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曳被他气得笑了出来,回身道:“谢谢抬爱,我拒绝。”
陈厌也笑了,那笑容里面掺杂了太多琼曳陌生的东西,她不由地警惕起来。
这熟悉又陌生的弟弟走近她,说:“你会演的。”
“如果我不呢?”琼曳毫不避忌地看向陈厌,试图找到自己当年看他的感觉。
陈厌摇头,没有回答她这句话,而是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不是喜欢高中生吗,我给你找一个搭戏。”
琼曳说:“你疯了。”转身推门。
陈厌低头掐住她的肩膀,将她硬生生掰回来,然后一只手握着脖子捉住她偏过去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他的唇舌带着高烧的温度,几乎烫伤了琼曳,让她瑟缩了一下。这瑟缩如同惊弓之鸟之于捕猎的猫,陈厌差点不能自控。
但显然陈厌不是猫,琼曳也不是老鼠,所以最终这个吻以琼曳扇了陈厌一巴掌而告终。
而比起吻,刚刚的接触更像是一个撕咬,或是一个烙印。
消防门被重重关上,留下陈厌一人遁入黑暗,手里拽着琼曳脖子上那根被他扯下来的丝带。
发烧的热度越来越高,陈厌虚弱地倚靠在墙壁上,缓缓蹲了下去。
他低喘着,将那还带着琼曳余温的纯白丝带盖在脸上,如同饥饿的鬣狗一样,深沉而缓慢地闻了一口。
第4章 chapter 2
琼曳出了楼道不到一个小时,口袋中的电话就被打爆了。
她掏出手机的时候,正巧赶上经纪人打来的第二十通电话。
一接起来,就是王漱那老烟嗓,比平时歇斯底里了许多:“你和陈厌怎么了?”
“没怎么。”琼曳盯着漆黑的地库口,声音平淡地仿佛打了一个事不关己的招呼。
“叮咚”一声,王漱从微信给他发来一张截图,接着低声道:“你怎么惹到这头疯狗的?”
那截图上分明是刚刚上去的微博热搜,后面带了一个“爆”。
热搜名叫#陈厌爆料新作女主#,置顶内容是陈厌刚刚发的微博:琼老师同意啦[微笑][微笑]#第一炉香#
第一炉香是陈厌接下来要拍的名著改编电影,之前宣传过选材之后就没有了消息,如今一爆就是当红流量花旦,实在是不怪网友和他的经纪人炸毛。
“你俩的定位不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流量,他可是拿了戛纳的新人导演,一个演不好,可是要被骂死的。”王漱说的很不留情面。
这不无道理,因为众所周知,真正高质量的电影圈是不屑于流量的,甚至不屑于资本,自己圈个小众圈子自嗨,不拿票房只拿奖。倘若找了流量来演,票房有了,但影片质量不好,网友只会骂流量背后的资本,而不是导演。
琼曳没有说话,只是捏着手机的手更紧了一些。
听见王漱又“喂”了几声,琼曳才开口道:“谁说我想演了?”
王漱无奈了:“那现在怎么办,都官宣了,总不能去黑了陈厌的微博吧。”
琼曳皱眉:“公关呢?”
“姐姐,”王漱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硬着头皮道:“现在公关的唯一方法只能是找陈厌的团队商量辟谣。”
“今天你怎么和他说的,你再找他好好聊聊的。”王漱诚恳道。
琼曳想了想,道:“我给了他一巴掌。”
电话那头沉默了。
“估计挺疼的。”琼曳说得也很诚恳。
王漱挂断了电话。
琼曳收起手机,刚刚半开玩笑的神情顿时消失不见。
她有些焦躁,陈厌手上的牌比琼曳想象得还要多。而最先打出的舆论这张牌,是每一个流量明星最致命的弱点。
琼曳如果想继续做流量,就必须接,琼曳如果不想继续做流量,也要接。因为再也没有一个戛纳获奖的导演,会邀请她去演自己的女主角。这是她的粉丝和团队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最致命的是,陈厌捏住了琼曳的团队早就开始策划转型的弱点。
在内娱,一个流量花旦的花期是不可能超过三十岁的。但是他们的尝试都失败了,因为琼曳太美了,美得不真实又空洞,她那么艳俗、颓丧和目中无人,往镜头前一站,仿佛是一张不合时宜的艺术照。
琼曳想着,心情越加沉重,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条件反射地以为是脖子的系带太紧了,伸手想摘下,却摸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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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星娱大楼A16层,琼曳工作室。
巨大的砸摔声响彻整个化妆间,门外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众人都噤声不语,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
他们找来刚刚进去的助理小蔡,悄悄问她:“你到底和老板说什么了?她好久没发这么大脾气了。”
小蔡是个刚毕业的女孩,被吓得抽抽嗒嗒,打着嗝说:“我只是和老板汇报公关的结果……”
“公关什么啊?”一人问。
“你2g了,陈厌官宣我们老板做他的新戏女主,说是老板答应了!”有个人夸张道。
“这哪里像是答应的样子?”那人疑惑了。
众人都摇摇头,不清楚这其中到底有怎样的曲折。
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对花期快要结束的琼曳来说,千载难逢的机会。
正当众人沉思之时,一旁哭得差不多的小蔡弱弱举手:“会不会是……陈导想潜规则我们老板,我们老板不愿意啊?”
