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士隐被他说的心动,回家后跟封氏商量后,封氏也觉得在这里并无什么不便,又有小封氏做伴,女儿也有宝钗一起读书玩乐,竟比在姑苏时还快意些。
如此甄士隐趁着薛蟠跟着薛成四处看地,亲自回了姑苏一趟,田亩捡出息好的留下一百来亩的庄子外,别的与宅子一起卖个干净。
他回来时也带回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姑苏林家的巡盐御史林如海,终于有后了,虽然只是一个女儿,可是林如海还是给族里添了祭田。甄士隐的一些田地,便是卖给林家的。
不过听那些林姓人说,林御史的女儿身子不大好,小小的人现在已经药不离口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薛沛还是有些心疼的。不过现在两府没有什么交集,目测日后也不会有交集的时候,他总不能冒然让人送药过去。
突然,薛沛想出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匿名给林如海写一封信,以局外人的身份所薛姨妈被王夫人所送节礼伤了身子,以至幼女胎带热毒之事说出来。
这个人的身份十分好编:金陵王家就是王夫人的娘家,他们府上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处置个把奴才。被主子处置的奴才,往往是些胆大包天之辈,有那心怀忌恨的,把主子的秘事告诉他的敌人,自己不好过也让主子倒霉,也是常事。
信写好让薛成进城,找个小乞丐拿着请摆摊代写书信的人抄上一遍,再找个顺路去扬州的人送去,薛沛便觉得自己可以放心了:林如海这一世一如即往的得子甚晚,他与贾敏不会不着急。
哪怕是一封来历不明的信,贾敏为娘家脸面不想查,林如海也会宁可信其有的让人暗中查一查。只要查,王夫人做过的手脚就会露出来。
如此一来,贾敏与荣国府再往来的话,也会多加小心,哪怕她还如原著里一样香消玉殒,哪怕林如海还是危机重重,也不会放心把黛玉再交给贾母教养
眼看着又要过年,薛沛早早把心思从林家的事儿上收回来,趁着冬闲时命佃户们将鱼溏里的溏泥挖到稻田里,好增加地力。
又趁着庄户人家过年如过关,让薛成等人四下出击,定下明年养蚕季节来帮工的妇人,早早将定银给了定下了人,也算是帮着他们过个好年,很是一举两得。
年前薛沛还带着一家大小,进金陵城里采买了些东西,这次便没有不开眼的人上来招惹他们,不管进了哪个店,店主都亲自笑脸相迎,还给了不小的折扣,让薛沛觉得好笑。
坐车前倒是碰到了薛海,不过双方只是拱了拱手,连寒喧都省了——薛沛看着薛海一脸郁悴,觉得自己不必刺激人。薛海是看到本来病入膏肓的薛沛,现在却笑容满面的引着家人大肆采买,不想自己找不自在。
这一年薛家的生意越发的差了。
除了薛江薛河两个没有什么经商之能外,还有内务府的人处处使绊子,好象两家不是合伙做生意,而是想至一方于死地。
生意差了,族里就没有什么红利可分,族人的心更散了几分,好几家已经放出话来,要是年例还跟去年一样,自己家是没法过年的,到时只能请他这个族长想办法了。
族长能想什么办法?身为族长的薛海很头疼,今日才想着出来走走,看看可有什么法子能让年例比去年稍微多上一两分,不然真有那不要面子的族人,带着一家老小到他府上吃喝不走,大过年的不是给金陵城里的人看乐子吗?
想想薛沛任族长时族人对他的敬畏,再看看自己现在是个族人都敢在背后议论自己无能,薛海又哪来的脸去跟薛沛寒喧呢?
