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夜里都凉了,我让他们晚上不必再守夜,这会儿怕是没有人来的。”
谢瑜垂下眼看她,觉得她大约是在耍小性子,倒也不恼火,只是心下微动,思索着难不成自己今日有哪里招惹了她。
清隽修长的郎君起身,自行去开了箱笼。
果然如他所料,内里空空如也,往日收纳着的如云绵软的蚕丝薄被,异域舶来的丝绒厚毯皆是不见。
“我想用箱笼装些别的衣物,便令人将多余的被褥收到耳房里去了。”
陆菀轻声解释着,用话本挡紧了脸。
藉着话本的遮掩,她偷偷地弯起唇,花了好大的气力忍住,才没有笑出声。
“阿菀这是,恼了我了?”
谢瑜转过身就看见她这副乐不可支的狡黠模样,抬手抚额,唇边浮现出的笑意都带着几分无奈。
“瑜郎此话何解?”陆菀否认道,“我不过是手软,不小心打翻了酪浆而已。”
她刻意垂下眼帘假作失落,飞快地倒打一耙,语气幽怨且娇气。
“你这般猜测污蔑我,真真让人心寒。”
谢瑜:“……”
才怔住片刻,就又听见陆菀紧追不舍。
“人家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才离开几年,瑜郎就开始误会我了,可见这话是不对的。”
越说越离谱了,谢瑜叹口气,过来抽出了女郎手中的话本,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
女郎像是娇慵的猫儿一般,顺从地窝在他怀里,却还仰着精巧的下巴不肯松口,“瑜郎,你说,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猫了?”
“我又何曾养过猫?”
谢瑜的眸子扬了扬,仔细一琢磨,才隐约猜出几分她的话意。
“我不曾在外间招惹过别的女子,阿菀可是听到什么谣言,误会了我?”所以今夜要这般捉弄他。
?陆菀一下警惕了起来。
若是外间不曾有什么女子看上他,他怎么会问自己是不是听见了什么谣言。
没想到谢瑜这般冷情冷性,还娶了亲的郎君,还能招来烂桃花。
陆菀暗自磨了磨牙,抿着粉润的唇瓣不肯出声。
细白的手指搭在他手心里,轻轻浅浅地摩挲,画圈圈
打定主意明日好生拷问阿妙一番。
谢瑜见状,以为自己猜中了,就好生解释了几句。
“那是周堪的幼妹,凝柔县主,曾在珍宝楼与你争同一支玉簪的。这些时日她总拦在我下朝的路上,我只让谢觉去打发了她,并不曾与她说上过几句话。”
他低头在陆菀的眉心落下一吻,温声安抚道,“莫要多想。”
听他这般说,陆菀的眉心蹙了一下,珍宝楼,玉簪……那不就是穿白衣,梳双环髻,跟自己抢簪子又买不起的熊孩子么。
看来熊孩子长大了还是熊孩子。
明明有自己这个正室夫人在,她好歹是个宗室县主,还想做妾不成。
陆菀也没有把周凝柔放在眼里,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的计划。
“左右软榻上睡不得了!”她勾了勾谢瑜的衣袖,“瑜郎来榻上歇息,大不了你睡在外侧,我晨时睡得沉,不会被吵醒的。”
到底是邀着个男子与自己同眠,陆菀的声音越说越低。
谢瑜垂下眼看她,就见着女郎的腮边晕开了桃-色,她的眸子却是亮晶晶的,在明亮的烛光里分外撩人。
郎君喉间玉白的突起微动,耳尖渐渐泛起了红,他转过目光,片刻后才道,“如此也好。”
他本是不想与阿菀同眠。
但她都这般说了,自己若是再拒绝,阿菀定是会羞恼。
不过是今夜要有些煎熬而已。
见他答允了,陆菀的心神荡荡悠悠的,便垂下了眼帘不肯再看他。
熄了灯,又不是十五、十六的正日子,没有月色临地,内室里暗不见五指。
陆菀屏气凝神,分辨出谢瑜褪下外衫挂起、掀开被子的窸窣声,接着就感觉到身边的褥子沉了下去,应是他睡到了自己的身旁。
被褥间原本凉飕飕的。
她这具躯壳躺得太久,四肢无力瘫软不说,血脉也是不畅通的,手脚冰凉是常态。
可谢瑜一躺进来,被中的温度就渐渐升了起来。
当真是好,她在黑暗中眉眼染笑,悄悄地往温热的源头处挪了挪。
紧接着,她就发觉谢瑜似乎往外挪远了些。
陆菀:“……?”
