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哥儿才几天的人儿,太太就说哥儿也听不懂。可是太太的烦忧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难得太太想放松一下,自然都听话的退了出去。一个个也不走远,各自拿出些针线来打发时间。
张夫人拿出修复液来,给贾琏嘴里滴了半滴——这东西药性太强,初生儿一次用多少张夫人心里也没底。贾琏对落在自己嘴里凉凉的东西有些好奇,吧哒吧哒小嘴,没尝出是什么味道。转了下小脑袋想再找找看,眼睛又看不出半尺远,只好放弃。
见他这么活跃,张夫人略略放了些心,又把灵魂力放到了荣庆堂。贾母没等太医来就已经醒了,对着贾赦与贾敬就是个嚎。贾敬有些于心不忍,贾赦却想起刚才夫人让人带来的话:琏儿。
老太太为了贾政可以放下颜面来求他,琏儿何尝不是他的亲儿子?都是为儿子打算,那就说不上谁心狠谁心善。贾赦看向贾政:“老二,人人说你会读书,这律法你该读过,自己该得多少东西也该有数。”
贾政脸不可控制的红了起来:“大哥,并不是我……”是老太太要哭闹,怎么倒找起我的麻烦来了?
贾赦就那么看着贾政不说话,让贾政分辨的话说不出口了——贾母这样哭闹,也是为了多替贾政争些产业,他非得说自己无辜,别说贾赦了,就是贾敬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贾敬可不光是族长,人还是贾家头一个考中了文进士的人。这个人一直都是贾政暗中攀比的,现在被人看到自己最狼狈的一面,贾政自然要面红耳赤的向贾母跪下:
“母亲一片为子之心,儿子感激不尽。可是朝庭自有律法,儿子也不能眼看着母亲为了儿子受责。所以按着律法分家,儿子再无怨言。”
自己都哭闹成这样,贾赦还是不松口,贾母也知闹下去不会改变结果。听到贾政给自己台阶下,又抱着贾政哭了一鼻子,算是给这件事划了个句号,剩下的产业划分,就由贾敬三人去外书房商量了。
对这个结果,张夫人说不上满意还是不满意,这一次贾政一房拿走的东西,说起来比上一世还多些,可是张夫人敢保证,他们的日子一定比上一世还难过!
不说这一世二房搬出荣国府的时间太早,让贾政与王夫人无法以荣国府当家人之名经营人脉。只说王子腾被去了官,什么时候能再启用都是个未知——现在大皇子可是刚刚入朝听政,要拉拢也是拉拢有实权的人,还能看得上去了官的王子腾吗?
没了王子腾的扶持,不能用荣国府当家人的名头出面交际,贾政想升到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都难,说不定这一世会一直呆在工部主事这个位子上。
而贾珠,是注定不能抢走贾琏国子监名额了,国子监祭酒李家,也不会再把女儿嫁给贾珠了吧?这样倒让李纨不用重复原著里的命运了。张夫人想起上一世李纨与王夫人斗法,觉得这倒是一件憾事。
细想想,也不是没有让她满意的事:贾元春其实已经出生了,就在这一年的大年初一,还是被贾母与王夫人大造化不离口。不过即然分家了,那份大造化就由二房自己去享受吧,大房就不掺和了。
而那位历劫而来的神瑛侍者,张夫人怎么那么不相信还能托生在王夫人的肚子里呢?
一来人家可是要在温柔富贵之地走一遭的,将来该出生的时候,二房可担不起富贵两个字了。二来不是张夫人瞧不起贾政,那货除了比贾赦会装一点儿外,还能对已经毁容后的王夫人夫妻和谐?
