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个时辰后。
施言估摸着差不多了,她伸手给顾九年把脉,却就在指尖触碰到顾九年手腕的那一瞬,明显感觉到对方身子一颤,随后,顾九年本能防备,猛然睁开眼来。
施言:“……”没睡着啊?看来这一个时辰一直在提防她。
撇开顾九年的品行不说,他倒是个极为爱惜他自己的男子。
施言心情复杂,她如今仍旧芳龄正好,顾九年都是三十铁树了,总不能还担心被自己占了便宜……
“已无大碍。”施言把过脉,淡淡道了一句,脸上没甚表情。
顾九年眉心紧拧,垂眸看着少女给他拔针。
又是那样的角度和姿势,他才刚刚解毒,受不得任何 刺激,未免让少女察觉到什么,又里立刻移开视线,幸好万年的冰山表情让他稳住了此刻心绪。
一切妥当,顾九年起身下榻,身子背着施言,淡定如常的穿好衣裳。
他没有转过头看施言一眼,离开之际,背对着她道了一句:“本官明日会命人给你送诊金,你我之间再无干系。”
言下之意,他不欠她任何人情,也不愿意与她有任何瓜葛。
丢下一句,顾九年很快就消失在了施言眼前,施言发现,定北侯府的护院也察觉不到顾九年的行踪。
施言:“……”
顾九年这样洁身自好,她的心情更是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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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倾斜,定北侯府外的巷子口,一片浮光掠影。
常松顺着那道人影飞快追踪了过去,总算是在一处墙角瞧见了他家主子,见主子长身玉立,全须全尾,常松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他一靠近主子,就有一股淡淡的女儿家的幽香扑鼻而来。
常松止步,心想:主子在卫姑娘房里整整待了一个时辰,清白还在么?
不是常松多想,而是主子实在太招惹姑娘家,上从已为他□□的妇人们,下至十四五岁的少女,但凡见过主子的女子,很轻易就芳心暗许。
顾九年侧过身,斜睨了他一眼,嗓音清冷,听不出任何多余情绪:“不得想入非非!”
常松:“……”为何主子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常松素来一本正经,此刻更是严肃,对待主子的清白,他一惯很严谨:“主子,您的.毒.解了么?”
顾九年垂眸,目光扫过自己的.小.腹.,他又想起自己破皮的唇,一时间很难接受,他差点背叛了阿言的事实。
“嗯。”顾九年淡淡应了一声,又说,“明日取一两万银票送去药膳堂,亲自交给卫姑娘。”
他只想银货两讫。
常松猛然被一口气噎住,差点就咳了出来:“……一、一万两?”
顾九年费解的看着他。
一万两很多么?
不过都是身外之物,等不久之后,他去追随阿言而去,这些身外之物皆可抛。
顾九年在夜色之中扬长而去,常松独自一人心疼那一万两银子。
顾家主仆二人相继离开,昏暗处,施城走了出来,眸光映着夜色,隐露杀意。
他握着绣春刀的那只手,手背已腾起青筋。
有骨节碰撞的声音响起。
二姐,如今,你还要为了顾九年弃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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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施言用过早膳,就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但刚走到上院,就听见父亲与两位兄长在谈话。卫远承还在治腿期间,卫家这阵子不允许他参与.军.政。
侯爷父亲大发雷霆:“岂有此理! 好一个顾九年!此次北调的军饷下落不明,那也不能耽搁了北方将士的粮草!可恨内阁由他执掌,本侯根本无计可施!”
卫二道:“父亲,咱们卫家军怕是惹人忌惮了!好端端的军饷岂会说失踪就失踪?!”
卫三沉思几息:“眼下关键 之际,是先运送粮草去北疆,朝廷只怕一时半会不可能下令重新押运军饷。父亲、二哥,咱们卫家不能指望朝廷!”
定北侯一拳头砸在了茶几上:“天理公道何在?!可短时间内,如何能凑齐数十万两?”
听到这里,施言止了步子,没有去叨扰父亲与兄长们。
什么天理公道……
她现在已经全然不信了。
曾经的冠军侯府,不也是功高过主,遭受忌惮了么?
军饷失踪只怕是个幌子吧!