这话让她获得了一众白眼,纷纷斥责她没有下限。
他们刚要叽叽喳喳起来,化妆室的门便被轰然推开了。
散着长发的琼曳踏出门来,锐利的眸子扫射外面低着头的鹌鹑们。
王漱跟在她的屁股后面,捧着她那条鲜红一片的细长的胳膊说:“我的姑奶奶啊,留疤了可怎么办!”
琼曳的胳膊竟然开了老大一条口子。
一旁的工作人员见状,顾不上什么,赶紧将琼曳团团围住。打电话的打电话,拿酒精的拿酒精,叫出租的叫出租。
拥挤之中,琼曳捏着手中平板的残渣,狠狠地让它们扎入掌心。
“我接了。”她说。
王漱正忙着给她的胳膊止血,被她冷不丁的一句话给说愣了,“啊?”了一声。
琼曳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道:“陈厌那部戏,我接了。”她倒要看看,陈厌要怎么报复她。
陈厌这招棋,走得很好。
她小瞧他了,陈厌确实已经长大了。
除了那个人,再没有人强迫她做过任何事,陈厌是第一个。
在王漱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琼曳笑了,飞溅到面庞上的血点和那蓬乱的黑发让她如同黑色大丽花一般艳丽。
这样的琼曳让王漱一下子以为自己见到了十八岁的她,飞扬跋扈、阴暗疯狂,让人冷不丁背脊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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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琼曳所预料的,第二天陈厌的团队就打来了电话,询问有无时间面谈合约的事情。
她当然有时间。
散发着纸张、油墨和皮革气味的安静会议室里,琼曳像在劫难逃的猎物一般被一群人簇拥着送到他眼前。
她冷眼看着眼前的青年,后者笑容依旧无懈可击,仿佛两人你来我往、合作愉快,才促成了这次电影面谈。
他伸出手道:“又见面了,琼老师,我们真有缘分。”
琼曳没睡好,疲倦地看了陈厌一眼,伸出手和他微微握了一下。
陈厌看了她一眼,眉毛微挑,似乎是意外琼曳顺从的身体接触。
他们坐下,琼曳的目光落在这个装扮随意的青年身上。
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他们两人都穿着大号灰卫衣,琼曳草草挽了个低马尾,散落的碎发耷拉在额角,显得她颓废又精致。
一般在这种时候,两方交涉的人员从来不是当事人,所以陈厌和琼曳都像吉祥物似的被晾在一边。
琼曳撇了陈厌一眼:“为什么一直看我?”
陈厌说:“感觉你和那天晚上不太一样了。”
琼曳说:“你猜猜我多大?”
这问的是废话,陈厌便没有回答。
琼曳懒散地比划了个数字,“三十一了,小孩儿,真的没功夫玩你追我逃那种恋爱游戏。”
“所以你才同意接这部戏?”陈厌沉声道。
琼曳耸了耸肩:“我回去之后想了想,这也是个好事,多谢你送我资源,你看——”
她指了指一旁自己眉飞色舞的工作人员:“他们都快高兴疯了。”
陈厌摇摇头,撑着脑袋笑了。
琼曳在说谎。
她清楚自己的固执和优柔寡断,从不会一晚上就能想通什么事情,话多就是掩饰心虚,而陈厌似乎已经看穿她了。
但不知为何,陈厌只是静静看着她,并没有直接戳穿。
阳光投射进来,在他漆黑的眉眼和凌乱的发丝上笼出金边,冷硬英俊的轮廓下是线条清晰的下颌骨。
他确实长大了,琼曳想。
她解释完毕,陈厌才悠悠开口:“姐姐,你演技真的蛮差的。”
这句话立刻让琼曳拉下脸来,她刚刚的营业微笑消失,冷冷盯着陈厌。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琼曳说。
陈厌挑了挑眉,道:“或许我就是喜欢吃罚酒。”
他刚说完,却有一只脚从对面顺着他的裤腿爬了上来,而他对面坐着的只有琼曳。
陈厌不动声色地看向琼曳,划过她细挺的鼻梁,游过那只形状饱满的唇,再到唇下那颗鲜红明艳的痣上。
周围的工作人员离他们很远,在长长会议桌的另一头,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在这人群的死角中,那只脚得以缓缓上移,伴随着琼曳低声的蛊惑:“那就得看你酒量如何了。”
第5章 chapter 3
陈厌眨眨眼睛,反手伸到桌子底下,握住了琼曳的脚踝。
“我酒量不错。”他说。
琼曳皮肤滑腻,就连脚踝也一样,宽松的卫裤遮到小腿,伶仃的骨肉被衬得更加白皙脆弱,陈厌一只手就可以松松圈过来。
他粗糙的指腹摩挲了一下琼曳鞋窝旁那凸起的踝骨,琼曳便立刻将脚缩了回去。
那对狭长双眼微微眯起,无声地用口型说:变态。
陈厌耸耸肩,手腕撑在下巴上,琼曳一下子就看到他袖口露出的那截白色丝带。
“原来在你那。”琼曳意外道。
陈厌问心无愧:“我捡的。”
琼曳一脸不信,狐疑地看着陈厌。
“还我。”她伸出手。
陈厌摇摇头,漫不经心地把玩那条柔顺的丝带:“这是高定礼服的配饰?”
