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气爽,碧蓝如洗。灿烂的阳光下,是生机勃勃的城市。
但现在,他有一种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块虚假幕布的感觉。
高元再次打电话过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现场除了他,还有几组指纹,大楼监控警察也拿走了。但都时间,暂时恐怕没有结果。”说着跑到僻静人少一点的地方,小声问:“老板,会不会是哪种神仆?”
“不是。”孟夜有些烦躁:“如果是神仆,反而更简单。用颂言就能找到痕迹。”
“要不要,还是试一试稳妥些?我现在就回家去取法器。”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你长眼睛不知道年垢吗?刚视频里,他在家里放了‘镇宅’,看上去还十分完整,一点事没有。不可能是神仆。”
高元对他的臭脾气十分习惯:“您的意思是……”
“是人干的。”
高元咽了咽口水……
人?
一个人,活生生剥了另一个人的皮?
被害的秦皮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再说,神仆也进不了渊宅。”孟夜说。
所以那天中午去见申姜的,也是人。
是一个穿着秦皮的皮,活生生的人。他与申姜面对面地说过话,申姜显然是并无察觉。
但披人皮这种事,不是化妆技术好,就可以和活人一样,不被人看出破绽。
“难道说这个人,会颂言?”高元不寒而颤:“那,那岂不是……我们自己人?”
-
申姜表情凝重,睡在四喜的床铺上。
屋里其它人,都去别的下仆屋子睡觉了。
她做为一个‘狗都嫌’,当然没有人收留。
独自躺在又硬又磕骨头的炕上,身上盖满了从其它人柜子里找出来的衣服。
还是冷。
并且因为打架,天亮之后还得立刻去小楼领罚。
孟观鲸太没有人性了!
人生太难了!
如果才情生于苦难,她感觉,自己很快会成为一位一日三千首的诗人。
每首都从赞美一种植物开始,向整个世界发出亲切的问候为止。
在辗转反侧半天都没有成果之后,申姜终于放弃了,揪身坐起来。
左右也是睡不着,索性拿起那截玉竹翻看。
可弄来弄去,半点作用都没看出来。
眼看天就要亮了。
她左思右想,最终下定决心,先下山避避风头。
等这顿打被遗忘了,再回来想出去的办法。
立刻爬起来,翻了个蓑衣穿好了,便鬼鬼祟祟地冒雨向外去。
一路上,生怕遇到巡夜的侍从或者侍童,提心吊胆。
直到走到了庭院门口,才微微有些松了口气。
不过虽然没有人值守,可大门紧闭上了锁。
低头找了好长一截,也没有个狗洞什么的。
但还好,靠墙有一处养禽鸟的华亭。
她借了力,抱柱先想办法爬到假山上,又奋斗了半天,才终于爬上了墙头,欣慰之余也实在喘得厉害,四喜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
她到是有点相信了,孟观鲸之所以收这么个徒弟,就是为了占个位子并且恶心恶心别人。
但骑上了墙,她也发现有些不妙。
有一句话,叫上山容易,下山难。
山换成墙,也是一样。
生活真美好。
申姜感叹。岔腿坐在墙头,仰面迎着雨看着天,甚至还感觉细雨蒙蒙之下,有那么一点点小浪漫了。
不由得思考,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会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境地。
她,申*表情控制王*姜,身高一米六,腿长一米八,高雅艺术界的新星,新时代都市丽人,受过教育又有教养,为什么现在会骑在墙上?
直到巡山的弟子从大门外路过终于发现她,才大呼小叫地飞身上去把她逮下来。
她整个已经冻僵了。
庭院里的孔雀都被惊动了,开始鬼叫,不一会儿孟观鲸终于在众人簇拥之下,出现在大门口。
巡山弟子礼一礼,为首的那个上前:“远远便瞧见,墙上骑了个人。连忙将她‘救’下来。”措辞可以算是十分严谨。
孟观鲸披着衣裳,拢袖过来,歪头看她。
申姜嘴唇都乌了,心灰意冷地站在那儿,看上去,似乎皮都被雨水泡白了两分。
见他看自己,面无表情说:“我想起,门匾上的字,觉得好奇怪。就爬上去看了看。”
什么鬼话。女修骑墙,她可真长脸!
其它弟子想笑,又不敢笑。垂头抿嘴。
孟观鲸却神色淡淡地,果真回头看了看匾额:“灼灼无边这四个字?”
