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也该换位想想,自己认为谢瑜不懂得如何尊重她,便冲动打了他。
但也许是因着,在他的眼里,可能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
既是如此,好生调-教便是,打他又有何用,除了白白出了一场火气,也只能激发了两人矛盾。
便是再打他两下,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好生与他说道,让他也能学会多体会体会自己的心情。
女子多数本弱,但柔能克刚,用上些心思手段,也并不比男子差上多少。
对于谢瑜的真心,她是势在必得的。
陆菀用余光四下一瞥,见谢瑜走的这条道僻静,鲜少来人,就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慢慢直起身来,遽然在他唇上轻巧地印下一记。
随即又缩回了他的怀里,用微热的面颊贴着他的心口,有些得意地听着对方那陡然加快的脉搏声。
唇上温暖的柔软触感一瞬即逝,被吻之人却是当即僵在了原地。
谢瑜缓缓垂下眼看她,就见到方才还恼怒冷淡之人,这会应当已经消了火气,回了温,一双水润明媚的眸子正凝视着自己。
他有些疑惑地掀了掀唇,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头一回体会到徐凛说的,女子的心思,最是难以捉摸,明明才恼了你,下一刻便能重归于好。
曾于朝堂上指点江山,大理寺中言断生死的大理寺卿,竟是第一次讷于言,困于心,陷入疑云不得解。
“我冲动之下打你,也是我的不对。”陆菀先闷着声道了歉。
“玉郎,”她直直地望着他,眸中有了些水光,“我与你,皆是对彼此有意,情之所至,若是有些亲昵举动,并不算什么。”
她别开眼,攥着他的衣襟,用力眨去眼中水雾,看上去委屈极了。
但语气仍是平和且轻柔的,如徐徐和风。
“但若是你强迫于我,或是趁我之危,那便不同了。”
陆菀眼尾略略发红,她轻轻吸了吸气,尾调低而哀婉,“我不会欢喜,却会觉得难堪与无所适从,所以才会那般不理智待你。”
谢瑜喉间的玉白色突起滑动了下,他有些艰涩地开口,“我……”
他想说,我没有想强迫于你,只是听从了自己的心意。
但这话若是出口,想来阿菀定不会欢喜,谢瑜心知肚明,他眸光闪了闪,并没有照着自己的心意说。
又顿了顿,才低声重复道,“阿菀,今日是我错了。”
陆菀见他已经有些明了自己的话意,便弯唇笑了笑,只当不急于一时。
“既然我们各自有错,如此,便先将此事搁置,以观后效如何。”
她存了心,要教会谢瑜如何爱人,但在此之前,还需先拢住他的心,75的好感度,还是太低了些。
谢瑜低低地‘嗯’了一声,唇角微扬,望着她的眼中满是纵容与温和。
陆菀摇了摇谢瑜的衣襟,面上有些羞赧之色。
“我们且快些行吧,等到宴散了,来往的人多时,你脸上这掌印便瞒不住了。我倒是不惧别人说我,只怕你的名声就不太好听了。”
在她的拉扯之下,天青色的衣料柔软丝滑,他束紧的领口就松垮了些,露出了一截清晰分明的锁骨。
想着谢瑜今日刻意逗弄迷乱时的自己,还咬了自己的指尖,陆菀耳尖一红,继而唇角一挑,眸中露出丝狡黠的笑意。
她慢慢地贴上了谢瑜的颈窝,把控着节奏轻轻吹气,轻缓又撩人。
果然,对方抱着她的手当即就锢得更紧了些,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陆菀眼中得意,轻轻磨了磨牙,就咬了上去,略略用力,就在他锁骨上留了个半月形的牙印。
她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终于舒了口气,轻佻着眉梢望着谢瑜。
谢瑜状似寻常,唇边也噙上了以往的温和笑意,还把她往怀里紧了紧,才继续稳步前行。
“便是被人看见了掌印,我便说我惧内便是。”他淡声道。
他的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但这牙印,你若是喜欢,怎样都可。”
却不知,自己白皙如玉的耳垂也在慢慢地变红,还被陆菀收入了眼中,让她不自觉地翘了翘唇角。
一场争执,还未真正开始,便消弭于无形。
宫城里发生之事,有了太子出手,自然不会传得如此之快。
所以等陆菀回了府,看见她额上的青肿与脚腕的不正常弯曲,周夫人就难免下意识地对着谢瑜少了几分好脸色。
她招呼着人去请医师,又叫人搬来了春凳给陆菀歇着。
再转头看着谢瑜,尤其是看着他颊上残留的红印,就显得冷淡了几分。
