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宠妃之子——洛阳有梨
时间:2021-01-14 10:12:53

  裴无洙伏到窗边,按住自己的喉咙口,呕得眼泪都一并流了出来。
  罢了,罢了,裴无洙仰躺回去,抽出青崖剑,抚摸着锋锐的剑身,自嘲地想,也别那么矫情了……以后要杀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就左思源养着的那些和尚道士,还不知道总共有几个、里面又究竟有多少是清白无辜的呢……
  还有香山寺,苦贤、苦玄师兄弟……
  还得去找那个该死的目前还没落到左思源手里的什么破碗……
  就这样吧,裴无洙疲倦地想,为了掩盖一个秘密,还不知道要填多少条人命下去……这一条路,一旦自己选择踏上了,就是个没有终点的不归途。
  可是裴无洙不能退、无法退,也不愿意去退。
  她若退了,那要她哥怎么办呢?
  无论如何,东宫太子都是无辜的,她哥多么好的一个人啊,怎么能因为,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而被那么残忍地抹去……裴无洙生气地想,她以后再也不会在任何场合说皇后的半句好话了,郑皇后现在在她这里就是个麻烦鬼、害人精。
  还有,她得督促她哥,将来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做个好皇帝……不然都对不起裴无洙违背原则、放下底线为他杀的这些人。
  指腹在剑身的锋锐处摸来摸去,一个不经意,就被划破开了一个口子,浅淡的血色顺着剑身的凹槽缓缓下滑,裴无洙盯着那缕血红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脑海中不经意地浮现起自己第一回 摸到青崖剑时的场景。
  ……
  ……
  “这便是在给我开蒙了么?”八岁的裴无洙小小只一个,摸着那锐利漂亮的剑身,惊喜地看着秦国大长公主道,“这剑好漂亮啊,那公主这这,这剑以后就归我了么?”
  周边围着的几个人都看着裴无洙发笑。
  “是啊,”秦国大长公主示意大家都先安静,笑着望着裴无洙道,“以后这剑就归殿下了,不过殿下现在还不算开蒙……您得先在心里想一个东西。”
  “想什么呢?”裴无洙迷茫地问,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满满的疑惑。
  “想什么都可以,”秦国大长公主温柔地一点一点引导裴无洙道,“想殿下以后拿着这剑,想做什么?以后学会了用剑,又是打算作什么呢?想清楚后,殿下就可以把这剑拿起来了。”
  这个描述也太意识流了,深受填鸭式教学、教条与唯物主义的裴无洙表示自己有点答不了这么玄学和唯心的卷子,憋了半天,脸都胀红了,愣是脑子一片空白,啥也没能想出来。
  赵逦文在旁边已经笑得捂住嘴巴别过脸了。
  裴无洙看得郁闷死了。
  “也可以想一个人,”秦国大长公主看得无奈,妥协道,“一个殿下您心中想要保护的人。”
  “那当然是我娘啊,”这个题目好答,裴无洙眼睛一亮,想也不想便接续道,“我长大之后,肯定是要保护我娘再也不受欺负了。”
  “也不是不行,”秦国大长公主忍俊不禁,没忍住调侃了一句,“只是殿下有没有问过你母妃,她需不需要你的保护啊?”
  “现在问行么?”裴无洙扭头去看边上当时正在加班加点赶做绣活的李宓。
  “你也不必想着我,”李宓摇头叹气,兴致缺缺道,“你顾着自己就好了……娘别的什么心愿都没有,就想你好好的就行了。”
  “偶尔受个一星半点的委屈才算得了什么,你少气我几回就行了。”
  可把裴无洙说得郁闷坏了。
  周围人都听得直笑,秦国大长公主也笑,边笑边温柔地望着裴无洙道:“要不殿下再换一个吧?”
  裴无洙撑着自己的小脑袋认认真真想了半天,有了!
  “阿文阿文,”裴无洙想到汉武帝少时那个“金屋藏娇”的典故,一时起了卖弄的心思,促狭道,“等我学好了,阿文就再也不用担心受人欺负了……谁敢欺负她我揍谁。”
  “我才不要呢,”赵逦文涨红了脸站起来,啐了裴无洙一口,别扭道,“就你?别忘了前几天你突然晕倒是谁照顾的你,我们两个谁护着谁啊,我也用不着你,你还是先顾着你自个儿吧!”
  裴无洙一下子颓了,垂头丧气地问秦国大长公主道:“那怎么办呀,我又打不过公主和侯爷,你们肯定更不需要我……难道我得想着珺姐姐么?”
