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前夫是朵黑心莲——椒盐小甜饼
时间:2021-01-15 09:50:58

  沈陶陶并不信如此兴师动众地将她掳来,只是为了听她念书,但口中仍是恭敬地应了:“这是微臣分内之职。”
  她说着揩了揩指尖上的水珠,自折香手里接过书籍,小心翻开一页。
  “若是读错一个字——”李贵妃示意在一边打着木陀螺的两名宫女停下,自己亲自接过了鞭子,‘唰’地一下抽在地上,仍旧是曼声含笑,但语声中却是说不出的凌厉:“那就挨本宫一鞭子。”
  沈陶陶指尖一颤,强迫自己定下神来。
  不过是读书罢了,只要自己小心些,倒也不至于出错。
  她这样想着,目光便落到了第一行字上。
  霎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几乎是不可置信地迅速移开目光,去看下一行。
  稍顿,又以指尖迅速翻过了一页。
  连翻数页,她的动作终于停住。
  一双墨玉般的瞳仁微微放大,终于透出一丝绝望来。
  没有,这本书上根本没有一个燕朝的文字。
  通篇都是图腾般的扭曲的字体,不知是哪邦文字。
  而不远处一架珊瑚屏风后,一道怨毒的目光正自其中镂空雕饰中透出,甚至还因兴奋而微微颤抖。
  沈静姝紧紧盯着沈陶陶的一举一动,见她始终没有开口,面上一点一点漾出笑来。
  方才沈陶陶还未来的时候,她可是亲耳听见瑞香与其他宫娥讨论这本书的来历——这本书是一位来宫中祈福的高僧留下,通篇皆是以梵语撰写的佛经,寻常人根本无法。
  她好歹也是与沈陶陶一同长大的,自然知道她从不诵读佛经,更勿论学过什么高深的梵语。
  若是不能真做到一字一鞭,那就几鞭子抽花了她的脸,将沈陶陶逐出宫去,也算是出了她近日里来的一口恶气。
  ……
  四面已是华灯初上,而本该沉寂的太府寺中,却突兀地亮着烛火。
  宋珽依旧穿着那件被踩了一朵炭黑梅花的袍子,端坐在椅上,皱眉看着自己脚下湿漉漉地一团。
  沈陶陶下值后不久,他便也将手上尚未写完的几行批注写罢。
  本想着就此回府,一推开槅扇,却觉得水汽扑面而来。
  外间不知何时下了这样大的雨,如泼墨一般。
  而他前脚刚跨出了门槛,那刚自雨地里跑回来的狸奴便一道光影似地窜了进去。那湿透了的脚爪在地面上踩出一串水淋淋的梅花,又纵身一跃,跳到了他刚写好批注的古籍上。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偏那狸奴觉得身上湿哒哒地不舒服,又顺势抖了抖毛。
  顿时斗室内就像下了一场小雨,飞起的水点带着几根脱落的猫毛,溅得满屋都是。
  直到现在,钟义还苦着脸,像个小媳妇似地用大手攥着一块小布巾,小心翼翼地试图擦去那些珍贵的古籍上的水痕。
  “世子爷,我真做不来这样的活!你看这就算是把水擦了,也是皱巴巴的,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得了,也别为难我了!”
  宋珽皱眉站起身来,将自己的袍角从脚下那只想拿他的衣服当澡巾的狸奴爪间挪开,淡声道:“罢了,回府吧。”
  钟义一听,顿时喜上眉梢,顺手将手里拿着的一本古籍丢下,紧步跟了上去。
  两人分别撑伞自高阶上徐徐走下,还未来得及踏上马车,忽听见身后雨地中,脚步声沓沓而来。
  随之传来的,还有一声女子穿云破空般地怒喝:“你这狗官——”
  钟义顿时大怒,立时转过身去。见是个女官打扮的少女,便也骂道:“哪来的黄毛丫头,敢在这瞎嚷嚷!要你是个爷们,老子早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江菱却不理他,索性丢了手里的伞,冒雨冲上前来,指着钟义身后宋珽骂道:“骂的就是你!你这狗官,仗势欺人算什么东西,欺负陶陶家里没人是吧?有种冲我来!看我爹不率兵围了你的府,抄了你的家!”
  钟义气的脸色涨红,嘶哑咧嘴地就要上去推她。
  宋珽本不欲理会,已伸手扶上了车辕。但倏然一听见陶陶二字,便又回过身来,拦下了钟义,对江菱问道:“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江菱气得直跺脚:“你还搁这装模作样!我与陶陶约好了下值后尚膳司门口见,我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不见人来,还以为她是困在了雨里。便又借了伞,顺着她下值的路细细寻了一便,连个人影都没寻着!你还敢说自己没为难她?快说,你把陶陶怎么了!”
  她话音方落,宋珽便已变了面色,他冷声对钟义吐出一字:“刀!”