她怔愣了下,不信邪,又往那人身边蹭近了些,果然又被他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瑜郎……”
陆菀不死心地拉长了音唤他,尾调缠缠绵绵的,在幽暗的床帏间颇有几分哀怨的意味。
倒先把她自己都逗乐了,忍不住轻笑出声。
听见她在笑,谢瑜松开攥住的手指,侧过身拥住她,鼻端萦绕的都是她身上清甜柔腻的气息,喉间更是发紧。
“早些歇息?”
这嗓音似是比平日的清润更低醇惑人,听得陆菀心间酥酥麻麻的,柔软的手指摸索着,下意识地想抓上谢瑜的衣襟,却被他先拦住握紧。
他显然是误会了陆菀的意思。
“阿菀乖些!”谢瑜在黑暗中寻到了她的唇瓣,耐心怜惜地亲了亲,在唇齿间哑声轻笑,“你身子还不曾好,莫要招惹我。”
被他拥在怀中,只隔着两层单衣,陆菀自然是发觉到他身体的某些异样,更是听明白了他的话意。
哪怕多少有些心理准备。
脑海中还是当即就炸开了烟花,耳边更是嗡嗡作响。
哪里还记得反驳。
这就被谢瑜当做了默认。
黑暗中,原本如春山云雾般温润的眸子里燃起了漫山炽火。
他没想到陆菀竟还有这般大的胆子,才醒来不久,连路都走不稳,甚至用食时还需被他抱坐在怀里,就想与他如此这般。
当真是让他不知说什么好。
他一向怜惜着阿菀比之自己年纪尚小,对上她时,总有用不尽的耐心。
只是这般不听话的小妻子,自然是该好生生训一番的。
他的眸色黯了下去,握住她的腰身,将她压到自己的身下,寻到方才浅尝辄止的唇瓣,细密地含_吮亲吻着。
情至深处,抚在她腰间的手缓慢流连着,甚至搭上了她里衣上的系带,轻轻勾住系带在挑_逗摩挲。
系得还是他最常用的蝴蝶结,只需稍稍用力一扯……
陆菀有些懵。
阵阵酥麻如江潮般涌进脑海中,让她茫然昏沉,说好的别招惹他,到底是谁在招惹谁。
此时谢瑜已经吻到了她的锁骨间,迫使她不得不仰着头,细长的脖颈弯出了犹如献祭的弧度。乌鸦鸦的青丝散了满枕,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处不分彼此。
她咬着唇,破天荒地觉得自己有些热。
忽然间,锁骨处微微一疼,她无力地推着谢瑜的肩,带着些娇声娇气的细_喘和哭音。
“瑜郎这是做什么?”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谢瑜闷声笑了下,很是愉悦的模样。
弧度优美的薄唇满意地在自己留下的浅浅牙印处,流连亲吻了几下,才低声道,“阿菀不记得了么,你从前可是最爱在我的脖颈处留些印记。”
他附耳过来,满含笑意,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陆菀温软的耳垂上,让她浑身一颤,“我也想试试,是个什么滋味。”
陆菀悄然地往后挪了挪,颊上滚烫,一点都不敢看他。
这人本就是一副好嗓子,仿佛还要在她耳边压低了声说话,实在是妖孽得惑人。
再说了,自己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过是咬了他两次而已,至于么,也太小气记仇了些。
谢瑜自然是发现了她的举动。
大约是害羞了,他漫不经心地想着,却是伸过手,不容置疑地将她揽了回来。
陆菀欲哭无泪,不是说好的,她的身子还没好吗。
秋夜寂静,连虫声都消逝了大半,唯独在谢府的书房内室,总有些旖旎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动静才小了些。
床榻上的被中隆起了微妙的弧度,谢瑜方才并未真的再进一步,这会也还是贴在陆菀的耳边低声哄她。
他将搭在自己肩上的小手握在手心,拉至唇边,再轻轻印上那柔弱蜷缩的手指,便自喉间溢出些模糊的低哑笑音。
还不忘轻柔地拍抚着她的脊背,好让她渐渐平缓过气息。
等陆菀回过神来,她就立即扯着被子将自己整个埋了进去,闭紧了水光潋滟的眸子,闷声不吭,只当自己不存在,方才之事也都与她无关。
被冷落的郎君有些失笑,只得继续耐心地哄着被中自欺欺人的一小团。
他的眉眼间都染上了些湿意,越发的缱绻氤氲,只可惜内室不曾有烛光,也无人得见。
一直到第二日早起,陆菀都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换上朝服,紫袍玉绶的郎君风仪如玉,却招不来床榻上刻意背对着他的女郎的赞赏目光。
谢瑜弯着唇,清俊的眉眼间笑意隐隐,显然是心情甚佳,俯身在她耳边落下一吻。
这才离去。
陆菀揉了揉发红的耳尖,觉得心跳声都有些急促。
她欲盖弥彰地想,大约是昨夜睡得太迟。
可一想到昨夜睡得迟的原因,腮边才褪下的红晕就又泛了上来。
这般有些羞赧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她在谢瑜的书架上,发现了一封和离书。
和离之人是她与谢瑜,而这上面的字,也分明就是熟悉的笔迹。
谢瑜竟是打算与她和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咳,不会虐的(捂脸)
第96章 主角番外-和离书(中)
原本不过是闲极无聊, 想在他书架上寻出些有意思的志怪小说之类的,打发时间。
倒没想到还能掉出封和离书来。
陆菀用指尖轻蹭了下,澄心纸细薄光润,边缘的墨迹微微晕开, 显然是新写成不久的。
她眯了眯眼, 又拿起纸张嗅了嗅。
淡而凝重的松烟香气, 与谢瑜素日所用不同,满洛京只怕都买不到几块,还是她阿耶珍藏许久, 又转赠给她的陪嫁。
是她前几日才让人从嫁妆中寻出的。
也就是说, 自己回来之后,谢瑜是打算与她和离的?
