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路见不平拔刀、拔剑相助。”庄别致旁边来了一句,“你们两个朋友五湖四海的,去哪里都有人招待,我也放心了。”
庄婶听着他俩说话,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嘴角向上翘着,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一双带着浅褐色的眼眸只让人觉得温暖。
“我们都老了,这天下是你们的。”她挨个揉了揉三小的脑袋,似是叹息,似是感慨:“你们一个个都大了,能顶天立地了,能与千年罗刹女过招了,我很骄傲,很自豪,但你们也要保护好自己。尤其是你晏晏,凡是要注意量力而行,我知道你肩上的担子比他们几个都要重,但你要知道,即使你师父与你阴阳相隔,这世上还是有许多人挂念着你的。”
和仪将头倚在她颈窝里,轻轻点了一下。
“好了,晚上大家都家里吃饭去,庄婶给你们做一桌的好吃的。”她说着,还指了指庄别致:“晏晏和越齐他们都受伤了,你的伤可好了不少,一定要给我帮忙!”
庄别致叫苦连天,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又指了指和仪:“就算她没受伤,我也不敢让她下厨房帮忙啊!”
他说着,声音低了一点,小小声道:“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说什么呢你!”和仪刚要对他发火,一时岔了气,忍不住狠狠咳了两声。
肖越齐知道是她连续两次发大招又强行催动都城隍印震伤了内府,不由叹了口气。
庄婶已经面带忧色地敲着她的后背,他无上手之地,便道:“下次动手之前一定要谨慎些,以你如今的实力,用都城隍印还是勉强了些。就算是安老,也不敢强行催动都城隍印啊,要是个实实在在的章子也好,可心印却是最考验修为的,你又三番强用大招,现在没在病房里躺着就足够幸运的了!你看等会星及来了你还有好日子过没有。”
听到这个,和仪苦着一张脸唉声叹息的,看得庄别致忍不住好笑,又有点后怕,也跟着嘟囔了她几句。
“好了好了,一个两个磨叨起没完!”还是庄婶拯救了和仪,她横了两个小辈一眼:“我们晏晏知道错了,你们两个就别念叨了!大老爷们的,做什么琐碎姿态。”
“庄婶威武!”看着闭了嘴的庄别致和肖越齐,和仪悄悄给庄婶竖了个大拇指。
庄婶得意一笑,为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低声问她晚上想吃些什么,又道明天一早给她煮桂花酒酿小圆子。
庄别致面带忧愁地看着自家叛变了的老娘,暗叹一声,对肖越齐道:“看到没,这就是待遇的察觉,天壤之别啊!”
肖越齐一颗颗拈着手上的念珠,没搭理他。
他就只能孤单寂寞冷地继续蹲在墙角发呆了。
大家的伤势被更加正规地处理了一遍,和仪身上倒没什么外伤,要论打架斗殴,罗刹女那是绝对伤不到她的,反而是罗刹女被她薅掉了两把头发又差点把胳膊揪下来。
她身上的伤都是施术的时候震出来的,这个医院也没办法,只能等回头星及来了再说了。
这样的伤她每年大大小小得来两回,星及早就习惯了,药方都是齐备的,改改就能用。
不过……想到等大部队到来之后自己会遭受怎样的狂风骤雨与碎碎念,和仪忍不住双手托腮长叹一声自己命途多舛。
庄婶没注意到她发神经病一样的伤春悲秋,和大部队道了别说要开车去市场,毛道长他们要劝,却被庄婶给堵住了:“说到底你们今天的伤是因为我家小子先闹出来的事儿,我这心里过意不去,请你们吃一顿,况你们过来,我也没正经给你们接风洗尘。最近海鲜市场新到的海货,别的不能吃,虾子总可以吧?买几斤大的,白灼辣炒,大家都喜欢,再预备两个菜,也不复杂,反正这天儿也晚了,不差这一会儿了。你们先回家,我马上就回去。”
她做事是很有雷厉风行的风范的,毛道长竟然都没劝住她。
其实说到底,这事和庄家的关系还真不大。
人家罗刹女要出世,庄家人也拦不住,人家主事儿的都在里头为了这件事倒下了,向上边求援也是应该的,不然特部是干什么吃的?道协作为湘省最大的宗教组织是吃干饭的吗?
罗刹女难应对,在底下受伤的准备大家早就做好了,现在人还能齐全地出来,俘虏也都带了出来,还把罗刹女抄了出来,大家已经满足了。
庄婶就是心里不大过得去,想张罗个热闹的。
安老看出这一点,按住了毛道长,笑呵呵道:“倒是老头子我,后来人也白吃一顿。”
他是网上炸开锅以后急急忙忙从上京赶过来的,岂不是后来人了?
