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翠花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后摇头,“没有。”
李秀琴沉吟良久,还是觉得自己没猜错,“她刚刚一直在说刘家姑娘有多好。实际上,那姑娘下头还有个弟弟。将来肯定要大吉帮衬,怎么都说不上好。”
刘翠花也确实不满意,“你看她给我说的这三个,不是太穷,就是克父克母,要不就是少调教。没一个合我心意的。”
“媒婆的嘴,骗人的鬼。”李秀琴小声道,“我看咱们还是多打听清楚再说吧。我娘家也是刘家村的,要不然我回趟娘家打听一下女方家的情况,或者你回娘家问问。”
刘翠花深以为然,这媒婆不实诚,她可就两个儿子,儿媳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她得多问问。
两人说得正热闹,大吉从外面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二丫。
“娘?娘?刚刚媒婆来咱家了?”
刘翠花板着脸,“是啊,来了?怎么了?”
大吉累得满头大汗,他也顾不上擦,随手扯了凳子坐下,“娘,我想娶枝秀。你去她家提亲吧?”
刘翠花一愣,“谁是枝秀啊?”
李秀琴有些尴尬,冲大吉使了个眼色。
大吉没看懂,或许是看懂了,还是执意说出口,“就是军户村的枝秀。”
刘翠花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军户村?”她一口痰吐到地上,“你是缺胳膊还是少了腿啊?你娶军户村的姑娘。大吉,那军户村的姑娘没嫁妆的。说不定还会扣下一半聘礼。你傻啊!”
大吉崩着一张脸,毫不畏惧直视母亲,“我不管嫁妆不嫁妆,我就知道枝秀是个好姑娘,我想娶她。”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谁也不让谁。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李秀琴赶紧把两人拉开,“哎呀,你们就少说两句。有什么话好好说。吵架不能解决问题。”
大吉就像看到救星,紧紧握住李秀琴的手,“二婶,你也认识枝秀,你告诉我娘,她是不是个好姑娘。”
李秀琴奇虎难下,又触及孩子恳切的目光,她最终点了下头,“枝秀确实是个好姑娘。但是大吉啊,你娘说得对,她没嫁妆啊。你是大哥,你娶那么低的姑娘进门,将来大利媳妇肯定要压她一头的。到时候你们这房可怎么过啊?”
刘翠花是大嫂,为什么她在李秀琴面前抖不起大嫂的派头?还不是因为她当初嫁妆比李秀琴少吗?
嫁妆是一个女子的底气,没有嫁妆的女子会被人看不起的。
大吉还是太年轻,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大吉摇头,“二婶,怎么你也跟我娘一样。我以为你能懂我的。”
李秀琴说不出话来。这孩子竟会给她戴高帽了。
刘翠花扯开他的手,“行啦,你二婶也劝你。你好好收收心吧。别扯那些没用的。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自己说了不算。”
大吉气恼得跺脚,“那我就不成亲。我现在一事无成,我原本就不想这么快就成亲。”
刘翠花气得七窍生烟,这倒霉孩子真是气人。
李秀琴在边上拉架,好不容易才将两人扯开。
就在这时,林福全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两人剑拔弩张,不由一怔,“这是怎么了?”
刘翠花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三两步走到他面前,将这事说了。
林福全回头瞅了院外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沉着一张脸,“跟我进屋。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非得闹成这样?”
刘翠花脸色不好,没有再说什么。
二丫赶紧关上院门,隔绝外面看热闹的村民。
李秀琴拉着大吉坐下来。
刘翠花嫌恶地瞟了眼大吉,“我也不知道他啥时候跟那狐狸精勾搭上的。竟然能哄咱儿子娶她。”
大吉急得直跺脚,“什么狐狸精!娘,你说话太难听了。”
李秀琴忙示意大吉闭嘴,这孩子怎么这么急。明知道他娘不同意这门婚事,他还这个态度,这不是火上焦油吗?
大吉见二婶冲他使眼色,到底没再说什么。
见他不闹腾,李秀琴看向刘翠花,“大嫂,你这话也不中听。人家那孩子才十一,比我家晓晓还黑呢。什么狐狸精啊,咱大吉看中的是她的能干,勤快,冲她人品好,可不是冲长相。是吧,大吉?”
大吉重重点了下头,就是,就是,他看中的是枝秀良善、能干,可不是冲她长相。
刘翠花面色好看多了。
林福全看了眼大吉,蹙了蹙眉,“你娘好歹生了你一场,你为个还没娶进门的媳妇就跟你娘急,你做得对吗?”
