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和鸣——茹画
时间:2021-01-20 09:00:39

  曾墨眼神回到林冰琴脸上,她脸上兴致勃勃地,仿佛那的确是美不胜收的景色,引她留连忘返。
  曾墨已经溢到胸口的感动,慢慢地,慢慢地冷却。
  敏锐如他,竟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两人聊天的功夫,雨渐渐变小了些。
  林冰琴不喜欢两人间这种过于安静的氛围,她胳膊挡在胸前,“回家吧,你娘特别担心你,你得回去报个平安。”
  她准备往雨里冲。
  曾墨却浓眉一皱,“等等!”
  林冰琴及时停住步子,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情。
  曾墨伸手解自己的衣袍带子,林冰琴避开视线,“要么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先回去。”
  身上突地一凉,原来是他的外袍拢到了她的身上。
  曾墨眼睛看向前方,语气淡淡地说道:“我的衣服也是湿的,但,好歹是道屏障。”
  林冰琴眼珠子转动几下。
  听懂了。
  这家伙意指她湿衣尴尬,用他的衣服略作遮挡。
  “那你呢?”林冰琴扫向他,脱了外袍,他里头的中衣没有袖子,两只浑圆结实的胳膊就袒露在空气当中。
  他这样,其实也不雅吧?
  曾墨已经走进了雨里,步伐不急不缓,却不回答她的话。
  林冰琴只好胡乱穿上他的袍子,往身前一拢。
  还别说,湿衣外再加湿衣。
  负负得正。
  虽然不舒服,但峰峦波谷多了层屏障,起码不尴尬了。
  她打了个喷嚏,双手撑到头顶,急溜溜地跑动起来。
  男人身子强壮,不怕淋,可她不行,一旦受了凉,极有可能会感冒的。
  她越过他,跑在了他的前面。
  曾墨眼神追随着那抹纤瘦的身影,眸子动了动,不紧不慢的步伐陡然加速。
  大踏步地跟在了她的后面。
 
 
第27章 
  说来也怪,淅淅沥沥的雨雾,在两人到家的时候,竟然停了。
  林冰琴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天气,表情挺沮丧的。
  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她守井口的时候下。
  早不停晚不停,偏偏自己进了家门它就停了。
  好似故意与她作对一样。
  曾墨已经进了屋子,向母亲报备平安。
  “娘,我回来了。”他站在地下,身上还在往下淌水,他站过的地方,很快湿了一块。
  曾母担忧极了,眼神在儿子身上打量,转而又去看窗外,“你没事?冰琴也没事吧?她怎么没进来?”
  曾墨垂眸,“都无事,就是淋了点儿雨。”
  曾母这一天都提心吊胆的。
  虽然有林冰琴的再三保证,可她心底还是觉得自己生命快走到尽头了。为她看病的郎中是曾墨特意去请的,此人在皇宫里当过太医,年事已高才离开皇宫归家养老。他鲜少给人看病,还是王爷出面,他才为了自己特意跑了一趟曾家村。
  他诊完之后,眼神便黯了下来,告之曾墨提早准备后事。虽然两人是极小声说的,但曾母后来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了自己至多还有一月的寿命。
  从知道那天起,她就开始为自己的生命进行倒计时。
  一天一天数着,眼看就快到头了。
  今日心脏莫名乱跳,总有种要出事情的前兆。林冰琴为了安抚她,跑出去找曾墨,可几个时辰都不归家。
  曾母担忧得吃不下饭,打发花儿出去找,可花儿谨记林冰琴的嘱咐,不可以到处乱跑,必须时时陪在曾母身边。
  曾母无奈,只好在家里翘首以盼。
  当儿子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她提了一天的心总算放了回去。
  她往窗外看了眼,林冰琴站在大门口发呆,身上还披着儿子的衣服,样子挺狼狈,她不由得埋怨儿子,“你有何事不能提前说一声,害冰琴出去寻找。淋雨对女人可不好。”
  曾墨同样瞟了眼窗外,停了会儿说道:“娘,我换身衣服就要出发了,王爷有非常紧急的命令,估计两三日后回。”
  曾母眼神黯了下,“三天内,肯定会回来吧?”
  依着郎中的估计,她至多还活三天,她怕临死前见不到自己的儿子。
  母亲想到的事情,曾墨同样想到了,他眸色动了动,斩钉截铁地回答:“能。”
  “那就快去快回。”
  曾墨去西屋换了衣服,连澡也没洗,出了门。
  经过院门口,林冰琴还站在那里发呆,表情有些萎靡不振。
  曾墨眼神闪了下,“为何不进去?”
