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前夫是朵黑心莲——椒盐小甜饼
时间:2021-01-15 09:50:58

  宋珽冷眼看着她,淡声道:“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沈静姝愣了一愣,旁边站着的钟义不满她当众提起此事,怒道:“这是我家世子爷与沈女官的私事,他们两人你情我愿,自个都没吭声,要你这玩意来多管闲事?”
  沈静姝咬了咬牙,仍不甘心,便又道:“就算这件是私事。那另一件,却不是。”她刻意抬高了一些嗓音,确保所有跪在地上的下人们都能听见:“沈陶陶的女官之位并非是凭本事考上,而是以银钱买来!”
  跪在地上宫人们微微一愣,继而面上隐约露出一丝不屑之色。
  虽然这买女官的事情,也算是入职宫中的一条路子。但这用银钱买的,自然不如自己考上来的风光。
  燕朝重文轻商,凡是沾着点铜钱气的事情,终归是令人有些看不起的。
  宋珽皱眉,抬眸缓缓扫视过众人,目光冰冷。
  宫人们在他的目光下接连低下头去,庭院中静无人声,只能望见一片高低起伏的脊背。
  宋珽这才淡声开口:“她是自己考中得女官籍,并非是使了银钱。”
  沈静姝自是不信,面上旋即浮出一片哀戚之色,只以袖掩面,颤声道:“世子爷若是要这样颠倒黑白,以权压人,那静姝一介弱女子,自是争不过您。您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跪着的宫人们虽不曾言语,但心中自有一分计较,愈发是同情起眼前的女子来。
  “女官擢考发榜之日,我曾去宫中查卷。宫中自有规矩,以擢考入女官籍者,名字在前,而以银钱入籍者,名字在后。”他略停一停,这才继续道:“沈陶陶的名字,在尚膳司第一位。是我下令将她转至太府寺当值。”
  他的视线落到了沈静姝身上,音色微寒:“倒是你的名字,排在尚藉司最后一位。至于你是使了银钱还是走了门路,我不想知道。”
  宋珽指尖一松,又一本佛经补记落下,正叠在之前两本之上,发出一声敲击人心的闷响:“今日之后,我会令考功主司将当日女官入籍名册张贴在太府寺门口,六宫皆可查看。”
  女官入籍名册是由吏部撰写,上头有吏部尚书的官印与三位考功主司,五名考功小吏的签字,是做不得伪的。
  沈静姝的面色‘唰’地一下白了。
  她像是不可置信一般,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好容易才扶着一旁的一张石桌子站住,连连摇头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我是自己考上的,沈陶陶,她,她才是买的。她明明都自己承认了……”
  钟义不耐烦道:“你说这劳什子做什么?谁是考的谁是买的,明天来太府寺门口看一眼就清楚。辅国公府仗势欺人,那吏部是不是也欺压你了?敢情全天下都欠你了是吧,那你倒是去九龙道上跪着告御状去啊!”
  说罢,他就上去拽她:“说完了是吧?说完了跟我下去挨板子去!”
  沈静姝一听,立时清醒过来,陡然生出一股鱼死网破的念头来。
  若是她今日真要身败名裂,也绝不能让沈陶陶好过。
  她咬紧了唇,颤声道:“那你可知道,当初沈陶陶为什么非要退你的婚,为什么不肯嫁给你?”
  宋珽轻轻翻阅着手中佛经的指尖微微一顿,抬起头来,第一次正眼看向沈静姝,问道:“为何?”
  沈静姝望着宋珽那张即便是带着病容,仍旧是清隽悦目的令人心悸的面孔,又想起了他为沈陶陶挡下了那一鞭子的事情,心中愈发像是有一把怨气腾腾往上,近乎冲昏了理智:“因为她不甘心只做世子夫人!因为她想爬得更高!想成为圣上的女人!”
  言语也像是淬了毒似的,一字一字往外冒着毒汁:“所以,她退了你的婚事。私底下来找我,求我,让我去贵妃娘娘那美言几句,给她一个自荐枕席的机会!”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在跪于地上的众宫人身上:“若不是她,今日我们也不会跪在这里受罚。”
  宋珽的神色淡了几分,面上涌上一丝倦怠,抬手摁了摁自己的眉心,似乎是失望至极,懒于再过多纠缠了:“她心不在此。”
  他微垂下眼,将手中最后一本补记丢下:“你可在跪着的人里见到了折香与瑞香。”
  沈静姝一愣,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巡睃了一阵,目光微闪:“即便是她们不在,又如何?”
  “李贵妃保下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宋珽本就不是多话的人,要与沈静姝这样的人解释,令他愈发觉得疲累。
  但事关沈陶陶,他终究还是尽量浅白地继续说了下去:“她连一句话都不愿为你多说,如何肯为你举荐旁人?你既没有这样的本事,沈陶陶又如何会来求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即便是迟钝如钟义也反应了过来,一拍脑门道:“我算是明白了!这是你自己求到贵妃娘娘面前的吧!还借了沈女官的名头!”