毛道长连忙道:“您说得这是哪里话。”
安老一摆手,却正正经经地振袖对大家行了一礼:“诸君,我代湘省芸芸众生,多谢各位了。”
“此乃吾辈应尽之责。”众人肃容还礼。
阿梨悄无声息地出现,看着他们各个正色庄容的样子,忍不住低声道:“说得我像个祸害似的。”
和仪、肖越齐、毛道长等人齐齐看了她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到:没谈之前,确实感觉是个祸害,还是个大祸害,然而现在……
唉,原来岁月并不能增长人的智商,千岁老人虽然不会患上老年痴呆,却也……罢辽罢辽,尊老爱幼,人之美德。
这一番折腾的差不多了,这个医院是特意选的,离景区那边和郊外都不远,回去还是很方便的。
安老看和仪要回去的时候有些迟疑的样子,在一看时间,也明白了,就从自己带来的人里指了一个人,道:“晏晏啊,这是陶安,有驾照,让他开车带你去机场吧。”
和仪感激地点了点头,答应了,陶安看起来很年轻,顶多二十五岁上下,能被安老带在身边,应该也是圈里少有的青年才俊,看他打扮,应该是做好动手的准备来的,羽绒服里面是道袍,身后还背着桃木剑,现在都没用上,沉默地站在那里。
人她没见过,但这名字听着总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听到安老的支配,他连忙站了出来,俩人从楼下开了一辆车,往机场去了。
和仪路上还有点担心车不够坐的问题,但一到地方她就知道自己多余担心了。
顾家在这附近有一个度假村,就挨着庄家所在的那个村子,大老板全家来了,这边哪里能不派人来接呢?
来接人的那个和仪也很熟悉,他也认识和仪,一看到和仪就要叫二少夫人,被和仪一个手势止住了。
“陈叔,顾叔让您来接的?”和仪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笑了:“倒是我多余担心了。”
陶安把车停好,沉默地站在和仪身边。
来人姓陈,早年跟在顾父身边做事,是顾父秘书团中的一员,后来被放到这边打理这个度假村,和顾家的关系一直不错,算是顾父的心腹,也是人到中年,长得只能说过得去,笑起来弥勒佛似的,看着忠厚老实和蔼可亲,微微凸起的啤酒肚也无伤大雅。
“这位是——”他多打量了陶安两眼,和仪一笑,随口道:“一个小辈,开车陪我来的,您知道我不会开车。”
陈叔这才隐隐松了口气的感觉,笑眯眯和陶安套近乎。
来的路上和仪已经把陶安的底逃出来的,安老的远房侄孙,从前一直生活在北方,今年刚刚升绶五品天师,比不过肖越齐、陆离玉、毛凝眉、毛望舒那一帮人,但也算是小有天赋了。
她那种熟悉感后来也想起来了,是和振德有一次和她提起过,陶家在北方经营多年,世代家传法门,精于风水命理,不容小觑。
这位陶安正是最被看好的下一代当家人。
入了夜,即使巴离县位处南方,这冬天的风吹在人身上也觉得冷。
陈叔很是兴奋,裹着大羽绒服执意在外面等着,他秘书劝了两回也没回车里,眼巴巴地盯着出站口看。
“来了。”和仪忽然指着一个方向开口,笑盈盈地。
似是心有所感,顾一鹤亦抬头看来,他手上还拎着个箱子,看向和仪的那一瞬间只觉她一双笑眼里盛着西湖潋滟的春水,又似乎倒映着漫天璀璨的星子,来之前所有的气恼、担忧在这一刻通通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只想扔下东西奔向他的光。
两人就搁着人海对视,顾一鹤不自觉地也笑了,星及看着他那是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你说你但凡多冷一个小时的脸,我也有底牌好好训她一顿,现在路上说得好好的,临到阵前你变卦投敌了,那哪能行?
“靠不住啊!”星及忍不住嘟囔了一声,提着箱子昂首阔步地往前走,那叫一个虎步龙行气势汹汹!
林毓中、林毓齐、林毓晴、顾一松都来了,也顺着方向看到了和仪的身影,纷纷招手。
杜鹃夫妇与顾父顾母还沉静一些,他们看不出和仪伤得多重,只会觉得这一架打得凶险,星及和顾一鹤是这么多年练出来的眼力,他们四个可没机会练这种眼力。
“真是能耐了你,厉害坏了吧?”