薛蟠与宝钗两个却十分高兴,回庄子的路上还不停的议论着金陵城里看到的新鲜事儿,还拿出薛沛给他们买的小玩意比较着。
到庄子口,便见同福如同猴子一样在那里乱蹦,薛蟠很不喜的隔着车帘问:“你不说好好当差,在这里乱跳什么。”
同福一脸焦急:“回老爷、大爷,二太太要生产了。二老爷刚才派了几个人去请稳婆,谁知现在还没见回来。甄太太让小的在这里等着呢。”
小封氏要生产,应该就是宝琴了吧。薛沛已经从车上下来,骂同福道:“你二老爷是去哪里请稳婆了,怎么不知道早些请来住在庄子里?”
这事儿同福哪里知道,薛沛问完自己也发觉这话不是一个小厮能说的清的。看了一眼还在车里的薛姨妈,命同福快些去庄子里骑马,再找个人过来赶车去请人。
一行人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不大防了,都下了车将车子让给去请稳婆的粗使。薛沛是大伯子,不好去看兄弟媳妇生产,薛姨妈却是不能不去的。
好在乡下也不是没有稳婆,过不多时已经请来了两三位。薛姨妈已经被薛沛刚才那一眼看的胆战,带着同喜同贵两个丫头,把三个稳婆都细细看了一遍,又让烧热水给她们好生洗过,才把人放进产房。
小封氏这已经是第二胎,又早产了一个多月,所以生产的时间不是很长,没一会儿同贵便来报信,说是二太太添了位姑娘。
薛沛对男女心里早已有数,问的是:“刚才我怎么听说,二太太是早产?你在那院,听没听说二太太为什么早产了?”自家已经搬到了庄子上,奴才都选的是还算老实的,不应该有作妖的人才对。
同贵的回答却让薛沛有种被打脸的感觉:“是莉儿那丫头,今日走的好好的不知怎么脚下滑了,竟撞到二太太身上,二太太磕到了路边的石牙子上,这才早产的。”
薛沛要想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叫莉儿的,正是薛姨妈给薛蟠带到庄子上,又被他送到薛襄院子做粗使的丫头。竟从自己送给薛襄的人身上出了纰漏,让薛沛脸上越加不好看:“你二老爷怎么说?”
同贵道:“二老爷查出来后,已经让人把莉儿给关进柴房里了。”
见同贵再无话说,薛沛便起身随他一同来到薛襄的院子。就见薛襄呆呆的站在院子当中,头低低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薛沛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人拍的一哆嗦。抬头见是薛沛,薛襄脸上就现出了后怕、迟疑之色来。
“到你书房去。”薛沛说了一句,带头来到薛襄的书房。
薛襄进屋后还没说话,薛沛只好问他:“那个丫头你准备怎么处置?”
薛襄声音很低:“全凭兄长做主。”
“你糊涂。”薛沛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你自己院子里的奴才,犯了事你这个做主子的不处置,竟还让我做主。来日你做了官,难道审案的时候也要让我做主?”
“那四个丫头都是兄长送过来的。”薛襄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薛沛刚想骂他,猛地明白过来,虽然自己一直等薛襄宽厚,可是在他自己心里,未必不想着自己身为庶子,对嫡兄要多恭敬。因道:“那四个丫头,是不是从送过来那日起,你这个做主子的都得高看她们两分?”
薛襄听后没有说话,正是因为没说话,才让薛沛更恼火。恼自己虑事不周是一层,恼薛襄到此时还摆脱不了自卑之心又是一层。
想了想,薛沛让薛襄找个地方坐下,平复了一下心情后语重心长的向他道:“自从你回到庄子之后,我可有一点半点防你之心?”