“询安这脸上,可是阿菀伤的?若是,那我便替她赔声不是了。”
说着赔礼的话,周夫人的神情却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些迁怒。
她的女儿她当然知晓,最是不能随意动手,可见谢瑜是做了多么过分之事。
陆菀扯了扯周夫人的衣袖,又瞥了神色如常的谢瑜一眼,作出心虚模样编著谎。
“阿娘,是我磕得发晕,迷迷糊糊地误以为玉郎是登徒子,才打了他的。”
东宫之事还是不说与家人才好,以免他们担忧自己。
再者,她也相信太子应当有法子瞒住真相,就打定了主意先敷衍过去。
见着陆菀努力给他使眼色,谢瑜微微一笑,俯身长揖,温和有礼地解释道:
“阿菀也并非有心,实在是我未曾照料好她,才让她伤到了自己。”
竟是如此,周夫人神色缓和了些,她点了点头,让人取了些药粉来。
“如此倒是询安受委屈了,”她示意婢女将药粉递给他。
“这是些散淤去痕的药粉,见效极佳,你可按时敷上,会好得快些。”
她还抚了抚陆菀的发顶,轻轻叹气,“阿菀是我与她阿耶的掌中珠,难免就娇宠了些,便是有些小脾气,还望你日后多包容一二。”
这是不分青红皂白,就站了自己的女儿。
“阿菀极好。”
谢瑜扬起了唇角,面上的笑意恍如都是发自真心,让周夫人更满意了几分。
“阿娘,我疼……”
陆菀娇声娇气地抱怨着,拉着周夫人的手撒娇,她这会就吃准了周夫人偏心疼她。
“我这便教人把你抬回院中,然后取药给你。”
周夫人心疼又无奈,避开她的伤,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日后行走,可需当心些。”
“我要玉郎抱我回去。”
陆菀摇头,又指了指站在堂下,身姿挺直如竹的清隽郎君。
谢瑜自觉上前,轻轻松松将她抱了起来,温声道,“还是我来吧。”
周夫人撇了撇嘴,眼里却带着笑,知晓他们小儿女还有些话说,便放他们去了。
“玉郎,你帮我瞒着阿耶和阿娘好不好?”
离了周夫人的院子,陆菀小声附在他耳边说,呼吸浅浅,说话间却拂动了他的耳边细小的碎发。
“你说如何,我都会帮你。”
谢瑜低头打量她,也学着她压低了声音,听起来低醇悦耳。
“那你先把我送回去,我要先帮你上回药,”
葱白的指尖轻轻地抚了下他脸上的红印,带了几分怜惜。
“我方才动手是不是有些重了。”陆菀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后悔。
谢瑜这张脸可是她的最爱,如今白玉有暇,还是她亲手打的,怎能不怜惜后悔。
听了这话,谢瑜没有开口,他想到了自己上一次被打耳光,似乎还是他的阿娘,徐夫人动的手。
谁能想到,原本待他极好,温柔含笑的女子,满含恨意的一巴掌,竟是能打得少年的他唇边染血。<br
相比而言,陆菀这下,不过是声响了些而已,他的肤色白,有了红印便会显眼得很,其实并不觉得疼。
见谢瑜不开口,陆菀心虚地把自己埋进他脖颈,闷声道,“我一会给你擦药。”
“我并不后悔。”
默了半晌的谢瑜突然开口,语气笃定。
?陆菀抬起头来看他,眼中带着些疑惑,他在说什么,没头没尾的。
这时两人已经进了屋,婢女们慇勤地打起珠帘,又自觉地退了下去。
谢瑜轻轻地把她放在了美人榻上,却也没有马上直起身,反而是更深地俯了下去。
清凉的薄唇贴上了她的,用力攫取了那抹淡淡樱色,如同品味着美味佳肴,柔情且怜惜地吮吻着。
见她怔神,他在唇齿间溢出低低的笑声,还伸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陆菀被迫直起身,微微仰着头,与站在塌边俯身的郎君唇齿相接。
近得能看清浓黑的长睫,他眸间自己的倒影,两人齿间还交换着温热,甜甜的,气息融融。
心上狠狠地一颤,她微微战栗起来,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扶上了郎君的肩,眼尾的红晕渐渐蔓延了开。
面前像是弥漫起了雾气,亦或是她眼中泛起了湿润。
陆菀屏住呼吸,连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只听到了耳边一下快似一下的急促心跳声。
良久,谢瑜微微喘息着放开了她,轻蹭着她粉嫩的鼻尖,笃定地道,“我不后悔。”
便是知晓她后来会如此的生气,还打了他一耳光,可他就是不后悔。
陆菀一把推开了他,虚张声势地别开眼,哑声道,“我,我先给你擦药。”
完了,自己方才说了好半天,都白说了,她脸颊发烫地想。
*
闹出了这么一滩事,宫城里,消息灵通的宫人,尤其是伺候主子们的,都格外地小心,躬着身来来去去,生怕自己被迁怒了去。
“阿姊……阿姊……我该怎么办?”