  秦国大长公主对裴无洙的异想天开无言了,摇头妥协道:“算了,算了,殿下什么也不用想了……您就先学着玩吧。”
  “不过我可先说好,你现在可还没有算正式‘开蒙’,” 秦国大长公主点了点裴无洙的额头,被她的撒娇耍痴弄得无可奈何了,“等你哪天心中有了强烈想要保护一个的欲望……才算是真正开始入了剑道。”
  ……
  ……
  这便算是入了剑道么?
  裴无洙察觉到自己的心境有所变化,之前某个一直桎梏着自己的瓶颈有所松动,但……如果这就是入道的感觉,那未免也太难受、太痛苦了吧。
  如果可以的话,裴无洙宁愿自己一辈子都当个剑道的门外汉,只学着“玩玩而已”。
  裴无洙喝得酩酊大醉,仗着自己身上有个无视宫禁、自由行走的玉牌,一直喝到月上中天才回宫……然后中途就被出来寻人的东宫太子捡回了自己宫里。
  “怎么喝这么多……”东宫太子本就找人找得心急火燎,如今人找到了,却是醉成这样,他的脸色简直黑到不能再黑了。
  这回是真的有种把不长记性、不听人话的裴无洙动手打一顿的冲动了。
  “哥,”裴无洙喝得都要走不动道了尚且都还能认得出人来,脑袋顶在东宫太子的肩头,痛苦道,“我难受,我其实,特别难受……”
  “难受还要喝这么多,”东宫太子半点也不想怜惜她,捏住裴无洙的下巴将人的脸抬起,拿了沾了热水的巾帕一点一点给人擦脸,口吻异常的冰冷漠然,“那难受不都是你自己自找的么?”
  “但是我不后悔,”裴无洙已经压根听不见身边人在说什么了,愣愣地盯着东宫太子俊秀锋锐的下颌半晌,复又呆呆地补充道,“虽然我心里很难受,但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还是会这么做的……我并不后悔。”
  “哥,你是一个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好的人,”裴无洙呆呆地抬起头,双眼毫无焦距地落在东宫太子的脸上,随便地游来移去,语无伦次、颠三倒四道,“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在我心里,你是这个世上,最最好、最最好的哥哥……没有人能比你好。你这样的人,就应该长命百岁、流芳百世。”
  “你一定要当皇帝,我想看你做皇帝。”裴无洙眨了一下眼睫,一直被含在眼里的泪珠再也克制不住地滚了下来。
  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东宫太子,突然哭了出来,哽咽道:“你会是个好皇帝的,你也一定要做个好皇帝、让百姓们都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
  方可使得裴无洙痛苦的内心得以暂时生出些许自我蒙蔽的慰藉。
 
 
第43章 心醉神迷   难以遏制的焦躁。
  东宫太子很难描述清楚自己这一刻内心的感受。
  裴无洙后面含含糊糊说得那些话, 什么又是长命百岁又是安居乐业的,语句颠倒毫无逻辑,东宫太子都没有再仔细凝神去听。
  他只是伸出手来, 捧住裴无洙的脸, 用大拇指一点一点擦拭过她眼角滚落的泪珠,语调微妙地缓缓道:“怎么哭成这样……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裴无洙晃了晃醉晕晕的脑袋,呆呆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喝这么多的酒、哭成这个模样, ”东宫太子缓了缓, 口吻温和地复又道, “迢迢,你今天的所作所为,真是让哥哥异常的不高兴。”
  “你白天出去见谁了?”东宫太子话锋一转, 语调陡然冷了下来,面容严厉而冷肃道, “飞五、飞六呢?”
  裴无洙按了按自己胀的恍惚要炸开的额角,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 勉强用脑子思考清楚了后面那个问题,艰涩地答道:“飞五飞六,被我派出去了……他们出去替我做一件事。”
  裴无洙呆呆地凝望着东宫太子,大脑仿佛被人从正中处劈成了两半:一半疯狂尖叫着别问了、别逼我,我是真的不想告诉你。
  另一半则喃喃自语道就这样吧,只要你再追问一句,我现在喝醉了, 借着酒意我什么都能说得出口。
  裴无洙根本说不好到底哪一个才算是能让自己彻底解脱的真正想法, 她想不通,所以她只能用那种掺带着不自知愁怨的眼神,痛苦地凝望着身前不远处的东宫太子, 指望能藉由他的反应为自己选好接下来的路。
  “不想告诉哥哥么?”东宫太子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古怪而不自然,喃喃道,“果然是长大了啊……以前你遇到什么都要跟哥哥说的。”
  裴无洙觉得自己确实喝得太多了,脑袋又晕又胀,眼前人的神态、言语都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看不分明也听不分明,她晃了晃脑袋,又后退了几步,摸到一个椅子顺势坐下,撑着脑袋艰难地思考道:“我,我不告诉你,你就不会知道了么?”