君不见原著里贾政有数几次去内院,可都歇在赵姨娘的房里。
第71章
张夫人有些坏心眼的想, 不知道那僧道这一世发现神瑛侍者预定的父母不和谐, 会不会帮着王夫人霸王硬上弓。张夫人想到这里都有点期待起来, 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贾政一房搬出荣国府之后,也该多注意一点儿。
正想得开心,贾琏撕心裂肺的哭声传了过来,张夫人低头一看, 贾琏的皮肤上竟然有一些暗灰色的东西溢了出来,小婴儿明显觉得不舒服, 哭闹的十分让人心疼。
贾琏这次的哭声, 比起原来可大得多了,让人一听就觉得孩子一定十分难受或是受了伤害。头一个闯进来的就是赵家的, 一脸焦急的看向襁褓里的贾琏, 急得泪都快下来了:“哥儿这是饿了还是溺了,怎么哭得这么大声?”
张夫人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贾琏已经变得白净的小脸上, 怎么会一下子多出那么多暗灰色的东西,张兴家的却一眼发现了:“我记得抱哥儿过来的时候, 让你给哥儿擦手脸来着, 怎么竟这样脏?”
赵家的听了有些畏惧的缩了缩头:“哥儿太小了, 又要出自己屋子, 我怕哥儿着了风,就没擦。”
张兴家的刚想骂人,就被张夫人给制止了:“赵家的也是担心哥儿,不必骂她,还不快些把哥儿抱回去好生洗洗, 洗的时候把门窗都关好了,火盆子也多升一个,别让哥儿凉着了。”
赵家的抱起贾琏,发觉小哥儿身上有些异味,更觉得自己这个奶娘做得不称职,向着张夫人躬身赔了罪,才忙忙的抱着贾琏出门。贾琏一到赵家的怀里,就停止了哭闹,不过小脑袋不停的拱赵家的,好向在诉委屈的样方。
张夫人把张兴家的留了下来,向她道:“让你去琏儿房里,是为了看着些别让人作妖。赵家的尽心尽意照顾琏儿,你不可寒了她的心。”说得张兴家的一声也不敢回。
给贾琏洗澡的赵家的心里却有些疑惑,她是每日亲手照顾贾琏的人,天天都给他洗澡,今日一把孩子放进水里就发现小婴儿象是全身都涂了一层的灰,还是很不好搓下来的那一种。本想跟张兴家的说上一说,想着张兴家的一直防着自己似的,又闭了嘴,尽量轻柔的将孩子给洗干净。
自此贾琏的饭量一下子大了起来,原本吃一边就可以饱了,现在得吃两边。赵家的怕自己奶不够耽误了小主子长身子,只好向张夫人报告。
张夫人知道是修复液起了作用,吩咐厨房多给赵家的炖补汤,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都要有,把张兴家的请求再给贾琏找个奶娘的话抛在脑后。
现在赵家的还能供得上贾琏,就算是要找奶娘也不必急于一时,倒是贾政一房搬出荣国府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贾赦的确是让贾政拿走三成家产,不过该由嫡长先承继的东西他也没让步。那些祭田之类的还在,功勋田也在,这两样已经占了荣国府全部家产的三成,这让贾母与贾政两个眼睛都快瞪红了。
王夫人不是没让人送信回王家,希望王子腾能出面替她这一房多争些产业。若是王老伯爷还在,来说一说还勉强,王子腾一个与贾赦同辈,还是眼贾赦打御前官司输了的人,哪儿有脸来?
