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母把儿子发怔的样子当作惊喜若狂。
只有林冰琴心里清楚,那是他发抽的前兆。
“你们俩的亲事当时办得太仓促,都没个正经的仪式,我当时还担心你们的日子会有波折,现在看到你们小两口甜甜蜜蜜的,又怀了我的乖孙,我真是心满意足。”
曾母这心里啊,比吃了蜜还甜。
婆媳聊了不到一个时辰,曾母就开始担心林冰琴的身体,“你啊,别老陪着我,自己回去好好休息,别随意走动,哪里不舒服及时找郎中。”
她催着林冰琴回去休息。
林冰琴又不是真的怀孕,哪能见天地躺在床上?
她悄悄安排彩叶去找了辆马车,两人悄悄出了门。
出发之后,彩叶还忐忑不安地问:“夫人,你说老夫人若是知道我们悄悄出去,会不会生气啊?”
“老夫人一直待在静轩里,大家都不说,她怎么可能知道?”
彩叶想想也是,顿觉安心不少。
林冰琴坐马车去镇上逛了逛。成天憋在家里怪闷的。上次来酒肆的时候,她看到沿途的风景不错,便萌生了改天出来逛逛的想法。
她们去了布店,在里面挑选了几块时兴的布料放到了马车上,又去首饰店挑了几件首饰。
经过一家小吃店,林冰琴闻到了米糕的香味,准备下车去买。
彩叶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眼,“好多人排队呢,夫人,您就甭下车了,我去排队买吧。”
排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林冰琴便让彩叶去了。
她自己坐在马车里,偶尔撩开帘子的一角往外头张望。
附近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多数都是穿着粗布衣裳的贫苦人。偶尔有几辆马车经过,吆五喝六的,彰显着自己的高人一等。
熙来攘往里,马车忽然动了下,车夫在前头问了句:“夫人,没事吧?”
林冰琴身子趔趄了下,刚想回答“没事”,便感觉后腰处被什么锐器给顶了下,接着,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响在耳畔:“别出声,否则要了你的命!”
林冰琴心惊胆战,眼角余光发现车内竟然多了名蒙面黑衣人,两只像孔洞一样的眼睛露着狞狰的寒光。
林冰琴恐慌不已,梗着脖子不敢动。
黑衣人半蹲在她的侧后方,贴在她的耳侧低声命令:“让车夫出发。”
林冰琴提着一口气,对外面的车夫说道:“走吧。”
车夫奇怪:“夫人,彩叶还在排队,现在往哪里走?”
黑衣人把刀往前顶了顶,“往西。”
林冰琴机械地重复:“往西。”
车夫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听命行事。马车慢悠悠地穿过街市,向西而行。
后腰处传来尖锐的痛感,林冰琴闭了下眼睛,用仅存的理智跟黑衣人对话:“你是何人,有什么要求尽管讲。求钱,我可以安排人送来。求事,只要能办到,我一定着人去办。”
“我不求钱也不求事,我要命!”黑衣人阴森森地说道。
林冰琴的心沉到谷底,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37章
成天宅在家里,林冰琴还以为这个世界里不过是吃吃喝喝的平常琐事,从来没想到这种威胁杀人的事情会落到自己头上。
没有预期,她更怕。
刀剑无情,上一秒还活蹦乱跳,下一秒可能就踏上了黄泉之路。
死了会不会回到现代?
黑衣人要命,没有任何可以谈判的筹码。
要怎么办?
林冰琴脑子一片空白,她机械地问:“你,你可知我是谁?你就不怕杀错了人?”
她抱着一线希望,黑衣人认错了人。
黑衣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曾墨的妻子。”
说得丝毫不差,林冰琴仅存的那点儿希望破灭了。
她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远处忽然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黑衣人警觉地靠近马车边缘,挑帘向外张望。
帘子刚挑起一半,一抹寒光闪过。
马车的顶盖忽地被剑挑起,唰地翻向了远方。
曾墨犹如从天而降,挑开马车顶盖之后,刀剑笔直挥向黑衣人的颈项。黑衣人还未及动作,头和身体便分了家。
血溅如注。
林冰琴吓懵了。
她头一次亲眼目睹杀人的场面,而被杀的人离她咫尺之近,温热的血液迸溅到了她的脸上。
她目光呆滞地盯着往外喷血的地方,连扭头的动作都不会了。
下一秒,一只大掌覆上她的脸颊,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她的耳畔响起了一道低沉温暖的声音:“别怕,有我!”