大吉低下头,一声不吭,乖乖认骂。
教训完大儿子,林福全又说刘翠花,“你脾气能不能别这么急?你看看让你张罗点事,整得全村人都知道了。以后谁还敢给咱家孩子介绍啊?你说话做事也不知道动动脑子。”
刘翠花面色不快,但到底没说什么。
李秀琴见气氛缓和了,她给再待在这儿不合适,便适时提出告辞,“你们商量着吧,我先家去了。”
林福全送她出了院子。
等人走了,林福全看了眼大吉,“成亲先不急。你不是想干活吗?那正好,从明儿开始,你就去你二叔家帮他弄豌豆粉。”
大吉一怔,“这么快就做凉粉了?天还没热呢。”
“你二叔说,先把它制成豌豆淀粉。五月份就去府城卖凉粉,到时候你就跟他一块去吧。也能长长见识。”
大吉眼睛瞪大,喜得眉开眼笑,“真的?我能去府城?”
他立时丢下不愉快,只剩下去府城的憧憬了。
刘翠花见他不再闹着娶枝秀,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45章
这天晚上, 李秀琴将大哥大嫂给大吉说亲的事说了。
林满堂听后倒是没有多想,只静静听着。
“大吉想娶枝秀,可我看大哥大嫂不同意。”
林满堂自然也是认识枝秀的。那孩子一逮到鱼就往他们家送, 他就碰过好几回, 只是……
“我记得那孩子好像才十来岁吧?”
“嗯, 十一了。”
林满堂抽了抽嘴角,“不是,那还是个孩子, 大吉怎么就看上她了?”
大吉这个年纪确实容易青春期躁动, 但是对枝秀动心,他就有些接受无能。
李秀琴噗嗤一声笑了,“你想太多了,大吉就是觉得那孩子善良。”
她把大吉当初替她买鱼的事说了,末了总结道,“那孩子是个心善的。她过得那么艰难, 却懂得舍弃自己的利益,替别人考虑。这样好的孩子配你侄子不亏。”
林满堂难得听她夸赞别人, 只是他到底想多一些,“那孩子是个军户, 你之前不是说她天天抓鱼就是为了赚钱给两个哥哥考科举吗?那她不仅没有陪嫁,恐怕彩礼都会留下来给两位哥哥。”
枝秀两个哥哥一个十二, 一个十一。军户村的规矩是十五岁就得入伍。也就说他们要想不当兵, 就得趁这三四年考中秀才。可这概率太低了, 难为那孩子一直不肯放弃。
李秀琴叹气, “所以才要你说啊。我说的话, 大嫂不会入耳。你们可是亲兄弟, 你的话, 大哥肯定能听进去。”
林满堂倒是答应了,大吉也是个好孩子,他还是希望那孩子能娶个人品好的姑娘。至于彩礼,他觉得都扣下也没什么。只要大吉能干,将来他们准能过好。
另一边,刘翠花收拾完,躺到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真不给大吉说亲啊?他都十六了,再不挑,好姑娘就被人挑走了。”
林福全转过身,与她面对面,“不急。他是男娃,只要咱家有钱,有的是姑娘愿意嫁他。这孩子一直想去外面看看,心还没定呢。等他去外面闯闯,他就知道家有多好了。”
理是这么个理儿,可她到底不甘心。定完亲再去闯也行啊,更何况他下头还有弟弟妹妹呢。总不能因为他一直心不定就拖累弟妹吧?
刘翠花便把今儿花媒婆介绍的三个女方人选说了。
林福全双手枕在脑后,眯眼听着,却是哪个都不满意。大吉可是长子,将来能分到的田地房屋等家产加起来至少有一百五十吊,这样的家资凭啥就非要娶个有短板的姑娘。
刘翠花见他不说话,便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那张家庄的姑娘就不错。陪嫁就有二十吊钱,她父母那么疼爱她,估计压箱钱也不少。到时候都是我孙子的。”
林福全知道他媳妇爱财如命,担心她真对那姑娘动了想法,翻身坐起来,“这个可不行。她啥农活都不会干,娶她回来,难不成要咱们伺候她?”
刘翠花却不当一回事,“那有什么。大不了咱们现教呗。”
林福全摇头嗤笑,“你还教她?可算了吧。咱家四个孩子,你教哪个了?咱家四个孩子不都是咱娘带大的吗?”
