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希一把挥开,往后缩了缩,辩解道,“不关他的事。”
“顾希希!”
男人陡然提高了嗓音,面色差的仿佛要吃人。
“是我乱发脾气在先……”少女软了神色,忽而抱住他的胳膊哀求道,“哥哥你别怪他。”
顾言风简直被她气笑了,一张俊荣阴沉着冷嗤,“顾希希,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段桓救过你的命,但你别忘了,也正是他囚禁你于此!”
少女跌坐在榻上,眼里透着几分迷茫,“哥哥,我是个累赘对不对……”
顾言风抿唇,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别胡思乱想,我与段桓如何,跟你没有关系。只有一条你须记得,万万不可以爱上他。”
顾希希骤然松开手,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般,声色都尖锐起来,“可你,可你也在冒着大不韪,去对杀父仇人的女儿好!”
男人眼里一紧,戾气渐生,抬手作势要扇她,却被来人阴阳怪气地打断了去。
“顾统领莫怕,这等诛九族的话,还好是被本官听了去。”
段桓摇着折扇,足尖踢了踢门,算是打招呼,然后便悠哉进了屋。
兄妹二人一时间都没了动作,顾言风扬起的手掌还硬生生停在半空里。
“小妹戏言,大人切勿当真。”
男人很快便收敛好情绪,脸一转,又是副滴水不漏的冷肃模样。
段桓忙颔首,似显得很是愉悦,“无妨。不过送公主回宫的事儿就不劳烦顾统领了。你去给陛下报个平安吧。”
顾言风压下胸腔里翻涌的火气,喉间滚了滚,吐出个冰冷冷的“好”字来。
好你个段狗。
男人方要离开,却听段桓又问,“对了,宋清雪后来如何了?”
“杀了。”
顾言风冷声回答,步子一迈,高大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口。
段桓似笑非笑转着手中折扇,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伍叁
屋里只剩下顾希希和段桓。
男人瞥见她怯弱迷茫的目光,微微勾起唇角,“你看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一般。”
少女咬唇,捏紧了衣袂,没有说话。
段桓走近了些,抬掌抚了抚她的面颊,语气不温不火,“顾言风兴许觉得你是个累赘,但大人我并不觉得。”
顾希希愣了片刻,忽而冷笑,“你又在装什么好人。”
“大人我本来就不是好人。”段桓收紧手掌,攥着她的下颚,笑得冷情,“你若乖乖听话,过几日我还带你去看灯花。”
后者闻言,一阵失神。
顾家灭门于一场无妄之灾。
那日,是段桓在铁刃冷刀下朝她伸手,将她拉出了鬼门关。
可同样,她的伤口、她的不幸,也都源自于段桓。
男人以她为把柄,要挟顾言风去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她的哥哥原本是那么风清月朗不可一世的少年郎,现在却不得不揽下所有的肮脏、黑暗,听令于人。
顾希希最初带着手铐和脚镣,每日被关在屋中,整整一个年岁,都没能离开屋子半步。
她哭闹、自尽。她将自己磨的满身是血,精疲力竭。
而段桓瞧见了,只是漠不关心地笑。
男人心情好时,会替她擦拭干净血迹,再让她换上身新衣裳,漂亮的像是原先那个侯门贵女。
可段桓若是心情不好,就只会捏着她的伤处,反复捻揉,叫那结了疤的伤痕破裂开来,一次次不得痊愈。
后来顾希希忍无可忍,闹的凶了,大病一场。
病中男人却转性一般,亲自照料她。喂药汤,掖被角,眉眼温润,带着疏离的笑。
她那时没能死掉,大概是上天安排里最残忍的事情。
可无论如何糟糕,每年上元节,都是顾希希最开心的时候。
满城灯辉,男人会牵她手,看她眼红,给她买盏灯笼。
灯火流转,她的心思就藏在那些忽明忽暗的灯盏里边。
时隐时现。
父母亲眷惨死,顾希希以为人生也走到了尽头,可段桓给了她希望。
被豢养在笼中,甚至作为要挟兄长的把柄,顾希希这才明白,男人不是她的太阳,而是不可凝视的深渊。
他不许她死,又不叫她好好活着。
可千错万错,全错在她。
她心悦段桓,如飞蛾扑火,如螳臂当车。
即便如此,顾希希却仍想着,今年要再看一次花火。
灯盏太亮,每每都能遮住她心里晦暗阴鸷的心思:
—— 如果段桓不在她身边,那就一起毁灭吧。
念此,顾希希软下语调,乖乖道,“好,我都听你的。”
男人似很喜欢她这幅模样,松了手,从桌案上拾起把木梳子,绕到少女身后去。
段桓捏着顾希希的一缕墨发,垂眼细细梳理,脑海里想的却是另一人的笑靥。
少女透过铜镜,冷不丁瞥见了男人隐隐上扬的嘴角。
她猛地站起身,长发还留在段桓手中,用力之下,扯断了数根发丝。
顾希希眼睛很红,里面却没一滴泪水,“滚开,你从我面前滚开。”
男人捻揉着柔软的头发丝,仿佛读懂了她心中所想,“好好的,怎么又发脾气了?”