  “是!”钟义下意识地去怀里掏,但当掏出一半的时候,却又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握住了刀柄,压低了嗓音道:“世子爷,吓唬吓唬就算了,一个嘴臭的丫头罢了,也不用真捅死她——”
  话还未说完,他便觉得怀中一空,低头一看,手中已只剩了刀鞘。
  雨中一道银光如雷霆划过,骏马连在车厢上的那截缰绳瞬间断开。宋珽翻身上马,抽过车辕上的马鞭,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骏马长嘶一声,电射而去。
  马蹄声夺夺远去,他的嗓音才自雨幕中传来,从未有过的急切中透着点刺骨的冷意:“去找!”
  而此刻的瑶华宫中,却是一片静谧。
  宫娥们一道小心地往宫灯中添着香油,一道偷眼去看立在殿中的那名女官。
  沈陶陶双手捧书,杏眼微垂,神色宁和,一个又一个陌生而奇异的字节自她口中而出,掷地有声。
  李贵妃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她招了招手,令瑞香过来,玉手指着沈陶陶柔声道:“她念得,可对么?”
  瑞香被她这样一问,背心霎时出了一身细汗,忙跪下身去,颤声道:“这,这本佛经是高僧所留,上头写的是梵语,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读。”
  她这话因恐惧而未能压下音量,一字不漏地落进了沈陶陶耳中。
  沈陶陶面上神色不变,指尖轻轻又翻过一页,依旧是柔声念着。但实则,若不是事先淋了雨,她此刻的衣衫大抵已经汗透。
  她又何曾见过这样玄奥的梵语?不过是豪赌一把,赌这瑶华宫中无人能懂罢了。
  只要她面上不显慌张之色,便无能能够指出她的错处。
  沈陶陶正这样想着,耳边却倏然传来一道柔媚的嗓音:“你这句念得不对。”
  沈陶陶一愣,下意识地抬眸,却见美人榻上,李贵妃抬着凤眼,正含笑看着自己,一双红唇微启,柔声道:“本宫说,你方才念得不对。”
  沈陶陶略低下头去,稳了稳自己的心绪,轻声道:“敢问娘娘,是哪个字错了?错在何处?”
  李贵妃单手持鞭,赤足走下榻来,像是一条吐着红信的美人蛇,一寸寸向她靠近。走到近前时,语声也倏然转为凌厉:“这是本宫的瑶华宮。本宫说你错,那便是错。”
  话音方落,耳边风声一厉。
  沈陶陶下意识地一偏头,只见眼前一花,一道鞭影自她耳畔擦过,重重落在她身后一架紫檀木小几上。几架翻倒,上头一座圆肚青花瓷釉瓶坠在地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响。
  这一鞭运足了力道,若是落在人身上会如何,简直不敢细想。
  沈陶陶看着地上花瓶的碎片,忙抬手捂住自己方才险险被风声擦过的侧脸,一阵后怕。
  “还敢躲?”李贵妃勾起殷红如血的唇,眸中却仍是寒光一片:“架住她。”
  沈陶陶反应过来,将手中的佛经一丢,转身就跑。
  宫娥们却抢先把槅扇一合,将殿门堵了,瓮中捉鳖一般齐齐围了上来。
  眼看着圈子越围越小,而身后是持鞭带笑的李贵妃,沈陶陶一咬唇,狠下心来,看准了殿门的方向,快跑几步,合身往人堆里撞去。
  拦门的也不过是一群宫娥罢了,一时不防,见她不要命似地撞过来,便下意识地躲了开去。
  沈陶陶一下子撞在了合拢的槅扇上,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疼得像要散开似的。此刻却也顾不上这些,只忙不迭地伸手推门。
  指尖才刚碰上槅扇上的雕花,发间便是一痛,身子不自主地往后仰去。
  却是候在后殿中的粗使嬷嬷们赶来了,当先一位直接扯着她的长发,硬生生将她拽得转过身去,面对着李贵妃。
  其余嬷嬷们也迅速赶到,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死死摁在槅扇上,动弹不得。
  李贵妃步履优雅地走上前来,用鞭柄挑起她尖巧的下巴,轻笑道:“地上的麻雀,始终是飞不高的。与其看你在这白费功夫,不如本宫帮你一把,断了你的念想。”
  沈陶陶挣脱不了,张了张口,却因太过恐惧反倒一时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贵妃对自己举起了鞭子。
  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心中悲哀地想,这带了倒刺的鞭子抽到脸上,不知道会不会比上辈子一头撞到宋珽的棺材角上更疼。
  这个想法才刚刚升起,便觉得自己背后倏然被什么狠狠一撞,力道大的,让抓着她的嬷嬷们全松了手,以至于她一下子站立不稳,猛地摔倒在地上。
  要不是折香眼疾手快,将李贵妃拉开了一下,她兴许能直接摔在李贵妃身上。
  外头的水汽涌了进来,旋即有一道视线,定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宋珽几乎是合身将门撞开,迎面就见到沈陶陶扑倒在地上,身边散落着一本梵文的经卷,而一条鞭子毒蛇正般地往她身上抽去。
  他还未来及的多想些什么,身子却已经先一步地做出了反应,劈手便将抽向她的鞭梢紧紧攥住。
  剧痛自掌心传来,他却已无暇顾及,只是下意识地转过眼去看躺在地上的沈陶陶。