“恩。是指桃花?但院中我没见到过桃花。”
“说的是炼狱内焚烧罪人的业火。”孟观鲸收回目光,回头看了她一眼,懒散地说:“回去睡吧。”便不再理会,转身回院中去了。
行吧。
申姜身心疲惫地跟上。
进门时抬头得了一眼。那块匾额。
这院子里,没桃花,难道就有业火吗?
或者,是在心里,眼睛看不见的。
毕竟她面前,可是能生祭自己最爱的人。
那颗头,曾沉沉地端在她手上。光是想想,都叫人不寒而栗。
她跟着孟观鲸走了几步,进院后,正要转身回自己住的地方去。
前面的孟观鲸突然驻步回头问:“你腰上挂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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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见鬼了
孟观鲸问着, 正要走过来,突然大门那边急匆匆地有个弟子过来,报说:“家主请尊上过去。说是眼看马上要大祭, 请尊上去说话。”
孟观鲸便随他去了。
走时身上的衣服也不换, 还是披着外衣裳,里面穿得松散, 圾着鞋子。
不过那个孟家弟子并没有质疑,看样子是早就习惯他这样不羁。
他这才一转身呢, 申姜就感觉到驻留在原地恭送他的下仆们杀气腾腾的目光。
她立刻对孟观鲸的身影高呼:“师父, 那我就在小楼等您回来赐罚。”
孟观鲸也不知道是没听见,总之步子没有停。没说不许她去。
守楼的侍童巴巴地盯着主人的背影, 直到孟观鲸完全消失, 也没等来一个‘不行’,终了只得领着申姜往小楼去。
其它人狠不得拿眼睛在申姜身上盯两个洞出来,她可不管。
绕过了水榭,一步迈进小楼, 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暖香, 寒气被阻隔在外, 让湿透的她一下子缓过来不少。
小楼大概不是对外人开放的地方, 进门过了屏风便是大大的案几雕云纹的太师椅镶金嵌玉,但因为造型与图案, 并不显得浮夸, 反而有几分不凡的气韵。不过里面乱得很, 到处都是书,不止书架上,还有桌边椅边,都随意堆放。
侍童站在门槛外大声斥责她:“你可不要乱翻尊上的东西。尊上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有些狗仗人势, 语气听上去,像是他高高在上,而申姜是什么脏东西。
“他喜不喜欢,他自己会跟我说。”申姜对他微微笑。不理会气呼呼盯着自己的侍童,转身坐到太师椅上,随后翻了翻面前摆的书卷,又看了看右手边展开的一副手卷。
手卷写到了一半,旁边笔放在笔架上,墨都还没干。
看来之前孟观鲸根本就没睡,在这里写字。
只是她读了一会儿,手书由右及左,文字晦涩就算了,还没有标点。怎么读也读不通顺。写的是什么她更看不懂了。
昨天奉来的青玉琵琶就放在旁边的琴架上。
申姜走近仔细观察,这时候的青玉琵琶,与她在酒楼看到的有一些差别。酒楼里时,琵琶身上有一些裂纹与凹槽,但现在没有。现在的青玉琵琶,裂痕虽然仍有,但用黄金补得好好的,又点缀了一些珍珠。光是那颗琴首上的宝石,估计都比这琴本来要贵重得多。
她实在看不出这个琵琶有什么特别,但有这么些昂贵的配饰,足以见得出孟观鲸及其珍视。
“你别碰!”站在门槛外的侍童忍不住:“那是铃先生送给尊上的。”
申姜有些意外,故意说:“但我看,师父对她凶巴巴的。没多喜欢她呀。她送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
“总之你不要动就是了。”侍童见她又要伸手去拿琵琶急道:“你想死我可不管,但尊上要是为这个生起气来,我也要受你连累!”想冲进来拦她。
可申姜手悬空,要拿不拿,明摆着是威胁他要是真进来,自己就不客气了。
他只能又将伸出去的腿,收回来。
申姜好笑,扭头看侍童:“不想我碰也可以,除非你给我讲明白,为什么师父明明讨厌铃先生,却这么珍视这个东西。”
“我拿什么给你讲呀。这‘灼灼无边’内的下仆侍童,都是今年才换的,前事一概不知道。”
侍童见她又伸手,都要急哭了:“我不骗你。我们刚来的时候,有人拂尘时不小心,将琵琶摔裂了一条看都看不出来的纹,尊上发了好大的脾气。从此后,都是尊上亲自擦拭,院中人都不敢碰。”
“那师父还叫我拿着琵琶到山下去,他这么重视,怎么不亲自去?”
