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
若是知道嘉安如此痛苦,她便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了,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向漠北看孟江南一副盯着自己心口处的伤疤怔愣得如同丢了魂的模样,心隐隐作痛,薄唇紧抿得血色全无。
果然除了先生,再没人觉得他是一个寻常人。
他慢慢地将孟江南的手松开了。
忽听孟江南小心翼翼地问道:“疼么?”
向漠北浑身一震。
只见孟江南抬起头来看他,眼眶里脸颊上满是泪,手仍贴在他的心口上,动作轻轻的,生怕弄疼了他似的,抽噎着又问了他一遍:“嘉安疼么?很疼的对不对?”
虽然她不知道换心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是如何完成的,可她知道这一定很疼很疼。
那可是生生地将血肉剖开,将心脏挖出,换上,再缝合,如何可能不疼?
嘉安怎可能不疼?
孟江南愈想愈觉心疼,恨不得这伤是在自己身上,她来替他疼。
她又低下头来,看向他心口上的伤疤,以指腹轻轻缓缓地摩挲着那道深嵌血肉的伤口,小心轻柔的动作仿若在抚摸着什么至宝一般。
可这般她还是觉得不够,还是觉得心疼得厉害,于是她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在那道连向漠北自己都无法正式的丑陋伤疤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那落在自己心口上柔软温柔的轻吻令向漠北浑身僵直,三魂七魄险出窍。
“嘉安不是怪物,嘉安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孟江南坚定地说着,又在他心口吻了一吻,怕他不相信似的。
向漠北倒吸一口气,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急速地朝身体里的同一个方向冲涌而去。
“那在你心里呢?”向漠北忽问。
声音比方才更为黯哑。
孟江南此刻心疼他都来不及,根本没有多想,听他如是一问,想也未想,抬头便道:“嘉安是我心里最重要也最好的人。”
她的眼眶睫毛湿漉漉的,都是为他而掉的眼泪,像极了雨露中的娇嫩梨花,诱人一撷芬芳。
向漠北喉头猛的一动,再一次将她抵到门背上。
这一次,他朝她逼得更近。
“嘉、嘉安?”孟江南睁大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不怕我么?”不怕他胸膛上这道丑陋至极的疤么?
“不怕的。”孟江南坚决地摇头,肯定道,“嘉安是天底下最好的嘉安。”
她眼眶通红,满脸的泪,小嘴嫣红,神情认真,看起来既可怜,又乖得不得了。
向漠北喉头再一动,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
他单纯的姑娘,不知她这副模样最是男人受不住的么?
向漠北受不住,也不想再忍受,因此他抬起手,将她拦腰横抱而起,长腿一抬勾过那半扇还开着的门扉来阖上,转身便往床榻方向走。
孟江南被他忽然抱起而悬空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他的脖子以求平衡感,待她回过神来时,向漠北已抱着她来到了床边。
她慌忙要从他怀里下来。
向漠北则是将她放到了床上,为防她坐起身来要跑,他整个人欺到她身上,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让她无法离开。
孟江南讷讷地看着他,不明所以,心却莫名地跳得有些快,正要说什么,只听向漠北道:“小鱼,搬回来住可好?”
他目光幽深,神色认真,不像玩笑。
孟江南怔住。
向漠北见她不答,将身子朝她欺近一分,又问一遍:“搬回来,可好?”
他离得她很近很近,近到她感觉到了他的鼻息落在自己脸上,温热的,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尤其他的眼睛,黯淡不再,又像盈满了星光,好看得不得了。
这般的向漠北让孟江南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看着他的眼睛,孟江南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好,好呀。”
声音软又细,像一根在向漠北心头搔动的羽毛。
而她才答应了向漠北便想起自己来找他是来与他告别的,连忙道:“嘉安,我不是——”
向漠北起身将帘帐放下,根本不听她言语,孟江南趁机坐起身要走,向漠北重新将她欺回床上。
两侧帘帐在这一刹完全垂下,挡去了大半烛火,帐内的光线黯了下去。
暧昧浓重。
“小鱼既已答应了我,便不可再食言。”向漠北盯着她,沉声道。
孟江南本想点点头,可她忽地想到了那位表小姐,当即摇头,难过道:“我留在嘉安身边只会让嘉安难堪,今日来的那位表小姐与嘉安才是——”
然她话还未说完,便被向漠北以吻打断,末了在她唇上惩罚似地咬了一口,“你若再多说一句与她相关的话,我便再咬你一口。”
孟江南何曾见过向漠北这般坏小孩儿般的模样,一时有些懵懵然不知所措。
向漠北看她发懵,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她鼻尖轻轻亲了一口,“傻姑娘,你才是我心尖上的那个姑娘啊。”
孟江南睁圆了眼,一瞬不瞬。
向漠北忍不住笑了,曲起食指在她鼻子上轻刮了一下。
孟江南这才回过神,羞得面红耳赤,眼眸却是亮晶晶的,不可置信地小声问:“可、可我配不上嘉安,嘉安也不介意么?”
