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素婆不得不陪他唱戏,走到河岸边,偷偷将葫芦的黑水倒在河面,一点燃,水上顿起一层明火。
索夷族人大惊失色,胆小的已趴倒在地跪拜不已,木巫挣扎一下,欲说话,朱眉在他身上穴道上狠狠一捏,木巫口舌发麻,愣是出不得声来。
索夷族长沉声问道:“我们一族年年祭河,月月供香,族人心中更是敬信不已,见河神像便拜,不敢有丝毫怠慢。你……仙童如何说我们渎神?”
“你们族中可有读书人?”楼淮祀问道。
索夷族族长不懂他为何发问,摇了摇头。
“怪道,不念诗书连拜神都不会,恶你之拙钝,怜你之不幸矣。”楼淮祀大摇其头,“你们可知你们所祭河神是哪个?”
索夷族族长一愣:“河神便是河神,又有是哪个?”他们只知水中有灵,河中有神,信之拜之,却从未想过河神什么名姓。
楼淮祀目露悲悯:“蠢,蠢,蠢而坏,天下之水通洛水,沃土地,育万民,洛水有神,称之为水神,又称河神,亦叫洛神。”
索夷族族长愣了愣,到底还是有神,他们也不曾祭错。
楼淮祀忽地怒目金刚,厉声道:“然洛神是女仙。”
贾先生咕嗵一声将喉中不知是血是痰的玩意咽了回去,下巴几缕胡子抖了抖,大是无措。俞子离眼下只想把楼淮祀一脚踢进河里去,再看看卫繁,竟觉有理,在那点头。
索夷族族长呆若木鸡,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有心想驳又不知道说什么。木巫气上不来,早已晕倒在地。索夷族人更是呆怔在那。
楼淮祀道:“你们可有人听过书?曹子建有没有人听过?七步诗听过没,遇洛神结一场姻缘听过没?”
索夷族族人中有几个竟真听过这段书,挤在人群颤颤举起手:“听……听……过。才子遇神仙。”
楼淮祀指指那几个族人:“可见你们族人还得一点上天眷顾。”
“这曹子建为此还写过《洛神赋》,开头就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听到没有,宓妃,妃,你们说河神是男还是女?”楼淮祀怒道,平息了心口怒气,又道,“这河神生得什么模样: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索夷族人听得晕乎乎,只知其中厉害,却不知缘何厉害。
“河神乃女仙,亦有一二相好……”
俞子离轻哼一声,瞪了楼淮祀一眼,越说越没谱,再看索夷族人,神色间却似有相信之意。
“你们倒好,一个一个往河里祭貌美的小娘子,,还说什么给她娶妻,你们这是辱她有磨镜之好。”
卫繁这下没听懂,悄悄记在心里,想着回去后好好问问楼淮祀。
“一个也就罢,河神收了当丫头使,两个也忍了,河神接了当洗脚婢,谁知你们左一个右一个扔个没完,简直是令人发指,欺上门去。河神不曾水淹索夷族,已是大肚行舟。你们被你们这蠢货巫长带着还不知悔改,大祸早已临头。”
索夷族族长咽口唾沫。信罢?自己一族自供奉河神,都当河神是仙君,没少为他娶妻,实与自己认知太过相悖;不信罢?仙君果然飘渺似仙,又有鬼神手段,也有净火,再想想这些年为河神娶亲,年年都有水患,不过多少之别。每逢水患多发,巫长便道祭河过惰之故;逢水患少时,又道是河神娶了新妇,略平怒火。这这这……难道他们真得弄错了河神是男是女。
楼淮祀负手背后:“那个立像之人倒有几分见识,观你们族中神像,虽粗陋不堪,依稀也见河神曼妙之姿,蛾眉秀眸,衣淌如水流,胸前似有璎珞……”
索夷族一个族人再挨捺不住,跑去石像前细看,惊呼出声:“真真……有一璎珞,我们竟是错了百年,怪道年年有水患,年年秧苗不保。”
索夷族族长拼命想了想,虽虽日日见,一时竟也想不起石像细处,推开族人,自己大步跑到石像前看个究竟。果然,虽年代久远,模糊不清,胸前确挂着似有流苏般的饰物。骇然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河神竟是女仙?”
楼淮祀又踹了脚那个迷倒的青年,琢磨着木巫的黑水不知什么来历,想他一个糟老头,手脚老朽,一个人行事不便,这种亲信或是徒弟八成充当帮手,高声道:“木巫为巫长,连神都不识,不如叫他下去好生与河神赔罪,也好叫河神息怒。河神有灵,若受此罪人,收回木巫净火;若无其罪,水中自有红莲盛开。”
索夷族人正趴地惶恐大泣,一听这话抬头皮眼巴巴对着河面。
朱眉拎起木巫,掷沙包似得将人扔进了河中央,“噗通”一声立马往下沉,木巫岁老力竭,哪还能浮水,忙扬呼救,挣扎几下就没了影。水面静悄悄,哪有什么净火现世?
