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前夫是朵黑心莲——椒盐小甜饼
时间:2021-01-15 09:50:58

  说罢, 她才慢慢地放开了沈陶陶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往女官寓所里走。
  沈陶陶沉默着与宋珽往前行去。
  两人同撑一伞, 距离近得可以嗅见彼此的衣香, 却又似远的隔上了一生一世。
  一直到太府寺的牌匾遥遥在望, 两人都未曾开口。
  沈陶陶提着裙裾,一步步地走上高阶。宋珽跟在她身后,手中的伞下意识地向前倾去,护着她不被雨水打湿。
  沈陶陶并不回头看他,一直走到这高阶尽头,进了太府寺中。
  太府寺里一切如旧, 她方才用来修剪黄叶的那一把小银剪子,还静静地搁在花盆边上。
  沈陶陶咬唇, 视线落在那盆开得娇艳的宝珠山茶上, 长睫微颤。
  身后响起轻轻一声槅扇关闭的响声,视线微微一暗,一身湿透的月白色袍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静谧的斗室内传来宋珽略显沉滞的嗓音:“你想问我什么?”
  沈陶陶的身子轻轻一颤,伸手握住了眼前的桌沿,慢慢抬起头来,看向他,语声抑制不住地颤抖:“如果我问你,你会骗我吗?”
  宋珽深看着她,那双窄长的凤眼里,似有复杂的情绪渐渐织叠,但最终,他还是轻声答道:“不会。”
  “好。”沈陶陶颔首,握着桌沿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仿佛这样就能给她支撑下去的力气一般:“那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日一定会落雨?”
  宋珽轻轻阖了眼,两世的光阴倏然而过,上一世里沈氏身着嫁衣的模样,与此刻站在他眼前的沈陶陶一寸寸地靠近交叠,渐渐地,彻底融合在了一处。
  即便他刻意地不去追查,不去试探,刻意地一步步后退回避,这一件事,终于,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揭破了。
  轻轻巧巧的,就像是撕开了一张本就被雨水濡湿的窗纸。
  之后,便再也无法弥合。
  他闭了闭眼,慢慢吐出一字:“是。”
  沈陶陶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又伸手用力扶住桌沿使自己不曾倒下。她似乎想自嘲地轻笑一声,眼眶却先红了。她咬着唇,一字一句皆在颤抖:“那我们是不是有一世未见了?世子爷?”
  这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带刺的匕首,狠狠戳刺在心上,翻出淋漓的血肉。
  宋珽张了张口,只觉这雨日分外的沉闷,令人喘不过气来,每呼吸一口,都似有薄薄的冰凌顺着喉管而下,一点一点地,割痛了心肺。
  良久,他才轻轻吐出一字:“是。”
  这一字,如有实质一般,将沈陶陶击得往后退了一步。她的长睫剧烈颤抖,泪水珠串般顺着她苍白的脸颊落下,檐下的冰凌般挂在尖巧的下颌上,颤颤将坠:“那我再问你,前世你既不爱我,为何还要娶我过门?”
  宋珽缓缓抬起眼来,艰难开口:“我与族人关系疏离,除事发后为他们遮丑之外,极少关心族中之事。待我看见那张婚书的时候,已是大婚当日,花轿已至府外。若我此刻退婚,对你无疑是奇耻大辱。”
  沈陶陶咬了咬唇,又颤声问道:“那你大婚后,为什么不放我走?我们可以和离!”
  “我寻过你。”宋珽轻声道:“大婚次日,我曾来寻你,想与你商讨此事。但你始终避而不见。我在门外想了一夜,想到新婚便和离,你归家时怕是难以交代。于是我想着——”
  他停一停,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哑声道:“不若等我病死。”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倏然停下了语声,抬目看着沈陶陶,素来冷漠的面上,像是霜雪在日光下开裂一般,露出底下深埋着的悲哀。
  他悲哀地望着沈陶陶,终于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清楚的知道,若是将这本就破碎的东西再撕开一层,便再也,无法复原了。
  而听到病死二字,沈陶陶的身子也是微微一晃。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平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颤声开口道:“那这一世呢?为什么这一世你还要对我纠缠不放?”
  “我——”宋珽似乎下意识地想伸手扶住她,但终于还是克制住了,慢慢收回了手,低声道:“我想弥补。”
  “弥补?”沈陶陶终于站立不住,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宽大的袖口扫过桌面。那盆宝珠山茶无声自桌角落下,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碎响。
  “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被你弥补?”沈陶陶靠在槅扇上,胸口剧烈地起伏。
  良久,她慢慢抬起眼,震悚地看着宋珽,那双满是泪光的杏眼里,蕴满了不可置信:“宋珽,你当我是什么?”
