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夫妻——申丑
时间:2021-01-29 09:28:34

  国夫人嗔道:“真是馋丫头。”拿银匙亲喂了一口在卫繁嘴里。
  卫繁想着美食不能轻慢,自要细品品,凝神轻轻一抿,一口豆腐化在舌尖,果然香浓细腻……只是,她皱着眉,大为疑惑,想着还得细品品,品了又品……这……这……
  国夫人端详她的神色,笑起来:“这般美味?来,祖母再喂你一口。”
  卫繁张嘴又吃了一匙,再细抿轻品,转着两只黑眼珠,就是不说话。搞得座中各人都有些呆愣:这凝脂琼玉难不成是什么仙家美味,看,都快把他们二姐姐给吃傻了。
  国夫人却起疑窦,轻轻放下银匙,接过手巾拭了拭嘴角,笑对着卫繁:“繁儿,可有什么不对之处?”
  卫繁为难,递眼色给卫放想让兄长帮忙解围。
  卫放就是一个缺心眼的呆子,哪里看得懂妹妹递过来的眼色,于是也冲卫繁挤了挤眼。
  卫繁顿时有些呆滞:自己有难处冲兄长使眼色,怎么兄长也冲我使眼色啊,他也有难处?
  卫放将眼挤得差点抽筋,二人也没接上信。
  卫繁只好看向自己亲娘许氏……唉!许氏正吃得自在呢,压根没理会女儿。
  国夫人笑催:“繁儿?”
  卫繁赶忙正襟危坐,倾过身,反问道:“祖母是吃半月素还是吃一月素?”
  国夫人皱眉:“你问这个干嘛?”
  卫繁将那盅凝脂□□移到自己跟前,悄悄道:“祖母,这不是豆腐,这是猪脑。”
  “什么?这这这……”国夫人大惊失色,狠狠一击食案,怒道,“简直混帐,简直……荒唐……”当初她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了卫询这混赖货,生平就没干过正经事,老了还要做怪。世上若有后悔药,她一口气能吃下一瓶,真是美色误人,岁小不识真美玉,愣是被空有臭皮囊的卫询给骗了。
  国夫人越想越气,咬牙切齿低骂:“这等腌臜贱物,怎好入口,我听闻猪脑有毒,我看你祖父这老不死的要杀妻。”
  卫繁连忙悄声回道:“不不不,祖母误会了,脑花微毒,男子多食少子……”她话出口才知自己说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忙拿手死死掩住嘴,睁大双眸,可怜兮兮地看着国夫人。
  国夫人又是气又是急,又不好当众斥骂,扭头看座中的儿媳侄媳,孙子孙女侄孙女,都吓得傻了,一个一个噤若寒蝉,半点声也不敢出。她放缓脸色,安抚道:“我与繁繁逗乐,你们自吃。”
  于氏才不信呢,反正也不管自己的事,笑呵呵地称是,继续用晚膳。许氏这个亲娘却是不疑有他,只吩咐道:“说笑归说笑,繁儿不许闹到你祖母。”
  卫放和卫紫都是傻的,国夫人说一便是一,说没事那肯定就没事。
  座中也就卫素担心,偷看了卫繁好几眼。
  国夫人将卫繁拘在身边,低骂道:“你一个不曾及笄的小娘子,都看得什么不得入目的杂书,也不学点好,光学了你祖父的不着调。”
  卫繁小声道:“土长水生的百种活物都可为食,我怕误用了有毒之物,就翻了翻医书。”
  国夫人狠瞪她一眼。
  卫繁讨饶憨笑,见国夫人略缓了神色,悄悄拿了银匙要去挖猪脑,她是不嫌贵贱的,这猪脑花炖得甚是美味,胜却豆腐无数。
  国夫人冷哼一声,又将脑花移了回来,硬梆梆道:“今月便吃个半月素。”左右她也吃絮了,腌臜归腌臜,都已入了口进了肚,嫌弃也晚了。
  管嬷嬷在她身后不吱声儿,长叹不已:国公爷还是这般不着调,非得让老夫人生一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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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着调的国公爷卫询在书房赏画,背着手踅着步,等得片刻内管事苦哈哈地过来。
  “如何?那凝脂琼玉送去了没有?”
