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年是看着折乌被狼叼走的。
沈老夫人此时也想到了当年,脸色一肃,“这事情,如今也就你知,我知,太子殿下知道,万万不可再走漏风声。若是传出去点消息,怕就是沈家和折家的灭门之时。”
她怕许氏不信,特意又强调了一番:“你别忘记了,太子殿下是当今圣上亲自教出来的,当年——他提着刀,一刀刺穿了——那个人的胸膛,你忘记了吗?这事情,四皇子该告诉过你吧?”
许氏颤了颤。
“是。”,四皇子找到她的时候,倒是有说起过这事情。他重在强调太子殿下的丧心病狂,以为她不知道折乌是她的女儿,所以费劲心思让她相信女儿在太子那里很危险。
她如他愿去找了折乌,被拒绝后还被太子威胁时,其实心里是松口气的,因为太子插手后,四皇子见折乌已经被教的六亲不认后,便对她失去了兴趣,没来再打扰过她。
她知道,她在这些上位者的眼里,只是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小喽啰。
沈老夫人冷笑一声,“四皇子自从找了你之后,就被圣上有意无意的派了不少活,还因为惹怒了皇上被关了好几天,自然没时间找你的麻烦,但是只要想起来,定北侯一家,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许氏低头,“是——所以,我来找您了。”
折乌也是沈家的孩子,不能只定北侯一家承受压力。以前是以为沈老夫人不知道,可是现在明白沈老夫人清楚这事情,那就不能她一个人忍受着痛苦。
沈老夫人再次大怒,“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氏抬头,“我想请,老夫人,帮我的忙。”
这些日子,她越来越想的明白。四皇子刚开始只找了她一个人,并没有找到自己的丈夫和其他家人,那万一找过去呢?定北侯府,人微言轻。她和定北侯被折腾进去不要紧,但是她的孩子们不能。
她道:“求您了,太子恼怒我,折乌恨我,但是您老人家德高望重,能跟殿下说上话,求您——跟太子殿下说说,他跟四皇子的斗争,别牵扯到我们,我们家两个孩子好吗?”
她如今是真越想越后怕。
沈老夫人却看着她这般模样,突然问了一句,“那折乌呢?”
许氏不明白,“她有太子殿下护着,有何问题?”
沈老夫人心中一惊,然后突然急急问起来,“许氏,我且问你,当年,你和两个孩子一起掉下了悬崖,但只有你和你家朔哥儿上来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只带了朔哥儿一个人走,抛弃了霁姐儿?”
许氏脸色一白,“不是!”
但她坚决否认,沈老夫人却不信了,她拍打在桌子上,“你,你,你这样,算什么母亲。”
许氏本来惨白的脸瞬间就红起来,好似被踩中了什么痛脚,怒道:“那你家的儿子呢?又算什么父亲!那你呢!又什么祖母!你不是都明白吗?你不是清楚那是你的孙女吗!”
沈老夫人颓然坐到椅子上,道:“你以为太子殿下是怎么找到我的遗漏之处的——我在寺庙里面给霁姐儿点的长明灯,被他查到了,这才牵出萝卜带出藤。”
许氏就道:“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当年的错,是我犯下的,我愿意承担自己的罪责,可我的孩子们,我的家人是无辜的。四皇子怕是将来会怨恨我办事不利,但太子殿下,已经对我的铺子和定北侯家的生意下手了。”
这些她都可以不管,但是她不能不管儿子和女儿。
沈老夫人听到这里,眼睛一瞪,第一个抓住的字眼是“办事”,替四皇子办事——她吓的站起来,“四皇子,可许了你什么好处?你拿了?”
许氏点头,深吸一口气,“当初,我想着让朔哥儿从国子监出来便去翰林院,正巧,翰林院那位老先生最近要修书,我便请四皇子给了一个名额,让朔哥儿去了。”
翰林院清贵,向来是科举进士头几名能去的地方,但是朔哥儿虽然痴迷于书,却没中过秀才,幸而定北侯府也算是世家,多方打点,这才让折朔去了国子监读书。
但要是想更进一步,就难了。
这次修书就是一个合情合理的机会。她的儿子并不比别人差,只是缺少了机会罢了。
沈老夫人已经不知道如何评价此事了。
她疲惫的道:“这事我知晓了,你先回去吧,短时间内,定北侯家不会有事情的。”
许氏点头,她今日过来就是说明白自己的态度的。至于其他的,便是要慢慢打探了。回到家,正好碰见从书院小考回来的折蔓。她皱起眉头,“怎么全身都是泥巴?”
