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疼了,那就好好记住,记到心里去,”东宫太子直接无视了裴无洙最后的半句,柔柔一笑,轻哂道,“孤说话那么的没有分量,可不就得亲自‘动手’了么?”
裴无洙被东宫太子这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的语调怼得毫无回口之力,哑然半晌,只能把自己的脸皱成了一只苦瓜,呜呼哀哉、长吁短叹好半天,末了突发奇想,小小声地感叹道:“我这要是破相了,哥你给不给管请太医啊……”
东宫太子刚刚停了手,正欲放下,一听这话,立时又捏来回去,眯着眼睛望着裴无洙道:“好啊,太医可以请,迢迢想在哪里破一个相呢?”
一边说着,还一边在裴无洙脸上似模似样地比划了起来。
裴无洙疯狂摇头,老老实实坦白道:“哪里都不想。”
东宫太子轻笑着收了手,静默半晌,又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旁的什么都好,你就是被李母妃生得太好了些……容色太盛,只会招惹一桩又一桩的麻烦。”
“唔,我也就是……还好吧,”裴无洙早习惯了自己这张脸,摸着鼻尖不好意思道,“没哥你说的那么夸张了。”
——裴无洙现在和自己上辈子长得没差多少、打眼一瞧几乎一模一样,她上一世的时候也是从小到大受尽了得天独厚好皮囊带来的便宜,与现在差不多年纪时还曾在街上收到过星探的邀请,要不是身体条件实在不允许,差点就一念之差去逐梦演艺圈了。
只是再漂亮的皮囊,看了十年、二十年也够看腻味了,真要说的话,穿过来之后给裴无洙最大的惊喜,是原来小小只的她男装扮起来也很是不错,几乎没有什么违和感。
——完全没有预想中与男子气概格格不入的脂粉气或娘娘腔,就只一个样貌清秀的小少年罢了。
裴无洙就不由感慨着:可能是她这几年性子被养得越发野了,也可能是古代这些读书人一个个的追求“君子之风”、向往着“沈腰潘鬓”的倜傥气质……裴无洙身处这群风流人物之间,再加上年岁尚轻,确也并不显得如何突兀了。
东宫太子被裴无洙“过奖过奖”的谦虚姿态噎得微微一窒,忍不住冷笑出声,凉凉道:“你该不会以为孤方才那话是在夸赞你吧?”
“唔,”裴无洙也被问得茫然了,掰着指头一条一条与东宫太子盘算道,“哥你方才说我‘旁的什么都好’、‘就是生得太好’……综合一下,不就是说我哪儿哪儿都好,长得尤其好么?”
东宫太子顿了顿,神情寡淡道:“孤倒是宁愿你生得普通些……即便是貌寝也无妨。”
——倒是能少上不少叫人心烦意乱的遭心事。
“呃,”裴无洙听得一默,结合自身的颜控心理想了想,真心实意道,“可要不是我长得足够顺眼的话,哥恐怕早就受不了要上手揍我了吧。”
——裴无洙倒是不太容易想象得出东宫太子亲自动手打人的模样,不过这话本也只是个虚指,委婉暗示下他们俩现在能混得这么熟,彼此的好皮相都在其中起了非同一般的作用。
“你以为孤现在就不想打你了么?”东宫太子微微冷笑着反问了一句,顿了一顿,笑容更冷更盛,轻嗤着复又道:“你还以为孤是你么?”
裴无洙眨了下眼,又眨一下,待反应过来东宫太子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后,顿时视线游移、神情飘忽,尴尬得坐立难安道:“有这么明显的么……”
她本人的颜控属性……
东宫太子冷笑出声,静默一瞬,复又意味深长地望着裴无洙开口问道:“哥哥长得好看么?”
裴无洙的脸刷地一下爆红成了熟石榴,猛地向后跳出三步远,通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在迢迢心里,”东宫太子却还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依然慢慢悠悠地继续追问道,“哥哥是你见过、觉得长得最好看的么?”
“你你,”裴无洙已经被东宫太子的惊人之语吓得快不会说话了,绝望地哀嚎道,“哥你要不要这么自恋啊……为什么非要问这么叫人难为情的问题啊!”
“孤就是好奇问一下,”东宫太子淡淡道,“不想说也无碍,不是孤也无妨。”
“是你是你是你,”裴无洙简直快要给她哥跪下了,异常识相地卑微屈服了,“哥你天下第一好看,天下第一优秀,天下第一棒!”
