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到后来,突然觉得没必要了。”
命运的草蛇灰线,跨越时空,伏延千里。
倘若顺着无可救药的死路走下去,也只不过是反复的相遇与失去。
在一方完全无知的前提下,单方面建立这种谁也无法轻易逃离的关系,这种执念,不该出现在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身上。
是滋生的妄念,不可自控的心动。
轮回的时间,一切往事都将面目全非,不可捉摸,在这个无法抵达结局的故事里前行,是愚蠢还是傲慢、无聊还是好奇、创造还是毁灭。
往虚幻中堕落或者在罪恶里挣扎。
在这一刻,他不想去追寻真相和其中意义。
“可我还有别的事情……”手机铃声响了一下,绪方唯如梦初醒般,回头望了眼还在商场等待的友人,“这把伞给你用,我得回去了。”
她把伞递给少年,雷声乍响,他说。
“别去。”
她一愣,“你说什么?”
那把伞没有被谁接住。
狂风卷起伞沿、落进晦暗风雨里,在地上的水洼里打着转。
被雨浸湿的侧脸有水珠滑下,对峙几秒后,在她错愕的目光中,少年的唇角勾起细微弧度,他伸手抽走绪方唯一直攥进在手里,已经皱巴巴的比赛宣传单。
“我是说,你不要去了。”
“……”
花花绿绿的纸被雨打落在地上,而她挽留的动作慢了一步,只抓住少年冰凉的手腕,他身上的寒意让女生一惊,她下意识地握紧,似乎想要传递一丝温度。
少年身上不断滚落的水珠,自发梢纠缠滑下,落进脖颈,潜入血液,爬上脊骨。
这场雨每落下一分,他眼底的清明又多一分,几乎凝聚成某种残酷而易碎的哀丽美感。她落在少年手腕上的手指,像是被蛊惑般,一路攀爬抚摸他的眼角,指尖错觉般地染上热意。
飞溅的雨,狠狠地砸落在眼睫。
“不去不可以吗?”
他的声音穿透指缝,绪方唯的动作蓦然松开,指尖离开少年的侧脸,很快又被他抓住,缓慢地收拢在掌心。
雨滴濡湿女生的脸颊,她忽然失语。
而幸村精市的目光仿佛沾凝着什么。
场面分明已经失控,可他的眼眸却明亮而清醒,从中蔓延的炽热感,与骤风吹过、狼狈透出雨滴落下的冷意相互交织。十分矛盾。
“你不是问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
至少这一刻,我要你跟我在同一场雨里。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要写第三章村哥番外,还好我删的快
(躺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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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鸭!我有深水了!!我出息啦!!)
(在免费文花钱的朋友们一定是家里有矿)
(有1说1,我也不值这么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梦境中的画面依稀,穿透枝叶的蝉鸣声渐歇。
【“来看周末的比赛吧。”
放学回家的路上,幸村精市突然说。
绪方唯正低头专心研究着冰箱里口味繁多的冰淇淋,显然对冰淇淋更感兴趣,她慢吞吞地问,“我去不去对你的比赛有影响么?”
“没有。”
“那我为什么……”
他沉吟片刻,似乎是在替她着想,“这样你就可以看到我了。”
“……”
绪方唯会拒绝吗?
即使不感兴趣,她含糊的回答依旧落进黄昏中的草木气息里。
“到时候再说啦。”
那是一场比分悬殊的赛事,很快就在裁判的哨声中分出胜负。网球部的人陆陆续续从选手通道走出来,幸村精市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后,朝一旁等待的绪方唯走去。
“要去打声招呼吗?”他问。
“……嗯?跟谁?”
“上次,你不是错过了赤也的比赛么。”
绪方唯想了想,她无所谓地说,“可是友香和伊织她们去看了呀。”
幸村精市觉得好笑,“这是一回事么?”
“有什么不同?”
他对上绪方唯坦然的困惑,笑意渐渐收敛。
“对你来说,没有什么不同。”他往马路方向走去,身后是网球部陆陆续续登上巴士、汽车发动的声音。
“你知道吗?”巴士驶出视线,他在指示灯前停下脚步,“赤也跟你有点像。”
“……什么?”绪方唯歪头,不解,“我跟切原赤也吗?”