  她低下头去看地上的宝珠山茶,看着那碎裂一地的陶片,语声终于哽咽了:“是物件吗?是打碎了还可以修复如初的物件吗?”
  “不!我——”宋珽本是不善言辞的人,看着眼前这样的沈陶陶,他只觉得心中千万个念头都狠狠纠缠在一处,发疯一般挣扎着往上浮出,临到头来,反倒死死堵在喉头,一个字也无法出口。
  沈陶陶轻轻摇头,泪水顺着她的动作,自下颌坠下,缓缓滑入领口,带来透骨的凉意:“你不是想弥补我,你只是想平息自己上一世的愧疚。”
  沈陶陶说完这句话,再也不看他。转过身去,颤着手推开了槅扇,一步一步顺着高阶而下,缓缓便往大雨中走。
  还未行至阶下,迎面便走来一人,看见了她,登时双眼一亮,下意识道:“沈女官,原来你在这里!”
  沈陶陶缓缓抬头,看见钟义打着把罗伞从雨地里大步走来,转眼便到了她的身前。
  “这是我家世子爷托我去找的,我觉得世子爷要这东西没啥用,八成是找来给你的。”钟义咧开嘴笑了笑,自袖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
  是一张普通的宣纸。
  沈陶陶微低下眼,沉默着绕过了他。
  “哎,这是怎么了?”钟义忙追了上来,一道走一道絮絮说着:“沈女官,你可别见外。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一道西湖醋鱼的菜谱。”
  他见沈陶陶仍不理他,忍不住说道:“这东西确实不贵重,但得来可不容易。那‘醉八仙’的主厨是个难缠的,说什么都不肯卖这秘方,出多少钱都不肯。后来还是世子爷差人打听到了他家有个得了腿疾的老娘,用了多少药都不见好,天气一热就疼。而这厨子也是个孝子,曾经放下过话,谁要是能治好他母亲的腿,就是要他的命也给。”
  “这不,世子爷这几日里几乎把满燕京城的/名/医都寻遍了,最后还是请了一位不世出的高人来,他老娘的腿疾才算有了起色。直到一个时辰前,才总算是要到了这——”
  他说着愣了一瞬,往沈陶陶身后看了一眼,愕然出声:“世子爷,您怎么连把伞都不打就出来了?”
  沈陶陶的步子微微一顿,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宋珽立在她三步之外,不近不远的距离。雨水顺着他的发冠落下,一道一道逶迤在他那张苍白的面孔上。
  他轻垂着眼,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沈陶陶也不想去看,回忆之前种种,她只觉得悲哀又愤怒,两种情绪交织混杂在一起,又化成泪水,一层一层地从眼眶里涌出,混着面上的雨水一同簌簌地往下落。
  “宋珽。”她哽咽地唤了一声。
  宋珽抬起眼来,深看向她。
  沈陶陶迎上他的视线,宋珽的肤色苍白,本就没什么血色,因而那眼眶一红,便格外的触目,像是大雨过后,落了一地的残红。
  她张了张口,只觉得通身都被雨水淋得浑身都有些发木,但到底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从今日起,我们之间所有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她看着宋珽,一字一句地缓声道:“宋珽,我们两清了。你不要再来纠缠我,生生世世,都不要再来纠缠我!”
  宋珽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似乎是想握住她的袖口,但听清这句话后,指尖微微一颤。沈陶陶官服的袖口,便这样无声无息地自他的指尖滑了过去,徒留下丝缎冰冷的触感。
  只是一瞬的错失,沈陶陶的背影便已消失在了雨幕之中,像一尾红鱼,没于江海。
  “世子爷,这——”直到沈陶陶的背影彻底望不见了,钟义才反应过来,徒劳地张了张口。
  宋珽一言不发,沉默着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走上了高阶,独自回到了太府寺中。
  那盆被打翻的宝珠山茶还在地上。绘了精美的喜鹊登梅纹样的陶瓷盆摔成碎片,山茶花叶委地,躺在一片狼藉中。
  宋珽蹲下身去,将宝珠山茶扶起,又将地上的碎瓷一片一片地拾于掌心。
  沈陶陶的话似乎犹在耳畔,一字一句重重敲在心上。
  宋珽的目光微颤,徒劳地整理着手中的瓷片,想将他们重新拼凑起来。
  可无论他拼回多少次,只要一松开手,那被勉强拼凑到一处的碎片,最终还是会分崩离析,碎落一地。
  他固执地重复着拼凑的动作,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哪怕掌心已被陶片锋利的边缘割破,流下淋漓的鲜血。
  直到地上的陶瓷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分崩离析中摔得粉碎,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宋珽这才停下动作,悲哀地认识到——
  她不是物件,也没有任何物件打碎后,还能再修复如初。
  他放出去的小鸽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42章 背道
  是夜, 江菱端着一碗小米粥与一碟小菜行入女官寓所,将东西搁在了桌子上,又行至榻前, 轻轻拍了拍床上的女子:“陶陶, 起来吃点东西吧。”
  沈陶陶将脸埋在被子里, 只露出一头乌发, 声音有些发闷:“不了,我不饿。”
  “是不是你那上官又欺负你了?”江菱将袖子往上捋, 转身就走:“我找他去!”