——但我郑重宣布,你好看归好看,但高岭之花的人设在我这里全面崩盘了,崩成渣渣,一丁点白月光滤镜都没有剩下了!恼羞成怒的裴无洙愤愤在心里想着。
“看来也不是完全不会说话,”东宫太子微微一笑,笑完后很快复又换上了一副冷冰冰的神态,淡淡讥讽道,“方才气得孤想直接拿针缝了你的嘴,好算是一了百了……现在看,这狗嘴里还是能吐出几只象牙来的。”
裴无洙憋屈地不敢回嘴,只愤愤地将自己那双圆溜溜的杏子眼瞪得更大更圆、以此来充分表达主人公心目中极其不满的悲愤之情。
“孤原先一直没有特意安排人手跟着你,”东宫太子却已经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神情冷淡地直接向裴无洙通告了自己的最后决意,“一是知道你生性散漫、不喜拘束,不忍心叫你觉得时时刻刻被人盯着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是也算是孤对你的‘尊重’。”
“二来,”东宫太子微微一顿,继而冷笑道,“也是孤不想整日都盯着你,怕平日里不知得再生出多少的无谓闲气来……简直能叫孤烦不胜烦。”
“但以后再没有这么便宜的好事了,”东宫太子眸色沉沉地盯着裴无洙,直接道,“孤身边暗卫里飞字辈的一到六里,你选两个过去,叫他们日后都跟着你吧。”
“啊?”裴无洙懵了,下意识先装傻充愣道,“那都是哥你的暗卫,我带走多不好意思啊……我能不能一个也不选啊。”
“你以为孤现在是在跟你商量着来么?”东宫太子微微笑着,温柔地反问裴无洙道,“你以为你在孤这里如今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么?”
“孤虽然待你一向优容,但是迢迢,你也应该知道,无论是多么深厚的纵容和忍耐,都从来不是毫无底线的。”东宫太子神色平静,面上并不见丝毫愠怒之色,但还是能叫裴无洙敏锐地探知到,他现在的心情极差,分明都有些不耐烦的征兆了,“事不过三,你也不要再抱什么蒙混过关的侥幸心理了。”
“你自己挑,人以后跟着你还是由你使唤的,你要孤来,那可就是专为盯梢了。”
“哥,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么?”可即便如此,长久以来被纵惯出来的习性还是叫裴无洙忍不住尝试着作了最后的垂死挣扎,“就这一次,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迢迢,人无信不立,”东宫太子面上仍莞尔笑着,言辞却是分毫不留情面的刻薄,“更何况,孤又不是完全没有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没有好好抓住……而现在,你的‘保证’,在孤这里,已经如同一张废纸,半点效用都没有了。”
“那是不是以后不管我说什么、干什么,哥都不会信了,”裴无洙一想到以后时时刻刻、一举一动都要被人盯着就觉得心头异常烦躁,赌气道,“都非得要派个小尾巴像是盯着个犯人一样看着我才算完。”
东宫太子默了默,再开口时,已经调节好了胸腔中陡升的郁气,尽量平心静气道:“如果你实在不愿,那孤可以答应,只要你回了长乐宫,他们就不会再继续近身跟着。”
——这已经是东宫太子权衡之下最后的底线了。
“其实我在宫里都不会出事啊,”裴无洙却恍然以为还有门,在那里异想天开道,“还有我去阿文那里,在大长公主府或是建安侯府里,他们也都不必再跟了吧?”
东宫太子哂然一笑,摇了摇头,没有理会她,只提笔缓缓写了几个字,然后翻转过去推给裴无洙看,柔声道:“迢迢,来,你自己念。”
裴无洙张了张嘴,对着那句“蹬鼻子上脸”……ORZ她实在是念不出来。
“好了好了,那就五和六吧,”裴无洙烦躁地挥了挥手,随口选了最大的两个数字,言罢,复又警惕地望着东宫太子道,“说好的我回了长乐宫就不跟着的,哥你也知道‘人无信不立’,可别辜负我对你那比山还高、比海还深的信任啊!”
东宫太子压根没有理裴无洙最后那茬,只屈指敲了敲案几,两个神出鬼没的黑衣人便突兀地落在了殿内,齐刷刷地屈膝下跪,向裴无洙行礼。
裴无洙脸色一变,下意识按住了自己腰间的青崖剑,神色青青白白变幻莫测好半天,才喃喃开口道:“哥你这暗卫收敛气息的功力相当深厚啊……离得这么近,我方才竟然都没有察觉出来。”
——这要是在比武场上,早已够裴无洙死无数回了。
“这是跟哪门哪派学的功夫,都是高手啊,哥你有够深藏不露的,以后不如也教教我?”
