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先尝了一口,然后就是猛灌茶水!
呸、呸、呸!
这也太苦了吧?
一点也不像是帮容昭尝试餐桌百味,反而像是想要苦死他。
上官岳看到陶然下筷子,就想拦住她,可动作到底比这个老饕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吐出苦瓜,然后一个劲儿地给她倒水。
是的,这是一道凉拌苦瓜。
其实这道菜的卖相非常好看,顺着苦瓜的天然纹理,每一片都切成好似花朵一般的形状,它的果肉本来就有着翠玉一样的色泽,浇上些许的香油后,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得像是要反出光来。
可它吃起来苦啊!
上官岳本来想敲打容昭,结果反而坑了自家公主,满心都是愧疚,说出口的话难免就带着几分对容昭的迁怒,“这道菜太苦了,你还是别吃了,知难而退吧。”
这句话一语双关,表面上是劝他放弃苦瓜,其实是劝他放弃陶然。
容昭要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成的,他心悦陶然,怎么会被这一点小事劝退?
他淡淡一笑:“苦瓜清热祛暑、明目解毒、解劳清心,是大补之物,劳相国大人为我费心了,我怎么好浪费你的好意呢?”
然后面不改色地吃下了那一整盘苦瓜。
还在疯狂灌凉茶的陶然,对着他竖起大拇指:“牛人啊,兄弟!这都行?”
孟佳是一个上海人,生在魔都的她,幼时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一笔,就是和爸妈一起在节假日去老克勒西餐厅。
老克勒是一个外来语,是一个英语的音译词,可以意译为老白领。在旧上海,专指在洋行工作的白领,是最先受到西方文化冲击的那群人。
当“老克勒西餐厅”这几个字一摆出来,看到它的人们最先想到的就是“复古、老式、洋派、正宗”这样的字眼。
从小吃惯了这种西餐厅的孟佳,最喜欢的一道菜是罗宋汤。其实这本来是一道俄国菜,但后来被改良成了上海菜式。
它的原始版本,是俄罗斯红菜汤,有着嗜甜的上海人吃不惯的重酸,不仅仅使用的全是带有酸味的蔬菜,尤其是红菜头,还要另外再加上酸奶油。
老上海的罗宋汤,加了番茄和番茄酱。孟佳这次做的同样是改良版,不过不管怎么改,“酸”始终是罗宋汤的主调。
本帮菜向来是浓油赤酱,熬好的罗宋汤也是赤红厚稠,喝上一口,那种带着微甜的酸味,能在任何季节都让人从胃暖到心。
容昭只是浅尝,“这似乎是一种和我从前吃过的、完全不同的菜式。”
它既是现代菜式,又有异国风情,不管孟佳再怎么改良,都显得和容周已有的菜式格格不入。
孟佳打着哈哈:“我的家乡菜,你们都知道的,我家乡很遥远的嘛。”
陶然逮住了猛吃,她也超喜欢罗宋汤的!
不过她不能暴露出来和原主完全不一样的本性,所以无法像孟佳那样大大方方地秀出家乡菜。
最后呈上来的,是陶然的最爱,甜食。
如果是在现代,那她就是各种奶油蛋糕、巧克力的高热量甜品,吃到发胖成一个大气球。
就算是在古代,各种各样的甜点也让她的小嘴片刻也不得闲。
怕容昭刚一上来接受不了太甜的,陶然选的是很常见的菜式——汤圆。
做法是搭配酒酿,也叫醪糟汤圆,米酒做的汤底,煮上汤圆,一个个的像白玉团子那样圆滚滚地浮起,最后再撒上桂花。
桂花的清香,米酒的甘甜,最诱人的是汤圆里的馅,红豆沙、黑芝麻、黄金橘、粉玫瑰……
甜食是最治愈的,能带给人幸福感和满足感。
陶然有时候赶稿压力太大,处在崩溃的边缘,一块巧克力威化饼干就能把她的命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她围着容昭问:“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
她脸上笑盈盈的,眼睛亮晶晶的,双唇红艳艳的。
容昭忽然觉得,如果吻她的话,她的双唇品尝起来,一定比在他舌尖化开的糖馅更甜吧?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容昭的视线有些飘忽,自己不是一向最看不上那些浪荡的世家子吗?为什么对着陶然,却总有这些念头?
甚至,还想要更多……
容昭素白如冠玉一样的面容,一下子红得像是一颗大番茄。
就连耳尖都变得烫烫的。
胡乱对陶然“嗯”了一声,不敢再把视线放在她的唇上。
或许,上官岳防我是对的。
我并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陶然:“你觉得,哪道菜的口味最合你的心意?”