段桓踱步,冷眼相激,“你莫不是在羡慕昭和公主?”
少女哽住,拳头渐渐收紧,并不回答。
“我若是你,定然羡慕昭和公主。”男人火上浇油,“她有自家哥哥疼,还抢走了你哥哥的爱。”
“你胡说!”
顾希希随手举起一盏青瓷,狠狠砸在他的脚边。
后者笑着踢了踢碎瓷片,俯身握她的双肩,一字一句道,“顾希希,除了大人我,你什么都没有了。”
少女捏紧的拳头骤然一松。
像是垂死挣扎的人彻底放弃了抵抗。
-
江月旧等了很久,没等到顾言风来接她回宫,反而等到了刺客前来要她的命。
好在红绡坊乃是段桓这个笑面虎的地盘,四周隐伏的护卫很快便与刺客打成一团,少女趁着空隙,悄悄往楼下跑去。
江月旧站在三楼台阶上,前边是围上来的刺客,一回头,后边也被堵得死死。
如此前后夹击之下,少女听见段桓站在大堂中央,抬首唤她名字。
“公主,跳下来!”
“……”
开什么玩笑?!
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不死也要变成残废吧?!
江月旧缩了缩脖子,连连摇头。
“快!”
男人提高了几度音,近乎于吼叫。
少女怯懦着后退几步,远离开木栏杆,转而苦笑着看向四周围拢过来的刺客们。
“各位大哥行行好,别杀我别杀我……”
话音未落,江月旧后颈便被狠狠劈了一记。
少女眼前一黑,软软倒下,失去了知觉。
顾希希躲在门后,眼见着那帮刺客扛麻袋似的扛走了江月旧,方缓缓跌坐在地上。
没过多久,段桓就带人追了上来。
男人一脚踹开木门,瞧她失魂落魄的伏在地上,半句安慰也无,反而高声质问,“刺客往哪去了?”
顾希希眼里一片灰暗,“我……我不知道……”
“带人搜!翻遍整个京城也要把公主殿下给找回来!”
段桓转身下了命令,连一丝多余的眼神也没留给少女。
望着他的背影,顾希希有些难以忍受般抬手,揪住男人的衣角。
只是没等她说出一个字来,段桓便已抬腿出了门。
只剩下她手里抓了个空。
-
顾希希保持着先前的动作,一动不动坐到了后半夜。
顾言风进屋时,少女半垂着脑袋,目光恹恹,好像回到了最初家破人亡的时候。
男人伸手扶她站起来,然后又抽回手。
顾希希似乎被什么耗尽了体力,怎么也站不稳,顾言风一松手,她就疲乏地跌落回地面。
如此反复了几回,男人仍极有耐心地在搀扶她站立。
“哥哥,我好像快要腐烂掉了……”
顾言风这次没松手,“还不至于。”
男人一双大掌有力地抵在她脊背处,语调又轻又慢,“哥哥在这里,不会让你腐烂掉的。”
得到了安慰,少女终于开始哭起来。
她只哭了一小会,便扯了扯顾言风的腕子,呜咽道,“昭和公主她,她被刺客带往了钟楼的方向……”
顾言风拍拍她的头,“好了,你别害怕,也别担心。去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少女仍抽抽噎噎,但到底站稳脚,慢慢走到床榻边。
临上榻,顾希希回头又问,“哥哥,公主真的不会有事吗……”
明天真的会好吗。
男人翘唇,眉梢也挑。
“会的,哥哥向你保证。”
-
钟楼孤矗。
夜风萧瑟,处处生寒。
江月旧醒来时,眼睛被蒙住,什么也瞧不见。
耳畔传来几个粗犷的交谈声。
“大哥,这小傻子怎么处置?”