  “别去。”沈陶陶自被子里支起半个身子来,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嗓音喑哑似乎刚刚哭过:“明日帮我与司藉女官告个假吧, 我近日不想去太府寺中当值了。”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江菱的眉毛都拧到了一处。
  “没什么。”沈陶陶慢慢摇头,自榻上披衣下来, 行至桌前, 红着眼眶小口小口地喝着桌上的米粥:“你不用去找他了, 我们之间,两清了。”
  江菱并不是很会安慰旁人,见沈陶陶如此,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低声问道:“真没事?”
  “没事了。”沈陶陶喝了小半碗米粥,轻声道:“我睡一晚上, 就没事了。”
  江菱不放心,坐在椅子对面陪了她好一阵子, 直到月上中天, 两人都渐渐有些发困,这才梳洗后陆续睡下。
  而辅国公府中,宋珽房内的灯火已经熄了, 他却未曾睡下,只负手立于长窗前。长窗紧闭,看不见外头的夜景,只能听见窸窣的虫鸣。
  直到虫鸣声也渐渐歇下,这长窗才终于被人推开,一双草鞋踏在窗楣上,一人狸猫一般轻盈翻窗进来,落在地上。
  月光照在他的面上,却照出与他轻盈动作毫不相符的一脸褶皱。原是一名生着酒糟鼻,衣衫破烂的老者。
  “小子,你又叫老夫做什么?不就是当年欠老国公一点人情嘛,巴巴地追着我讨个没完。当初你要在自己身上下毒,我给你下了。前几天变了心思又说要解,我也解了。非要拉我去给乡下婆子治腿,我也治了。现在你又要做什么?真当我是你家养着的游医了?”那老者翻着白眼,絮絮地说着,吐出一嘴的酒气。
  宋珽垂眼看着他,眸光晦暗不明,语声却平静,不带丝毫迟疑:“我今日请您来,是想让您重新在我身上,再下一次当年的毒。”
  “你这小子——”老者瞪圆了一双眼睛,唯恐气势不足,还踮起脚来指着他的鼻子:“你真当‘星湖’是什么好东西啊,说下就下,说解就解,你还吃上瘾了不成?”
  “原来此药名‘星湖’。”宋珽应了,又道:“还请老前辈赐药。”
  “你连名字都不知道,知道效用么?平白糟蹋了我的药!”他挠着自己蓬乱如草的头发,不耐烦地说道:“‘星湖’这东西,一旦吃了,脉象缓慢,肤色苍白,与重病无异。”他略停了一停,颇带几分傲气道:“这可是从我手里出来的东西,拿这玩意装病,你就是找遍天下名医,也诊不出破绽。”
  “数年前,下药之时,您曾与我提过。”宋珽淡声答道。
  “你只知道前半截!”老者瞪着他,气得直吹胡子:“此药最多用五年,再往下用,就有暴毙的风险!前几日给你解去的时候,正好差不多时日。现在还要再服,命不值钱?”
  宋珽轻抬起眼来,眸光平静。
  这些事,其实他早已知晓了。
  上一世中,他以重病做掩饰,服了足足十五年的药,为太子当了十五年的刀。一直到太子掌权,他假死脱身。
  这一世,他不必再为太子卖命,便解了星湖草的药效。
  可还未来得及让沈陶陶逐渐接受他痊愈的事实,她便已揭破另一层真相。
  他曾想过将一切与她和盘托出,却在望见她落下泪来时,复又却步。
  他清楚地知道,若是在那一刻揭破此事,他们之间,便再也无法转圜了。
  至少此刻,他还不能痊愈。
  宋珽沉默着向老者伸出手。
  “想好了?”老者瞪着他。
  宋珽微微颔首,旋即掌心一重,一只白色的瓷瓶旋即砸入他的掌心。
  老者再度翻窗而去,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哪天暴毙了可别怪我!”
  宋珽起身倒了一盏冷茶,将瓷瓶中的药物混在茶水中泡开,尽数饮下。
  窗外花影摇动,夜风潜入。令他无端想起上一世里,海棠花下那一场大醉。
  若是此生再度死于‘星湖’的毒性,也不过他咎由自取。
  怪不得谁。
  ……
  一连数日,沈陶陶都起得极早,照常梳洗,照常去膳堂中用早膳。除了不再去太府寺中当值外,一切与素日里并未有什么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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