  内管事哭丧着脸:“回国公爷,送去了,管嬷嬷还赏了厨娘一小块碎银呢,可把她给乐坏了。”
  卫询闷笑不已,眼见内管事目光怪异,轻咳一声,训道:“茹素轻身,这一把年纪了瘦骨嶙峋,有损福态,有污双目,我这是好意。”
  “是……”内管事愁眉苦脸地附和。看看自家老公爷,宽袍广袖,碧玉簪发,长须飘飘,清隽洒逸,画里神仙也就这般了,怎就……怎就……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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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夫人饭后吃了一瓣甜瓜,这才消了心中郁气,卫繁又赖在她身边殷勤小意,勉强重露出点笑意,略想了想,吩咐管嬷嬷道:“前几日侯爷在我跟前卖乖讨好,说得了一幅《十八罗汉》图,是前朝大家宋韬所画,他是信佛之人,笔下罗汉极有灵气。你叫侯爷送去保国寺,当是我给寺中的供奉,结个善缘,求个平安。”
  管嬷嬷一愣:“这……国公爷那边……”
  国夫人道:“他是他,我是我,他嫌弃僧人,还不许我敬拜菩萨?他要是不服气,也写篇文章来骂我。”看看卫繁卫放兄妹,迁怒,“都是你们祖父,把僧人佛祖得罪了个遍,我去寺中进香拜佛都抬不起头来,生怕让人给轰了出去。”
  卫询虽不再跟和尚、道士歪缠,心中仍旧生厌,讽刺和尚:月光照地堂,秃驴头光光。凉风过陋屋,信徒囊空空。清香献悲佛,妻女没死活……
  秃……和尚看到脸都歪了。
  管嬷嬷很犹豫,自家跟僧、道那是仇深似海啊,真把《十八罗汉》图送去了保国寺,国公爷要是一个不高兴,非得闹出点什么。
  国夫人不为所动:“他要闹,只管来问我话。”
  管嬷嬷还想说什么,国夫人已看向昏昏欲睡的卫敛,对于氏笑道:“小郎岁小睡不足,外头冷,别等他睡熟再抱着他归家,招风寒。”
  于氏还存着看热闹的心思,拧头吩咐乳娘先带卫敛回去安睡。
  国夫人量一眼许氏和于氏:“这是有事?”
  许氏接过丫头送上的香茗,奉与国夫人,道:“儿媳有一事不得主张,想问问婆母的意思。”
  国夫人接过香茗搁置一边,很想说一句:你哪是一事没主张,你是事事都没主张:“什么事你不能做主,要来问我?”
