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们对我恨之入骨——吃鲸路人
时间:2021-01-08 11:15:42

  不论是上药还是哄人,两人都对此颇为熟悉了。
  沈弃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伤口处的疼痛如所有的伤口一样千篇一律,不值得在意,但林寒见的这句话令这道伤口处的痛楚骤然加重了无数倍,立刻就到了他无法承受的地步,以席卷之势瞬间击溃了他的脑神经。
  躯壳内的魂魄在叫嚣着嘶喊,他忍受不住地伸手去抓林寒见的肩膀,想看一看她的表情,哪怕她有一点真心实意的心疼,或者是抛弃了那重逢以后数次出现的漠然,他或许都不会如此的——
  林寒见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来,两人对上了视线。
  “……沈弃?”
  她没有回避地看着他,不似以往多次对他避而远之,一贯公事公办的眼神也改变了,趋向似有若无的温和与宁静,是她曾经还在他身边时,闲适安然时的态度,“很疼吗?”
  沈弃心里的痛楚和难受彻底遏制不住了,眼睛的绯色甚于失了血色的唇,弥漫的酸楚包裹了他的心脏,他本以为自己就算比不得陆折予的疯魔,也该有同陆折予一般的觉悟,面对林寒见时不应当再有此类软弱的情绪出现。
  “你滚。”
  他咬牙切齿地推了下林寒见,软绵绵地没多少力气,话倒是尖锐刻薄,“谁要你的可怜。”
  她稍微可怜他一下,他就更甚千百倍地难受。
  林寒见顺着他的力道往后跪坐,指尖松了松绷带,没扯到他的伤口。蓦然片刻,她小声地道:“你曾经说的话还算数么?”
  沈弃呼吸乱得厉害,胸膛起伏,手指死死地抓住了桌沿,他用一种嘲讽又早有预料的眼神看着林寒见,知道她绝不会坐以待毙,肯定要想办法同他周旋:“你指什么?我说过的话那么多,你对我从不真心,难不成还能记得我说了什么?”
  “我若乖顺地同你在一起,你和翙阁便能护我。”
  林寒见拽着纱布卷,维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顺着伤口往上,找到他的眼睛,两双琥珀的眸子,一双布满血丝,一双平静无波,“此话是否还有效?”
  沈弃怔松稍许,嗤笑道:“你如今已经在我这里,我何必还要和你说什么承诺不承诺,你以为自己还有权利同我谈?”
  “我保证,我会很乖。”
  林寒见不被他的讽刺伤到,从孑然一身中提取出最后的砝码,“尽心地和你在一起,绝不再动旁的心思。”
  “哈。”
  沈弃发着抖,冷汗从额角接连滚落,途径眼角,像是眼泪,“把这点真心拿出来做筹码,你真以为我有多稀罕你的爱。何况你以为真心是你想随时给出去,就能交出来的东西,我根本就不……”
  他的话语猝然断了,闭着眼侧过脑袋,散落的长发遮掩住了他的神情。
  沈弃只觉得林寒见手中握着的这截纱布,是他永远挣脱不开的锁链。即便他嘴硬至此,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当他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强硬的反击,他就已经为林寒见的示弱服软而心动了。
  他根本拒绝不了这个提议。
 
 
第一百三十二章 
  阁主带回了曾经的那位“林姑娘”, 或者说,是千辛万苦抓回来的——阁主右手的伤可是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的。
  林寒见随着沈弃回来,没入地牢, 没受惩罚, 整个人进了沈弃的私宅后便销声匿迹。
  大多数人觉得, 沈弃已经悄无声息地将林寒见杀了。
  但是,这又不像是沈弃的风格, 杀鸡儆猴的效用都没有起到, 如此轻巧带过了大张旗鼓、肆意做派的叛徒。
  ……
  林寒见在自己的房间里。
  这间房的布置与往常无异,在林寒见离开后又时常打扫, 增添合季节的花朵小物,仿佛主人从未离开过。
  一连几日,沈弃并没有来见她, 只是让服侍的人告诉她不要乱跑,将她好生地放在这里, 好吃好喝地养着, 自己却不出现了。
  林寒见并不急躁, 她在静候多日后, 提出要自己的东西:
  “我的储物袋和九节鞭, 能还给我吗?”
  话是对侍女说的,却能准确地传到沈弃耳朵里。
  沈弃应了:
  “她要就给她。”
  林寒见如愿以偿地拿回了自己的东西, 都完好无损,心中悄然松了口气,看来沈弃没有打这方面的主意——她的储物袋上也有禁制, 除了她无人能打开, 除非高修为者强行突破。
  此后又过了几天, 林寒见再次主道:“请问, 阁主什么时候愿意见我?”