清醒过来的陆珍跪坐在大殿的地上,哭哭啼啼,狼狈不堪,妆都花得没眼看,却根本无暇顾及。
她仿佛是做了个嫁给谢玉郎的美梦,梦醒了,就发现自己失身于那个脑满肠肥的庆郡王,甚至还被许多人看了个正着,这叫她日后如何嫁人。
“阿姊!你得救救我!”
她爬了几步,抱住了端坐着的陆贵妃的腿,仰着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谁叫你将庆郡王叫去的?”
陆贵妃沉下脸喝问,简直怀疑这蠢货到底是不是自己阿娘生的,竟是把自己赔了进去。
“我就是看不惯陆菀,凭什么她没了谢玉郎还能嫁给周延……”
陆珍越说越没底气,她捂着脸,声音都弱了下去。
若是她没有想害陆菀之心,这会说不定还能嫁给周延,信王世子脾气虽是不好,也是个出色人物,哪里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她恨恨地嚷嚷着,“阿姊,你一定要打杀了那个贱人!都是那个宫女害惨了我!”
“不中用的东西。”
陆贵妃拧着眉,怒极,将一盏茶狠狠地砸到了陆珍的头上,蓦得起身,居高临下,鄙夷地看着底下的蠢物。
“若不是你私下里使这手段,便是设计不得谢瑜、周延,你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若是你没有自作聪明,倒是只会是陆菀与周延旧情复燃被人发现,你与谢瑜成了好事,如何能闹成这样”
满脸茶叶梗和水珠的陆珍瑟缩了一下,松开了她的腿,呜呜咽咽地哭着。
“事已至此,你便是能嫁给庆郡王也好,有我与三郎在,他至少会愿意给你个侧妃之位。”
陆贵妃揉揉眉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得疼,她不理会哭天抢地不愿嫁的陆珍,吩咐着身边婢女。
“把三郎抱来,我要去含元殿见陛下。”
只要有三郎在,陆贵妃压住心里的恐慌,安慰着自己,只要有三郎在,圣人就会保住她的。
与此同时,含元殿里,一对至亲至疏的父子说起话来,也是绵里藏针。
“你是说,此事皆是陆贵妃所为?”
皇帝盯着站在堂下的太子,意有所指,“我瞧着,不过是陆珍欢喜上了庆郡王,两人又年轻,没轻没重地,闹出了些丑事来。”
周怀璋早就对皇帝不抱什么希望了,闻言也不恼,温和一笑。
“阿耶有所不知,我拿下了给陆珍引路的宫女,她交待了些事,还在香炉里寻到了些青楼楚馆所用下作香料的余烬。”
皇帝关心问道,“不若将这宫女交由诏狱讯问,说不定能得出些实情。”
太子深目望着堂上人,知晓他是要力保陆贵妃了,诏狱之中,自是只听天子命令。
那宫女若是交出,想必明日就会暴毙了。
“那倒不必,”他微笑道,“若是阿耶想将此事按下,无非也只是委屈了谢廷尉与信王世子罢了,我定会从命。”
皇帝抚着胡须,眼露精光,“那二郎说说,该当如何?”
周怀璋不动声色地把球踢了回去,“全凭阿耶处置。”
皇帝端起茶,啜了一口,目光沉沉地望着瘦弱苍白的儿子。
这是他的太子,如今已经长成这等心机深沉的模样了。
尤其是,与他不亲。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有蹑手蹑脚的宫人轻声禀告,“陛下,贵妃娘子带着三殿下来了,哭着说想要见您。”
周怀璋轻笑了一声,在静静的殿中很是突出,皇帝瞥了他一眼,眉心皱褶攒起,挥了挥手。
“让她回去,好生照顾三郎便是,我自会处理。”
这话就是要保陆贵妃了。
“如此,阿耶是有了法子了。”
周怀璋恭敬一礼,语气听不出半点嘲讽之意。
但在皇帝耳中就是极为刺耳,他闭目,似是沉思了片刻。
“听闻与谢询安定亲的小娘子也在,还受了惊吓,我稍后会为他们赐婚,也会封赏诰命。”
天家赐婚,也是个体面,尤其是陆菀年纪轻轻,就能有了帝王允诺的诰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