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晁冷笑:“所以我活该断一条腿,靠着卖唱为生的妻子养活?”
明黛古怪的问:“你不是没娶妻吗?”
秦晁被活活噎住。
明黛与他肃穆对视半晌,扑哧一声破功,叉腰直笑。
秦晁的脸色更难看了。
明黛慢慢收笑:“好,我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向您赔罪,行吗?”
秦晁被她弄得,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好像没有什么是她不能接受,不能适应的。
秦晁清楚地记得,在扬水畔那晚,她与他虚与委蛇套话。
撕破脸那一刻,她眼中涌现出了浓烈的情绪,比如失望,比如生气。
可几日过去,再见面时,她竟像无事人一般,还学会插科打诨,避重就轻。
她的确没有追究任何事,甚至没有主动打扰他,若非解府偶遇,他都不知道她这么能干!
原本,在她毫不犹豫选择离开那一刻起,他就不会再对她产生任何不该有的期待。
可是,那晚动了他箱子的,只可能是她。
秦晁绕过她进门,走到桌边坐下。
明黛也没强行赶他,回去自己的位置继续抄书。
秦晁像长了虱子,偶尔翻一翻面前的书,或是搓搓笔尖。
低头抄书的少女十分认真,头都没抬。
秦晁看了一会儿,看出端倪:“你不看着抄?”
明黛回了一个秦晁式冷漠,理都没理。
秦晁抓起那本摊开的书,将上头的诗和她直接默写出来的一一对照,诧然道:“你都会?”
明黛笔尖一顿,终于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里含着满满的无奈——你安静点行不行?
秦晁意外的读懂了。
他喉头一滚,不自在的别开眼,慢慢的,他眼神又沉下来,重新看向她。”
“你有事做,我也不闲,并不想与你耗着,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明黛再次停下,放下笔。
她取来一方手帕,沾水擦手,静静看着他。
秦晁看着她的眼睛,再次重复:“接近解桐,抄书也好,到处撒谎也罢,你到底要做什么?”
夜里灯火温柔,少女声线亦轻:“是不是我回答了你,你就不再打扰我?”
秦晁:“那得看你想干什么。”
明黛眼神柔和的看他片刻,又提笔继续写。
少女垂首写字,声音微微的沉,“别害怕。”
简简单单三个字,秦晁眼中震动,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对她动了念,便从别的女人爱慕他的理由中选择下手方向——长得好看,是威风能干的赵爷,能给女人安稳与富贵。
原本,他只想给她看光鲜的部分,可她顺藤摸瓜,将他扒了个干净。
扬水畔那晚,他恼羞成怒,才对她口不择言。
在见到她,她行为令人费解,仿佛又在谋划什么。
他的确怕了,她太厉害了。
他怕她还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冷不防让他重新面对过去的自己。
那个他无比痛恨的自己。
明黛的声音再次响起,于安静的房中,生出一种莫名的安抚作用
“我不是冲着你来,你担心的事情,全都不会发生,所以,你不必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都是铺垫,下一章就可以搞事了!!留言红包 ̄ ̄ ̄
秦晁:你就在外面乱撒谎吧,我什么时候断腿了!?
明媚:听说你第三条腿是断哒?
秦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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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长安篇
原本, 明玄应当在江州多休养一阵子。
可长孙蕙忽然要回长安,明玄又从明程那处套出了些长安城的情况,便坚持同行。
长孙蕙奈何不得他, 只能分神照顾, 这一路反而走的比来时更慢。
一路上,夫妻二人心照不宣,都期待江州忽然送来消息,告诉他们人已找到。
然而, 长安城已近在眼前,仍没有消息送来。
刚到府内,长孙蕙安置了好明玄, 匆匆换套衣裳,要去卫国公府。
明玄想陪她过府。
长孙蕙将他按躺下:“你去做什么?他们又不喜欢你。”
明玄怔住。
他当然知道, 无论他立多少军功,无论明家出多少将才与谋臣, 在长孙家眼里, 都不值一提。
比起成为万人敬仰的皇后, 他明玄给的又算什么?