折蔓笑着道:“今日下了雨,众人一起骑马,便惹了一些泥水,我这就去换件——对了叔母,三天后腊月十八,你可记得,空出时间来,我们一起去灵山。”
灵山么?
许氏就道:“你们丙字院的人都去?”
折蔓点头:“都去的。”
那折乌便也会去了。她不愿意见到她,便道:“怕是那日,你要自己去了,你叔父那日,我有正事要跟他说,你哥哥修书没空,你妹妹,我也正好有活给她,如今马上要过年了,事情多的很。”
这倒也是,每年冬日里小考后,确实有很多不能去的长辈。折蔓也没多想,道:“那便只能我自己去了。”
许氏嗯了一声,“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我都给你带上。”
折蔓摇头,“这次没什么可准备的。”
折乌都准备好了,她捡现成的就成。
折蔓操惯了心,第二天,还是不放心,递了帖子去太子府帮她,“暖手炉子可准备好了?”
折乌拿着纸张,在暖手炉子上划了一下,表示已经确定过了。
折蔓便继续检查东西,总算将东西都带好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乌,你很细心的嘛。”,折蔓夸奖道:“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折乌很是脸红,“是晴云帮忙的。”
她哪里能想到这么多东西!里面竟然还有口脂等姑娘家妆面用的东西。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殿下昨日又买了胭脂给我,她便给我放进里面去了。”
折蔓瞪她一眼,“可闭上你的嘴吧。”
然后坐下来,打量了下她正开着的箱笼,都放着各式各样的衣裳,问:“这些也是殿下为你置办的吧?”
折乌吃着小枣糕,点头,“嗯嗯,都是殿下给我置办的。”
一字不差的将话复述了一遍,笑嘻嘻的道:“你怎么样啊?”
折蔓就小声道:“我怀疑叔母最近又在给我找婆家,但是没告诉我。”
“还是蕊姐儿跟我说的,说是听见叔母那日的马夫闲聊,讲叔母去了沈家。”,折蔓有些担忧又有些欣喜,“我猜测着,是叔母想请沈老夫人给我说媒。”
沈老夫人跟祖母认识,正好可以央求。
至于韩先生,她做的媒太多了,大家年岁又差不多,好男儿都没几个了。都不合适。
她羡慕起折乌和刘瑞云,“已经定下了终生,找到了可以托付的人,多好。”
折乌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该怎么说,才显得不那么炫耀呢?
她走了之后,折乌还在想这个问题,双腿缠上太子殿下的腰,扒拉着人不放,抱着他的脖子:“殿下,因为您太好了,都说不出一点点的缺点,所以别人在跟我说您的时候,我一点儿抱怨也没有,显得格格不入的哟。”
太子殿下都被她气笑了。
他最近忙的很,问道:“去灵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折乌点头,依旧将人缠的紧紧的,“蔓姐儿还帮着我理了一遍,我到时候要好好的感谢她一番。”
太子殿下就这么抱着个宝贝疙瘩慢慢走回去,叹气,“阿乌,你越来越重了。”
但到了去灵山书院那天,却没见着折蔓。常年伺候她的小丫头倒是哭着跑来了杨柳街汇合的地方,说是折蔓被打了。
第77章 打架
折蔓被秦琪给打了。不仅打了, 还将人带走了。
小丫头气喘吁吁的道:“今儿早上,府上的马车刚走,就在路上被堵住了, 秦家姑娘不由分说的上了马车, 在马车里面, 好像跟奴婢家姑娘发生了争执,等秦姑娘一走, 奴婢急匆匆上马车一看, 就见姑娘的脑袋都流血了。”
“这还不算,本来姑娘准备息事宁人的, 谁知秦姑娘去而复回, 不由分说的就将她带走了。如今, 也不知道去向。”
那小丫头眼睛里泪珠子一直流, 又不敢哭出声来,声音哽咽的颤抖, “奴婢们慌了神,但今日碰巧,侯爷跟夫人,以及公子小姐都不在家, 奴婢差人去找了, 但怕找不到,幸而记得姑娘跟各位姑娘约在此处, 所以便寻来了。”
此时,韩先生还未到,刘家姐妹以及刘弘和到了,太子殿下也在此处——他此行作为折乌的亲属,自然也在列。本来高高兴兴的出门, 却遇见了这幺蛾子。太子殿下皱眉,“阿乌——你可要去看看?”
折乌都要骂格老子了!她当然要去看看。今日大家都是骑马的,马车反而都是给奴才们装东西和坐。她一个翻身上马,背着弓箭,将殿下前阵子给的刀咔嚓一声装进戴在腰间的刀鞘里,“殿下,我去看看。”
都不是商量的语气。刘弘和一挑眉,看向太子殿下,发现他静静的站着,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刘瑞云却没那么多讲究,跟姐姐翻身上马后,骂道:“娘的,个王八羔子——光天化日之下,还敢当街抢人了,殿下,这是重罪吧!”