薛襄连连摇头,不管是给银子指出路让自己科举,还是给庄子让自己管理产业,兄长可以说处处都替自己想到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觉得自己应该敬兄如父,对那四个丫头行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知今日险些酿成大祸。
刚才薛襄看自己的眼神里不是没有迟疑,说不定在他的心里,曾起过是不是自己这个做兄长的,是不是有意向他院子里安插人手的念头。所以这些话,薛沛一定要与薛襄说清楚。
“你即知我无防你之心,就该知道我送丫头来,并没有让她们监视你之意,怎么还能任她们做耗?就算是有些什么,早告诉我一声,我把她们或叫回庄院或卖,也强过今日让你媳妇受这样的罪过。”
“薛襄,”薛沛叫了一声:“你我是兄弟,应该相互信任、扶持的兄弟。”
薛襄眼圈就是一红:“兄长教训的是,都是我胶柱鼓瑟了。”
薛沛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自己平静一下,自己出门叫人带了莉儿等四个丫头就回了庄院。也不耽搁,直接让薛成套车,带着这四个丫头远远的发卖出去。
第95章
听说自己要被发卖,那四个丫头自然大声喊冤。薛沛对着她们冷笑道:“你们还冤枉?我让你们去服侍二老爷, 不是让你们去给二老爷添堵的。”
莉儿显然被打了一顿, 身上的衣裳都快不足蔽体了, 想着自己现在不挣上一挣, 还不知被发卖到什么地方去,扬着脖子向着薛沛喊道:
“就因为奴婢们是老爷送去服侍二老爷的,谁知二太太不贤, 一直不给奴婢们开脸,只让奴婢们做粗使。奴婢心下不忿, 这才……”
“别说老爷送你们去二老爷那里就是去做粗使,是你们自己会借了意,一心想着攀高向上。就是有意让你们近身服侍二老爷, 那也得二太太自己看中了哪个, 给哪个开脸, 没听说一个奴才倒得让主子来俯就的。”
“薛成, 那三个丫头带走发卖,至于这个莉儿,就留下吧。”薛沛冷冷的吩咐一声,再不看那四个丫头一眼。
莉儿听说自己不会被发卖,心里本还有丝喜意,可是对上薛成同情的目光, 心里一下子没了底,张张嘴不知自己应不应该讨饶,只好任人拉下去, 又被关进柴房里。
薛姨妈此时看着人替小封氏收拾好,又让人把汤炖着,自己也回来换衣裳。听到薛沛进来,还以为他是想打听一下小侄女的情况,笑道:“虽然早产一个月,不过孩子胎里养的不错,只瘦弱了些,是个美人胚子。”
可不就是个美人胚子嘛,这一世薛襄被他拘在庄子上读书,想来不会早早就给小东西定下梅家那么不靠谱的亲事。现在还不到想这个的时候,薛沛来另有话对薛姨妈说。
“一会儿老二媳妇醒了,你去向她替我赔个不是。就说我这做兄长的虑事不周,让她为难了。那个叫莉儿的丫头,现在还关在柴房里等着她出月子自己处置。”
薛姨妈有些不解,听了薛沛的解说之后,也呸了一口,骂了声好个不要脸的丫头,然后才道:“老爷即跟二老爷已经说清楚了,就不用给二太太赔不是了吧。”哪有大伯子给小婶子赔不是的,日后还能撑起家主的威严来吗?
薛沛摇了摇头:“不管是谁,错了便是错了。此事也算是给咱们提了个醒,日后给老二也好,给蟠儿也好,都不在房里放丫头。他们是要读书得功名的人,清流里不到四十岁,还是无子之人,有几个纳妾的?”
这话说的薛姨妈心里大是不舒服。老爷自己曾经不也是有姨娘的人,是因为到庄子上养身子,这才都给打发了。就是薛襄,本身都是庶出。现在倒讲起不纳妾来了,自己儿子将来不是吃了亏?