“我跟他说‘对不起’,他也只会问我,‘部长,发生了什么’。”簌簌落叶在风中作响,他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有时候也在想,或许……”
“嗯?”她懵懂地发出疑问声。
“你这样也不错。”
幸村精市伸手,扣着女生纤细的手腕,低垂的眼睫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在她问出下一个问题之前,牵着她的手离开这条马路,意料之中的,她没有挣脱。
周末的商业街热闹非凡。
要策划一场对方完全不在意的约会,即使对幸村精市来说,也有些意兴阑珊。当绪方唯的目光落在可爱的玩偶上、童话般的旋转木马、深蓝色的水族馆,眼中闪烁着微微发亮的光芒、笑着跟他说话时,幸村精市总是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冷静在心底审视:你真的喜欢吗?
……或者说,你知道这就是喜欢吗?
而当绪方唯移开视线,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的时候,玫瑰色的颜料涂抹着空气,那些细细密密如同钢针扎进血管的质疑,一瞬间变得不那么重要。
喜不喜欢网球比赛、喜不喜欢商业街……随便吧。
耀眼的阳光下人来人往,并肩行走在其中,几乎营造出平静与正常的假象。
“幸村,你看……”
绪方唯忽然停下脚步,远远地指着沿街对面寄养宠物的店铺。
“嗯?”
她这不常见的主动反应,让幸村精市提起了一点兴趣,他顺着女生手指的方向望去,视线停顿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些隐约模糊的画面。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
“看那条黄色的蛇。”绪方唯扯了扯他的衣袖,久远而不快的记忆穿越时空而来,让她在夏日打了个冷颤,“是不是有点像你放在我手上那一条?”
时光错落的画面在眼前破碎又重聚,仿佛有什么东西失重地坠落下去。
他转头,沉静的目光中,潜藏着无法描述的暗涌。
“你再说一遍。”
“就是那次你放在我手上的黄喉蛇呀,它差点爬到了我的肩膀上呢。”
“什么时候。”
“好像是——”
绪方唯的动作愣了一下,她迟缓地放下手,陷入沉思,“咦?什么时候呢……?难道是我做梦的场景吗?”
她拍了拍脸颊,“奇怪。为什么会梦到这种事。”
不知不觉间,扣着她的力道卸下,谁的指尖划过空气错开她的手。
绪方唯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她继续往前走,一段路以后,她才发现身侧已经没有人,她回头望去,人潮中,幸村精市依旧停留在原地,身影像是凝固在川流不息的街景里。
喧闹声涌动,她看见少年安静地抬起眼睛。
那双眼眸里的情绪像沉默的深渊。
盛夏的光渐渐笼罩下来,人群仿佛消失了,空气也突然静止,一片苍茫的白色里,只有幸村精市低语的声音,她看到他的嘴唇翕动。
“你怎么能……”】
梦境戛然而止。
最后那句未竟的质问像一只无形的手,在发出声音的那一刻骤然攥紧脑海里的弦,瞬间被刺痛的脑海里,睡意与梦境一同消散。
绪方唯睁开眼睛。
窗外是春日绵长的微风,从街道尽头吹来。
从梦中醒来,潮湿的雨似乎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绪方唯推开窗户,晴朗的天气里,恍惚还听见雨声在耳边落下、混杂着少年略带低哑的声音。
她无法感受那场雨的滂沱,却微妙地,能够体会到幸村精市当时隐忍的冷意。
他当时在想什么……
直到梦境尽头,幸村精市也没有给出答案。
迟钝的思维渐渐苏醒过来,她又想起梦里最后一个画面,看上去非常普通的场景,但那句没有听完整的话,却无端让她十分在意。
幸村精市在说什么呢?
发现绪方唯能够隐约想起上个周目的记忆……难道是在说“你怎么能够想起来”或是“你怎么想不起来”这样的话吗?