“我怎么知道???”
申姜一伸手,就把琵琶拿起来。
侍童捂着嘴,想尖叫又怕吓着她,眼瞪得要脱眶,缓了缓,才开口声音都在抖:“姐姐,你拿它干什么呀?我可算求求你了,你快放下吧。你有这么恨你自己吗?”
申姜没有理会,伸手摸了摸补缝的黄金线,青玉身被雕成巨大的荷叶,虽然裂隙里的黄金看上去像是叶脉,一气呵成似的,但有一段色泽上不大一样。
陈年的东西,通常因为人经常把玩,而颜色更重一些。
新补的,黄金成色则更鲜亮。
她看着这些黄金线想了想说:“我猜呢,是这玉裂又长了一些,孟观鲸便请山下匠人重新填补。只是,他要是亲自拿下去,那传出去了铃先生岂不就知道,他多重视她送的东西吗?所以呢,便叫了最最不讨人喜欢的我去办这件事。结果铃先生知道了,果然心里不是滋味,找上门来。两个人又吵了一架。”
侍童心都悬在那个琵琶上,急匆匆应声:“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我恳求你,快放下。”
“我还有话要问你呢。万一我放下了,你冲进来想法把我拿下可怎么办?”申姜说着,做了个手滑的动作,在琵琶眼看要砸在地上的时候,才猛地一手捞起来。
侍童‘呀’地一声,脸刷白的,手扶着门框,都要哭了:“你放下也能问。我对天起誓!我就站在这里,不进去,你问的问题我也尽数回答。”
“那行吧。”申姜把玉琵琶放回去,只是人不走远,仍然站在琵琶边上,扭头问侍童:“大祭还有多久?”
“不足一月。”
“家里原是什么打算呢?师父可有提过吗?”
“尊上没有提过,但我们院里的人出去办事,有听过几句闲话,说尊上向家主请愿,本次大祭由他来开祭。”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尊上要亲手杀了祭祀用的‘献物’,主持祭典。就如同元祖当年一样。”
这不就奇怪了吗?
申姜坐回太师椅上。
如果孟观鲸喜欢的是铃先生,那他大祭上托盘里捧的可不是铃先生的人头。
那张脸,现在都深深地映在她的脑海里,绝对不可能淡忘。
那大祭上,他杀的是谁?
短短一个月,他能另外爱上什么人,到了‘至深之情’的地步?
侍童见她放下琵琶,可算松了口气。
暗暗咬牙切齿,早先真没想到,她脾气变得这么厉害,早知道死也不让她进去。不过,她有本事最好一步也不出来,不然有这鬼丫头好看的!!
口中却说:“你一夜都没有睡,衣裳也都湿了,不如随我来,我带你去换身干衣裳。免得水滴在书纸上,尊上生你的气,又要罚得更重。”
申姜点点头:“也好。但我既然说在这里等着领罚,那可不能随便走。不然师父要生气的。就劳烦你去给我拿来吧。”
侍童一口气憋住,瞪着她。
她表情淡定。
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申姜不解:“我诚挚地问一句,您在等什么呢?拿吃的和穿的而已,未必还要算个良辰吉日,才能出发?”
说着,若有所思地看向琵琶。又拿起案几上的书卷掂了掂:“反正这山上没人喜欢我,天天欺负我,我早都不想活了……就是可惜了你……”
侍童好险要被气得心梗,怒道:“你候着。不要乱动。”转身急匆匆去了。
申姜等他把吃的喝的衣裳都送来,叫他退后,反手就关上了门。
换了衣服终于干爽了,但心里有些忌惮着孟观鲸,没在他案几上吃东西,免得吃脏了他的书页,他万一真要杀人。于是就地坐在屋内的小阶上。边吃边琢磨怎么才能出去。
死?
可万一不行呢?
自己不就白送了。
或者还是老样,让孟观鲸把自己打出去?
可要怎么引导他?
直说这是他自己创造的小世界可不行。他似乎拒绝这个事实。
申姜低头看手腕上的那个疤痕。
三口两口吃完后,伏案照着手腕上的图案临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