林冰琴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和轩的床上。
她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抬手去抹自己的脸,看温热的血迹还在不在。
抹完,手上干干净净的。
她心有余悸地看向房内,屋内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
她浑身泛冷,竭尽全力大喊:“来人哪,来人哪!”
屋门咣地一声被推开。
曾墨脚步急促地迈了进来。
他疾步来到床前,伸出大掌握住林冰琴擎在空中的手,柔声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
林冰琴惊慌失措地盯着他,那副血腥的场面在脑海里再次呈现。
她闭了下眼睛,忽地搂住了曾墨的脖子。
“我怕!”她惊恐莫名地说道。
曾墨身体僵了僵,声音僵滞地说道:“别怕,有我。”
林冰琴更紧地搂住了他,像搂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人是他杀的,她用自己的眼睛看得真真切切。
可若是黑衣人不死,死的那个人极有可能是自己。
曾墨是为了救自己而杀人。
林冰琴紧贴着他,还是止不住浑身颤抖。
她太怕了,已经不知道从哪里获取安全感。
她怕他,但又想靠近他。
她瑟缩的状态令曾墨忧心,他抱着这个柔弱的女人,不知道怎么劝,她才能从惊慌中走出来。
他不想当着她的面杀人的。
可事出紧急,当密探告知有人要对林冰琴出手之时,他风驰电掣般地赶到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人给解决掉。出手快准狠,没给黑衣人留任何余地。
他担心自己出手慢了,便看不到活着的林冰琴了。
但这样的结果却是把她给吓坏了。
“我抱你回来时,下人告诉了娘,为了不让娘担心,我刚才到静轩去解释了一下,说你出去转了一圈,身体不适,郎中让你卧床休息。”
“要不然,我去看看娘?”听说曾母在担心自己,林冰琴稳稳担惊受怕的心,趴在他的肩头上问。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为娘的身体考虑。你放心吧,我已经解释好了,娘让我转告你,不许你随意走动,只要你身体好,她就什么都好。”
“真的不用去了?”
“真的不用。”
林冰琴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下半身还坐在床上。曾墨进来得急,身体还没挨上床,人就是半弯着腰站在那里,姿势挺别扭的。
“我,我身上的血呢?”林冰琴问。
“没有,我让彩叶帮你擦洗换衣,换下的衣服已经扔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
林冰琴往外瞟了眼,这才发现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内已经燃起了蜡烛。
犹豫了会儿,林冰琴吱唔着问道:“你,你能上来抱抱我吗?”
这样抱着挺别扭的。
她想让他上床,好好地搂着她。
曾墨脊背一僵,停了会儿才答道:“好。”
他脱了靴子,保持抱她的姿势,慢慢撩开被子,他慢慢平躺下去,林冰琴自己趴到了他的身上,像树袋熊一样。
男人胸膛坚实,心脏跳得强劲有力。
林冰琴脸颊挨在他的胸口,双手改为搂着他的腰。
曾墨一动不动的,一只手虚虚地搭在她的后背上,另一只手则僵直地垂在身侧。
姿态有些僵硬。
两人这样搂了一会儿,林冰琴问:“你,经常杀人吗?”
她好像这个时候才记起他是侍卫,侍卫的职责是保护王爷,打打杀杀的事情应该很常见吧。
曾墨停了一会儿,回答:“是。”
“这个世道不太平么?”
“不太平。”
“以后,会不会有更危险的事情发生?”
曾墨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今天是意外,你受惊了,以后,不会了。”
“他为什么要杀我?是因为你杀了他的亲人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曾墨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各为其主,听命行事。”
哪怕贴在曾墨身上,林冰琴还觉得不够,间或还是想打寒颤,那种彻骨的冷意像是浸到了心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你今晚还要出去吗?”