可是当时幸村精市复杂的表情,让绪方唯直觉答案并不止如此。
清晨静谧的曦光与悠长的风交织,对面房子的大门从里面被推开,柳生比吕士背着网球包,习惯性地抬起头望向二楼窗户,正对上女生若有所思的视线,他的脚步停顿下来。
“早啊,比吕士。”
绪方唯转头看了一眼房间的时钟,感叹,“你的时间表还真是一分不差。”
“但是你今天比平常更早。”
“被一个梦惊醒了。”
“是噩梦吗?”
“……”
绪方唯露出沉思的表情,她不知道该如何评判记忆中的任何事情、以及那些她无法体会的感情,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画面,最后定格在那场声势浩大的雨。
可惜那场雨到底没有真实地落在绪方唯的身上。
“不能算噩梦……”她笑了笑,回答柳生,“是一个很特别的梦。”
“那就好。”
柳生比吕士冷淡地总结。
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竹马一如既往对许多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态度,在这个被异常包围的学校里,反而让她非常安心。
“不耽误你去晨训了,路上小心。”
“嗯。”
“放学等我回家。”
“……”
她解释,“我今天要帮切原补课到你们结束训练。”
“嗯。”柳生神色平淡地答应下来。
普通又平淡的日常里,时光往前迈步。
偶尔注视着切原赤也咬着笔头,跟习题较劲的模样,绪方唯会想起那句“赤也跟你很像”的评价,当时的她不明白,现在却有些理解幸村精市的意思。
切原赤也不像柳莲二那么敏锐,也不像丸井文太那样能够把握人心。
几乎强制的相处里,他甚至没有深究缘由。
大多数时候,他的脑子都被“这题是什么?”和“这题又是什么?”这种单纯的问题占据,他望向女生的时候,目光里总是坦坦荡荡的、属于少年的活力,不管是困惑还是生气。
他不像这个年纪大部分青春期的男孩子一样,热衷于偷偷打量隔壁班漂亮的女生,也不在意什么是“喜欢”。
……
至少,现在还不在意。
随着时间推移,绪方唯渐渐完整回忆起从那场暴雨后开始的故事——在外人看来值得称羡的感情,但从那段故事中抽身后回头看,对她而言,也只不过是普通的画面。
回忆与现实交织的空隙,她偶尔会想起在医院的幸村精市。
如果这就是幸村希望她想起来的事情,已经拥有这段共同记忆的自己,或许应该告诉他结果。
午后刚刚下过一场雨。
按照记忆,她找到幸村所在的住院部。
地面上还残余许多坑坑洼洼的积水,在雨过天晴的明亮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绪方唯绕过小水洼,顺着护士的指引,看到正在花园里被小孩围绕的幸村精市。
不管在哪里,少年都很受欢迎。
他坐在长椅上,微微侧头跟一个小男孩对话,走近后,隐约能听见他们正交流的无聊内容。
“为什么爱子今天不能来跟我玩呢?”
小男孩的声音显得有些生气,而幸村始终是那副带着微弱笑意、很难分辨是敷衍还是耐心的态度。
“因为她要去学校上课。”
“她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吗?”
“好朋友也要上学。”
“可是千绘子就能每天跟我呆在一起啊。”
幸村露出思考的表情,片刻后他诚恳发问,“千绘子是谁?”
“我养的小乌龟。”
“……”
在记忆中,幸村精市少有这种哑口无言的瞬间,这让在一旁目睹对话的绪方唯有些想发笑,她正要上前,又听到男孩困惑的声音。
“爱子为什么不能跟千绘子一样呢?”
幸村精市沉默了一下。
那是一种让绪方唯觉得熟悉的沉默表情,出现在记忆中他注视着自己的某个瞬间。春日的光线变得模糊,恍惚间耳边出现隐约的蝉鸣声,以及熙熙攘攘的街景中热闹的背景音。
“因为她是……”
幸村精市缓慢地说。
脑海里那根被攥紧的弦,失去了控制。
梦境中始终无法想起来的画面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甚至能够听见幸村精市在开口前,轻轻的叹息声,他独自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