  林冰琴叹了口气:“就发了会呆。”
  换过衣服的曾墨,除了头发是湿的,身上其他地方已看不到淋雨的痕迹。
  林冰琴愣了下,“这么快就换过衣服了?”
  感觉只发了一小会儿的呆,曾墨就换完衣服了。
  曾墨:“我有急事去王府,三日内必归。我娘就拜托你照顾了。”
  听到他要走的消息,林冰琴面色微动,内心惊喜得不成样子,第一件涌入脑海的事情便是,自己可以洗个舒服澡了。另外,也不用站在这里犹豫今晚睡哪个房间的问题了。
  她淋了雨受了凉,隐约有感冒的征兆。迟迟不进屋是在考虑怎么办。不能把身上的凉气过到曾母身上,为防万一,最好今晚不跟曾母同睡一屋。可不睡一屋又能睡哪儿?
  三间茅草屋,都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
  曾墨这一出发,她顿时高兴了。
  她尽量掩饰着自己想翘起来的嘴角,低眉顺眼地“嗯”了声。
  曾墨便出发了。
  林冰琴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隔老远跟曾母打了招呼,说明自己有感冒的症状,不能太靠近她,然后就回了西屋。
  隔天早上,确定自己身体无恙之后,林冰琴才去了东屋,陪老人聊天打发时间。
  曾母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心事。
  林冰琴就问:“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妨说出来,如果能做的,我尽量帮你。”
  曾母迟疑一会儿,说道:“突然想见几个人,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把她们叫来。”
  曾母说了几个人的名字,都是相交不错的邻居朋友,还有吴月月和她的母亲。
  这有何难?
  林冰琴马上打发花儿去找。
  老街坊老邻居,陆续都来了。
  大家围坐一炕,谈天说地。林冰琴就坐在曾母旁边,一直陪着。
  日落西山了,除了吴月月母女之外,其余的人都已经来过了。
  吃晚饭的时候,曾母就有些遗憾,“墨儿说了不纳妾,是不是月月伤心难过,连我这个老婆子也不待见了?”
  迎来送往里,林冰琴发现了曾母的用意。
  担心郎中的话应验,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跟自己的老街坊老邻居做告别。
  吴月月极有可能是被曾墨的那句“去死吧”给伤透了心,不愿意登曾家的门了。所以花儿明明去叫了,她家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林冰琴让花儿陪着曾母,自己出了门。
  犹犹豫豫走至吴月月家门口,她转悠半天,又返了回去。
  重新回到东屋之后,她苦着一张脸对曾母说道:“娘,我刚刚去看了月月姑娘,”她低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唉,她年纪轻轻的,身子却弱不经风,病得竟然比前几日还要重了。”
  “病得重了?”曾母担忧地问道。
  “嗯,她娘一直守在床前抹眼泪。我说你想见她,月月姑娘就要挣扎着爬起来,要不是我和她娘给拦着,她非来不可。可她身体那样,我怎么敢让她来?万一有个闪失,咱们可担待不起。”
  曾母忙点头:“是,身体重要,千万让她注意身体。”
  “所以我没让她来。”
  “你做得对,别让她来。”
  曾母虽有遗憾,但这个理由勉勉强强接受了。
  曾墨走后第二天,曾母对林冰琴提了几点要求,她想吃的糕点和想穿的衣服。
  糕点这事儿不难,曾家村就有人卖,林冰琴不在乎银两,只要婆婆喜欢就一定给买回来。
  可衣服这事儿,不好解决。
  布料可以买到,但做么,得给裁缝剪裁和缝制的空儿。
  曾母提的要求其实有些苛刻了,但林冰琴却挺能理解她的。以为生命将至尽头,临死前想做一两件事情,没有什么过不过分的。
  她其实到现在也觉得婆婆的生命不会终结在明天,但她说了没用,婆婆嘴上说着相信,但怕的表情还是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是人都怕死。
  尤其是郎中的一月之期,已经在老人心里开始了倒计时。只有过了明天,曾母才会真正相信自己的生命还是可以继续往下延续的。
  林冰琴让花儿守着曾母,她按照老人的要求买好了布料来到村里的裁缝家,许以重金并承诺自己会在一旁帮忙,才让裁缝答应连夜赶制衣服。
  古代的衣服都是一针一线缝制的。
  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林冰琴哪能要求那么多?她亲自上阵,另外又让裁缝找了几个会缝制衣服的妇女,几个人凑在一起,抢时间缝制。
  一夜未睡,隔天中午,衣服终于缝制好了。
  上身是窄袖短衣,下身是长裙,外头是一件对襟的长袖褙子。
  林冰琴付好钱,拿着新鲜出炉的衣服赶回家里。
  曾母早就醒了,坐在窗台边上,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盼她归,更盼儿子归。
  林冰琴把新衣服摊到炕上,招呼曾母,“娘,衣服总算是做出来了,赶得太急,不知道你能不能满意。”
  达到老人的要求,她心情兴许能好些,对于死亡的恐惧兴许就不那么怕了。
  曾母的眼睛亮了下,当即脱下身上的旧衣服,把新衣服给穿上了身。
  穿好后还特意问道:“好看吗?”
