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怔住,似乎不曾见过这般不讲理之人,想要发怒,但想到身后的女子,还是忍下了气,只能继续同楼明澈讲道理道:“兄台独自一人要这姑娘家的面具何用?何不让给在下?”
男子说完,还特意微微让开看,以让楼明澈能够瞧得清楚站在他身后的丽人,好心甘情愿地将面具让出来。
男人向来不夺男子喜好之物,即便眼前这人再如何粗俗,定也不会强占着女子瞧上的物事。
谁知楼明澈非但不将面具让出来,反是一个抬手就将面具扣到了站在一旁不知是在发怔还是在瞧这热闹的向云珠脸上,几乎是用鼻孔来冷哼了一声,嘲讽道:“你家女人瞧上了的东西我就得让出来?这还是我家小丫头先瞧上的呢!我偏不让你又如何?你敢从我家下丫头脸上把这面具扒拉下来?”
“……”
“!”男子被楼明澈怼得一脸酱色,若他没有读过圣贤书,他觉得他这会儿能和楼明澈打起来!
既然你家姑娘先瞧上了,那你方才为何迟迟杵着不动!?
就冲你这不解风情的样儿,能赢得姑娘家的芳心那才是有鬼!
你就是买下这货架上的所有面具都没用!
最后还是那女子轻轻拽着男子的衣袖,将气得一张脸都涨红了的他拉走,临走前她还朝向云珠歉意地笑了笑。
原是这位姑娘先看上的那只面具,确实是他们夺人所好了,这位大官人虽然言行粗俗,但看得出是真心待这位姑娘好了,乞巧佳节,有这等情意便是极好的,该是为他人高兴才是,无需动怒的。
向云珠看见女子冲她笑,便将脸上的面具朝上推,也朝她呲牙一笑。
哎呀,真是个心美貌也美的姑娘!
不过……
“楼贪吃,你方才是不是在帮我呀?”向云珠抬起头来,喜滋滋地看着楼明澈,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眨啊眨的大眼睛颤啊颤。
楼明澈不得不承认,项家人的眼睛就是生得美极,就好像是能工巧匠精雕细琢过似的,精致到耀眼,幸好这小丫头生得清清纯纯的,若是生得娇媚一些,只怕这双眼只是瞧人一眼便能将旁人的神魂给勾了去。
且他这会儿一低头瞧见的便是她掀到头顶上的那只小猪头面具,还有她那浑身上下满满的少女气息当真是没能让他有一丁点不当有的遐想。
他并不否认自己方才就是在帮她,不过却有别于方才那对男女之间的情意,而是出自对自家小娃儿保护的那一种“帮”。
虽然这小丫头平日里总是折腾他,还不时地朝他嚷嚷负责的话,他也喜好欺负她到跳脚,但那都是他自个儿的事,外人欺负她,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这么个难看的猪头面具虽不是什么大事,可这小丫头喜欢,他还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给她抢了去?
这小丫头只有他能气,别人来气她,不成。
“平日在家中窜上跳下的,这到了别人面前就不耍横了?”楼明澈一脸嫌弃,看向云珠头顶上的小猪头面具有些歪扭,不顺眼,他便抬手给她摆正了来。
甭说,她和这只小猪头还挺像。
向云珠这会儿高兴,也不管在乎他说些什么,而是低下头从怀里摸出一样物事在手里揣着,还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去,笑盈盈地对楼明澈道:“呐,楼贪吃,方才你帮了我,我得答谢你,我送你个东西啊。”
楼明澈毫不犹豫拒绝:“不要。”
这事若放在平日,向云珠已气鼓鼓地跺脚,但这会儿非但不生气,还仍旧笑盈盈的,“你先看看再决定要不要嘛。”
事出反常必有妖,楼明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只见向云珠将双手从身后移到了身前来,手心里托着一只荷包。
荷包缝得歪歪扭扭的,针脚一点儿都不细密,面上的刺绣更是难看得让人不忍直视。
莫说荷包在这一天收不得,就是放在平日,也是收不得,单就这荷包丑得难以言喻的样儿,就更收不得!
楼明澈正要再次拒绝,只听向云珠又道:“这里边有百两银票,够你吃好多好多好多——鸡鸭鹅猪腿了。”
这就是向云珠的杀手锏。
银子和吃的。
她就不信楼贪吃不收!
他不仅是个贪吃鬼,还是个穷鬼!
果不其然,楼明澈虽然没有即刻收下,但也没有张嘴就拒绝,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里的丑荷包。
他看着那丑荷包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向云珠的指头。
她十只指头都既红又肿。
除了针线活,楼明澈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将自己的手指头弄成这般模样。
她是个只会舞刀弄枪不会做女红的野蛮丫头。
他的目光又落到那只丑不堪言的荷包上,想到前几日孟江南找他拿的对扎刺伤最有效的药。
向云珠见他迟迟不收,这才有些急了,又道:“我没骗你,里边真的有百两银票,不信你自己打开瞧瞧!”