可是,以往长孙蕙顾及他的感受从不明言, 他知她为难,也不在意。
今日却尖锐起来,甚为古怪。
“你去国公府做什么?”明玄不放心的问。
长孙蕙仔细为他掖好被角,手掌轻抚他的脸颊,语气温柔:“报平安。”
……
自明黛和明媚出事的言论在长安传开, 国公府便炸了锅。
卫国公曾派人去明府请人,没想明玄和长孙蕙先后离开了长安,府中无人。
他们更着急了, 越发觉得传言非虚。
长孙蕙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来国公府是什么时候。
她曾在这里张大,在最胡闹顽皮的年纪时,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她都了若指掌。
可如今,兄弟姊妹各自成家,这国公府有了新的一代人,她曾经留在这里的痕迹,早已淡去。
待卫国公与国公夫人出来,长孙蕙未及行礼,已被焦急不已的母亲握住手。
母亲的手,意外的暖。
“儿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黛娘人在哪里!”
母亲张口就问黛娘,长孙蕙眼中凉了一分,手也抽出来:“母亲……”
她微微哽咽,眼眶红了:“女儿也不知道,女儿好担心她们……”
从前无法无天的长孙蕙,更多时候是反抗叛逆,何曾在双亲面前露出这样软弱无助的姿态。
此刻,她也像是个需要安抚的小女儿。
然而,国公夫人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生生愣住。
卫国公狠狠拂袖:“你现在哭有什么用!我就不懂,天下间怎么会有你这样当母亲的?”
他气不打一处来:“即便是寻常人家,姑娘待嫁时,哪个不是老老实实留在家中学规矩礼仪!?偏是你们夫妻二人,将一国储君看做什么?将东宫正妃看做什么!?竟纵她至此,于婚前出游!”
长孙蕙眼眶盈泪,声音扬起:“正因那是我的女儿,我才不忍她入宫后如坠牢笼,半点不得自由!她自小就往江南走动,最喜欢那处风景,若……”
“若什么!?”话被打断。
国公爷指着她:“什么叫如坠牢笼!?有你这样教自己女儿的!?”
“今朝为太子妃,来日便是国母,你不教她如何光耀门楣,尽可着这些无谓的小女儿情怀计较。”
“册封黛娘的圣旨早已在内侍手中握着,只待殿下忙过这阵便来,现在你说怎么办!?怎么办!?”
在国公爷的斥责中,国公夫人回过神,拉住女儿的衣袖:“乖女,你先别哭,我问你,媚娘呢?媚娘也没了?”
此话一出,国公爷头朝这边偏了一下。
他们夫妻二人似是想到了同一处。
没了一个,另一个也行。
二人动作不大,神情隐晦,长孙蕙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眼中渐渐失去光亮,声音很轻:“媚娘……也找不到。”
国公夫人如受凿心之痛,退一步,捂住心口:“怎么会这样……”
国公再次转过头去,长叹一口气。
长孙蕙缓缓闭眼,真真落了一行泪下来,再睁眼,她眼睫上还沾着细细的水珠,眼里却再无半点凄楚之态。
“母亲。”长孙蕙轻声喊她:“夫君与小叔已派了人马去搜寻,我心中难安,便请了位得道高人过府做法。”
“高人说,只要将黛娘和媚娘接触过的所有东西和人集在一起,做一场法事,或可追得她二人的气息。”
“女儿已将家中奴仆和她们的物件都找到了,细想一下,好似还缺国公府的。母亲,您帮我找找吧。”
卫国公冷哼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即便找回来,她们的清白也都没了!东宫哪里还能容得下她们!?”
长孙蕙柔柔弱弱的跪地:“母亲……”
国公夫人哪里见过这样跪地哀求的女儿?
记忆里,她永远都是面上笑着,再狠狠反击,也不知是随了谁,难以教服管束。
看着长孙蕙,国公夫人暗想,到底是做了母亲,也会服软了。
“罢了,你随我来吧。”她领着长孙蕙去了后院,派人将两位姑娘曾经住过的房间收拾一番,又略略点了几个伺候过的下人。
另一边,得知长孙蕙登门,几个妯娌都聚在一起,商量着是草草打个照面就走,还是假装不知。
这当中,又以明黛的舅母庞氏最慌。
小姑子的名号,她们都是听过的。
好在她们嫁进来时,她已嫁了人,否则生了不和,吃亏的都是她们!