刘翠花嫁进来后就一直操持家务,林老头为了多得孙子,让小两口多些机会。孙子孙女半年就得断奶,然后由林老太照顾,再长到三岁,孩子就挪到外间,那是丝毫不惯着。
刘翠花在养孩子上还真没什么经验,就更不用说教导了。不是她不想教,而是她根本就没时间,整天忙活家务都够她累的。
这也是明明刘翠花生养四个孩子却没一个沾染她小家子气的主要原因。
刘翠花被男人看不起,心里不服气,可又找不到话辩驳,她气呼呼道,“行,张家庄不行,这个刘家村行了吧?那姑娘可是娶进门就能帮我干活。”
林福全又躺了回去,保持刚刚的姿势,沉默良久才道,“我们不娶刘家村的姑娘。”
刘翠花微怔,心里有些不快,她就是刘家村的。她男人如此看不上刘家姑娘,不就是看不起她?随即想到什么,试探道,“你是想到刘小杏了吗?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些年刘家嫁出去的姑娘个个都安分守己,谁家还没点糟心事呢。”
林福全看了眼媳妇,她媳妇确实是个干活能手,家里家外一把抓。但是烦心事也不少,尤其是她那娘家。
明明穷得叮当响,还不切实际做科举梦。
他岳父生了三个儿子,只有大儿子一人下地干活养家,另两个都成家了还在学堂念书。
每到秋收,他这边收完庄稼,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就得去刘家村帮他家干活。
而他那两个小舅子整天拿本书摇头晃脑,看到他不洗手就喝水,还嫌弃他邋遢。这样不懂得感恩,他才看不上。
不过这些话不能跟他媳妇说,到底是给他生了两儿两女,操持家业,是林家的大功臣,哪能明目张胆嫌弃人家弟弟。
听到媳妇猜测是因刘小杏的原因,他也没反驳,“我只是不想拿大吉一生去赌。”
刘翠花生气,想起了过去。
刘小杏比她大几岁,娘家都在刘家村,又先后嫁进小庄村,还意外成了邻居,关系一直不错。
刘小杏私奔这事刚闹出来那会儿,刘翠花就战战兢兢,生怕别人也牵扯到她。
事实证明她确实没多想,公婆看她眼神都不对了,生怕她也会跟人私奔,就时时刻刻让大吉跟着她。
她一直安分守己好几年,公婆才对她又放了心。
这么多年过去,她只要想起那段不敢出去,不敢跟村里男人说话,哪怕是同一屋檐下的小叔子,她都得躲着,像只过街老鼠,她就恨刘小杏这个祸害。平时装得比谁都贤惠,没想到竟是个水性杨花的烂人。
甚至都多少年过去了,还能祸害刘家村的姑娘。
许是心里有气,刘小杏这一夜都没睡好,她梦到了刘小杏。
对方一边抹泪,一边跟她抱怨,“我男人偷家里钱去赌,已经好几天不着家了,木生还那么小,我们娘俩以后可怎么过啊。”
她听到自己说,“你就是太老实了,男人都要面子,你找上门闹,那些人丢了面子,那些人也就不找你男人赌了。”
刘小杏盯着她,怯懦地缩了缩脖子,“不…不好吧?他要是打我怎么办?”
她手指点着对方,恨铁不成钢骂道,“你有三个兄弟,周兴旺就一个独苗,他打你,你不会回娘家告状吗?”
刘小杏不忍心,“那怎么成呢,他们要是闹上门来,这事就闹大了,我爹娘也会责怪我管不住男人”。
看到她怯懦的样子,刘翠花就生气。
画风一转……
她从院里出来,正要到院子夹缝中拿柴禾,刚蹲下扯柴禾,就看到柴禾垛后面有人说话,她探头看去,正是刘小杏和张货郎躲在后面说悄悄话。
两人说了什么,她听不清,但刘小杏那警惕的眼神,以及两人靠得极近的样子,一看就有鬼。
刘翠花吓得心肝乱颤,连柴禾也不扯了,飞奔回了家。
一连几日,她都不敢看刘小杏,哪怕对方找上门来,她都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
再后来有天早上,她刚起来,正打算到灶房煮饭,就听到隔壁周兴旺大喊,他媳妇不见了。
再后来,一波一波村民找上门,围着她转圈问。
“你知道刘小杏去哪了吧?”
“你一定知道的吧?”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一张张脸出现在她面前,凶神恶煞盯着她,刘小杏头痛欲裂,猛然从床上弹坐而起,待神魂归位,才发现自己梦魇了。
第二日,一轮红日自东方缓缓升起,院内一片霞光。
一家人吃完早饭,林满堂继续去坡地帮二弟家扎篱笆。两个女儿去找晓晓学认字,大吉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只有大利一人待在家里。
刘翠花正在喂牛,她娘家侄子从外面跑进来说,他爷身子不舒坦,让她回家看看。
刘翠花便将牛交给二儿子照顾,回屋拿了两斤黄豆就跟着侄子一块去了娘家。
往常刘翠花大嫂见她回来只有两斤黄豆,都会阴阳怪气讥讽几句,今儿面上却透出虚假的笑。
刘翠花觉得大嫂有点古怪,却怎么都参不透。
刘翠花大嫂见小姑子进了屋,想到公爹待会要说的事儿,心里直打鼓。有这么个心里没有娘家的小姑子,公爹说的事真能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