“千岁交代了,不能留活口。待会解了绑,就把她从钟楼上推下去。”
“可她也是千岁……万一圣上查起来……”
“到时候就说她自个跳了楼,怪不得旁人。”
“大哥英明。”
几人的交谈声淡去,脚步声却愈来愈近。
江月旧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双眸睁的浑圆,隔着层黑布,只能瞧见几个高大的身影,模模糊糊占据了整个视线。
“不要杀我……”少女颤抖着尾音,极力保持镇静,“如果你们肯放了昭和,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闻言,一人上前,粗鲁地解开捆住江月旧手腕的麻绳,笑声桀桀,“大哥,我看她也不傻嘛。”
为首的男子拎小鸡似的将她拎到半空中,“留你一命也不是不行,除非公主殿下给兄弟们点甜头尝尝……”
他话说得含糊,若昭和只是个心智五六岁的小傻子,必然不懂其中深意,可她是青楼的鸨母,自然知道所指为何。
如果一定得在性命和清白之间做选择,那江月旧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少女微顿了顿,继而艰难地开口,“什么甜头?”
四周登时响起一片猥琐的笑声,令人作呕。
为首那人松开江月旧的衣领,大掌转而抚上少女细白的脖颈。
粗粝的指腹不断捻揉着凝脂般的肌肤,紧接着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男人毫不留情地撕开了少女胸前的衣襟。
除了一抹素白的肚兜外,春光一览无余。
江月旧被那寒风吹得哆嗦了几下。
她稍稍后退一步,立刻被人推搡着重新赶到男人身前。
少女没站稳,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那副柔若无骨的模样,反倒更加激起了众人的兽性。
若换了真正的名门望族,恐怕早就一死了之,断受不了这等羞辱。
可江月旧忍耐着,仍在思考活命的法子。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出神间,少女身上的衣物已被七手八脚撕去大半,露出惑人的雪色来。
旋即便有人覆了过来,狠狠将她压在身下。
江月旧动了动腕子,顷刻被男人拧出一片淤青,少女浑然不觉似的,挣扎地更加剧烈。
肌肤摩擦着地面,红痕交错,触目惊心。
虽然知道这些反抗都无济于事,江月旧却近乎执拗地扭动着整个躯干,作着无声的抵抗。
忽然一瞬间,身上的那人停下了动作。
片刻之后,重重地倒在了江月旧的身旁。
一股血腥味漫入空气中。
趁着剩下的几人群龙无首之际,少女一把扯开眼前的黑布,然后随手裹了件外氅。
她看见段桓站在对面楼宇上,遥遥搭弓。
他好像又救了自己。
江月旧逃到栏杆边,风鼓起她的长发,飘飘扬扬。
少女一垂眼,发现钟楼底下有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似半蹲着,瞧见她后,方站了起来,挺直了腰背。
二人四目相对,隔了仿佛一条银河那么远。
顾言风缓缓朝她张开双臂,薄唇一张一合,吐出个字眼。
少女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却立刻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江月旧攀住栏杆,几乎是义无反顾地跨了过去。
钟楼约莫有七八层高,段桓眯眼望着,见少女如同断翅的鸟儿般坠落下去。
而顾言风更是离谱,一袭黑衣踏着墙壁跃到三四层楼的高度,准确无误地接住了跳下来的江月旧。
男人单手将她搂紧,护在怀中,旋了个面,飞速摔了下去。
等到段桓下了高楼,只见少女趴在顾言风胸膛上,一截雪白的腕子还死死揪着男人的衣角。
而后者仰面躺在地上,支起一条腿,粗粗喘着气,眼里尤为黑亮。
方才在段桓那一箭射出去之前,顾言风就已经先出了手。
哪怕隔了半条街,男人掷出的飞刀仍不失准头,直直扎进刺客的后背,贯穿心脏。
顾言风腾空而起杀了为首之人,又特意落在钟楼底等着少女跳下来。
他凭什么就这么笃定,笃定江月旧愿意相信他?
段桓没思索出结果来,心头愈发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