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伯,小满小姑一路劳顿,还是先让她进屋坐着歇下喝口茶的好。”孟江南瞅着老廖头大有说不完的话的态势,不由道。
老廖头一拍自己脑门,忙让开了身子将向云珠请进宅子里去:“瞧我,光顾着高兴了,小姐,快快进屋歇歇脚。”
“瞧着小姐和小少夫人一块儿,想必是路上已经见过小少爷了。”老廖头紧跟在她们身后,“怎的小少爷没有一道回来?”
“岳家村的人着急来请嘉安去一趟,他便过去了。”孟江南道,“廖伯,向寻可回来了?”
孟江南话音才落,便见向寻从廊子另一侧走过来,见着老廖头朝他招手,他当即就走了过来,在见到向云珠的时候他眸中有一刹那的惊讶,很快就又恢复了寻日里的神情,恭敬地朝她行礼。
向云珠挑挑眉,将他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赞道:“向寻你比从前英俊了!”
向寻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偏生向云珠还道:“还是和从前一样动不动就脸红,你这样会娶不着媳妇儿的。”
孟江南掩嘴轻笑,向寻红着脸把头低了下来,恭敬地等着她们的吩咐。
“嘉安先行往岳家村去了,他托我转告你将他的藤箱尽快送过去。”孟江南可不敢耽误向漠北交代的事情。
向寻点了点头,逃也似的退了下去。
“向寻面皮薄,小姐你若是再多说两句的话,他怕是能跳起来。”老廖头也笑。
“他这一点和廖伯你脸上的褶子一样,一点儿都没变。”向云珠点点头。
老廖头:“……”
孟江南本只笑听着这向家主仆的对话,此时才注意到老廖头手上提着一只藏青色的小包袱,瞧着很是眼熟的样儿,由不住问道:“廖伯,你手上这包袱是……?”
老廖头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的小包袱,这才想起来这事,抬手便将其递给了孟江南,一边道:“险些忘了,小少夫人,这是方才隔壁孟府上的人送过来的,道是这是小少夫人的物事。”
孟江南将小包袱拎过,入手轻巧,当下就将包袱打开来。
里边是她前些日子给阿睿赶出来的一身新衣,她自是认得,但是
“廖伯,这小包袱可是方才离开的吴大娘送过来的?”孟江南将包袱系好,问老廖头道。
老廖头点头:“正是。”
孟江南拧了拧眉心,又问:“她只送过来这一件东西而已?”
老廖头再次点头:“是啊。”
“没别的了?”孟江南将眉心拧得更紧。
“就这一件东西,再没别的了。”老廖头听出来不对劲,忙问,“小少夫人,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孟江南将手中小包袱抓得紧紧,心中那股子闷得难受的感觉更甚。
难怪方才吴大娘走得那般着急,连看她一眼都做贼心虚似的,原来如此。
瞧她低着头良久不说话,老廖头有些不放心,轻唤她道:“小少夫人?”
“廖伯。”孟江南终抬起了头来,将手中小包袱又递给了廖伯,“劳您先帮我拿着,我需出去一趟。”
说着,她又看向向云珠,惭愧道:“小满小姑,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事儿,且先失陪了,只是我有一不情之请。”
向云珠眨眨眼,“小嫂嫂你说。”
“阿乌……”孟江南看一眼瞧着凶神恶煞的阿乌,稍有迟疑,才道,“阿乌能否借我一借?”
“小嫂嫂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向云珠一脸好奇,老廖头亦然。
“去找无耻之徒把我的东西拿回来。”孟江南心中有怒气,以致说出的话都带了几分冷意。
向云珠瞧孟江南娇软又乖巧,以为她的性子也像她的模样这般温柔软乎,没想到竟是个有脾性的,说来气就来气,忍都不忍。
这可又和那些成日里矫揉造作的千金闺秀们大大的不一样。
“小嫂嫂这是要拿阿乌去长威风?”向云珠又问。
孟江南毫不犹豫地点头,道:“阿乌生得凶神恶煞,不仅能长威风,还能镇场子。”
“那还等什么?”向云珠兴奋地将孟江南的手腕一抓,拉着她转身就往大门方向去,“现在就走,我跟小嫂嫂一块儿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些无耻之徒敢欺负我小嫂嫂,阿乌,跟上!”
“汪!”阿乌响亮地叫唤了一声,利索地跟了上来。
孟江南却是有些发懵。
老廖头本是想劝阻,就算没弄明白这是怎的一回事,但也猜想得到与隔壁孟家有关,想着孟家收了他们小少爷那般多的聘礼,到头来竟然做出给他们小少爷换新娘子的腌臜事来,他便收回了正欲跨出去的脚。
隔壁孟家太不是东西,确实太欠教训!