施言感同身受,无论是作为曾经的冠军侯府的郡主,亦或是如今的定北侯府千金,她的宿命仿佛弯弯绕绕,终是会面临这些。
“走,去药膳堂。”施言对身侧扶柳道了一句。
扶柳抿了抿唇,总觉得姑娘与寻常女子不一样,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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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言一到药膳堂,常松就如割肉一般送上了一万两银子的银票。
施言的唇角悠悠一笑。
昨夜,顾九年说过,会与她银货两讫。
原本,她也接受这样的方式。
但是眼下看来,一万两是远不够的。
据说顾九年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成了大周第一奸佞,她不宰他,还能宰谁呢。
施言接过银票,就在常松以为,主子交代的任务完成之时,就闻他面前的娇艳少女,似是轻笑了一声,又对她身侧婢女道:“柳儿,你带着这一万两银票,跟着常松去一趟顾府。”
扶柳僵住,看着姑娘塞入她手里的一万两银子,扶柳顿时觉得,她可能马上就能飘飘然升天了。
常松也僵住:“……”卫姑娘为何会知晓他的名字?
不会是主子告诉她的吧?
主子和卫姑娘之间,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了?
常松又忍不住想入非非。
下一刻,施言又对扶柳交代了一句:“柳儿,你去告诉首辅,首辅大人的清白恐怕不止一万两。”
说着,施言附耳,在扶柳耳边低语了:“五万两。”
常松耳力极好,自然是听见了。
闻言,常松出现了一瞬的错觉,他家主子一定是碰见了骗子了!
五万两?!
卫姑娘怎么去直接去钱庄抢劫?!
这是讹诈!
扶柳眨了眨眼,怀揣着一万两银子的巨款,她只觉责任重大,这个刺激来得太突然,她竟然都忘记了如何回绝。
一路哆哆嗦嗦,总算是抵达了顾府。
常松紧绷着一张脸,领着扶柳去见了顾九年,他盼着顾九年认清卫姑娘的真面目,日后少与卫姑娘来往,卫姑娘她就是一个女土匪!
不……
土匪也没有这般野心彪悍的。
顾九年今日休沐,他体内的药力已经彻底消散,但昨日终归是元气大伤,今晨起榻练功过后,就一直在八角亭休息。
扶柳站在顾九年两丈开外的地方,她告诫自己:不怕!我是姑娘的一等大丫鬟!姑娘这般信任我,我更是不能让姑娘失望!
扶柳一鼓作气,也不看顾九年一眼,她双手捂着胸口,怀里还藏着一万两银 票呢,“首辅大人,我家姑娘说了,您的清白不止一万两,起码……起码五万两银子!”
对!就是这样!干得好!
扶柳觉得自己愈发优秀了。
常松目不斜视,静静等待着扶柳被扫地出门。
顾九年抬头,幽若深海的眸起了一丝波澜。
他的清白……
的确很贵。
是该值五万两。
顾九年懊恼,他此前怎么就没想到。
若是让阿言泉下有知,她定然会不高兴的。
顾九年剑眉微微拧着,吩咐道:“再去账房取四万两过来。”
常松:“……”
不是!主子!几万两雪花银,并不是粪土啊!
主子您虽是奸佞,可这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见常松不动作,顾九年低喝:“还不快去!”
常松:“……是、是!主子。”
四万两银票取了过来,再加上扶柳身上的一万两,就正好是五万两。
将五万两揣在怀里,扶柳迈不开步子,她只觉得腿软,浑身无力,仿佛下一刻就要被五张银票给压死了。
“呜呜呜……”扶柳当场哭了起来。
常松心疼自家主子的五万两银子,见状不耐烦问了一句:“你怎么还不走?”
扶柳当然想要尽快回去,她算是明白了,她就是一个普通人,承受不了五万两的重量:“我走不了,你能送送我么?”
常松:“……!!!”
罢了,为了将五万两安然送过去,他只能亲自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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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施言站在二楼茜窗边,目光望着不知何处的远方,神情不明。
素素悄然靠近:“姑娘,您为何让扶柳去?”