一看到星及的脸色,和仪就知道要遭,果不其然,星及拎着箱子哐哐哐走到她面前,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眼圈儿还微微泛着些哄。
和仪是特意戴了口罩的,毕竟她下午也是出了回风头的人,那微博热搜上挂了多久?现在不得不行事小心谨慎,免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星及一听她喘气的声音和频率就知道肯定是震伤肺腑了,冷冷瞪了她一眼,又是生气,又忍不住心疼。
和仪连忙道:“还有小辈在呢,上车吧。陶安真是抱歉了,麻烦你一回。”
陶安看了一眼陈叔开来的中巴车,沉默一回,道:“我自己把车开过去就好了,我管肖哥要个定位,您不用担心。”
和仪略松了口气。
陈叔实在是人间不一样的烟火,人家接大老板大老板说人多,那就多开几辆车呗!他是直接把度假村里的中巴车开过来了。
但不得不说,不愧是从前的‘天子近臣’,那是把顾父务实爱方便的心理摸得透透的,果然,顾父一看到这一辆车,面色就柔和了许多。
杜鹃和顾母到底有些不放心,拉着和仪上下左右仔细看着,到底羽绒服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出来。
还是林正允开口道:“风口,孩子站着该受风了,先上车吧,慢慢再说。晏晏这是你带来的人吗?麻烦他跑了一趟了。”
“业内的小辈,难得的青年才俊。”和仪看着顾一鹤不自觉警惕起来的样子,心里又是好笑,又忍不住软了下来,握住了他的手,对众人道:“我不会开车,只能麻烦他跑一趟了。这是我父亲、母亲,这是我未婚夫的父亲母亲,这些是我的哥哥姐姐们,那边那个小的是我弟弟,这是我未婚夫。”
大概和仪的家务事在整个圈子里都是传遍了的,陶安很干脆地一一认了人,和仪忍不住看他一眼:没看出来啊小伙子,八卦蛮精通的嘛。
不过后来大家一交流,顾叔忽然道:“小伙子是第一次来巴离县吧?路认得吗?老陈啊,让你的秘书给这小伙子指个路吧。”
和仪猛地反应过来,有些事情如果在车里说,那确实是不合适有外人在。
陈叔也反应过来,想到下午频频热搜,现在还在上面挂着的新闻,会意指挥秘书跟陶安一个车,顺便给他指路。
和仪给陶安使了个眼色,陶安应该是反应过来了,就答应了,没推辞。
这才兵荒马乱地上了车,林、顾两家人带着的东西不少,星及更是一副把和仪的家底都搬来的架势。
和仪忍不住问了一句,得到星及一个白眼儿:“我怎么知道和师您老人家的伤势到底重不重?电话里也没个准信儿,干脆就把您老日常用惯的东西都搬过来了,万一要多叨扰庄夫人他们,也好方便些。”
“咳咳咳——”林毓中刚刚咽下去的一口水把他呛得够呛,和仪也不由讪讪,“哪里到那种地步嘛,你看我现在不还活蹦乱跳的吗?我今年周岁才十八好不嘞?叫什么您老嘛,咱俩谁跟谁啊,那么叫多生分,你说是不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很不要脸地去拉星及的胳膊。
顾一鹤深沉的目光落在她伸出的手爪子上,久久没有收回来。
顾一松在旁边推了推眼镜,觉得她这个动作透着莫名的谄媚。
杜鹃顾母听她们说话这会才反应过来和仪只怕受伤了,还不轻,又是心疼,看着和仪没心没肺的样子,又有点气闷,对着眼前这一幕就一个感想:多说她两句!让她长长记性!
奈何星及很吃这一套,和仪晃着她胳膊撒了两下娇,她的冷脸就挂不住了。
和仪又在杜鹃、顾母的催问下巴拉巴拉把白天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其实他们也都知道,毕竟热搜现在还在微博上挂着呢,上面也很光棍地践行着堵不如疏,走了一步险棋,没有强行关掉直播间,于是他们就把墓室里和仪等人围殴千岁老人的全过程都看下来了。
他们担心的是激烈战况中和仪有没有受伤,以及后来发生了什么。
和仪当然不可能告诉杜鹃你闺女跟人打架斗殴现在五脏六腑都有点疼,只笑道:“受了点伤,吃药之后好多了,医院也查了,没什么大碍,你们怎么来了呢?原计划明天我就回去了。”
旁边飘来了一声“呵呵”。
顾母看看星及,再看看和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报喜不报忧这是好的,可是家里人也跟着你担心啊?你就告诉顾姨个准话,顾姨就放心了不是?咱们不管受了什么伤,还能有那一年严重?回家好好养着,过段时间又是条汉子。”
随着她的话语,杜鹃也开口了:“就是就是,晏晏你就告诉妈妈又何妨呢?”
和仪对着一车人急切的目光,刚想重申真没啥大事儿,星及开口了:“强行催动都城隍印震伤了她的内府,不过伤得不重,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强行出招有碍气血,不过她这些年也没少消耗气血,不是什么大事儿,好处理,吃两剂药就好了。”
和仪是真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接啊!
对着杜鹃、顾母、顾一鹤、林毓中等人腾地一下就红了的眼圈儿,和仪只觉心如死灰。
“哥,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七情这么充沛干啥?”和仪无奈叹气,又看向林毓齐和林毓晴:“哭什么,我不还活着呢么?瘀血都咳出来了,真没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