  许氏笑着缓声道:“是阿絮的事,阿絮住谢家将小俩月,这都快年终了,也不见知会家里去接,儿媳想问问婆母,是不是遣了人将阿絮接家来?总不好在谢家过年。”
  卫繁几人都没有说话,静等国夫人开口。
  国夫人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胡言乱语,阿絮再是孤女也非没有依靠,家人又没死绝,我都没还咽气呢!我卫家女还能在谢家过年?”她叹口气,“也是我上了年纪,有些糊涂了,谢家递了帖子来,说他们家园中一株早梅开了,邀你们姊妹二十日去赏梅。你们姊妹去后顺道将阿絮捎带回来,谢家不问就罢,要是过问,你们就说是我的意思:近年底了,好些贫寒之家缺衣少食的,家中打算临街施粥,这是积德的好事,要交与你们姊妹一同操持,经经手理理事,省得你们长在闺阁,不知人间疾苦。”
  国夫人身边的大丫环阿秀托着一个红漆盘,上面放着几张素雅的请帖。卫繁拿了自己那一张,卫素和卫紫对视一眼,真是难得啊。
  谢家很有些臭讲究,又自恃言情书网,卫家这种洗了几代都没洗尽铜臭味的土鳖自然很是看不上。
  况且卫家这一辈除了卫絮,再也挑不出一个好的来。
  卫繁不通半点风雅,邀她来赏花吟诗,挤半天才挤出几句狗屁不通的打油诗,满脑子想着拿面衣裹了花瓣酥炸入菜;卫素,不过庶女,低眉垂首小家子气,怯怯弱弱,话都说不响,只知跟屁虫似得牢牢黏着卫繁;卫紫,隔了一房,亲娘一介商女,唯好黄白俗物,尽拣了富贵的往头上戴,性子又刁,实难招人喜欢。
  因此,谢家虽与卫家是姻亲,卫简夫妇去世后,两家来往却并不频繁。
  卫繁姊妹三人收到请帖都有些稀奇。
  卫紫用两根手指捏起请帖,翻来覆去地看,谢家不喜邀她,她也不喜谢家,千百朝去一回,都被气得够呛。
  卫素脸上也没什么意趣,谢家水榭楼台一步一景,是比自家雅致精巧,谢家女一个一个饱读诗书,秀雅非常,就是看她的目光令人难受,说得话看似处处照顾,又像处处怜悯,仿佛她是无依的小可怜。
  卫繁皱了皱鼻子,嗅到请帖上缕缕暗香,里头好似夹着长春花花香,不觉得鼻中发痒,连打好几个喷嚏,忙不迭地将帖子拿开,细细白白的手上立起了几个小红疹。
  阿秀和管嬷嬷吓了一大跳,国夫人也吃了一惊,迭声问:“先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许氏忙过来细看,拉起女儿的手:“咦,这大冬日的,怎犯起癣来?”
  卫繁想答,又是一个喷嚏出去,两只眼汪着一潭水,只差没淌下泪。
  卫素取过请帖,放在鼻端仔细嗅了嗅,她不比卫繁的狗鼻子,好一会才辨出花香,松了一口气,回道:“祖母,母亲,这请帖染了香,里头有一味是月季,二姐姐一闻这香味就起癣疾。”
  许氏放下心来,笑道:“不妨事,隔两日就自退了,连药都不用擦。”
  国夫人没好气:“你这做娘的心倒宽。”看看卫繁不像有事,也略放下心来。
  卫紫却捏着手巾,皱着秀眉,一脸凝重,满肚子翻腾着后宅阴私、阴谋诡计,压低声阴恻恻地猜度:“不会是故意的吧?”
  卫放悚然一惊,直眉立目。他早看谢家不顺眼,男的女的一个一个鼻孔朝天的,别人下巴往下长,谢家下巴都是往上支的。
  卫繁喷嚏打得死去活来,一说话鼻子就发痒,愣是出不了声,被卫紫一吓竟止了一会,正要高兴又是一喷嚏打出去,只得连连摆摆手。
  绿萼一边急得轻抚着卫繁的背,一边替她解释道:“二娘子的意思:无仇无怨的,不至于此。”
  卫紫轻哼一声:“什么不至于此,二姐姐惯把人往好里想。二姐姐春来犯花癣,侯府上下人人都知晓,我还记得小时为了这事,府里种的月季全铲了改种蔷薇。送来的请帖上什么香不好染的,偏就染上月季香,还染得隐隐约约的,不细闻还嗅不出来,要是味重,也不至于递到二姐姐手里,到大祖母这边就拦下了。”卫紫越说两眼越亮,越说越是兴奋,好像自己侦破了疑难悬案,窥透了阴私手段。