  他大步往那群宫女眼前走了一圈,扬声道:“都看清楚了啊,是谁让你们跪在这里的。可不是沈家二姑娘!可别给人当了刀使还当自己得了好!”
  看着一道道怨恨的目光,沈静姝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她简直不敢想象往后自己在宫里的日子,身子也随着踉跄了一下,撞倒了堆在她眼前的那一小叠佛经,狠狠摔在了地上。
  宋珽抬手示意钟义将她眼前的一本佛经与三本佛经补记一同收起,整齐叠放在她的面前,寒声道:“读吧。”
  沈静姝颤抖着四下环顾,对上的,却尽是一道道冷漠而厌恶的视线。
  她闭了闭眼,缓缓拿起了一本佛经,徒劳地张了张口,却念不出一个字来。
  一阵脚步声响起,是杜元忠自前院走来。
  他行至宋珽身前,拱手道:“世子爷,青云观里的无为道长前来拜访。”
  “花厅看茶。”宋珽说罢,最后一次将视线落在了沈静姝面前的四本经书上,冷声对钟义道:“一页一板,拖去前院领罚。”
  ……
  而此刻,沈陶陶手里提着一只食盒,人站在辅国公府对面的一条小巷子口,半个身子藏在小巷的阴影里,正望着宋家门口的石狮子有些迟疑。
  昨晚上,回到寓所后。她听江菱一点点讲了宋珽是如何抢过了马,如何用他那久病的身子,冒着大雨,一座宫殿一座宫殿找她的事。
  又想起了昨日里那一鞭子的恩情,一整夜翻来覆去,心中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无论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事,至少这辈子,宋珽救了她,替她挨了一鞭子。她若是不闻不问,实在是有些太过冷血。
  于是便与尚藉女官告了半日的假,又去尚膳司借了一下小厨房,做了几样点心,打算来辅国公府上看望一下他的伤情,顺道,再与他道个谢。
  但是真走到辅国公府门口了,光是看着匾上那几个泥金大字,她便觉得脊背上一阵阵地往外冒冷汗,脚下怎么也挪不动半步。
  上辈子,她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抬进了这个门里。最后又被一卷破席裹着,弃若敝履一般,丢进了寒冬腊月的野塘中。
  这门里的人,门里发生的事,对她而言,都像是一场噩梦一般。
  她在门外独自立了许久,直到食盒中散出的热气都渐渐稀薄了,才听得府门‘嘎吱’一响,杜元忠正自里头出来。
  这一老一少四目相对,彼此的面色都有些复杂。
  沈陶陶正咬唇想着是将食盒交给杜元忠了事,还是自己亲自进去跟宋珽道声谢的时候,杜元忠心中也是翻江倒海一般。
  来者是客,但这沈女官吧,先是撕了婚书逃了婚,如今又令世子爷受了伤。
  若是寻常人便也罢了,世子爷那身子骨,哪是个折腾得起的。
  他摸着自己半白了的胡子想了一阵,还是叹了口气,迎上前来:“沈女官,您是来找世子爷的吗?”
  他也算是看着自家世子爷长大的。
  世子爷自幼待人冷淡,从未见过对谁多上过几分心思。
  这能让他心甘情愿挡鞭子的女人,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逃婚,就逃了吧。撕了的婚书也可以再写。
  这谁让世子爷喜欢呢?
  他想通了此事,便又道:“世子爷正在花厅宴客,您且去后花园里坐会,我过去通传一声。”
  杜元忠这样说了,沈陶陶反倒不好拒绝。
  她迟疑了一阵,还是自巷口慢慢走上前来,轻轻点头道:“那就谢谢管家老伯了。”
  她拎着手中的食盒,一步步向着辅国公府走去。
  在迈过那道刻意建得高而阔的门槛的时候,她的步子停一停,终究还是走了进去。
  一路上的景色,都是令人心悸的熟悉,与上一世中,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行走其间,便如同故地重游一般。即便是夏日里,也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寒。
  “您在这坐会,我去花厅通传一声。”杜元忠将她往望月亭中引,又对一旁的丫鬟吩咐道:“给沈女官泡一壶香茗,再端些点心来。”
  他说罢回过头去,见沈陶陶站在一棵海棠花树下定定不动,脸色也有些发白,便关切道:“您怎么了,可要请个大夫来?”