  传话的人依样将话递给沈弃。
  沈弃沉默了好一会儿,手上动作不停,忙极了,无暇理会一般:“不见。”
  传话的人垂首退下。
  转过身时,又听沈弃道:“等一等。”
  沈弃好像很头疼,左手抚额,现出几分不知是对谁的厌弃:“……再说吧。”
  这话模棱两可,语气过分迟疑,全无平日的杀伐决断,异常太过,传话者僵持在下首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弃抬眸看他一眼,轻轻蹙眉,便再说得直白些:“我有空了自会过去。”
  传话者如释重负,赶忙退了出去,将这话送到林寒见那里。
  说完了这句,传话者也没动,委实不是个机灵的。
  林寒见诧异地看了看他,以为这中间有什么隐秘的弯绕,只好又加了一句:“望阁主多保重身体,勿要太过操劳。”
  传话者又兴高采烈地将话送到沈弃那里,他现在算是知道这活儿的好处了——外界都以为林寒见怕是要被阁主怎么磋磨至死,只有他近距离看到了实况转播,有种先于别人的优越感。
  沈弃这回却没什么话说,挥手让人退下,手中握着笔久久没动,墨迹在空白的纸上凝成了一团乌云。
  当日下午。
  沈弃便去了林寒见的住所。
  彼时林寒见正在修剪院子里的花枝,半弯着腰去探花丛。
  沈弃漫步走到她身后,没怎么隐藏气息。
  “你稍微等等,我先修剪完这两朵。”
  林寒见匆匆回头看了他一眼,并不拘束地随口招呼了一句,示意他先在一旁的藤椅处坐下。
  沈弃沉默地瞧了她的背影一会儿,视线转向石桌上的茶壶,伸手拎起来,空的。
  好没诚意的请人相见。
  沈弃嘴角轻扯,提了茶壶去泡茶,他的手虽没好全,免去了霜凌剑上最要命的寒气侵袭,舍得用灵药也能快好个七七八八。
  “哎——”
  林寒见回首,看见沈弃利落的动作,下意识出声想要制止,凑近了先问道,“你的手快好了么?”
  “嗯。”
  沈弃无可无不可地随意答,话中意味颇为散漫。
  林寒见便一副放了心的模样,坐在沈弃侧边,专注地望着他泡茶的动作。
  两人都不说话,空气安静得顺理成章。
  沈弃有点不快地问:“你就看着?”
  请他来,是专门看着他泡茶的?
  又不说话,如此冷冰冰的疏离,他究竟是为了什么鬼迷心窍。
  林寒见怔了怔,望着他,笑了笑:“我泡的茶不如你,你的手艺很好,久未喝过了。”
  沈弃冷飕飕地道:“你倒是会享受,乐得清闲。”
  “可不清闲。”
  林寒见朝花丛那边点了点,“我修剪了好一会儿,不然这花枝都要把花妨碍了。”
  沈弃看了看那丛花,道:“种的都是你以前喜欢的花,现在要想种什么新的品种,去同侍女说一声。”
  林寒见看着他右手不大自然的动作,去帮他拎稳了茶壶:
  “不用了,海棠和挺好看的,我还是喜欢。”
  沈弃一顿:“随你。”
  熟悉的茶香,云雾茶的味道一如既往,融进了空气中,凭空营造出陷于茶园的静谧安逸感。
  林寒见捧着茶杯暖了暖手,品了两口,赞叹道:“果然好喝,你的手艺日渐精进。”
  沈弃轻哼一声:“言则先前不如现在?”
  林寒见实话实说,并不怕他:“我觉得现在更好。”
  沈弃难得吃瘪,又大脑惫懒,没法儿精准绝妙地迅速回击,输了一筹似的,让他望着手中的茶水,看着其中倒映的影子,看清自己的表情时神色更为古怪。
  林寒见又问:“你近日……事情都处理好了么?”
  “你指什么?”