琼曳摇头:“这是我的私人物品。”
陈厌笑了,犬齿露出来,在灯光下晃到了琼曳的眼。
“那太好了,不还。”
琼曳一想到自己曾经觉得陈厌的犬齿可爱,就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
这哪里是可爱的小兽,分明是只讨厌的野狗。
陈厌目不转睛地看着琼曳的反应,低声笑了笑,随手将将丝带摘下。
“开玩笑的,还你。”说着,他将那丝带递给琼曳。
琼曳眨眨眼睛,难得顺从地伸手接过丝带,流转的眸子像一口深潭,目不转睛地盯着指尖的丝带,长长的睫毛就像岸边的树枝,垂落深潭。
当琼曳这样看着某样东西的时候,一般都没什么好事。
第一次是在车里明晃晃的勾引,之后便是一些需索无度的无理要求——
比如雨天背着她在无人的街上奔跑,又比如冬天让陈厌跑上半座城,去摘大棚里新鲜的草莓。
而此刻,这美丽的陷阱将丝带举起,垂眸,在刚刚丝带贴在陈厌脉搏的位置,一毫不差地盖了个吻。
温柔绵长,情意缱绻,一如当初吻上懵懂的陈厌。
陈厌面色如常,却喉头微动,眼中暗流汹涌。
外头阴暗柔和的日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打在琼曳的背上,使她像一尊散发圣光的神像,露着恶意,纡尊降贵,弯下腰来撩拨座前的信徒。
片刻后,陈厌说:“很好,选你演梁太太果然没错。”声音低哑。
琼曳读过张爱玲的《沉香屑·第一炉香》,知道梁太太是里头将纯洁女主拖入深渊的交际花,一下子就皱起了眉,道:“什么?”
她还以为陈厌要她演葛薇龙,一度觉得自己不是很适合。
陈厌微笑:“对啊,不然你以为三十岁的女人可以演葛薇龙吗?”
这话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来说太过致命,尤其是从比一个小了自己八岁的前任嘴里说出。
琼曳脸色一垮,在心里把陈厌杀了一千遍。
第二次交锋,陈厌依旧略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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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定妆照拍摄现场。
化妆间里的琼曳盯着镜子,脑中回放这几天来自己在陈厌面前吃的瘪,恨恨地点燃一支烟。
民国风格打卷的头发斜裹住她的额角脸颊,细眉红唇,叼着烟的时候,唇下那颗痣是点睛之笔,让人一下子看到了二十世纪初的画报女郎。妩媚妖娆,风情万种。
看到助理小蔡在身后愣愣地看着自己,琼曳问:“怎么了?”
小蔡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没有,只是觉得这套造型真的很适合您,太美了。陈导真有眼光。”
如果不是最后一句话,琼曳会很高兴。
小蔡看着琼曳的脸色急转直下,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僵硬站在一旁。
还是眼皮活络的王漱抢上前来,打发走小蔡和房间里的其他工作人员,笑道:“我们大明星本来就美,跟他陈厌有什么关系。”
看到琼曳的脸色缓和,王漱坐到琼曳旁边,小心琢磨用语:”说实话,曳曳,哥从你十八岁开始带你,除了在星娱门口砸夏导跑车那次,还没见过你这么介意谁。“琼曳没什么反应。
王漱见状松了口气,大着胆子接着问:“你老实告诉哥,这小导演到底怎么你了?”
沉默持续了许久,琼曳才叹了口气,转脸看向王漱:“他想报复我。”
见琼曳有所回应,王漱更认真了,正襟危坐、如临大敌,准备拿出自己二级心理咨询师的水平,“为什么呢?”
琼曳懒怠地瞥了他一眼,苍白透明的眼皮深凹。
王漱敏锐地意识到琼曳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他有些想不通。
琼曳大了陈厌八岁,她进娱乐圈的时候,陈厌还在上中学,八竿子打不着,又有什么值得二人如此针锋相对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