唇边始终噙着的笑意渐渐消失不见, 陆菀半阖着眼, 手上一松,坚洁如玉的纸张就磕在了地上。
落地声很是清脆。
阿妙蹲身将纸张捡了起来,她是后跟在陆菀身边的, 不大识字,见自家娘子面上的笑意一收, 就心觉不对。
试探问道, “婢子愚钝, 也不识字, 娘子,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呀?”
陆菀摆了摆手,作势要起身。
阿妙随手将和离书往桌案上一搁,连忙上前来搀扶她。
“谁知道呢, ”陆菀懒得琢磨,“等他回来, 若是不给我个交待,大不了我就带你回陆府去。”
说实话,即使眼见为实,她也不信谢瑜真会与她和离。
才说完,陆菀又想起些别的,吩咐几句。
“你去教人在外间回廊边摆上贵妃榻,整日闷在屋内,实在是有些乏味。”
阿妙拧着眉,很是不认同,“外间冷呢,前几日夫人带着两位小娘子来探望您的时候,可都穿着厚实的狐皮大氅。”
“让人支着屏风,我多穿些便好。”
陆菀自己都不甚在意,下边的人自然不敢违背她的意思。
阖府上下莫不是心里有数,如今这谢府里,当家的可是郎君,而郎君待夫人如何,只怕是连如今洛京茶楼里说书的,都能夸赞上两句。
所以很快,陆菀就懒洋洋地窝在了回廊的软榻上。
晒着不太暖的日光,手边是掺入杏仁的温热酪浆,还有阿妙专注地替她揉捏按摩,只怕没有比这再好的享受了。
若是没有发现那封和离书,只怕她的心情还能再好几分。
只可惜,还没享受多久,就有人要来寻事。
陆菀闲闲地抿了口酪浆,听着婢女回禀,道是凝柔县主登门拜访,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随口道,“那便让她到这来。”
熊孩子就是熊孩子,在府外堵谢瑜不成,就来堵她,当真是烦得不行。
不过也好,自己这会正是无聊来着。
才一盏茶左右,陆菀正把玩着手中的暖玉,就看见个红衣娇俏的小娘子跟着阿妙身后,趾高气扬地进了书房的院落,梳了华丽的望仙髻,眉眼描绘得更是精致。
若不是在陆菀记忆中还有几分印象,她都要认不出来了。
倒也是个美人儿了。
陆菀难免多看了几眼。
年轻水灵的小娘子,模样生得也不错,权当做养养眼。
只可惜对方一开口,被跋扈之气败坏、仅存的几分赏心悦目也都没了,陆菀别过眼去,不再看她。
周凝柔冷睨着榻上清瘦的女子,手中的金丝软鞭晃个不停,也不行礼,就‘好心’招呼道,“有些年头没见了,娘子憔悴了许多,倒是要好生调养着才是。”
好是好话,去掉前半句就更好了。
陆菀略一挑眉,以目示意,让不情不愿的阿妙给来人斟上杯酪浆。
倒是让憋着一口气的周凝柔有些愕然。
她今日寻上门来,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原以为,玉郎便是念着救命之恩的份上不会休妻,也会寻个由头娶位平妻,她也能有个机会,却没想到这活死人还能有苏醒的一天。
再加之谢瑜这些时日根本不搭理她,难免心有火气,就说了这么几句。
却没想到,陆菀不仅不生气,还让人给自己斟些茶水。
周凝柔有些懵,但还是坐在绣凳上,端起杯盏,小啜了口,不住打量着陆菀的神色。
随即就皱起眉,“这杏仁是宫内赐下的贡物?”
陆菀弯弯唇,默认道,“县主可是也觉得难以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