太子殿下终于知道折乌平日里是如何跟人学的骂人话了。
不过,太子殿下也不敢拖折乌的后腿,罩着大氅,淡淡的点了点头,“是。”
嘿,这就好办了。刘瑞云道了声,“那丫头,你说说,当时秦琪截了你家姑娘后,往哪条道上去了?”
小丫头指了指左的方向,“出了定北侯家的巷子,便是朝左走的。”
左边一直往前面走,倒是清安巷。清安巷正是秦家所在的地方。
难道是将人带到秦家去了?
折乌勒紧缰绳,“我们先去秦家看看。”
于是三人三马驰骋而去,刘弘和砸吧了一下嘴巴,“殿下——这不太好吧?”
太子殿下难得的笑了笑,看着远去的背影,轻声道:“不过是姑娘家之间的事情,闹不出什么大事,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是闺阁间的嫌隙罢了。”
闺阁间的事情,闹的最凶,不过是丢了颜面,日后不好找婆家。可折乌有太子殿下,刘瑞云有宗子平,就是刘天玉,也快说好亲事了,就在北直隶兵营里找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有太子殿下保媒,必然不会因为“颜面”而多加揣测。
倒是秦家姑娘,闹出事情来,反而不美。瞧着她家那副模样,应当是想要攀高枝的。高枝讲究。不如他们,武将之家,倒是没那么多条条框框。
刘弘和一琢磨,倒是肯定了,“对,不过是闺阁之间的事情。”
……
“虽然折蔓是咱们丙字院后来的,但是也不能让她甲字院的人给欺负了,咱们丙字院的人本来就少,这以后,再遇上甲字院的人,能不能抬起脸面了?”,刘瑞云如此叮嘱一番,她的脑袋是转的最快的,“咱们啊,就往这上面扯,上纲上线,再把之前栗莲华跟丙字院的纠葛给套上,这般一来,就是她秦琪看不起我们丙字院的人,三番五次的挑衅!这回不得了,还直接将人抓到家里去欺负,这不是欺负我们丙字院没人么?”
折乌也是这般想的,“这般一来,不过就是院与院之间的事情,伤不到什么女儿家的颜面,不然要是传出去,咱们倒是没什么,蔓姐儿的婚事,怕是又要受到波折。”
折蔓真的挺惨的。
正在这时,折乌顿了顿,勒马停下来,“前面的不就是蔓姐儿吗?”
刘瑞云骂了句脏话,因为明显,折蔓的脸上被人扇了巴掌,还不是一巴掌可以扇出来的。
三人立即下马,“蔓姐儿!”
折蔓这辈子也没这么狼狈过。总是以为前生遇见的事情和处境已经够尴尬了,但你走着走着,就发现还会有更加让人难以释怀的事情。
她见三人这模样,也猜到了一些什么,既感动又觉得羞愧,“没什么,只是——只是叔母想将我说给秦家的哥儿——就是那位秦姑娘的堂兄,秦姑娘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觉得我自不量力,于是,便来——警醒我一番。”
真是无耻之尤!
刘瑞云呸了一声,“管天管地,没见过一个堂妹,竟然还想管着堂兄家嫁娶!瞎吃萝卜淡操心——艹”
刘天玉立马瞪了她一眼,然后继续问折蔓,“后来呢?怎么还听说,你被她掳走了?”
折蔓只觉得脸上一阵红,头一次,含着泪低头,“也没什么,她来质问我,我就说婚姻大事,听从长辈安排,就发生了几句争执,我没用,被她打了一巴掌,不过你们放心,我是跟她一起扭打的,她打我脸上,我掐她腰上,看不出什么痕迹——”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本来想留着脸上的伤去告状的,谁知道她气急了眼,竟然又反了回来,说叔母和叔父正好在秦家,让我去说清楚不肯嫁给她堂兄,我哪里敢,她就揪着我去,被我半路说退了,她也是一时间气急了,才做出这般的事情,马车走了没多久,便后悔起来,放了几句狠话,丢下我走了。”
刘瑞云是个暴性子,啪的一声缰绳在地上甩了一鞭子,“她好大的狗胆!真是气死我了,咱们现在就走,不把她打回去,我今天咽不下这口气。”
折蔓连忙拉住她,“算了吧——这事情,闹大了不好。”
刘天玉皱起了眉头,“你怕什么,她都欺负到咱们门上来了,你怕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