说着,她将手里的荷包朝楼明澈眼前再递了递。
楼明澈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这才慢慢抬起手来,不情不愿地接过她手里的荷包。
向云珠笑得开心不已,根本不管他是不是心甘情愿收下的。
楼明澈将荷包打开,果见里边有张百两银票,还有好十几粒碎银和一小串儿铜板。
“你想吃什么就去吃啊,里边的铜板花光了你再花那些碎银,也够你吃好多了呢!”向云珠道。
楼明澈将荷包里的银票收进怀里,碎银和铜板倒到手心里。
向云珠见状,登时急得跺脚:“楼贪吃你不能这样!你必须把这只荷包收下!不然……不然你把银票还我!”
那可是她辛辛苦苦绣的荷包!
楼明澈盯着那荷包看了半晌,才又不得不将手里的碎银和铜板装进去。
算了,谁让他穷,为五斗米尚可折腰,更何况这是百两多的银子!
楼明澈心中默默念:他是为了钱才收的这丑不拉几的荷包,不是为了这丑荷包收的银子!
向云珠可不管他心中如何想,只要他收下就行。
手里拿着龙形糖饼糖饼的阿睿在小秋的跟随下来到了他们跟前,举着手里那威风凛凛的“大金龙”来炫耀:“姑姑,楼先生!看阿睿的大金龙!”
他走到楼明澈跟前时,楼明澈正在不情不愿地将碎银和铜板收进荷包里。
阿睿看着他手里崭新的荷包,瞪大了眼:“楼先生方才买的荷包吗?楼先生喜欢这样丑丑的荷包吗?这荷包上边的鸭子好胖好胖!它肯定吃了好多好多,像楼先生吃得一样多!”
紧跟在阿睿身侧的小秋听着小家伙这么一说,不由得也看向楼明澈手里的荷包。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她……还从没见过手艺这么拙劣的荷包。
荷包上的不是鸭子,是……鸳鸯吧?
看这荷包这么崭新,是楼先生才收到的吧?
谁个姑娘家的手艺这么差还送得出手呀?
想到这儿,小秋心中“咯噔”一跳,悄悄地瞧了向云珠一眼。
只见她正死死盯着那只荷包,腮帮子有些胀鼓鼓的,似乎在生气。
楼明澈本是要附和阿睿一起嫌弃这荷包丑得难以言喻的,可他不经意间又瞧到了向云珠红肿的指头,只能将嫌弃的话往肚子里咽,一把抓过阿睿手里的糖饼,嘎嘣嘎嘣就咬了起来,一边在心里附和:是啊是啊,就是又丑又胖的鸭子!她还非要人收下这么丑的荷包!
一心想着给所有人都瞧瞧他的金龙糖饼以致迟迟都没舍得吃上一口的阿睿看着楼明澈抢过他的糖饼张嘴就咬,三两口就咬去一半的糖饼,他先是发怔,尔后“哇”地就哭出了声。
楼先生坏!抢他的糖饼吃!还快吃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2更无需等待!往后翻就是了!
111、111(2更)
随后走来的向漠北毫不犹豫地从楼明澈手中拿过了糖饼,放回阿睿手里。
孟江南则是赶忙安慰他道:“阿睿不哭,这糖饼太大,你吃不了这般多,给先生吃些无妨的。”
阿睿这才抽抽嗒嗒的没有再哭,抓紧手里的竹签不让楼明澈再抢。
楼明澈笑眯眯地扯了扯他的小脸,“阿睿最乖,最会疼人了。”
阿睿受用地捣着小脑袋,楼明澈趁机又再咬了一口他手里的糖饼。
这一回,他一咬就咬去了剩下糖饼的一大半。
阿睿懵了,再一次“哇”的又哭了。
“楼贪吃你真是太过分啦!你想吃就自己去买呀,光欺负我们阿睿!”向云珠嫌弃地将楼明澈从阿睿身旁推开,牵起阿睿的手将他往回带,“走,阿睿,姑姑带你再去重新买一个。”
楼明澈一点儿不害臊,屁颠屁颠也跟着去了。
这是转盘转的糖饼吧?他也要去转,每样都转一个出来!
或者他将这条街从头吃到尾,反正他现在手里有钱。
小秋可不觉得这会儿是自己跟在孟江南身旁的时候,她将手里的牛皮水囊递给孟江南后又跟在阿睿及向云珠身后走了。
向漠北看了一眼身侧货架上的各色面具,目光最后落在了一只纸糊成的兔子面具上。
他将这个兔子面具拿了下来,戴到了孟江南面上,给摊主付了铜板。
孟江南将面具往头顶上推了推,含着手里的兔子糖饼,实在忍不住,便轻轻拽了拽向漠北的衣袖,问他道:“嘉安是喜欢兔子么?”