容昭:“说不上来,都还可以吧。”
怕他泄气,陶然安慰道:“没事的,这才几道菜呀,天下美味多得是,你总会遇到最喜欢的。”
“我会慢慢试的,不管是餐桌百味,还是人生百味。”容昭嘴上这样说着。
心里却想,或许我已经找到了。
——答案是你。
他垂眸,遮住了眼里的幽暗。
你的温柔,只会越发助长我的妄念。
让我奢望着,把你作为人生唯一的答案。
这么一大桌子人呢,当然不可能只有这几道菜,帮容昭初步试了试口味,大家还要接着吃午饭。
一道又一道珍馐被端上了桌,陶然吃得津津有味。
容昭就坐在她旁边,帮她剥虾。
他的一双手极美,是陶然在抖音里会疯狂点赞的那种漫画手,指节分明,玉白而修长,如果拍照的话,随随便便定格出来一张,都是完全不需要修图、就能直接拿去当壁纸用的那一种。
他剥虾的动作慢而优雅,指尖像是在黑白琴键上跃动,如同一曲舞蹈,静谧而唯美。
陶然其实特别喜欢吃虾,但是又特别不耐烦剥虾,她又不是爱使唤人的性子,要是老叫宫女给她剥虾,还觉得有那么一点点麻烦别人的不好意思。
容昭就像是有读心术一样,“是作为对你的感谢啊,谢谢你帮我准备这一顿特别的午餐。”
如果是谢礼的话,应该可以心安理得吧,陶然笑得眉眼弯弯,然后继续投入到吃虾大业里。
太甜了!
甜的让人恰柠檬。
呜呜呜……
孟佳根本没眼看这一对,捂着脸哀叹:“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在现代整天被闺蜜秀恩爱、吃她们的狗粮还不够,来到古代也得忍受这种恋爱的酸臭味!”
她的声音并不大,专注吃虾的陶然没听到,坐在她身边的卫冲却听了个清清楚楚,但是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宇宙第一直男卫冲,根据孟佳的神态,对他这个小跟班的酸柠檬言论,做出了自己的解读:“我懂了!你是不是因为出身不太好,以前没有被人这样伺候过?所以很羡慕,嗨,多简单啊,让宫女帮你剥虾不就行咯。”
“卫大青天啊,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的。”在陶然那本书的设定里,孟佳和卫冲本来就是一对欢喜冤家,她怼他是日常。
卫冲很委屈,其实更难听的话,他也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过,但是自家小跟班随便说他一句什么,他就觉得超委屈。
“快点吃饭,吃完还要办一件大案子呢!”卫冲催促道。
孟佳来了兴趣:“哦?”
结果,等她风风火火地跟着卫冲,到了所谓的案发现场,却看到卫冲弯下腰,靠近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耳边问,“李奶奶,你的猫什么时辰丢的?”
孟佳:“???”
“这就是你说的大案子?”
“不行啊?民生无小事。”
彳亍口吧。
就算是一件小案子,孟佳也投入了百分之百的精力,掏出她的白手套,现场查看小猫失踪前留下的痕迹。
孟佳的重实证和卫冲的善推理完美结合,两人配合的亲密无间,很快就找回了那只走失的小猫。
孟佳和卫冲像每一次办完案子那样击掌:“耶!”
卫冲心里舒坦极了,这才是他熟悉的小跟班嘛,“晚上请你吃饭,犒劳你又辛苦了一天。”
孟佳:“哟,大佬阔气。”
等她到了天香楼,看到那一大桌剥好的虾,一脸懵逼。
店小二说:“这是卫大人提前吩咐好的,特意加了银两,让咱们给剥的干干净净,虾线挑了,虾皮去了,您看满意吗?”
孟佳这才反应过来,扑哧一笑,“直男虽然傻乎乎的一根筋,但是甜起来也蛮可爱的嘛,要命哦。”
第49章 假太子
陶然这边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政权的更替并没有引起丝毫动|乱。
皇城那边就不一样了。
这是皇上第一次感觉到了, 京城对他的不欢迎。
地震发生时, 是他放弃了京城的百姓。
他当时想的全是面子工程,只要灾区的人不逃出去,那么其他地方就不知道灾情有多严重。
因为古代很迷信, 大家都相信君权神授、天人感应,一旦发生地震,那就是上天对于有过错的君王的惩罚。
他不想让这件事成为他政绩的污点,想要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好名声,做一个贤君。
知道的人越少, 那么他也就越容易操控史官。
然而, 老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你做过什么, 就要想好承担怎样的后果。
皇上失了民心, 尽管百姓还是顺从他,但并不拥戴他了。
皇宫坍塌,皇上召集民众修缮,响应的人并不积极。
这是徭役啊!