楼淮祀拍拍手:“河神有灵,收了木巫的净火啊!”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下预收,下本想作个死,放飞自我,写个耽美的脑洞,现代的,纯爱的,虽然我知道你们会离我而去,5555555.但,脑洞来挡也挡不住,放在脑子里就成了黑洞。所以容许我作作死,求收藏,求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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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控制狂与一个“情感冷漠症”患者的爱情故事,一个天生缺乏共情能力的表演大师之路
第97章
河神岂止收了木巫的净火,连木巫的老命都收走了。
索夷族族长带着几个族人扒在河岸, 一瞬不瞬地盯着水面, 说不清是盼着木巫大显神通从水中囫囵个归来, 还是盼着木巫就此沉河底跟河神认错?他们几人在那看得有如天荒地老,好不容易水中似乎有了动静,几人立马伸脖子定睛去看, 只见一件嫁衣慢慢浮上来,在水中随水漂浮。
楼淮祀指着衣服:“看见没?看见没?你们这祭的劳什子河母, 河神不收, 将嫁衣还了来。我看这就是河神的信物, 要留你们木巫在水底坐水牢。”
“水牢?”
“人间有牢狱,阴司有九狱, 水底难道连个水牢都没有?”楼淮祀训道, “你为一族之长, 大字不识半个也就罢了,连这点常理也不知?”
索夷族族长被吓得满脸通红, 再看自己的族人全被惊得跪在石像周围磕头认罪,结巴道:“仙凡不通,我……我……我这以为水底……不跟人间相同。”
楼淮祀没好气道:“你们先前祭河, 还给河神娶亲, 河神既能如人间一般娶亲,怎没个水牢关你们巫长这种罪大恶极之徒?”
索夷族族长无可反驳,嘴里发苦,背后族人嚎哭之声不断, 求教道:“小仙童,我们这些人只知打鱼种地,别的都不知晓,真心没有羞辱河神的意思,大错犯下,还望小仙童指点,如何平息河神怒火?”
楼淮祀边想脱身的时机边胡谄道:“如今河神神宫之中女多男少,阴阳不调,人间讲日月调和,仙界论万物轮转。水本属阴,女亦属阴,你们三不五时往水宫中塞小娘子,搞得神宫里头阴气冲天,这是水底神宫还是地下阴司啊?”
“那那如何是好?”
楼淮祀两眼往索夷一族中来回扫了几眼,嘴角一扯,牵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意来。
俞子离不由心下一紧,小兔崽子又要胡作非为,喝止道:“阿祀,不可妄言。”
贾先生传多了话,口舌都不太听自己使唤,也不管哪个说的,自发就将话转成索夷语说与族长。
索夷族族长越听楼淮祀瞎扯越觉有理,十成里信了七成,俞子离此话一出,他还当俞仙君见死不救,忙道:“仙君搭救则个。”得,这七成往上爬到了八成。
俞子离道:“自此之后,你们再莫行娶亲之事,只拿清香鲜果五谷供奉,心诚则灵,切勿多敏生疑。”
索夷族族长双目通红:“仙君,河神心中有气。我们这些人别的不知道,与人吵了架,再和好,也得先赔了罪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河神掌着河流,一个不慎记恨于他们,那如何是好?怎也要让河神先将气消了。
楼淮祀背转身偷笑,他是存了心使坏,故意装作失言的模样,脱口道:“祭几个青壮男子给河神,调和阴阳,不就赔了罪?”
“阿祀。”俞子离脸黑得跟锅底似得。这索夷族愚民,尽干扔人下河之事,其罪等于谋杀,可说到底还是民智不开化之故。楼淮祀身为一个父母官,不除根中虫害,随着性子出心中浊气,搞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来,把好好的人往水底扔,与索夷族人有何不同?简直不可理喻。
索夷族族长听了这话却是如获诸葛锦囊,连连道谢不已,还往人群里看了几眼,估摸想着哪个青壮可以送给河神调阴阳。
俞子离恼怒不已,这当口又不能拆楼淮祀的台,拂袖冷声道:“我见不得此事,你们祭河祭神,只别当我的面。”他说罢,也不管索夷族一族跟天地间的孤儿似得无助可怜,抬步就走。
楼淮祀见俞子离是真的发了火,不敢捊虎须,他这师叔是个告状精,一封书信到他那个冷血冷面的爹面前,他定没好果子吃。与索夷族族道:“你暂且先听我们仙君,初一十五诚心上香供鲜果。你们族中那个那个那个……”他指指仍旧昏迷在地酒香盈绕的青年,“他甚么名?”