  于氏立卫紫后头跟着暗暗点头一脸欣慰,有女如此,母复何求?不枉费她苦心教诲。想想心中有些雀跃怎么回事?自己在娘家得母亲倾囊相授,不知学了多少宅斗之术,三十计样样皆通,阴谋阳谋,话里藏针,针里藏等等绝活话信手拈来,谁知嫁给了卫笠这个倒霉催的,一样没用上。
  卫笠的那些妾室通房不知服了什么迷魂药,见了她都是小声下气、竭力讨好的,比见了卫笠还尽谄媚之事,害得卫笠都醋了,拧头另纳一个。
  这趟来侯府值啊,可巧就撞上这等阴私手段,她大嫂是不顶用的软脚蟹,又没主意又没脑子,还得她大显身手、从旁襄助。
  于氏、卫紫母女双双严阵以待,嘴角轻抿,眼神凌厉,苦苦深思背后深意。
  卫繁好不容易鼻子通了气,又吃了一杯茶,洗了脸,这才和缓过来,说道:“好好的,作弄我做什么?我鲜少去谢家,又不曾得罪她们。”
  卫紫两手一摊,正色道:“二姐姐,这世上就有无缘无故的怨,人心隔肚皮,谁知这些小人装得什么龌龊心思。”又小声嘟囔,“你又怎么知道你没得罪人,遇上小心眼的,你无意她有心,就生了你的气,要寻你的麻烦。”
  卫繁抽抽鼻子,再伸出嫩藕葱白的手,就这么一乎儿,上面细细的红点都已经浅了一分,睡一觉,定能褪得无影无踪:“我这都快好了。”
  卫紫与于氏有些傻眼,轻咳一声,又不约而同长叹一气,道:“二姐姐,虽如此,你也吃了苦头,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小苦头就成了大苦头。”
  国夫人大为无奈,道:“好了,意外罢了,不要在这东想西想,不知所谓!天寒地冻的,我也倦了,你们各自都早些回去。”又看看卫繁手上的花癣,“看着是淡了,还是不能马虎,你一个小娘子,万一留下疤,回头啊哭都来不急。你们这几日都收拾收拾,去做客,要备礼,带些女儿家的小物件去,彼此相赠也有趣。”
  “啊?还让她们去啊。”卫放大惊,“这都下毒……”
  国夫人一巴掌拍在卫放肩膀上,喝道:“胡说,怎么话到你嘴里就成死罪了?”
  卫放揉揉肩,不死心地道:“要不我找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跟着她们,谁敢叽叽歪歪、阴阳怪气的,就动手。谢家算什么?什么清贵世家,还不是专好给皇家送小老婆的。还皇亲呢,猴年马月的老黄历,那是元年的事,都快烂成泥了。我老师还说,谢家女端庄贤淑,就是不得帝心。”
  国夫人气得又啪啪啪地捶了卫放好几下,捶得卫放唉哟直叫唤。“再说把你关祠堂请家法,什么能说不能说的,尽往外说。”元帝这种刚出炉还冒土气的土鳖,又不懂柔情蜜意,纳谢家女只冲着才名,好为皇家添彩,哪管什么心性德行。谢家女再好有个屁用,元帝心头爱仍是元配皇后,起事时两人一道趴过雪窝子吃过死老鼠,“耗雪深情”自是不比寻常。
  “不许再说,好好坏坏与你们何干?”国夫人狠狠瞪了卫放一眼,又对几个小的道,“谢家再如何都是亲戚,胳膊折也要折在袖子里,明白了没?”
  卫繁兄妹几个除了卫素齐齐摇了摇头。
  卫放更是大惑不解,拿手划拉一下:“祖母,往常您老不是说我们才是袖里胳膊,什么时候姓谢的也裹进衣袖里了?这都几支胳膊了,正正反反都没处长……”
  国夫人气得一拍桌案:“滚,回你院里挺尸去。”
  卫放“喏”了一声,嘻嘻哈哈告退走了。
  国夫人看看卫繁三姊妹傻呆呆的脸:“都去罢,早些歇着。大冬寒天,也不用大早起来陪我用膳。左右咱们家在外头没好名声,还不如舒坦些,叫那些诗礼人家三更起吧。”
  卫繁低头偷笑,姊妹几人携着手告退,出了荣顺院各自话别回去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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