“飞五、飞六,”东宫太子抬手点了两下,不置可否道,“以后就都是‘你’的暗卫了。”
“暗卫多作查探讯息之用,第一要义自然是隐匿与逃命。论龟息与轻功,你或许不如他们,但也不必妄自菲薄,要是真刀实枪地打起来,他们却未必能赢得了你。”
裴无洙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强调那句确实是废话了。
——就东宫太子身边这些暗卫的潜藏水准,若真是有心想查她,裴无洙可能被人盯上了还毫无自觉,哪里还有在这儿跟人讨教还价,盯到哪里、不盯哪里的分别……
不知怎的,裴无洙莫名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凉,这种后知后觉的恐惧感,要比先前畏怕东宫太子发作的害怕情绪还有不同……后者只是叫裴无洙不敢面对,下意识去拖延、想逃避,前者却是叫她心中情不自禁地生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不安定感。
“哥,你这也就得亏是我了,”裴无洙白着张脸强笑道,“咱们亲哥俩,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我也就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了。”
“这要是换了以后的嫂子,哪个受得了你这么恐怖的掌控欲啊,你可别把人好姑娘一个个都吓跑了,最后害得自己打光棍。”
东宫太子并不想解释自己也不是什么人都会去花那个心思一一盯着的,后院的女人,对他来说只要安安分分地好生呆在他的东宫里不生事就行了,哪里至于像裴无洙这样麻烦……至于未来的太子妃人选,他更是无所谓了。
左右等挨到了年纪都是要娶的,娶谁都一样,最后还不是端看他母后的意思。
东宫太子只略一想起就觉得索然无味,并无分毫期待之情。
“哥哥只是担心你出事,”但无论心里如何作想,看裴无洙面上如此明显的抵触情绪,东宫太子也不得不放柔了语调,轻声细语地悉心解释道,“并不是真的想用他们控制你什么……迢迢,你是明白哥哥的心的吧?”
裴无洙最难抵抗得了旁人的怀柔政策,尤其是她身边亲近人的。
东宫太子如此小意温柔的一番劝告下来,裴无洙听得脑袋胀成了两个大,晕晕乎乎间,只有无限屈服地开解自己道:“行行,跟着就跟着吧,反正我以后估计也再用不着去那种地方了……而且我与阿文也快大婚了,也就是忍过这段日子的不舒服罢了。”
——待左思源的事情解决后,裴无洙下一步的计划重心就要寄托在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大人身上了,如果卿俦那里进展顺利的话,倒确实是不再需要跟那帮纨绔子弟虚与委蛇了。
东宫太子却是听得微微一怔,眉心不自觉地蹙了蹙,不动声色地探问道:“你与福宁的婚事……是已经把日子定下来了么?”
“嗯,”裴无洙点了点头,随口道,“看母妃的意思,早则明年三、四月,最晚应该不会拖过后年了。”
——其实一般远不至于这么着急的,东宫太子都尚未大婚,底下的几个皇子大多连正妃人选都还没正式定下,更别说把婚期定得这么靠前了。
只是宓贵妃忧心裴无洙的身体拖不得,她今年十五岁,相貌阴柔些也还能拿年岁青稚、男生女相来作掩盖;等再过两年拖到十七岁,就是裴无洙装得再好,恐怕都要有些猝不及防的流言蜚语渐渐传播开来了。
只有早早将她与赵逦文的婚事定下、大婚后才好名正言顺地从洛阳城中搬到雍州去住。
建安侯在雍州城戍边逾十年,在雍州城中声望极高,那里几乎算是被他们一家经营得铁桶一块,不比洛阳的人多眼杂,裴无洙过去了,倒是要安全许多。
突然想到了什么,裴无洙身上的毛又有要炸开的倾向,警惕地望着东宫太子道:“总不至于我和阿文去了雍州,哥你的人还要跟着我们吧?”
“我那时候都成家了,你管我也就算了,总不好连阿文这个弟妹都一起管吧?”
“飞五与飞六既然跟了你,以后便就是你的人了,你大可放心,除非涉及你人身安危之重事,不然孤等闲也不会轻易叫他们过来探问的,”东宫太子捏了捏眉心,平静许诺完,又漫不经心地顺口淡问了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雍州?”
“大婚完就去么?恐怕父皇未必舍得你这么小就走那么远。”
“到那时候哪儿还顾得上父皇,”裴无洙没心没肺地无所谓道,“看母妃怎么跟他说咯。”
“是了,”东宫太子默了默,缓缓地笑了起来,淡淡道,“迢迢长大了,有自己的归处了。”
第35章 克制 将人掐死了一并带走。
“倒也不必再顾及哥哥, 就这么去了雍州,”东宫太子缓缓笑道,“看样子也没有再回洛阳的打算, 也不管哥哥活不活得过二十岁、化不化解得了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