“木葛。”
“这个木葛我们先带走,他遭了神罚,五魂六魄没了迷了一半,留在你们族中,你们族人不可解,再者他为河神所厌,说不定你们还会被他牵连。”楼淮祀体贴道。
索夷族族长越发茫然了,道:“木葛本是少巫。”
楼淮祀老大的一个白眼翻出来,全赖他生得好,做了怪模样也无损半点美貌:“怪道为河神所厌,原来与木巫是一道的,想必没少跟着作恶辱神,我说河神司水,性柔悲悯,怎会好好地伤人魂魄,,哼。”
索夷族族长大急,拉住楼淮祀道:“木葛小仙童只管带走,只我们与……我们一族……”
楼淮祀安慰道:“我们仙君是个嘴硬心软的,一时恼怒你们被木巫迷惑辱及神灵,这才生了气。族长,辱神可是恶业。思前过,帝辛对女娲神像不敬,国亡人消,你们所为比帝辛还要过分。不过,话又说回来,帝辛是有心之过,你们是无心之失。阴司律条:无心做恶,虽恶不罚。你放心,我们仙君不会置之不理的,等他吹吹风、消消气,定会与河神好好求情。”
“这……便好,这便好。”族长忙点头。
楼淮祀道:“神女与我们仙君颇为亲密、略有瓜葛……族长,我们仙君为你们不可谓不敬心。”
族长翻来覆去,总算咂摸出味,这是说那位仙君是河神的相好?留人道:“那仙君与仙童不如留在族中,容我们招待一番。”
楼淮祀摆手:“不可,我们仙君还有要事在身,再者仙君道法已略有小成,辟谷个一年半载不在话下,已许久不食人间谷物了。”他在这唠叨个不休,其余人连着卫繁都走出好远。俞子离大许是忍无可忍,将朱眉遣了过来。
索夷族族长眼一花,小仙童被那个瘦削的护法挟带着转眼间走得老远,有如御风而行、缩地成寸,再看那贾先生,看着像是个糟老头,却轻飘飘的,在那铁塔状的黑护恍如无物……果然神仙中人啊。他有心想再留,眼下全族人哭嚎跟死了爹似得,如何留。索夷族族长站在神像边,一地呯呯磕头的族人,边上密密麻麻插上了线香,香烟袅袅如云遮雾罩,隔烟远看,楼淮祀一行好似快要飘渺升天,膝盖一软,也跟着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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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子离发了火,楼淮祀也不敢触霉头,跟卫繁一块可怜巴巴地说了一车的怨怼之言。
卫繁待俞子离极为敬重,坏话是一句也不肯说,只能挑拣了好话安慰。
楼淮祀躺在卫繁怀里,暗乐不已,他师叔嘛对着他就没好脸色,说几句,那也是不痛不痒,除非俞子离祭出板啊尺啊笞啊将他打得皮开肉绽,可惜,俞子离文弱得紧,还没他结实呢,手上更是没几分力道。楼淮祀嗅着卫繁身上的馨香,没一会就把他师叔的锅底脸忘得一干二净。
俞子离却是越想越气,又将楼长危与姬明笙抱怨了一通,养儿不教父母之过。楼淮祀这脾性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幼时不知教导,大了就知道往死里打,这连狗都嫌的性子掰都掰不回来。他实在气不过,过来将二人的车帘一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虽非君子,怎能视人民如草芥,教唆他人将好好的活人祭河,你与木巫何异?”话锋一转,对卫繁道,“你可愿你夫君老时与木巫仿佛?”
卫繁吓一跳,慌忙摇头。
俞子离微睐着眼:“我也不愿我的女弟子嫁与这等冷血之徒,届时我做主让你休夫。”
卫繁微张着嘴,扭头去看楼淮祀,楼淮祀脸都气红了。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还是我师叔,成日就想让我和离?”
俞子离摇头:“是休夫。”
楼淮祀气哼哼道:“他们扔了这么多女子入河,木巫再是罪魁祸首,但一族之人兼是帮凶,法不责众,我还能将他们一族人全抓起来不成?只这般放过,如何慰藉亡灵,还不如让这些青壮尝尝任人宰割又无能为力的滋味。”
俞子离道:“如此作为他们就能知错?”
梅萼清凑过来点点头道:“俞郎说得甚是,小郎君,民之愚恶视人命浮尘,他们嫁得河母,也入赘得河公。”
楼淮祀耍起无赖:“算了算了,是我的错,我就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我只当个睁眼的瞎子,明耳的聋子,不看不听,如何?”
俞子离笑起来:“你只知使小性子,还不如繁繁大度。”
楼淮祀气苦道:“你为长我为幼,不与你计较,反正我是来混赖度日的,索夷族我知道师叔不忍放之不管,师叔自己管去。”
俞子离道:“还一州长官呢,不过三岁幼童。”
梅萼清跟着帮腔:“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小友当担起教化万民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