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这会儿以盘碟盛了一个完整的月团递给他。
小家伙拿过月团,和一群大小可爱欢欢喜喜地吃。
小秋站在一旁,孟江南也递了一个月团给她,她接过月团后朝孟江南深躬下身,开心地吃了起来。
向云珠歪在圈椅里,也在吃着月团,边吃边道:“小嫂嫂的手艺可真真好!这月团馅儿美味,皮儿也酥,小哥今年没口福吃,只能待明年啦!”
孟江南噙着浅笑在她身旁的另一只圈椅里坐下,庭院之中,明月之下,这也才为自己拿起一个月团。
然她却只咬了一口之后又走了神,月团拿在手里久久都未有吃上第二口。
“小嫂嫂。”向云珠饶有兴致地看着小阿睿与阿乌它们相处的画面,忽想起什么,伸出手来碰了碰孟江南的胳膊,不想她只是轻轻地碰到了她的胳膊,竟碰掉了她手里的月团。
孟江南忙回神弯腰去捡。
庭院打扫得很干净,吹掉沾在月团上边的些微灰尘便好,扔了可惜,不能浪费。
阿乌却眼尖似的瞧见了,忽地站起身朝她跑了过来,叼走了她正吹着上边灰尘的月团。
“小嫂嫂。”向云珠此时抓住了孟江南的手腕,力道不重,却是能让她无法挣开,秀眉紧拧着道,“我不管,你必须和我说你究竟的怎的了,否则过些日我小哥回来,我叫他自己问你。”
“小满不可!”孟江南顿时急了,“这些个不打紧的小事莫要扰了嘉安,我与小满说就是。”
“那小嫂嫂你快说,别叫我担心。”听到孟江南松口,向云珠这才微微舒开了紧蹙的眉心。
果然还是搬出小哥来对小嫂嫂最有效用了!
“我……”孟江南张张嘴,嚅了嚅唇,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至今还不知晓小满你与嘉安家中是何情况,家中几口人,宣亲王府乃皇室贵胄,然我出身市井,低微卑贱,不知届时随嘉安回了京城之后当如何自处。”
愈说到后边,她声音愈低,头亦垂得低低,不敢去看身旁的向云珠,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腿上褶裙。
向云珠睁大着眼盯着她瞧,似乎是压根没想到她竟是在为此事烦忧。
忽尔见她眨眨眼,竟是笑了起来,松了孟江南的手腕,道:“原来是为这个呀!若只是为着这个原因的话,小嫂嫂你大可放心!”
只见孟江南抬起头来,一脸错愕。
放……放心?她就是不放心呀!
“我们家呀,从不在意门当户对甚么的,只要是我们觉得值得的人就足够啦!我爹娘不会插手更不会阻挠的!”向云珠将手肘撑到了椅手之上,掌心托在腮,歪头盯着孟江南,嘻嘻笑了,“小哥喜欢极了小嫂嫂,小嫂嫂也待小哥极好的,就这一点就已经很足够啦!小嫂嫂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我爹娘知晓我小哥娶了小嫂嫂之后不知多高兴呢!”
孟江南本是满心不安,现下听得向云珠一番话下来,她当即羞得红了脸。
向云珠笑得更开心。
小嫂嫂这副羞得脸儿红红的模样最招人疼了,要换她是小哥,她也喜欢极了这样的小媳妇儿!
孟江南又紧了紧手中褶裙:“小满你们的爹娘……”
“小嫂嫂你说错了。”向云珠倏地将她的话打断,纠正她道,“爹娘如今也是小嫂嫂的爹娘,小嫂嫂你应当说‘我们’爹娘才对。”
即便是在夜里,向云珠依旧瞧得清楚孟江南一张俏脸红得快要冒出烟儿来。
她忍不住掩嘴吃吃直笑,又道:“小嫂嫂可是想知晓我们家中的人与事?那早说呀!闷在心里做什么呀?要是闷坏了自己,小哥回来该心疼又生气!”
孟江南抿抿嘴,声音细细的,还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之前嘉安与小满都对家中之事避而不谈。”
或是说有意相瞒,即便她想要知晓,却不见得他们会告诉她,即便是爱说爱笑的小满,也都对关于嘉安的任何事情闭口不谈。
她不敢问。
“那是之前,现下不一样了呀!”向云珠也不再是此前那般刻意隐瞒或是避开话题,她依旧笑盈盈的,“小哥都把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告诉小嫂嫂了,那还有甚么是说不得的?”
“嗯……先从哪儿说起好呢?”