糖饼是兔子,面具也是兔子。
“嗯。”向漠北淡淡应了一声,并未多做解释。
其实他喜欢的不是兔子,是她。
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兔子,温顺又乖巧,但是着急的时候也会咬人,尤其夜里搂着他的脖子哭红了眼的模样更像兔子。
孟江南可不知晓这些,只当他真是喜欢兔子,便愈发觉得兔子可爱。
他们没有在原地等向云珠与阿睿过来,而是先行到晴阳河畔等他们。
静江府城不大,只引了一条河入城,城内河接墙外护城河,自西南入城,绕府城一圈,从东南出城,汇入城外曲水,城中的这条河便叫晴阳河。
乞巧节这一夜,城中百姓皆聚集在晴阳河中部一段河畔放河灯,因为那儿有一座桥,名雀桥,百姓觉得此“雀”通“鹊”,在此处放河灯很是应景,久而久之,所有人便都聚到了这儿来放河灯。
孟江南同向云珠说过,若是路上他们走散了,就在雀桥边见。
她想去赏河灯,还想放一放河灯。
这会儿晴阳河两岸还未热闹,人们都还在街市上赏花灯吃零食,又或是在无人之处表情意诉衷肠,尚未到晴阳河岸来放河灯,河面是只漂浮着十数盏花瓣红艳艳的河灯而已。
仅是如此,孟江南已觉得此景动人,使得她迫不及待地提着裙裾小跑着到雀桥上,俯看河面上的如带般蜿蜒相连的河灯,顺着河水悠悠地往城外方向漂流而去。
夜风自河面上微微拂来,凉意阵阵。
孟江南看向正要朝桥上走来的向漠北,又提着裙裾跑下桥去,朝向漠北跑去,速度比跑上桥时要快上许多。
将将在他面前停住脚,她便将挂在自己臂弯上的披风抖开,踮着脚给他披上,一边喃喃道:“起风了,夜里凉,嘉安还是披上披风的好。”
不忘给他将披风的系带给系上。
末了将手里的牛皮水囊递给他:“嘉安喝些水,走了这么些路,你当是渴了的。”
她很细心,也很贴心,为向漠北想的比为她自己想的都多。
向漠北喝水时,一个与小秋一般年纪的小姑娘手里挎着一只大竹篮从他们身侧走过,她停了下来,很是紧张地看着他们,怯怯地问:“大官人,小娘子,要买一盏河灯吗?”
孟江南朝她臂弯挎着的竹篮里看去,里边是摞得整整齐齐的河灯。
只听小姑娘又道:“都是我和我阿娘自个儿糊的,原本是阿娘出来卖的,可是她昨日摔了腿……”
说到后边,小姑娘声音愈来愈小。
若是今夜这些河灯卖不出去,明儿个就没办法给阿娘买药了。
“我要四盏。”孟江南道。
小姑娘又惊又喜地看她。
“你和你阿娘的手艺很好。”孟江南微微笑道,“我们有四人要放灯。”
她算是说得很明白,并非可怜她才买她的河灯,而是因为她的手艺好,她替别人一块儿买。
孟江南将两盏河灯让向漠北帮忙拿着,她自己拿着两盏,她自己一盏,阿睿一盏,小满一盏,还有一盏给小秋。
嘉安若是也要放……就和她放同一盏好了!
小姑娘感激地给孟江南道了谢,开心地走了,接下来继续卖花灯的勇气也足足儿的了。
他们在河畔等向云珠期间,两侧河畔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向云珠带着阿睿来到河畔时,人已很多,河面上的河灯也比方才多了许多。
孟江南将河灯挨个分给了他们。
分到小秋手上时,小秋震惊得不敢接,还是孟江南拉过她的手往她手里塞,她才回过神来将河灯捧住。
他们寻了个人不大多的地方,将河灯放到了河面上。
阿睿瞧得眼珠子一动不动,孟江南则是拉起他的小手,将他带到了雀桥上,让他能够瞧得更广。
桥上人不多,却也不少,她挤不进到栏杆旁,只能躬下身将阿睿抱起来。
只是在她朝阿睿伸出手时,跟着她一块儿上到桥上来的向漠北先她一步将阿睿抱了起来。
孟江南顿时有些着急:“嘉安你别,我来就好,阿睿比之前沉了不少,嘉安身子怕是吃不消的。”
向漠北非但未有将阿睿放下,反是将他托得更高,微微侧了头沉声与她道:“我尚能抱起你,又缘何抱不住阿睿?”
抱、抱……
孟江南顿时就红了脸,甚话也辩驳不了。
嘉、嘉安确实能抱得住她,可那都是……都是将她抱到床上去的,不一样!
可这般话她又说不出口,只能道:“那嘉安你慢着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