  他活了两世,掌过权,下过天牢,也上过刑场,从未怕过。
  但这一路上,他在暴雨中策马疾行,一座宫殿一座宫殿地找过去,脑海中全是凌乱而破碎的画面。
  一会是菡萏初开时,穿着凤冠霞帔,怯生生地望着他的沈氏。一会又是一身银红色月华裙立在太府寺门外,含笑说着‘掌藉女官沈陶陶,前来拜见上官。’的沈陶陶。
  当他想到清晨时还抱着狸奴言笑晏晏地说信他的沈陶陶,又会因为他来迟一步,再度变得冰冷而毫无声息的时候。恐惧就像一只巨手,牢牢攥住了他的心脉。每呼吸一下,都是刻骨铭心的锐痛。
  直到,他方才不顾一切地撞门进来,看见沈陶陶独自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才终于怕了。
  他活了两世,却是第一次如此惶恐。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地面上的沈陶陶轻轻动了一动,像是自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转过一双墨玉似的瞳眸,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这时,宋珽也看清了她身上尚未有什么明显的伤痕血迹,似乎只是摔得有些发懵。一颗汹涌跳动的心,终于渐渐安静了几分。
  这一世,他终于没有来迟。
  沈陶陶也定定地望着他,一双杏眼微微睁大,眸光散乱地落在他的身上,无有定处,像是不能理解眼前所看到的的情形。
  宋珽衣衫湿透了,袍角上满是飞溅的泥点,脏的连那朵小小的炭黑色梅花印都看不见了。玉冠也不知落在了何处,一头墨发披散下来,凌乱地散落在肩背上,一道一道地,往下淌着雨水。
  面色仍旧是苍白的,甚至被大雨冲刷得连那本就浅淡的唇色都浮白了。眼眶却泛红,那双形态优美的窄长凤眼里,布满了血丝,像是许久都不曾合过眼了。
  两世里,她都从未见宋珽这样狼狈过。
  “能站起来吗?”宋珽垂眼看着她,胸口因一路的疾行而微微起伏着,语调却仍旧是素日里的冷淡,辨不出什么情绪。
  他单手握着李贵妃的鞭子,鞭上的倒刺都深深扎进了他的手掌里,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臂一连串地坠下,有一滴落在沈陶陶冰凉的手背上,烫的惊人。
  沈陶陶转动目光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有些愣仲。
  良久以后,才慢慢点了点头,从地上爬起身来。
  “跟我走。”宋珽拽过李贵妃的鞭子丢在了地上,不容置喙地握住她的袖子,带着她往槅扇外走。
  眼看着两人就要走出了殿门,李贵妃终于回过神来,指着宋珽的背影厉声道:“你可以走,她得留下!”
  宋珽并不回头看她,只冷声道:“她是我太府寺的掌藉,即便是要罚,也是由我来罚。不劳旁人费心。”
  李贵妃许久没被人这样直白的顶撞过,顿时气白了一张秀脸,抬手怒指着两人:“给我把他们拿下!”
  “老子看谁敢!”一声粗狂的男子吼声自外头传来,是钟义带着江菱与宫中的金吾卫一同冲到了殿前。
  江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也大声喊道:“她是宫中的女官,不是你瑶华殿的奴婢!你敢动她一下,我现在就回府,令父亲一本折子参到御前!我倒要看看,这天下,究竟是圣上的天下,还是你李贵妃的天下!”
  外头拦门的宫娥与粗使嬷嬷们跟在其后陆续跑了进来,见到如此情景,也都吓白了脸,一一在泥泞里跪下,颤声道:“娘娘,他们非要闯进来,奴婢,奴婢们拦不住。”
  “一群废物!”李贵妃因愤怒而变了调子的嗓音自后传来,而宋珽一行人,却已上了等在殿外的马车。
  钟义跳上车辕,重重一挥马鞭,骏马长嘶一声,拉动马车疾驰而去。
  殿外的大雨不曾停歇,马车也一路不停,一直行至了宫中的医署。
  医署里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遣了两名今日当值的医官等候在长街上。
  见他们自马车上下来,便忙迎了上去,将众人引入医署中。
  宋珽于外间坐落,而沈陶陶则被掌药司调来的女医官带去了内室,江菱不放心,也紧步跟了进去。
  当值的医官见宋珽手上的血仍未止住,忙紧步上前想为他处理,却被他侧身避过。
  他微垂眼看着自己落在地面上被雨水冲淡的血迹,淡声道:“沈女官如何了?”
  那医官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眸望向隔开静室的布帘。
  帘子微微一动,江菱率先打帘出来。
  见宋珽正抬目望向她,先是一愣,旋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当着众人的面向他道:“之前说你狗官……是我不对!”她轻咳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还是大大方方地向他行了个礼,朗声道:“是我没弄清楚情况,我跟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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