有小郡主在的地方,哭的从来都是别人。
这会儿有小郡主同小少夫人前去,正正好!
心有愤怒不甘的孟江南在被向云珠拉出大门时回过了神,她抬起另一只手抓住向云珠的手腕,停了下来。
“小嫂嫂你怎么不走了?”向云珠也停了下来,转过头,一脸的不解。
孟江南欲言又止,因为心觉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后对上了向云珠的目光,道:“小满小姑,我是要回我家去。”
曾经在孟家,她唯一信得过的人除了阿睿就只有吴大娘,所以她才拜托吴大娘且先替她保管嘉安送给她的那两套首饰,空闲的时候再将它们以及她为阿睿缝的那身新衣送过来。
然而,吴大娘送来的却只有阿睿的新衣,却不见那两套首饰。
那两套首饰有多贵重,只要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但她知道吴大娘不会贪墨了她的东西,必定是蒋氏甚或是她爹知晓了进而为难了她,以致她送过来的东西就只剩下阿睿的那身新衣而已。
孟家已经收了向家的聘礼,如今竟还要打那两套首饰的主意,纳彩那日廖伯说了,那是嘉安送给她的,并不是算在聘礼之中,单就这一点,她也非要将它们拿回来不可。
况且,那两套首饰实在太过贵重,她并不打算佩戴,她已经打算好待吴大娘将东西送过来后就将它们还给嘉安。
她只是一个出身卑贱的商户庶女,能嫁做妻而不是妾她已很满足,她不能再收向家任何东西,她也没资格佩戴那么些个贵重的首饰。
更者,嘉安行医也赚不到那么多的银钱,可他却花了那般大的手笔来娶她,必是用的父母甚至是祖上留下的积蓄,她嫁给他是要替他行孝的,断断不能让他因挥霍祖上财产而致不孝之名。
所以孟家这一趟,她必须去。
只是,她这位小姑怕是还不知道她的出身所以才愿意与她这般亲近的。
向家如今人丁已然稀薄,但家境仍旧殷实,可见他们原本必是富贵人家。
富贵人家最在意的便是门第。
即便嘉安不介意她的出身,但是这位小姑……
还是早些说清楚的好,以免日后更为难堪。
“小嫂嫂说的无耻之徒莫非是你家里人?”向云珠的脑子瞬间就转到了点儿上。
孟江南点点头。
“那就更应该走快点。”向云珠拉着她又要走,“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小嫂嫂莫慌,有我呢!”
“小满小姑。”孟江南再一次拉住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小嫂嫂你要同我说什么?”向云珠不得不又停下。
“我家……我家就在隔壁,家中是做布匹营生的,我在家中排行第六,我……”孟江南揪紧着自己的手,垂下眼帘,不敢再直视向云珠的眼,“我娘是孟家家奴,我是连族谱都入不了的家奴生的女儿。”
这世上最卑贱的女子。
她说完这话,好一会儿都未听到向云珠的声音。
她更不敢抬头。
正当她将自己的手心都快揪出血来时,只听得向云珠惊喜地赞叹道:“多美的事情啊!”
“……?”孟江南惊愕抬头。
作者有话要说:桑森,周周都是毒榜,哭。
34、034
“正因为小嫂嫂你与我小哥这桩婚事如此的门不当户不对,才更显得你们之间情之真切!”向云珠激动得抓住了孟江南的胳膊,一副“此情只乃天上有,世间哪得几回闻”的兴奋模样,“你们二人实乃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佳偶天成鸾凤和鸣比翼双飞——!”
向云珠道到一口气接不上了才把话收住。
孟江南已然目瞪口呆。
小姑这是……在说书呢?
