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说什么秋后算帐呢?
见李氏当真不知,李家的两个嫂子也总算心平气和了一点,委委道来。
说起来,还是平康帝催还债惹出来的祸事。
李家本就没多少家底,更别提当年为了送李氏出嫁,李家的家底都被掏空了,还不得不去国库借了一笔银子,从此之后,李家便当真穷了起来,李父又是个讲气性的,不肯动用儿媳的嫁妆,只能苦哈哈的拿着那一点俸给养着全家。
李家这些年来,日子着实不好过,这一次因为冬季来的早了些,李家去年的旧棉衣早就结块不能穿了,新衣裳一时准备不及,李家大哥就这样受了涷了。
在这年代,最花钱的事儿莫过于看病,李家大哥病的不轻,光药钱便是一大开销,李父连李家最后的一点子田地也抵押出去了,仍治不好李家大哥的病,李父也是没办法了,这才去国库借了银子,不料……
想起太子如凶神恶煞一般的逼着他们还银子的模样,李家两位嫂子就忍不住抱着痛哭,不只是李家的家产,还有她们的嫁妆以及私房银子都被搜了去,别说给李大哥吃药的银子了,说句不好听的,她们这下子连明后天的饭钱都不知道有没有呢。
既使这样,李家上下所有的家产仍无法抵李家的欠银,最后就连她们两个女人身上仅剩能拿来充充脸面的首饰也被太子让人抢了去,她们也是没办法了,这才求妹妹帮忙。
李家长嫂细声道:“妾身也不是不知道欠债还钱的道理,可你大哥病的厉害,当真断不得药,我们来求求妹妹,劝一劝太子暂且宽限几日吧。”
只要能救丈夫,那怕让她舔着老脸回娘家借钱也成,只不过公公当年当真借了不少银子,那怕把她娘家给挖空了,也还不了那么大笔银子,只能求太子宽限几日,先让她丈夫治病,以后再慢慢还银便是。
李二嫂子性子暴燥,也忍不住埋怨道:“当年也是为了帮妹妹备嫁,公公才会借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大姑娘可好,出嫁了便不管娘家人了。”
大嫂认命想要帮着公公还那笔银子,但她可不认命,说句不好听的,那笔银子也是因为小姑才欠下的,要还也是该由小姑还才是,关她们二房什么事呢,她才不愿意帮着公公还这笔银子呢。
要不是她的嫁妆也被太子搜了去,她们身上一点子银钱都没有,她今日过来便不是求救,而是直接要求分家了,怎么说这债也不该由她们家帮着担才是。
李氏羞红了脸,当真无地自容,只能低声道:“嫂子放心,我理会得,那怕变卖嫁妆,我也不会让父亲代为还着这笔银钱。”
李二嫂子松了一口气,“小姑能明白事理,那自然是再好也不过了。”
就连李家长嫂也抿紧了唇不说话,那怕是她,也不觉得那银子是她们该还的。
李氏再三道歉,心里真是怨透了太子,她虽知道圣上急着收欠银,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太子头一个挑来开刀的便是她们李家啊!
是!她们李家是欠了银子,但说句不好听的,她们李家欠的银子跟其他人家相比,全然算不得什么,陈侧妃所出身的齐国公府欠的银子可是她们家的好几十倍呢,怎么太子不先催讨陈家,反而先讨起了李家了!
再想一想太子这几日在她房里那不自觉带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李氏那有不明白的,原来太子是打定主意要拿李家开刀,这才这几日都留在她房里,原来是想稳着她,好让她给他心爱的陈侧妃做替死鬼呢。
李氏满心绝望,气的直打颤。
先前她有多喜悦,而如今就有多绝望,她万没想到,和徒明煜夫妻多年,徒明煜全然不给她半点面子,说舍就舍,幸亏她还想尽办法调养身子,好在给他生一子,结果……这就是她一心期盼的良人?
瞧出李氏摇摇欲坠,好似当真大受打击的模样,李家长嫂心下不忍,她也知道自家小姑子一直不怎么受宠,就连儿子死的不明不白,也不被太子当回事,可见得李氏在太子府中也着实不好过,怪不得全然不知道太子会对李家开刀一事。
李家长嫂安慰道:“我也知道这事不关妹妹的事,毕竟男人做的事,咱们做女人的怎么会知道呢,不过就是拜托妹妹求一求太子,宽限几日,好歹,让你哥哥尽心养病才是。”
说到最后,李家长嫂泪如雨下,当真是难受到了极点,要不是夫君的情况当真不好,以公公的气性,断是不会让她们来求一求妹妹的。
李氏忙不迭的答应,立了无数保证,又让管家包了好些药材、点心,不只如此,她还让李嬷嬷私下也包了一包银子,亲自送了两个嫂子出门。
这药材、点心什么的还能说是亲戚往来,但包银子却着实有些太过了,毕竟他们是亲戚,那有直接拿着银钱赏人的理,不过想一想夫君的情况,李家长嫂还是收了起来。
眼下她们李家最缺的……也的确是银子啊。
两个嫂子一走,李氏一方面连忙让人去请太子过来,一方面又直拉着李嬷嬷的手道:“怎么办?这事该怎么办?”
