堂摆摆手,“文麟啊,不是叔不想当,是叔马上要去府城求学。里正这个位置你看给别人吧。”他想了下,“我觉得我岳父就不错,他识字,而且还有善心。”
反正比那之前那个黑心里正强多了。
李家人纷纷看向林满堂,显然没想到他会推选李广角。
刘文麟怔了下,有些为难。见大家都盯着自己,他拉林满堂借一步说话,“林二叔,我不瞒您说,当里正由官府内定,手头得有些钱。”他搓了搓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以林二叔的家资,这笔钱出得起,但是李家,刘文麟打量一下李家的房子,不像能出得起这笔钱的。
林满堂喉头滚动了下,“多少?”
“二百两。”刘文麟竖起两根手指。
林满堂瞪圆眼睛,差点没叫出声,二百两?抢钱啊?这么贵。
“林二叔,你也别觉得贵,据我所知,里正能捞到油水的。”刘文麟刚到衙门没干几天,不知道怎么捞,他是听底下衙役说的。
他不知道,林满堂却已经猜到了,还能从哪捞,从百姓身上捞呗。
看来他之前有一点误会那里正了。他一直以为里正每次都选村里最富的十富人家,是想消弱大家的实力,不敢跟他竞争里正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