  林冰琴和花儿都夸好看。
  老人便穿着新衣坐在窗台旁边,心心念念地瞅着窗外。
  林冰琴和花儿对了下眼神,两人一起来到了西屋。
  花儿小声说道:“小姐,你说可怎么办?大娘好像在等死,今天就是她认为的最后一天。曾侍卫答应了今天会回来,可到现在也不见个人影。”她表情忧虑,“小姐,你说,大娘真会死吗?”
  林冰琴轻轻推搡了花儿一下,“净瞎说。去吧,你务必好好守着老人家,不能有半点儿闪失。”
  花儿答应一声,委屈巴拉地去了东屋。
  曾墨是在傍晚时分,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
  以往是安置好马匹独自一人进家,这次可能是赶得太急,他直接牵着马匹进了院子。
  曾母看到儿子,高兴地扶着窗框站了起来。
  曾墨扔了缰绳,疾步迈进屋内。
  声音迫切中带着一丝不安,他喊了声“娘”,坐到了炕边上,双手去拉母亲的手。
  曾母恹了一天,终于在看到儿子之后露出了笑容。
  “你能回来,太好了,太好了。”
  好像她马上就要死了,但在死前却完成了所有的愿望一样。
  林冰琴在厢房收拾东西,听到动静跑进屋内,在一旁提醒曾墨,“你手太凉了,要当心娘的身体。”
  曾墨改为隔着袖子握住母亲的手。
  曾母看看儿子,再看看儿媳,忽然说道:“你们都去西屋吧,你们亲亲热热的,我高兴。”
 
 
第28章 
  曾母看起来虚弱无力,说话也是轻声细气的,这两天,她好像把自己想干的事儿都干完了,只剩下儿子的幸福,她握不住,也无能为力。
  儿子和媳妇的关系看起来不错,可细想想,似乎总差着层什么。
  上回打发林冰琴过去跟儿子行房事,时间不长便听到儿子甩门出去的动静。
  她估摸着,房事没成。
  心里就老不踏实。
  年纪轻轻的小夫妻,这会儿恨不能天天抱在一起。可曾墨和林冰琴,两个人却没有那个意思,好几天了也不说想得发狂,吃饭的时候,看起来还有些客气。
  曾母这心里就犯嘀咕,心里老是挂着这事儿,所以就提了出来。
  曾墨和林冰琴听到之后都愣在那儿。
  曾母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这心脏,越来越不中用。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自己能觉出来。照郎中的意思,我应该活不过今天,左右剩下不过几个时辰,能见着墨儿,我心也安了。你们要是孝顺,就亲亲热热地在一起,我上路的时候,心里也美滋滋的。”
  和母亲面对面地谈起生死问题,曾墨心中大恸,他声音悲凉地喊了声:“娘!”
  喊的同时紧紧攥住了母亲的手,仿佛攥着母亲的命一样。
  林冰琴想说几句劝慰的话,曾母抬手阻止了,她说道:“能不能活过今天,待明日再看吧。今晚咱们都敞着门睡觉,有个风吹草动的,方便听见。”
  林冰琴非常非常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明前几天老太太看起来不怕了,还一副全身心依靠自己的样子。可今天却一副老天完全塌了,她马上就要没命的架式。
  她是绝对不相信今晚老人家会去世的。
  心脏不好,或许是不久于人世,但不会那么正好,说一月之期恰好一月之期。
  再说曾母这两天都没出现过病情危急的情况,药粒一直准备着,一直没派上用场。当年她父亲走之前,一天至少要吃上三四次。
  直觉告诉她,只要好好注意,曾母至少还能活个三载五载的。
  可现在老太太拿出临终嘱托的样子,让她什么话也拉不出来了。
  此时此刻,千言万语都不如对她百依百顺来得好。
  老太太让他俩过去,还要敞着门,能是什么意思?
  临终前,用耳朵确认一次,儿子儿媳关系好着呢。
  曾墨眼眶泛红,除了攥紧母亲的手,他好像没办法再做出什么举动。说母亲相信郎中的话,倒不如说他信。
  在他眼里,沈郎中跟神医差不多。有次王府里的侍卫中了毒,让沈郎中去看的时候,他说准备后事吧,至多还有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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