“配不配得上,你说了不算。”向漠北抬手轻拭她脸上的泪痕,温柔又认真,“我说了才算。”
“留下来,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向漠北低下头,咬上她的耳朵,“一个字也不瞒你。”
他的鼻息挠得孟江南脖间有些痒痒,她一个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双手抵在他胸膛上。
向漠北从她耳边微微抬头,孟江南此时才发现他发红的眼睛里有如烈焰在燃烧,连拂在她颈窝里的鼻息都变得热烫。
他眸光灼灼看她,声音低柔、语气却强势道:“该是小鱼兑现自己承诺的时候了。”
“什、什么?”孟江南不明所以。
“做我的人。”向漠北再次低头咬上她的耳朵,“为我向家延续香火。”
孟江南从头顶到脚趾头都羞红了。
“可、可是嘉安的心疾,可以吗?”向漠北解下她衣带时,倏地听她紧张道。
明白了向漠北的心意,孟江南忽然明白过来他迟迟不碰她并非因为他不愿意,而是因为他的心疾,可现在
她话音才落,向漠北便在她颈窝用力咬了一口,似生气,又似惩罚,留下了一圈牙印,“试试不就知道了?”
“嘉安,我突然想起阿睿还在等着我……”
“无妨,小满会照顾他。”
“嘉、嘉安,灯还未熄——唔……”
向漠北好气好笑又觉怜惜,他怎的此前都未发现他的小娘子这般多话?
夜渐深,夜风自门缝窗缝偷溜进来,吹得屋内烛火微微摇曳,映得帘帐上本就交叠的人影贴得更近,仿佛全然重叠。
只听孟江南抓着向漠北肩头嘤嘤哭泣时又道:“嘉安你轻点儿,不要伤着你自己呀……”
也不知此刻究竟是谁更疼。
向漠北心软得不行,孟江南的哭泣声变得愈发时断时续。
后院,阿睿抱着包袱等到小眼皮子不知道磕了多少回,都没等到孟江南回来,还是向云珠来哄他去睡的:“小家伙,去睡啊,你娘亲去和你爹爹睡觉觉了。”
阿睿非但不失望,反是眨巴眨巴眼,开心道:“爹爹是又喜欢娘亲了,所以才又和娘亲一块儿睡觉觉了吗?”
向云珠点头,笑得合不拢嘴:“是啊是啊,他们啊,以后都要睡一张床了的!阿睿从今往后就要自己一个人睡了。”
阿睿不吵不闹,而是小大人般地挺了挺小胸膛,极为认真道:“爹爹抱娘亲睡就好了,阿睿自己一个人睡没问题的!”
向云珠笑得不行。
至于蒋漪心那儿,她等啊等,都没等到小翠来报说孟江南已经挎着包袱带着阿睿灰溜溜地从后门走了,直到后半夜,她等到困得不行时,才等到小翠前来。
只见小翠一副惴惴的模样,低声道:“小姐,那女人没从小郡王院中出来,听向寻侍卫说,小郡王已经歇下了。”
蒋漪心一惊之下碰翻了手边的茶盏,里边是提神的茶水。
茶水沿着桌沿滴落,滴到她的裙裾鞋面她都没有察觉,只难以置信地盯着小翠,紧皱着眉急急地问:“表哥哥他歇下了?”
“回小姐,是的。”小翠也拧着眉。
“那个女人呢?”蒋漪心紧跟着又问,“没出来么?”
“奴婢一直盯着,没见着那个女人出来。”小翠想了想,愤愤道,“一定是她使了什么狐媚之法去勾引了小郡王而留在了小郡王房中!”
蒋漪心没有说话,一双从未沾过阳春水的纤手此刻将手中的帕子给撕扯得烂了。
作者有话要说:嘿呀!小两口交换秘密完毕!成功进入夫妻正确的相处模式!