  沈陶陶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赶紧将目光从那望月亭边移开。
  这宋府后院的望月亭,之所以取这个名儿,是因此亭三面环水,唯有一道曲折的廊桥连着庭院中的地面。当月上中天,湖心映月,是名望月。
  她上一世的时候,觉得此处颇有意境,夏日里常常来此纳凉。
  如今重活一世,转了心境,也多了怕水的毛病,一见这建在湖心的望月亭,便觉得浑身发冷,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又往后退了几步,离那望月亭与湖水远了些,这才轻声道:“没什么,只是一时气闷。”她弯了弯眉眼,对杜元忠道:“香茗与点心倒也不必了,有劳管家老伯通传一声便好。”
  杜元忠担忧地望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心中想着别是着了暑气。但沈陶陶坚持不想见郎中,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便微微颔首,疾步去了。
  沈陶陶在海棠花树下站了一会,觉得那阵心悸的感觉下去了一些,便在花园中就近寻了张石凳坐下,顺手将手里的食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她空出了手来,便将手肘搁在石桌上,以指尖抵着自己的太阳穴,一道揉,一道想着自己这怕水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淡下去。
  还未揉上几下,却见眼前一片金红之光闪过,几乎耀花了她的眼。
  沈陶陶微微一愣,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奇珍异兽,下意识地放下了手,抬起眼来。
  却是一名衣着华艳的男子,正款款自一旁花/径上走来。
  也不怪沈陶陶看走了眼,这人穿得也着实太过招摇了一些。
  一身打眼的朱砂红浣花锦袍上用金线绣着层层叠叠的丰艳牡丹,花瓣上镶了明珠拟做露水,花蕊间点着细碎的红宝。
  织着金边的领口微敞,露出精致锁骨。一双广袖上则滚了细密繁复的莲纹,袖下露出一双骨节修长的手,左手上戴了三枚和田玉指环,右手上则捏了一柄白玉骨烫金的折扇。
  他生的与宋珽有三分相似,却少了几分清隽,多了几分恣意妄为的邪气。
  沈陶陶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认得这个人。
  这是宋家二房庶出的三公子宋钰。
  上一世里,她可没少听过这位三公子的荒唐事。宋家上下皆说他成日里流连花楼,是个不正经的,明里暗里多多少少都暗示过她,要离他远些。
  因而上一世中,她每回撞见,都是远远躲开,并没什么交集。
  今日却是躲不开了。
  那宋钰已经远远望见了她,桃花眼一弯,便如一只穿花蝴蝶般,施施然地走了上来,十分自来熟地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一股子花楼里沾染来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沈陶陶赶紧站起身来,退开一步。
  心中暗暗想着,同样是喜欢逛花楼,宋珽身上怎么就没沾染过什么脂粉气。
  难道是他洗浴洗得勤些?
  宋钰却并不在意,只是以手支颐,弯着一双桃花眼笑望着她:“你是哪家的小娘子,生的这样好看。满园春色都被你比了下去。”
  沈陶陶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心下骇然,忙肃了脸色道:“我是宫中的女官沈陶陶,来寻辅国公世子宋珽。”
  宋钰那双桃花眼往石桌上的食盒上轻轻一落,旋即笑道:“看来今日不是来谈什么公事吧?”他眸光潋滟轻转,说不出的恣意风流:“既然不是来谈公事,那不如来寻我。我不比他生的更好看些?”
  沈陶陶忙又退了一步,微微摇头道:“不,我今日只是来找宋珽。”
  宋钰有些扼腕地叹了一声,以烫金折扇支着自己的下巴,苦恼地皱起眉来:“他有什么好的。朽木冰山似的人,半点不解风情。”
  他说着抬起一双桃花眼来,轻笑道:“我明白了。你偏好清隽些的长相。时下倒是有不少小姑娘喜欢这样的,还说什么……唔,‘恍如谪仙’来着。”
  沈陶陶只觉得他怎么越说越是离谱,正想着如何解释。迟疑间,宋钰却已自石凳上站起身来,慵然行至她的身前,慢慢低下头来。
  沈陶陶心中一紧,正想出声喊人,却听宋钰在她耳畔轻声开了口。
  “小姑娘,你可别因为一张皮相就嫁进宋家来。这里,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沈陶陶愣了一愣,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
  上一世的时候,她并不是因为一张皮相嫁进宋府。
  这一世,也不会因为宋珽为她挡了一鞭的恩情嫁入宋府。
  恩情有千百种偿还的方式,命却只有一条。
  她敛眉,正想着要如何开口作答,倏然听见远处有人厉声冷喝了一声:“宋钰!”
  沈陶陶下意识地抬起眼来,自宋钰的肩头往外望去。
  却见有一人快步自前院处走来,几乎是片刻便走到了近前,一把拉开了宋钰,挡在了自己身前。
  正是宋珽。
  从沈陶陶的角度,只能隐约看见他的侧脸。
  日色下,他的面色微寒,隐有怒意。
  “世子爷,你这幅样子做什么?青/天/白/日的,我又不会吃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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