135、135
京城的秋比静江府要寒凉上许多,仲秋的天已让人觉到了冷意而非凉意,入了夜后寒意更甚,有如入了冬一般,草木凋零,天地寂寂。
今夜仲秋,京城之内热闹非凡,一盏盏绘着月宫仙人的灯笼映得本是黑漆漆的夜亮如白昼,街上商货琳琅,人头攒动,皇城之内,烟花绚烂,万民共赏。
相较于热闹的街市,今夜的宣亲王府则显得过于冷清了些。
宣亲王妃准了阖府上下今夜的假,让他们都到城中瞧热闹去了,偌大的宣亲王府静悄悄,除了宣亲王妃身旁的那位仆妇仍留在她身旁伺候以及值守的护院留下之外,其余人全都拿着宣亲王妃赏给他们的银锞子兴高采烈地到街上赏灯与烟火去了。
秋风阵阵的花苑之中,宣亲王躺在一张黄花梨交椅上,未有束冠,着一件青水纬罗直身,面前的红木平头案子上摆满了月团糕点果品,然他却是瞧也未瞧案上的吃食一眼,更莫说吃上一口,只是于手中捧着一盏热茶,抬头看着夜幕上的银盘圆月。
宣亲王妃朝他走来,将搭在臂弯里的一领丝绒氅衣披到他身上,道:“夜里寒凉,将氅衣披上。”
只见宣亲王扁了扁嘴,幽幽怨怨地小声道:“皇上大过节的也把老大召进宫去商议要事,老二是个不着家的,这些日子都不知跑哪儿去了,老三不必想了,闺女也不回来,就连老大媳妇儿也都来信说西州匪寇作乱,回不来了,谁都不回来陪我过节,我不高兴。”
“我不是在这儿陪着你呢?”宣亲王妃含着笑在他身旁的一张坐墩上坐下。
“那我也不高兴。”宣亲王又扁了扁嘴,“我想要老大老二老三闺女还有老大媳妇儿都在,热热闹闹的才像是过节,这可是仲秋团圆节!”
“既然你不高兴我陪着你,那我这就走了。”宣亲王妃绷起脸,边说边站起身要离开。
“皎皎莫走!”宣亲王赶忙立起身伸出手拉住了宣亲王妃的手,愈发幽怨道,“我又不是嫌弃皎皎的意思,要是皎皎也不陪着我的话,就一个人都没有陪着我了。”
宣亲王妃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总像个大孩子似的丈夫,终是绷不住脸,不禁又笑了,反问他道:“既然阿昭觉得你我独自赏月无趣,不若我陪阿昭到街上走走瞧瞧热闹如何?”
“不去。”宣亲王果断拒绝,一脸嫌弃,“年年都是同个样儿,没意思,人既多又吵杂,烦人得很。”
“就你事儿多。”宣亲王妃抬手将他被风吹乱的长发别到耳后,“好在几个孩子都养得不似你这般挑三拣四,否则我能被气得少活个十几年。”
宣亲王当即用力哼了哼声:“皎皎别再说他们几个,说了我就生气,哼!不孝!”
他话音才落,宣亲王妃便拈了一个月团塞进他嘴里。
宣亲王乖乖咬了一口,硬得发慌,咬起来极为吃力,偏他却是笑了起来,对宣亲王妃道:“好吃,皎皎做月团的手艺愈来愈好了!”
“那是。”宣亲王妃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我做的月团便是拿出去卖都不成问题!”
“嗯嗯!”宣亲王点点头,又吃力地咬了一大口,嚼得腮帮子累到发酸。
只见宣亲王妃拿了两个月团单独盛到一只盘子里,一边笑道:“给璜儿留着两个,待他从宫中回来了吃,璜儿自小就爱吃我做的月团,珪儿与小满不在家,就没这口福了。”
候在不远处的仆妇:……世子与小郡主铁定很高兴。
正在宫中与今上商议要事的项璜:娘怕不是要给他留她亲手做的月团?
远在静江府的向云珠:“小嫂嫂你是不知道我娘做的月团吃起来那简直就是人世灾劫!不是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臭味便是硬得像块石头,偏我爹不让我们说不好吃,还非要我们开开心心地吃到一个不剩不可,否则我娘难过了我爹他得急得上房揭瓦!”
“可也因为我们每年仲秋都能将我娘做的月团吃得一个不剩,我娘对自己做月团的手艺那叫一个自信满满,所以我们每一年仲秋都要惨遭我娘手艺的荼毒。”
向云珠今秋以及前几年的仲秋都不在宣亲王府中过,终是不用再受宣亲王府那自认顶好的手艺荼毒,她那叫一个开心,尤其孟江南做的月团着实味美,她长到十六岁,这才第一次觉得原来月团可以如此好吃!
孟江南则是被她夸张的形容给逗笑了,只听向云珠又道:“小嫂嫂你可别笑也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记事开始就没见过我小哥吃我娘做的月团,小嫂嫂你可知道为何?听二哥说,那是我出生那年仲秋,爹非要小哥吃娘做的月团,我小哥吃了之后直接病了!那之后爹才没敢再强迫小哥吃娘做的月团。”
“小嫂嫂你知道吧,我和大哥二哥也多想我们吃了我娘做的月团之后大病一场的,可我们仨的身子骨实在是太好了,一直到如今都没能如愿。”向云珠耸了耸肩,无奈地叹了老大一口气,一副幽怨的小模样儿,又咬了一口月团。
小嫂嫂做的月团,她觉得她能连吃五个!