徭役是指,古代统治者强迫平民从事的无偿劳动,包括力役 、杂役、军役等。
大家都刚刚从那场大地震里面存活下来,自己的家园还没盖好呢, 就要无偿地给你皇帝老儿修建华丽的宫殿?
“皇上真的和太子没法比,那时候太子不光免了咱们所有的赋税徭役,还请军队帮咱们盖房子, 咱们给自家干活,他还反过来每天给咱们钱。”
“你们知道太子为什么待在冀州不回来了吗?狗皇帝什么时候传位给太子啊?太子才是一位明君!”
“还有宰相大人,他怎么也不回来了?他可是一位千古名相啊,要不是他提出休养生息的政策,咱们哪能从十几年前的大战里缓过气来?”
这些话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本来就住在临时收拾出来的破破烂烂的宫殿里的他,更是气得不行,连发了十几道圣旨,怒斥太子容昭的罪状。
皇上当然不可能直接说,容昭不是他的亲儿子,那是把自己的脸送到全天下人的脚下踩,让自己成为一个大笑话。
但他可以废太子。
只不过,不管他如何在盛怒之中,如何激昂陈词,所列举出的容昭的罪状,依旧是那么单薄。
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太子容昭啊,真的就是拿着放大镜都找不出来什么黑点。
太子明明刚刚立下大功,皇上却突然要废太子,老百姓全都懵逼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皇上极力想捂着真相,可但凡发生过,必然会留下痕迹。
那一天在旧行宫的宫宴上,三皇子冲进来揭发容昭的身世之谜,想的都是怎么扳倒这座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可压根没想过怎么给皇上留面子。
哪怕皇上在真相被揭穿之前,赶走了群臣,可光是三皇子闹得那一出,就能说明很多东西了。
那一天在场的,有文武百官,有乐师舞女,有民间杂技团,有太监宫女……
假太子换真公主的事,到底还是流传了出去。
八卦本来就是人类的天性,更何况这还是皇家的八卦,都不用谁故意散播,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满天飞。
要是放在以前,可能还会有人同情皇上替别人养儿子,可是这会儿大家正恨他加重徭役、苛捐杂税,几乎没有人站他,全是在看他的笑话。
市井小民说:“这不挺好吗?反正假太子和真公主的婚期都宣布了,就当是提前替公主养了个驸马爷呗,女婿怎么也是半个儿子啊!”
江南清贵,其实是最注重血脉论的,他们本该替皇上站台,使劲抨击混淆皇室血脉一事。
可是,容昭的真实身份,又太巧了一点。
他是真正的前朝皇室之后啊!
当年皇上谋朝篡位,其实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真正有从龙之功的,只有上官一族。
皇上聪明的地方在于,一直优待前朝的旧臣,他们原来是什么官,还让他们继续当什么官,而他自己,也一向宣称自己同样是容氏皇室后人。
这是一场自上而下的变革,波及到的范围并不广,类似于宫变。
可同样触怒了一些真正的忠臣,比如镇南王,岭南宋氏,铁骨铮铮,宁死不跪新皇,当年的大战的讨伐对象主要就是他。
就算是到了最后,皇上也没有真正的打赢镇南王,那是实在打不动了,穷兵黩武已到极限,皇上对他单方面招安,仍旧封他为镇南王。
只不过人家从来没有鸟过皇上,一次也没有来过京城朝拜。
所以,就算是这帮大臣们,其实心里也是有点看不上当今天子是容氏旁支的,现在冒出来一个真正的旧朝皇室嫡支,还允文允武、利国利民,这怎么骂啊?
皇上怒气冲冲地连发十几道圣旨,昭告天下废太子一事,本来以为会稳住舆论,没想到自己反而被骂的更惨,他气得吐血,大病一场。
三皇子主动替皇上分忧:“父皇,升斗小民而已,不足为惧,您就放心地交给儿臣吧。”
他用的是高压酷刑,谁敢议论一句,直接把人抓起来。
牢房里的人都关满了,市井里再也没人敢说话,人人自危。
可这治标不治本,大家更讨厌当权者了,有条件的人都逃出去了,“去冀州呀,那里轻徭役、减赋税,管那张龙椅上到底坐的是谁,关键是咱们自己得过上安生日子啊!”
冀州。
如今主持大局的人是上官岳。
对于从平关南面逃来的流民,他来者不拒,而且不带一点偏见,对本地人用什么政策,对他们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