  “你,你总会自己去查的,以前就,就总是这样……”裴无洙揉了揉脑袋,说着说着就自顾自点了点头。
  对了,就是这样,她哥那个人,手眼通天,本事比她大多了,自己今天表现得如此明显的不对劲,她哥肯定会自己去查、去问的。
  裴无洙睁大了那双雾蒙蒙的杏子眼,愣愣地望着东宫太子,喃喃道:“你那么厉害,你什么都能知道的,对吧?别,别逼我了……”
  再不济,不是还有飞五、飞六那两个暗卫么?只要东宫太子开口,他们肯定会一五一十、据实相告……所以,无论如何,她哥最后总是能知道的,无论今天自己说与不说。
  裴无洙自觉自己已经把这件事托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不需要自己亲自开口,裴无洙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心安理得靠着椅子醉得半昏半睡了过去。
  留得东宫太子一人孤身站在她身前,昏暗的灯烛下,脸上的神情是陡然而生的阴郁与寒戾。
  “逼?”东宫太子轻声细语地重复了一下裴无洙方才言语中的某个字,唇角一点一点抹平,最后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道,“迢迢,你不会想知道,孤真正‘逼’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以前就总这样’?”裴无洙在醉梦中不舒服的呓语了两声,东宫太子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安抚着,脸上是带着些微愤意的一片空茫,他缓缓地重复着自我怀疑道,“你这话,是嫌哥哥管的太多了么?”
  东宫太子不自觉地瞪着身侧的裴无洙,裴无洙醉得昏天暗地,自然不会再突然爬起来回答他了。
  “好吧,如果你实在不想说,孤不叫人去查就是了,”凝视片刻,东宫太子屈服了,决定妥协一回,自我开解道,“确实是长大了,都有自己的心事了,哥哥也确实该尊重你的想法才是……”
  “心事?”话到一半,东宫太子突然顿住了,怔忪道,“你现在能有什么‘心事’?”
  十五六岁,少年心事,喝得酩酊大醉,回来又靠着自己哽咽哭诉……
  “是孤想得那样么?”东宫太子这回彻底笑不出来了,他的心底油然而生一种说不出的烦闷躁郁,眉心紧蹙道,“你遇到了喜欢的人?还被拒绝了?”
  ——“心里很难受,但并不后悔”,指的是被对方拒绝了很难受,但是并不后悔自己喜欢过的意思么?
  “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东宫太子有些坐不住了,焦躁地自言自语道,“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应当不会是女孩儿,如果是个女孩子的话,应该没有能拒绝得了你的,”东宫太子垂眸打量着裴无洙露出的半张艳色无边的侧脸,中肯地评价道,“除非那个姑娘极其讨厌长得比自己还好看的人。”
  “可就算如此,以小五的身份,这天下间能拒绝得了的女子,也寥寥无几,”东宫太子蹙眉分析道,“那就应该是个男子了……也是,迢迢到底是个姑娘家,她心里终究,应该还是喜欢俊秀的少年郎的。”
  春莺里事件只是裴无洙为了助自己铲除左思源、故意做出来给世人看的一场闹剧罢了,她其实……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厌恶男子,甚至极有可能,日后还会碰上她真心喜欢的人。
  他们甚至可能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东宫太子僵立当场,他的大脑好像一下子被这个想象中的画面给击穿了,好半天都做不出半点应有的反应来。
  回过神来后,便是难以遏制的滔天怒意与焦躁。
  东宫太子突然意识到,他从不介意裴无洙娶赵逦文,是因为他心底里还是觉得她们两个女孩子,就算在一起也不会真的有什么,彼此心知肚明那不过是一桩各取所需的约定,成婚与否都与前事无碍,日后可能还是要靠自己来顾着、护着。
  她们连孩子都不会有,东宫太子怎么好叫自己放下身段去跟一个柔弱无依的姑娘家计较呢?
  但如果把福宁郡主换下,最后陪在裴无洙身边的变成是一张陌生男子的面孔……东宫太子的右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根根绽起。
  缓了许久,他才仿佛自我催眠般抚着裴无洙的乌发喃喃道:“而今世风,对女子要求甚为严苛,迢迢那么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一个人,肯定不会愿意为了一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男人去放弃身份换上红妆的吧。”
  “做个亲王多好啊,孤还可以常常去找你看你,可比做长公主舒服多了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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