有人都要杀她了,说明想对付他的人会很多。
“我哪里也不去,安心在家里陪你。”曾墨说道。
“那你哪里也不准去,一直抱着我,可以吗?”过度害怕的林冰琴也不管什么害羞不害羞的问题,紧张地求他。
女人像猫一样攀附在他的身上,曾墨身上像是干枯的草堆上扔进了一把火,烧得呼呼地。
他巴不得这样搂着她,而她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正合他意。
他试探着伸出另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你安心睡,我哪里也不去。”
两人互相搂抱着睡了一个晚上。
天亮的时候,林冰琴身上的恐惧与不安伴随着白日的来临淡去了很多,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并没有惊慌失措。
她还保持着趴在男人身上的姿势,睁开眼睛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胸膛上的那片濡湿。
是她的口水。
她抬手抹了下嘴角,在他怀里抬起了头。
曾墨不知何时也醒了,目光淡淡在看着她,轻声问:“好些了吗?”
林冰琴用手指着他,“你……”
曾墨:“……”
林冰琴手指到了他的鼻子上,“你的鼻子流血了。”
曾墨赶紧用手一抹,鲜红鲜红的血渍。
再一抹,还是。
曾墨尴尬地跳下床,“别怕,只是鼻血,我去洗洗。”
他连下人也没叫,自己跑到院子里去洗鼻子。
林冰琴双腿垂到床侧,对于刚才的血渍并没有想象当中的害怕。
彩叶自外头进来,手中端着一盆水,“夫人,我侍候您洗脸吧。”
林冰琴“嗯”了声,探头往外看了眼,“曾墨没事吧?”
彩叶偏头笑了下,走近林冰琴,小声道:“爷在外头洗鼻子,星辰问爷怎么了,爷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林冰琴脸上涌上一抹娇羞。她忽然明白曾墨鼻血的由来了。
抱着她一晚上,能看不能吃。
身体吃得消才怪。
洗漱打扮后,林冰琴去了静轩。
她得在曾母眼前露露面,曾母安心,这个家就都安心了。
她一去,曾母便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
“你这孩子,不是跟你说了么,不能到处乱跑,你怎么就跑出去了?是不是走路多了肚子不舒服?今天好些了?有没有哪里感觉不太一样?”
“郎中仔仔细细瞧过了,我没事,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皮实到一块去了。”林冰琴打足精神跟曾母开玩笑。
曾母瞧她的脸色,“你的脸色看起来不错,没事是最好。以后啊,好好休息,不要太为这个家操劳了。实在不行,下人们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让他们找我。再不行,找曾墨。你可千万不能累着。”
说来说去就是让她休息。
“对了,这两日,你和墨儿都是一起睡的吧?”曾母问道。
方方面面的事情她都替林冰琴考虑到了,睡觉的问题,她是最后才想起来的。
老人家当面这么问,林冰琴有些害羞,轻轻点了下头。
“孕期头三个月是不稳定的,你们千万不要乱来。要不然我和墨儿说说,你们分开睡吧?”
曾母是为自己的孙子考虑。
林冰琴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
曾母怔了下。
林冰琴忙低头解释,“我,我们有数,还是,还是让他陪我一块儿睡吧。没他,我,我睡不着。”
这后半句她没撒谎。
她现在吓破了胆,自己一个人是绝对绝对没法子睡觉的。
可在曾墨怀里,多少会有点儿安全感。
短时间内,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她是打算搂着他睡了。
话落,门被从外面拉开,瞪着两只乌黑眼睛的曾墨站到了婆媳面前。
他接着林冰琴的话茬继续说道:“娘,没她,我也睡不着。”
第38章
小夫妻难得出口一致,曾母在惊讶之后喜上眉梢,连着答应了几个好,然后对儿子说道:“冰琴这里我是不担心的,倒是你,有些事情要明白。孕期头三个月特别重要……”
曾墨不等母亲说完,抢着说道:“娘,这些郎中已经跟我讲明了,我都有分寸。”
林冰琴垂首坐在炕上,不方便多说什么。
吃过早餐,曾墨出去了,林冰琴陪了曾母一个时辰,回了和轩。
让彩叶把府里的账本拿来,林冰琴排着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