  沈弃回神,收敛了唇边不知何时那般放松惬意的弧度。
  林寒见索性点明:
  “你带回了一个对翙阁而言的背叛者,轻轻放下什么都不做,往后怎么树立威信,翙阁中人又怎么能信服你这个假公济私的人。”
  沈弃默了默,道:“外人不知,只说你是背叛,你我却知道其中缘由为你我恩怨。况且,我既承诺了你,这些事不需要你再操心,安生养着就是了。”
  处理起来是麻烦些,他这位阁主做了规矩上的错事,该承担的处罚不能少,否则难以服众。
  “你更需要养着。”
  林寒见道。
  沈弃将手往后,宽大的袖袍稍微一动就能藏住手臂,他放下茶杯:“你若无事,我便走了。”
  林寒见没有留他。
  原本问候她也只是想让拿回东西的举动显得不那么突兀,并不是非要见沈弃。
  沈弃走后不久,晚间丁元施来求见林寒见,没了之前的态度,话说的很客气,赔礼道歉后,丁元施最终的意思落脚在希望林寒见能去陪沈弃一同用饭,说是阁主近日废寝忘食。
  大概是怕引起林寒见反感,丁元施最后又说,她不去也没什么,只是来问问。
  既然是承诺,不止是一方要做出行动,林寒见先前拿不准沈弃的意思,见了一面后大约懂了。
  “我知道了。”
  林寒见应下了,掐准时间离了院子,到了沈弃的院外才找人通报。
  沈弃听了禀报,像是没听清,问道:“她要同我一起用饭?”
  “是。”
  通报的侍从补充道,“林姑娘现在正在门外。”
  沈弃切切实实地愣住了,好几秒,才说:“请她进来吧。”
  其实沈弃是不怎么敢见她的,每次见她,不可避免地会想起这不过是场交易。
  他费尽心机得来了林寒见的陪伴,没想到她近在咫尺了,温柔平和地同他说话,不抗拒不逃跑,他患得患失的心理反而更重。
  林寒见到了屋外,敲了门进来。
  沈弃在书桌伏案的动作熟悉如昨日重现,他大多时间都分给了翙阁的事务,平日四平八稳、天下太平时还能清闲些,一有事就忙得满身都是书卷水墨味儿。
  “什么事?”
  沈弃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仿佛在抗拒什么,又仿佛是在期待,面上表现出来的,是毫不热切的寻常。
  和林寒见此刻所做的一样,寻常而不亲密。
  “天色都黑了。”
  林寒见敲了敲门框,没有走近,脸上带着笑,半边夕阳余晖照过来,正将她笼罩,发间珠钗与侧脸线条都被浸透得闪闪发光,晕染在霞光暖色间,一下撞进沈弃的眼底,落入心窝。
  她语气轻快了些,有调侃的意味,“沈阁主,你常这般不顾忌身子,不仅是下属惴惴不安,我也觉得为难呢。”
  “……你为难什么?”
  沈弃蹙着眉,可那表情不是真的在生气,倒像是憋着笑或别的表情,神色间满是不协调的怪异,硬生生被他压住了真实情绪。
  林寒见背脊往后,站直了些,一错不错地望着他,还是那副带点不正经与玩笑的语调:“我可不希望您出一点儿事啊,您应该知道的,沈阁主。”
  是说他们的交易,他现在作为她的庇护者,不能出事的意思。
  若是先前,她这般说着“您”“沈阁主”一类的话,沈弃绝对是火从心底起,理智都要被烧着了。这会儿却莫名其妙地不感觉生气,还能听出她是故意这么喊的,心情也轻松起来。
  沈弃便放下笔和册子,活动着手腕站起来,慢条斯理地回道:
  “下次说这种话,真希望你能将意图掩盖得更好些,林姑娘。”
  原以为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多少会有些刻薄,不成想他自己都听出了显然的笑意。
  林寒见眉眼弯弯,睫毛染上了夕阳余晖的浓金色,俏皮地翘起来:“那就请移步去用晚饭吧,沈阁主。”
  沈弃面色淡淡,知晓语气出卖了自己还是绷住了,抵达门口,将要经过林寒见身边时,他一下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是比在外更接近他记忆的,有她院子中花香中和的温暖气味。
  他脚步一停,垂眸望着她微讶的眸子,忽然道:“下次不必让人传话,林姑娘。”
  是不让她……
  等等。
  “我直接过来么?”
  林寒见同时动了步子,说话间已然是和沈弃并排着离开书房。
  “嗯。”
  沈弃颔首,看林寒见那有点回不过神来的样子,他眼中阴影掠起,“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最近并不想到见到我。”
  林寒见措辞严谨,并非是故意要问出些什么的意思。
  毕竟沈弃最近事多,有她一半缘由。
  “这点你应当自信些。”
  沈弃朝前走着,过拱门时目不斜视地抬了抬手,替林寒见挡了一下树间砸下的一朵花,随即收了手,一切动作如此刻清淡的口吻,稀松寻常,“你是我费尽心机夺回来的。”
  执念深入骨髓,怎么可能会不想见你。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是不想见, 是不能见。
  沈弃放了筷子,盯着林寒见送到眼前的药碗却无法拒绝时,心中再次肯定了这个想法:他再继续接近林寒见, 在抵达无法想象的最终限度前, 还能做出许多异于往常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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