不光这次没来,就算是贾政一房搬到新宅子,王子腾也没去看一眼:他好不容易在京营之中站稳了脚,因为王夫人的一个陪房成了空,哪里还理会王夫人。
贾政更是把自己搬出荣国府的锅都扣到了王夫人头上,两口子日日吵闹不休,王夫人的烧伤都没法子好好养了。气得她日日抱着贾珠与贾元春两个抱怨,骂得最多的自然是张夫人。
在王夫人看来,贾瑚一死,贾珠就是荣国府的嫡长孙,完全忘了贾政自己不过是个次子。既然是荣国府的嫡长孙,那荣国府的一切自然都该是贾珠的,又怎么能让贾琏活着?可惜还是让张氏那个贱人平安生下了贾琏,自己一房还搬出了荣国府。
这一切都是张氏害的,所以她的孩子们应该想方设法的重新搬回荣国府,要让那些害得他们搬离的人统统跪倒在他们脚下。
王夫人没有注意,贾元春还听不懂什么,贾珠的眼里却不时会冒出些厌恶的光芒。
张夫人这里也忙碌了起来。贾政一房这一搬出去,他们使惯的奴才都让带走了——张夫人可不想在荣国府里留下什么钉子,想身在曹营身在汉?跟着你真正的主子过好日子去吧。
张夫人别的没有,原著的记忆还是有的,府里谁在原著里得王夫人的器重,谁暗中是王夫人的人,张夫人都记得□□不离十。
至于说是不是有人被误伤,张夫人并不在意。是,原著里一些奴才就是墙头草,现在说不定还没有投向王夫人。可是张夫人不敢赌人心——上一世贾敏跟王夫人哪有什么生死之仇?王夫人还不是十几年了还记着当初的一点小过节,念念不忘的让贾敏饱受失子之痛?
这一世王夫人的处境可是比贾敏那一世还惨,她更有理由处心积虑的收买人,害了自己与贾琏之后好重归荣国府。为了消除日后的隐患,张夫人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就算是做错了又怎么样,此世奴才的命不值钱,与其那些人留在府里将来被王夫人收买,然后被自己发现发卖或是直接打死,还不如现在让他们跟着王夫人一起走,还能免了将来之祸。
只是这样一来,府里的人手就有些不足了。造成人手不足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荣国府这崇尚奢华的所谓规矩。不知道是不是现代与末世的贫穷,限制了张夫人的想象,她并不觉得每次自己出门,十几二十个丫头婆子跟随着才算尊贵。
现在即是自己将要成为真正的当家主母,那便改了这规矩又怎样?!贾母与贾敏院子里的人暂时没动,正院其他地方的奴才,张夫人扒拉着原主的记忆,将那些惯会掐尖要强、偷懒耍滑、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都给挑了出来。
剩下的奴才竟然不到原本的三成,也够让人服气的。不过张夫人自有办法,二层管事与小管事们,都从这三成人里头挑,而采买的,直接就由张常几个在东大院做惯了的人顶上。
至于大管家人选,贾母自然有她的意见。可是张夫人做着月子呢,两边的消息只能由贾赦传递。这三传两传,大管家就成了贾赦一直惯用的秦柱。
贾母情知赖嬷嬷一事后,自己在贾赦面将就没有什么威严可言,现在见秦柱并不是张夫人的陪房,娶的也不是张夫人的陪嫁丫头,反是荣国府三代的老人,还是跟着贾赦从小一起长大的,闹了两回也就听之任之了。
而那些被挑出来的奴才,发现自己不当差固是轻闲,可是吃用都是自己的不说,身为奴才不能去外头做工赚银子养家,只能坐吃山空,没用半个月都慌了神。
等着秦柱按着贾赦的命令再挑些人当差,哪怕那活计一听就又脏又累,也是有人抢破了头似的要做。不光要差事的时候抢,得了差事之后也生怕被别人顶了去,每日兢兢业业的不敢怠慢。
这人干活的时间增长,扯闲话的时间就压缩了,荣国府的风气,简直一天一个样。感触是深的,便是还帮着张夫人管家的贾敏。
当时两位兄长分家,贾敏还悄悄哭了几日,也暗里探过张夫人的口风,生怕张夫人为了贾琏生产与那日罚跪之事怨恨上贾母,将来贾母的日子难过。
自己前世的身子、现主人如此善良,张夫人也只能安抚为主,告诉她自己也是读过女四书的人,该行的孝道自然不会有亏,让贾敏郑重的谢了她好几次。
张夫人没告诉贾敏的是,自己与她玩了一个文字游戏,一个做儿媳妇的该行的孝道是什么?不过是饮食不缺、寒温不失就够了。她可做不到二十四孝里头的什么乳姑不怠等事。
就凭贾母对原主做过的那些逼迫之事,张夫人觉得自己做到上面的八个字已经是以德报怨了。至于贾母是不是想让贾赦来一出埋儿奉母,张夫人真不介意让他们母子两个一起到黄泉路上母慈子孝去。
以贾敏的聪敏,是不是会发现自己在与她玩文字游戏,张夫人心里只是隐隐有些猜测,却不会问出口——许多事情说破了,不过是没意思三个字。
没见贾敏每日不光要服侍贾母汤药,还得帮着张夫人料理正院的家事,竟能抽出时间来东大院陪张夫人说话,给贾琏亲手做了小肚兜?