眼下她两个女儿出事,不去找人,来这里干什么?
国公夫人让人收拾了些褥子枕头,衣裳首饰,又点了几个伺候过的奴仆,心不在焉的催促:“东西都在这了,做法事也应当足够了。”
长孙蕙松开母亲的手,转身时双手交握,背脊挺直,整个人的气息在瞬间转变。
她往那堆人与物前走了两步,华服曳地,侧首回望间,周身拉开迫人的寒气。
“就这?”
国公夫人一怔:“什么?”
长孙蕙微微一笑,眼底尽是冷冽:“是不是少了?”
她轻轻抬手,冲身边的人动动指尖,那个幸免于难的推拿婢女被带出来。
国公夫人没认出她,“这是何人?”
长孙蕙没理,手指向后院随意一划,对婢女说:“谁‘伺候’过姑娘,全找出来。”
婢子明白她的意思,赶紧点头,在邹嬷嬷的陪伴下,领着几个明府护卫直闯下人房。
一番鸡飞狗跳后,几个嬷嬷被押送出来。
国公夫人当即慌了,厉声斥责:“你真是无法无天了,这里是国公府,你竟敢让那个莽夫的人在此动粗!”
长孙蕙浑似未闻,伸手扶了扶脖子。
护卫寻来一张座椅,放在她身后,长孙蕙坐下。
这些都是明玄亲自训练的好手,但凡长孙蕙出门,必定随行保护。
与此同时,被押送出来的几个老嬷嬷悉数被踹了膝窝,一一跪在长孙蕙面前。
长孙蕙也不看她们:“依稀记得,父亲时常责骂女儿难以教养。”
“所以,有了儿女后,女儿作为母亲,一刻不敢懈怠,没想你们又数落我不会教养。”
长孙蕙微微闭眼,弯唇浅笑:“女儿今日想开开眼界,国公府是如何帮我教养女儿的?”
嬷嬷都吃不得刑,没几下就招了。
她们有的负责教宫仪,有的教宫中各司事务与掌事关系,有的教后宫与前朝关系,还有的……专教宠妾侍夫的房事门道。
得了国公爷夫妇授意,她们都是动真格的来。
姑娘做的不好,就得罚,罚得多了,自然记住了。
长孙蕙闭着眼,默不作声的听完。
好,好得很。
这番教导,床上和床下的功夫,人前与人后的姿态,面面俱到。
她捧在手心的心肝宝贝,来到这里,学的都是这些东西。
比之她当年,有过之无不及。
国公爷听到动静立马赶来,气急败坏:“你又在闹什么!?”
长孙蕙睁眼,偏头用手支着,看着面前的父亲,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且悠悠道
“两年前,大兄想入护军历练,却受不得严管,饮酒误事,是明玄将他保出,只罚了俸禄。”
“二兄与同僚生口角,只因那人寒门出身便口不择言甚至大打出手,是明玄多方奔走,又为他换了职位,化干戈为玉帛。”
“靖儿争都水监一职,你们不知从哪里听来有人意图出钱买官,唯恐靖儿败北,竟自作主张替靖儿加码,与那商贾出身的小子斗富!若非我及早发现,靖儿早已名誉不保!”
长孙蕙笑一下:“偏你们占了外祖父母的身份,还得在他面前为你们遮丑。”
她站起身,眼神慢慢略过面前的双亲。
“女儿出嫁时,二位的斥责言犹在耳——我享长孙氏荣华,却不愿为族人分忧,实乃混账。”
“所以,嫁给明玄后,即便没有往来,冲着你们的‘报偿’一说,但凡能做的,我都做了。”
长孙蕙走了几步,站在那群老奴面前。
“这么多年了,原以为你们早看开了,含饴弄孙共享天伦,这一生也算圆满。”
她笑出声来:“没想到……还没死心呢。”
最初传出明黛被内定位太子妃时,明玄和长孙蕙第一反应是不赞成。
那时,明黛也没有点头。
长孙蕙更敏锐些,她觉得明黛与楚家五郎关系非同一般。
他们拜于同一大师门下学画,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可是,长孙蕙还没来得及试探楚夫人口风,明黛忽然又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