91、091
孟江南梦到了她的阿娘,那个温婉柔美像春雨又像薄雾却又困在孟家后院至死都未能离开一步的女子。
自从阿娘的头七过了之后,她至今都没有再梦到过阿娘。
她曾经问过卜卦的道人,为何阿娘从不入她梦?道人说,女施主又何故看不开,死者不入梦是好事,说明她心中有你,不会无缘无故入你梦来影响你。
她觉得道人说得有道理,但她还是想阿娘,伤心难过的时候就跑去她的坟头给她烧些纸钱,与她说说话。
梦里的阿娘站在一间布置得精致但又不失雅致的屋子里,站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后,眉眼温柔,正安安静静地提笔作画。
那是孟江南不曾见过的地方,她也不曾见过她的阿娘作画,但是她的阿娘依旧如她记忆里的那般美丽。
孟江南就站在窗外,看着她作画。
画上是一名身姿颀长的男子,可她却瞧不清他的脸,偏偏此时阿娘手中的笔上还坠下一滴墨来,正正好落到画中男子的脸上,让孟江南愈发瞧不清他的容貌。
阿娘无声地叹了口气,放下笔,抬起了头来,对着窗外的她微微一笑,柔声道:“阿娘的小鱼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
看着书案后温柔浅笑的阿娘,孟江南瞬间酸了鼻子:“阿娘,小鱼想你。”
记忆里,阿娘从没有笑过,她记忆里的阿娘,眸中永远盛满了哀愁,如此刻这般的笑,是她从未见过的。
“对不起小鱼,阿娘没有照顾你长大,阿娘不是个好阿娘。”阿娘笑着,眼角却有泪。
孟江南匆匆忙忙跑进屋,跑到她跟前,扑进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阿娘,小鱼长大了,小鱼嫁人了,嫁了个好人。”
阿娘慈爱地抚摸她的脸颊,仍旧笑着,“阿娘的小鱼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良人,阿娘太高兴了,所以阿娘忍不住来看看你。”
“小鱼呀,你是好姑娘,莫要总是妄自菲薄,你有一颗干净的心,有对他最真切的情,你比很多很多女人都强。”阿娘笑得愈发温柔慈爱,“所以,不要怯懦也不要怕,抓紧了他的手,一起走下去。”
孟江南于她怀中用力点头。
她一直都是独自一人,任何事情都要自己面对自己解决,只有在这梦中,在自家阿娘面前,她才能像个孩子一样在阿娘怀里撒娇。
忽有一阵风来,吹落了窗外梨树上的满树梨花,吹飞了案上绘着男子的画纸,也吹化了阿娘的身影,最终只剩孟江南独自一人站在那间陌生的屋子里。
梦散了,孟江南也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眼前有什么为她遮去了大半的光照,不至于入目的光线刺目。
她发现有不属于她的头发垂在她胸前,还有不属于她的味道萦绕在她鼻尖。
她蓦地一愣,尔后缓缓抬眸,瞧清了近在咫尺的眼前人。
窗外的晨曦早已染上了窗户纸,向漠北还没有醒来,眼睫如翼,眉心舒展,鼻息均匀,安静得不得了,看起来还有点儿乖巧,与醒着时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冰冷淡漠让人不敢过多靠近的他完全不一样。
孟江南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睡着时的模样,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睡着时如此安静,就像是小刺猬软了浑身的硬刺。
孟江南瞧得出了神,将自己的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扰着他好眠。
昨夜嘉安定是累了,便让他再睡儿吧。
想到昨夜,孟江南腾地红了脸,好在向漠北这会儿还没有醒来,否则她该臊得捂住脸了。
腿间隐隐传来的疼痛还让她想到了昨夜她事后疼得没办法清理自己、向漠北小心轻柔地为她做清理还为她上药的一幕,若非现在不能动,不然孟江南又该像向漠北为她上药时她用被子死死捂住脸了。
因着她昨夜哭得有些厉害,向漠北总觉自己伤着了她,非要给她上药不可。
向漠北这会儿还在睡,孟江南即便羞红了脸也不必捂住,反是肆无忌惮地看着他,想着昨夜他为她做清理以及上药时面红耳赤的模样,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一样。
昨夜羞的不只她一人,还有嘉安呢。
如此一想,孟江南抿嘴轻轻笑。
嘉安是真心喜欢她的吧?否则又怎会躬身为她做这些臊人的事情?又怎还会红了脸呢?
看着向漠北的睡颜,孟江南脑子里想的全是他的事情,想他昨夜与她说的话,想他红着眼的模样,想他心口上的那一道狰狞的伤疤。
想着想着,她既高兴又心疼,忍不住抬起手来,停在他面前一指外的地方,用手指描摹他的模样,就像在村塾外偷偷看他时那般。
嘉安的眉生得真好看,睫毛真长,还翘翘的,鼻梁又高又挺的,唇儿薄薄的,脖子修长又白净,就连头发丝儿都是好看的。
嘉安真是哪哪都好看!
孟江南的手扬在向漠北唇边,视线却已落到了他的脖子上,因而并未发现向漠北缓缓睁开了眼。
看着停在自己的嘴边的纤细手指,向漠北先是微微一怔,尔后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