张夫人自感贾敏之情,就连贾琏现在听到贾敏的声音,也会转动着小脑袋四处找人,至于他看不看得见,那就另当别论了。
贾琏小朋友的满月快到了,虽然大房还没搬回正院,可是现在府里的奴才都知道谁才是府里的主子,早早把贺贾琏满月的礼送了过来。这些小东西张夫人还看不到眼里,奴才们认得清主子她还算满意。
现在荣国府还没出孝,满月酒同样办不得。加之张家早已经京中除名,连外祖母家的亲眷都没有,更让贾赦觉得自己儿子受了天大的委屈,竟想着要把贾家的族人聚来给贾琏过满月。
一个人可以如此长期的保持中二心态,张夫人对贾赦也是很服气的,将人请到正房,开门见山问他:“老爷是觉得自己袭爵已经板上钉钉了吗?”
贾赦对张夫人的问题理所当然应是:“圣人那次给我与王子腾断御前官司,定王子腾的罪名就有殴打上官这一条,就不就是说我袭爵之事十拿九稳了吗?”
“十拿九稳可还有一成不稳呢。再说就算是袭爵,降几等也是圣人一句话的事,宗人府还要对袭爵之人考核,老爷觉得自己能考得过吗?”
提到考试,贾赦的头就有些大了,向着张夫人没好气的道:“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呢,说这个做什么。你不就是不想让我与族人相聚,直说便是。”
张夫人为之气结,还得跟他讲道理:“老爷不想别人,也该想想琏儿。我知道老爷疼他才想着不让他受委屈。可是他刚满月,受不受委屈自己知道什么?还不是大人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见贾赦能听进去了,张夫人连忙加一把劲:“这些都是虚的,唯有老爷将来替他袭的爵位才是实的。老爷袭的爵位越高,将来琏儿站得才能更高。”
这下子又鼓起贾赦的劲头来:“不就是读书吗,古董那么难断代的东西,老爷都说得□□不离十,这个还难不住我。”张夫人除了捧着,还能怎么样?
慢慢的引着贾赦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而注意身体最好的办法就是强身健体,强身健体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早就扔在脑后的骑射功夫拾起来。也不求能上阵杀敌,只要不从马上摔下来,将来可以带着贾琏跑两圈马就行了。
一席话说得贾赦恨不得现在就去骑马射箭,外头张常家的却报说:林老太太给太太下了帖子,贾琏满月那日要过府。
贾赦听了第一反应是高兴,现在谁对贾琏好,在他的眼里都是可交之人:“林如海不错,竟然还记得琏儿满月。自己不好出面,请动了老太太。你要好生准备,咱们孝期虽然忌讳多,可也不能失礼。”
张夫人却没法如贾赦想得这样简单:“只怕这林老太太过府,不单纯是为了琏儿的满月。”若是真的为了贾琏的满月,下帖子也该给与她同辈的贾母,不该直接给自己这个晚辈才对。
前两世的红楼生活,让张夫人不得不对每个人都加以提防,她可清楚的记得,前世做贾敏的时候,林如海的身边可是有着林老太太给的两个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