“王爷待王妃真是好。”孟江南赞叹且艳羡道。
虽说向云珠方才已说过让她不必太见外的话,但这一张嘴就将素未谋面的宣亲王夫妇称作爹娘,她道不出口。
并非他们不好,而是觉得自己不配。
“我爹待我娘确实好极了,小哥待小嫂嫂也是好极了的呀!”向云珠不由冲她嘻嘻一笑。
她知孟江南心性,听她如是称呼,也未再强求她改口,因她改口都是迟早之事,并不急在这一时。
孟江南似已习惯了她忽然便道出一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话来,虽然羞赧却不再恨不得将自己埋起来,而是抿着唇浅笑接话道:“嘉安确实待我很好的。”
向云珠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月团,边吃边有些口齿不清道:“嗯……当初我爹娶我娘的时候我皇祖母本是不同意的,奈何我爹非我娘不可,我爹身子骨不大好,皇祖母不敢与他拗,也只能答应我爹了,后来啊……唔——”
她忽然咬了一大口,噎着了自己,孟江南忙给她倒了一盏茶,“小满你慢着些吃。”
说着不忘替她轻轻拍拍背。
向云珠喝了一大口茶水狠狠往下咽,拍了拍胸口才缓过气来,又是笑盈盈道:“小嫂嫂做的月团太好吃了,不小心就咬了一大口。”
孟江南却是被她勾起了好奇之心,待她缓过气来便忍不住追着她问道:“后来怎样呢?”
“嗯?”向云珠眨眨眼,一个噎着之后险忘了自己方才说到了哪儿,听得孟江南追问,她才想起来,接着道,“后来爹娘成婚之后我皇祖母还是没死心,还寻思着为我爹纳侧妃,人都挑好了呢!”
向云珠歇一口气,又喝了一口茶水,孟江南却已迫不及待地催问:“然后呢然后呢?”
向云珠看孟江南两眼亮晶晶一副好奇不已兴致勃勃的模样,顿时只觉自己化身成为了说书人,一股子兴奋感油然而生,让她这好些年来看的话本子看出来的劲头全都活泛了起来,只见她将含在嘴里的茶水一口气全都咽了下去,一拍椅手当即站了起来,“小嫂嫂你且听我说来!”
“嗯嗯!”孟江南点点头,摆正身子做好,一副乖乖巧巧的听话模样,让向云珠更有了将他们一家人说成故事的劲头。
“然后我爹可生气可生气了!当着皇祖母的面便拂袖走人了!还一连半年没有搭理我皇祖母!后来还是我娘做了和事佬,不然我爹能一年不理我皇祖母!”
孟江南听得目瞪口呆。
只听向云珠又道:“嘻,那会子我还未有出生,这些都是听红缨姑姑说的,我觉得我爹做得可对!不然我们家就会有那些个乱七八糟妖妖艳艳心术不正的女人来搅得我们家乌烟瘴气的,不好不好,现在这样儿就很好!”
孟江南愈听愈对宣亲王夫妇二人及二人的故事感兴致,忍不住又问道:“那王爷是如何结识的王妃呀?为何皇太后娘娘会……”
“会不同意我爹娶我娘是不是?”向云珠抢了孟江南的话。
孟江南当即点点头,她确实是好奇极了,不过却是不知这话如何问才好,不想向云珠把话抢了,她便不用再斟词酌句。
而向云珠一看孟江南将脑袋点得像捣蒜似的便更来劲,不仅又再拍一拍椅手,人更是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因为我娘她琴棋书画样样不会,皇祖母觉得我娘不温柔不贤淑还粗野,觉得她配不上我爹,也照顾不好我爹,我皇叔父也是这么样觉得的。”
孟江南好奇诧异更甚,京中的千金不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柔贤德么?怎的王妃会如此……特别?
“可是我娘的箭法能百步穿杨!枪法也厉害得很!学那些琴棋书画软绵绵的东西有什么好,小嫂嫂你觉得我说得对是不对?”向云珠哼哼声道。
孟江南并未答对与不对,因她已惊得愣住了,只由不住问道:“王妃她……”
“哦,小嫂嫂还不知道呢。”向云珠再一次抢了她的话,“我娘出身将门,领过军上过战场打过仗呢!曾是位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过节!然鹅我无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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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将军?”孟江南震惊不已,她如何也想不到宣亲王妃竟是位女将军。
在衍国女子虽也能入朝为官,可终究仍是极少数,女子作为武将的更少之又少,在这小小静江府,还从不曾听闻女子为将甚至还领军打仗的,孟江南缘何能不震惊?
如此她也就能明白得了为何皇太后娘娘会反对宣亲王爷娶宣亲王妃为正妻。
莫说权贵之门,便是寻常富贵人家,都望着娶进门的妻子贤良淑德,相夫教子,而非成日舞刀弄枪的彪悍之女,哪怕有功勋在身,这天下间也不会有几户人家愿意娶进女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