施言淡淡笑过。
她以前不信命,现在信了。
记得冠军侯从出事开始,其实就有征兆了。
就比如,军饷被苛扣,弹劾的折子如雪花一样寄入宫。
老天让她重生到了定北侯府千金身上,原来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施言道:“定北侯府的宿敌,必然不会相信,一个婢女当真会从顾府讨来数万两银子。”
他们更是想不到,有她施言在,施家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冠军侯府。
素素竟无言反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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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柳是被搀扶着回来的。
她到施言面前时,已经双眼哭肿,身子发抖,拿出五万两银票后,双手抖个不停。
“姑娘,婢子做到了!”她从首辅大人那里讨了数万两回来了,到了这一刻,脑袋还没搬家,这可真是奇迹。
素素接过银票,轻抚扶柳的面颊,给她擦了擦泪,宽慰道:“我们柳儿真厉害,日后我定会给你寻一个好人家嫁了。”
扶柳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还沉浸在五万两上,呆滞了片刻。
一旁的素素难免伤神。
这话好生耳熟,她以前也常听姑娘这样提及。
可是如今,姑娘只会疼别的婢女了。
素素神情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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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言没有逗留,直接带着五万两银票回了侯府,将银票交代了定北侯手上:“父亲,女儿今晨意外听见了卫家军出了事,又恰逢首辅欠了 女儿人情,他非要与女儿银货两讫,硬塞了女儿五万两银子,女儿无法,只能收下。”
“反正首辅是奸佞,他的银子也不知是从哪儿搜刮来的民脂民膏,父亲且拿去应急。”
扶柳:“……”银子是首辅大人硬塞过来的?
军饷一日不可耽搁。
景德帝对政务不闻不问,要想等到内阁那帮人查清楚军饷去了何处,北疆将士早饿死了。
英雄们赢过了敌手,却是败在自己人手上,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定北侯的确很需要这笔钱,他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手中银票,一时间眼眶又红了。
卫二疑惑:“小妹,首辅会那般好心?”他怎么觉得,首辅一心想要置卫家于死地呢。
施言莞尔:“首辅得了顽疾,我给他治病,他给我钱,天经地义。”
卫家父子几人面面相觑。很想问个清楚顾九年到底得了什么病,几时会死……
但他们此刻更加觉得,顾九年怕是没病,而是脑子出了问题。
到底是出于何缘故,一个心机深沉的奸臣,会轻易拿出五万两给一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还是他宿敌家中的千金!
想不通啊……
施言知道父兄在疑虑什么,她无法解释清楚,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解决军饷一事。靠着朝廷下拨,还不知要等到何年马月。
她这人素来雷厉风行,想要做什么就一定会去做。
“父亲,二哥、三哥,眼下还缺多少银子?”定北侯府虽然富庶,但也填不了这样大的窟窿。
父子几人又对视了几眼。
明显不想让施言操心。
定北侯:“言儿,为父只盼你能每日开心快乐,你要开药膳堂,即便不合常理,为父也不会阻挡,为父对你的唯一要求,就是安然顺遂,其他事,你就莫要忧心了。”
卫二也提醒:“小妹还是得提防顾九年,此人……心术不正。”
卫三沉思片刻:“莫不是小妹还有法子筹到银子?”
卫三是长房最深沉稳重的一个人,他不会看错人,小妹……不是普通人。
施言笑道:“法子倒是有,不过还是与首辅有关系。父亲,二哥、三哥,你们觉得,首辅他值多少银子?”
卫家父子:“……”
顾九年值多少钱?
这还真不好估算啊!
看言儿这架势,怎么好像打算将顾九年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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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后,素素从外面归来。
此时的施言在医馆静坐。
今日专诊.肾.病,酒楼那边的药膳依旧火爆,但医馆无人登门。施言正好图个安静。
素素上前道:“姑娘,婢子已经按着您的吩咐,将原话传到了赵小姐耳朵里,这位工部家的赵小姐自幼就是七公主侍读,尤其附炎趋势,得知您与首辅之间许有联络,赵小姐定然会将此事告之七公主。”
施言淡笑。
她突然发现,顾九年可真好……用。
七公主已经等不及给顾九年.下.药.了,可见她迟早会见自己。
顾九年如此出类拔萃,百年 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当然要卖一个好价钱啊!
施言就这么安静的等着,直至次日上午,一辆华盖停在了药膳堂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