旁人不知,但她是知道的啊,她爹之所以会去跟国库借银子,全是为了她的嫁妆的啊,当年要不是为了帮她备嫁,也不会把整个李家给掏空了,一想到太子竟然跟李家催起了债,她就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死了算了。
李嬷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谁会想得到,太子竟然会拿自己的妻族开刀呢?
她安慰道:“想来太子只是做做样子,不会对李家赶尽杀绝的,待太子回来,咱们再求求太子便是。”
李氏泣道:“也只好如此了。”
希望太子能看在她面子上,能抬抬手饶了李家上下,别逼着李家还银子了。
李家……是真没钱啊。
第67章 哀默心死
李氏连忙让人去找太子,但太子一直在府外未归,她一直等到半夜,这才等到太子醉醺醺的回来。
李氏强忍怒气,屏退左右,亲自伺候着徒明煜梳洗,见徒明煜醉的厉害,忍不住埋怨道:“不是去讨债吗?怎么吃起酒来了?”
她甚至有些恶意的想,该不会太子把讨债讨回来的银钱喝酒喝掉了吧?
“你懂什么!”太子是当真醉的厉害,他得意洋洋道:“我终于给父皇办了件大事。难道不该好好庆祝吗!”
他第一次办差,便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就连父皇都夸了他一句,就凭这一点,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李氏不屑的扁扁嘴,不过就是欺负她娘家弱小,在朝中无人帮衬罢了,算得上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要不是她娘家人官位不高,在朝中也没什么有力的亲友,徒明煜那敢上门欺负她娘家人,要真有本事就去齐国公府要债啊,她就不信徒明煜敢去齐国公府讨银子。
不屑归不屑,李氏还是轻声解释了一番,将家里当初为什么会欠这么多银钱的事说了明白,再求着徒明煜宽限几日,待她变卖了嫁妆之后,便会还钱。
徒明煜醉的厉害,不耐烦的骂道:“谁叫你们李家自个贪心,明明没那本事,偏偏要来争做什么皇子妃,活该!”
李氏的脸色瞬间惨白,“我……我……”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做什么皇子妃啊,无奈……圣命难违。
李氏心下凄苦,顿时忍不住落起了泪。
一见到李氏落泪,徒明煜越发恼怒,他对当年李氏带进府的那份嫁妆也有一些印像,李家自以为倾尽所有,但在这皇家之中着实不够看呢,别说跟其他前头几位嫂子相比,就连陈侧妃都远远不如,当年他迎亲之时,不知道被多少兄弟明里暗里的嘲笑着。
他越想越怒,“活该你们欠银子,不但你们家没脸,就连我也跟着没脸!”
他做为宫女子之子,本就母族不显了,连妻族也不给力,只会丢他的脸,要不是父皇见李氏当真不像样,也不会后来再指个陈氏给他,以做补偿。
而且陈侧妃也的确是个贴心的,不但给他生了儿子,还把自己的嫁妆奉上,让他花用,要不是有陈氏的嫁妆支撑着,就靠着李氏,他那能支应起这么大的一个太子府!
唯一遗憾的便是陈氏心太大,害死了砡儿,要不他都有意在登基之后直接扶正陈氏算了,比起李氏,陈氏无论身份还是其他都更适合做他的正妻啊。
以往徒明煜也不过就是把这念头压在心里,暗暗的对李氏有些不满,觉得是她插在他和陈氏之间,着实碍眼罢了,但如今知道了知道李家当年其实并无入宫之意后,这不满顿时被放大了好几倍。
既然无意入宫干嘛去参加大选?还害他娶了一个破落户的被人嘲笑。
徒明煜不断碎碎念道:“你干嘛非要参加大选?害人害己!害人精!”
徒明煜醉的厉害,一个劲的叫骂着李氏为害人精,李氏脸色惨白,紧抿双唇,整个人不住发抖,好似下一刻就会晕倒一般。
不只是李氏的脸色难看,就连侍候李氏的人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李嬷嬷更是气的整个人直打颤,但她见李氏神色不好,连忙扶住了李氏,安慰道:“娘娘,太子醉的厉害,有口无心,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虽是如此说着,但李嬷嬷的声音生硬平板,可见得也是气的很。
“有口无心?”李氏苦笑,“这是酒后吐真言吧!”