就如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一样,薛沛再次开口:“你别以为我这话只是约束老二跟蟠儿,就是我自己,日后也想过清净日子。”
一句话,就足以让薛姨妈乐颠颠的又跑了一回薛襄的院子不说,小封氏的整个月子里,她也是看顾的一心一意,倒让妯娌间隙少了几分。
为着小封氏做月子,这个年也没怎么操持,直到正月初九小宝琴满月,一家人才重聚到一起吃了顿团圆饭,算是给小姑娘过了满月。
小封氏倒不是薛姨妈这样耳根子软的人,自己出了月子便直接来到关莉儿的柴房,哪怕那丫头已经饿得脱了形,也先自己亲手打了一顿出了气,再让人将她卖到西北苦寒地方的青楼里,不为银子多,只为了成全莉儿这想男人之心。
薛沛听了向着薛襄笑道:“你媳妇倒比你还有决断些,日后有事可以与她多商量。”说的薛襄脸红了一大块。
小孩子迎风就长,很快宝琴都已经能在收稻之时,自己提着个小筐,跟着宝钗、英莲两个拾稻穗了。这小丫头的嘴生来便巧,又能知道一家子谁说话更管用,天天拿着自己拾的那十几二十个稻穗给薛沛看过,才肯让人放到她自己的屋子里。
小封氏怎么商量,宝琴也不肯交出来,非说要等薛襄秋闱回来,用自己拾的稻穗给自己亲爹煮粥喝。薛沛故做吃醋:“大伯天天看着你拾稻穗,几次把你从水溏边拉住,你才没掉下去。若不是大伯看着你,你都不知道弄湿几身衣裳了,怎么没见你给大伯煮碗粥喝?”
宝琴小嘴巴巴的说:“那日我不是问大伯吃不吃粥,是大伯自己说不吃的。”
说的薛沛一下子笑了起来:那还是宝琴拾稻穗的头一日,拿来献宝的时候是问过薛沛吃不吃粥,薛沛还以为小丫头关心自己是不是饿了,自然笑说不吃。没想到人家思虑得这样远,竟是要用自己拾的稻穗煮粥。
没办法,薛沛只好向宝琴小姑娘承认自己不识好人心,又应下等下次进城,也带着她与宝钗两个一起,到时她们姐妹想买什么都可以,才算平了小丫头的委屈。
一场乌龙过后,薛襄带着一位梅姓的学子一起回了庄子。听他说这位梅姓的学子与他同场秋闱,因家贫三日一出考场,无处可居,薛襄念在大家读书不易的份上,便邀他住到了自己定下的客栈之内。
及至三场考完,这位梅姓学子因家贫无力还乡,只能在金陵城内等着出榜。可是到出榜还要十日之后,这十天他还是衣食无着。薛襄觉得自己与他很说得着,便又将人带回了庄子,想着等出榜时大家一起看榜。
听到此人姓梅,薛沛便知这是宝琴那个饱附饥飏的梅翰林了,待他只淡淡的。薛襄一向很注意兄长的态度,见他如此对梅翰林,心内就有些忐忑,趁着兄弟叙话的时候问出自己的疑惑。
薛沛直接道:“我看这梅秀才目无定珠,不是个至诚之人,你只与他平常相交便可。若是他所求,听上去不过份的话,你应下也没什么,不过若是超过五十两银子的要求,你万万不要答应。”
薛襄听了点头,他也是知道世事的人,梅秀才与自己不过萍水相逢,从住客栈再到来庄子,自己所为已经尽心尽力,算得上无愧于天地。
现在一个佃户人家,有个二三两银子就算丰年,平民们得个二三十两银子就算是发财。五十两银子,的确不少了。若是这梅秀才如此开口求助,其实已经算不知礼了,所求过多的话,薛襄自己也不会答应。
不想这梅秀才不能以常理度之,人家在薛家给薛襄接风的酒宴之上,向着薛襄深施一礼,口内道不尽的感激之言,说的薛家人并甄士隐全都觉得吹捧得有些过了。
最后,梅秀才说明了自己的意思,那就是他觉得薛襄的大恩大德,自己这一辈子是报不了了,所以要让他的儿子代他报恩。而他觉得最好的报恩方式,就是与薛襄结为姻亲,让他的儿子将来娶宝琴为妻,然后他们一家子好好善待宝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