“哎呀小嫂嫂,我小哥都不在乎这个,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个吗?”向云珠知晓孟江南心中担忧为何,这放在别个家是不得不思虑的问题,不过,在他们家这儿,这都不是事儿。
莫说她本就不觉得这有何不妥,即便她真如此觉得,也有小哥护着小嫂嫂呢。
依小哥的性子,既是娶了小嫂嫂,就断不会让她受分毫委屈的。
至于她这个小妹呢,自然也是向着小哥的。
所以
“好了小嫂嫂,赶紧去你家。”向云珠笑着将孟江南手腕一拉,便大步往外走。
少顷,孟江南又拉住了她,“小满小姑……”
“小嫂嫂你放心,我小哥不在可还有我呢,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家人把你欺负了去!”向云珠气势昂扬地拍了拍胸脯。
孟江南却是小声道:“不是,小满小姑,我是想说,你走反了,我家是往这头去。”
孟江南说着,指了指向云珠此刻拉着她走去的反方向。
向云珠尴尬地呲牙一笑,当即转身往孟家方向走去。
阿乌紧随其后。
孟江南觉得自己多了几分胆气,因此站在孟家大门前时将衔环敲得当当响。
前来开门的是家仆三牛,见着门外人是孟江南后顿时面露不屑与气愤,正要出言不逊,跟在孟江南身后的阿乌忽地挤到她身侧来,朝那家仆吠叫一声。
静江府本就不大有人家饲养黄耳,如阿乌这般通体乌黑又高大的黄耳更是不曾有过,加上它这低沉响亮的一声吠叫,俨然一头凶神恶煞的野兽,吓得那家仆三牛顿时就跌坐在地。
再看阿乌那一口森白的尖牙,他甚至骇得当场就失了禁,莫说还有方才那轻蔑模样,便是话都说不出来半个字了。
孟江南本还想让他通传一声她回来了,然瞧他一副屁滚尿流的模样,便作罢,径自推开门跨过门槛,走进了宅子中。
向云珠则是鄙夷地瞥了那仍跌坐在地的家仆一眼,尔后一脚踢开了她面前那半扇门,抬着下巴跟着孟江南走了进去,心中不免为孟江南觉得气愤。
小小家仆尚且待她如此,可想而知她在这所谓的“家”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孟岩因着三日前暗地调换两个婚事被当众揭穿后便一直闭门不出,愤怒无处宣泄,便将火气全都撒在了仆人们身上,甚至骂了蒋氏数回,使得这几日来孟家上下都死气沉沉又小心翼翼的,人人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就惹恼了主子,心中都在骂孟江南。
骂她好好嫁去赵家不就好了?整得他们所有人都得跟着遭殃。
蒋氏则是将孟江南生吞活剥了的心都有。
若非向家的聘礼着实丰厚,孟岩在三日前当场毁了向家亲事的心都有。
当众人面分毫不给他这老丈人面子的女婿还要来作甚!?
孟岩的一腔怒火唯有品着用向家送过来的上好茶具沏的上好茶水,同时瞧着那好几箱金银叶子才不至于持续喷发。
然当瞧见回门来的孟江南时,他终是忍不住火气,将手中的青釉茶盏朝她面前用力一掷,铁青着脸厉声道:“滚出去!”
孟家前厅不大,因着孟岩怒不可遏,以致他虽是将盏茶掷在厅中,但那迸溅的碎瓷片却有力地朝连前厅门槛都还没有跨进门槛的孟江南飞去,划过她的手背,顿时留下一道血痕。
若在从前,孟江南定悲伤又惊慌地退下去,但如今的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逆来顺受、觉得只要再多忍一忍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从前的她已经死在了赵家,如今的她,不会再活得同从前一般。
况且,她没有错。
这个宅子里怕是所有人都觉得她有错,都觉得她只有替孟青桃嫁入赵家为妾才是她应该做的。
凭什么?
对于孟家如此待自己,孟江南已然不再觉得伤心,一个根本不将她当做人看的家,不值得她伤心难过。
是以她揣的是一颗再平静不过的心,跨进了这厅子。
“孟江南难道你没听见老爷说什么吗!?”坐在孟岩身旁本是红着眼眶的蒋氏忽地站起身来,抬手指着孟江南就骂,“老爷让你滚出去!老爷已经不认你是孟家女了,你还腆着脸回来做什么!?”
若非这个小贱蹄子,她的青桃怎会被送到赵家去!?
都是因为孟江南这个小贱蹄子!
蒋氏指着她骂觉着丝毫不解气,当即就走到了她面前来,扬起巴掌就要朝她脸上掴去!面露凶光!
她的青桃在赵家过不了好日子,她孟江南也休想过上好日子!
她这就先打烂这个小贱蹄子的脸!看没了这张好面相,向家那病秧子还如何对她好!
孟江南料想得到蒋氏会对她动手,她抬起手来就要接住蒋氏的巴掌,然就在这同时,阿乌自她身后蹿上前来,朝气势汹汹的蒋氏猛扑而去!
蒋氏惊恐万状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宅子的时候她整个人被阿乌扑倒在地,阿乌的两只前爪就踩在她胸膛上,不停朝她吠叫。
“啊啊啊啊啊——!”蒋氏愈叫,阿乌就朝她吠得更厉害,那自它口中流下的涎水就正正好落到蒋氏脸上,那黏滑的感觉令她浑身战栗,“救、救命!老爷救命啊!”
府中仆人闻得她这惊恐的尖叫声纷纷赶来,在看到阿乌那大得可怕的身体时纷纷胆寒,害怕都来不及,哪里敢上前将蒋氏从它那可怕的爪子下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