她抹了抹泪,“怪不得无论我怎么做,始终不得太子的欢心,怪不得太子对砡哥儿之死不闻不问,原来太子一直恼着我丢他的脸呢。”
原来太子这么讨厌她,还恨屋及鸟的怨到了砡哥儿的身上。
害人精!她真的是个害人精,害了自个儿子,也害得太子丢脸,更害得娘家背上了这么大的一笔欠银,连累了父兄。
“娘娘!”李嬷嬷急道:“太子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啊,你可是皇家媳,真有个什么,圣上必定会为娘娘做主的。”
那怕是太子,也得顾虑一下名声的,想要宠妾灭妻,也得等他坐上了那个大位再说。
李氏抹了抹泪,惨然一笑,“嬷嬷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她苦苦一笑,“妃嫔自戕是大罪,我已经连累了父兄,不能再害了他们。”
做为皇家人,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宫里是容不得妃嫔自戕的,她死了,固然是一了百了,但她的家人却会被她给连累啊,少则申斥,重则流放,她赌不起,也不敢赌。
她对太子本就没抱多少希望,如今……也不过是更加绝望罢了,算不得什么。
李嬷嬷一叹,虽是松了一口气,但心下越发酸楚,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李氏惨然一笑,望着远方,好似看着京城另一侧的娘家一般,“怎么说,我也得先帮衬着娘家过了这一关再说。”
太子寡恩少情,他母族不显,养母安家又败落了,眼下全靠着妻妾的嫁妆和圣上手指缝里撒下来的一点子银钱支撑着。
要是她当真一时想不开去了,连累家人不说,而且说不定太子会占着她的嫁妆不放,到了那时,她们李家还不上债,才是真真正正的完了呢。
李氏决断道:“来人!开我的箱子,把我的私房都拿出来!”
她这一身全是爹娘所赐,也是时候该回报一二了。
“娘娘!”李嬷嬷一惊,急道:“娘娘,娘娘的日子已然不好过了,要是没了嫁妆,以后的日子怕是……”
太子一味偏着陈氏,别看娘娘贵为四皇子妃,但事实上在这太子府中,管家的却是陈氏,娘娘得的不过就是那一点子份例,偶尔想要什么了,还得另外花银子去买,要是没了嫁妆,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李氏凄凉一笑,“怎么都是能过的,怎么说我始终是四皇子妃,她能苛刻得了多少?”
说句不好听的,该她吃的,该她喝的,该她穿的,陈氏敢不给吗?不过就是东西可能被人下了点东西,首饰老气,衣裳不合身,布料也偶尔会过了季罢了。
至少大面子上,陈氏终究不敢太过的。
“娘娘!”李嬷嬷急道:“陈氏送来的东西,那里能用呢,那些东西说不得是有问题的啊!娘娘难道不想再给太子生个嫡子吗?要有了嫡子,说不得太子会回心转意呢。”
李家不过是寒门出身,不似陈氏那般出身国公府之家,也不懂什么吃食上的弯弯绕绕,不过时日一长,她们也多少察觉出来了一些。
说是按着份例,但这厨上做的吃食大多是些寒凉之物,不利于子嗣,再不就是有些相克的食材,逼得娘娘不得不私下掏银子让厨上另外做些暖宫的吃食,只不过这事苦无证据,她们无法在太子面前指证陈氏罢了。
“那有何妨。”李氏不在乎的浅浅一笑,她眼眸微冷,“嬷嬷以为,我还会想给太子生儿育女吗?”
陈氏在吃食上下手脚也好,哀默大于心死,而她的心……已经死了。
李嬷嬷忍不住用衣角抹了抹眼泪,她可怜的娘娘啊,人人都道嫁给太子,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又有谁知道嫁给太子背后的苦楚呢。
李氏既对太子死了心,又不忍父兄因她遭罪,便让嬷嬷变卖起了嫁妆。
只不过有些东西买回来贵,卖出去时却着实卖不上价,再加上李氏变卖的急,也着实不好讲价,李氏把嫁妆都快变卖殆尽了,甚至连自己这些年来从宫里收到的没记号的赏赐,还有砡哥儿留下来的一些遗物也不得不变卖了,终究还是没把债给还全。
最后还是李家人到处向亲友借钱,这才勉强把这窟窿填上,虽是填上了,但李家从此也彻底穷了,李家的宅子也抵了出去,一家子只能窝在南街的一处小宅子中栖身。
李家大哥更是因为还债之事而担误了延医用药,从小病硬生生的拖成了大病,按着大夫所说,李家大哥已成肺痨之势,以后只能小心将养着,至于科举之事,是再也不能了。
就连李父也硬生生的气病了,不过短短几日,便有下世之状,李家的二个顶梁柱双双病倒,李家人也彻底的怨上了李氏。
在他们想来,当年公公借银的大头既然是用在李氏身上的,李氏手里自然该有些银钱,况且李氏又做了多年的四皇子妃,岂会一点子私房都没有?
况且李氏和太子既是夫妻,夫妻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呢,说不得太子一高兴,直接免了李家的债务也不定。
没想到李氏竟然当真不顾父兄遭罪,不但没代他们向太子求情,而且就送回这么一点子银子,压根没把自家人放在心上,心冷之下,从此李家人便绝迹于太子府,不再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