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难驯——黄豆饼子
时间:2022-01-01 14:07:33

从梁太太的视角,这女孩着一身素,不着太深的胭脂便能自有一番美感,没有经历过岁月的娇嫩容颜和细长身躯在她眼里,却是一种不能拥有的奢侈。
这里的机位特写琼曳的脸,陈厌要的是她脸上的那种社交礼仪微笑下,虚假的慈祥、隐藏的嫉妒、明晃晃的算计。
远处,琼曳饰演的梁太太停在原地,似乎真的从眼前这曾经热烈爱着陈厌的女孩脸上,看到了自己不曾拥有的青春和勇气,“薇龙,你来了。”她笑着说,笑意遮去了刚刚的惊愕和厌恶。
“姑母安。”许君然轻轻一点头,脸上竟然是专业的微表情演技,完完全全就是警惕生疏的稚□□孩。这让看着大监的陈厌有些惊讶。
反而是琼曳,被她的表演逐渐压了过去,只能硬着头皮去对戏。
被一个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女孩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本就不好,更何况这还是陈厌的旧爱,夏翼的新欢。世事真是可笑而魔幻。
在一个不经意的台词处,琼曳走了神,犯了低级错误。
当陈厌喊出NG的时候,琼曳顺带道:“我要休息一下。”
“演员休息五分钟,整理一下妆发。”
这短短的第一场戏就拍到几乎天黑,其中原因不外乎琼曳的多次错误。最后还是陈厌将这场戏划了两半,留一半明天傍晚的时候再拍,众人才得到空闲大休一下。
无人的树林深处,琼曳和陈厌同倚在一颗巨大的树前抽烟。
琼曳烦躁地抓抓头发,用力吐出一口烟道:“这就是你对撤资的回击?用一朵这样的路边小花,来恶心我?”
陈厌摇摇头:“我本来只是想靠夏翼拉点别的赞助,毕竟真拍时也不可能靠嘴炮成事。谁知道他送来了许君然。”
夏翼的动机还比较纯粹,捧新欢而已,只是许君然的动机恐怕就不那么单纯了。
其实靠陈厌一个人的关系,也能拉到赞助,戛纳头衔摆在那里,一个张氏集团,也不能够只手遮天。
打出继父这张牌,陈厌其实当时还有一个隐晦的想法,那就是看看琼曳的反应。
在网络上,关于琼曳成名作的流言蜚语层出不穷、经久不衰,不外乎是她十八岁那年靠夏翼上位。
一部《雪夜》,是琼曳演技的开始,也是她的巅峰。
再往后,琼曳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有人说,夏翼后来玩儿腻了琼曳,不再带她拍戏,琼曳没了资源,又没有演技,只能接一接偶像剧的配角。因为长得太漂亮太出挑,所以没过两年又火了一把,被星娱签下,正式转型成了当家流量花旦。
而那一年,正好是琼曳第一次见陈厌的时候。
她当时说:“你爸爸让我来接你。”
陈厌没有怀疑,也没有求证,即便后来在网上看到这些谣言,也只当是夏翼作风不好,牵扯到了琼曳。
因为他当时一度以为,就算是见不得光的、八岁之差的地下恋情,琼曳也是和他认真在谈恋爱的。
但等到好梦破碎那天,他才反应过来,或许琼曳的动机从一开始就不可言说。
陈厌为自己的猜想而恐惧,他不再看那些流言蜚语,因为他怕被证实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陈厌不清楚那样的结局他承不承受得了。
那样的想法像一个梦魇,折磨了陈厌整整五年,让他在每次午夜梦回,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他曾决心把这个疑惑葬到心底,但等真正见到琼曳的时候,斜斜的弯钩又狠狠划开他的内心,血肉淋漓之中,陈厌还是没有忍住,把那只生锈的潘多拉魔盒一一拆开。
只是等魔盒拆开的一刹那,蹦出的除了真相,还会有些什么魑魅魍魉呢?
“我还以为她是你请过来的。”琼曳道。
“不是,我还没有那么恶趣味。”陈厌皱眉。
报应一环接着一环,环环相咬,成了一条看不见头尾的衔尾蛇。
“资方塞人,也得是圈内的才能塞进来。怎么,一介同班同学,你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小前任报了演员专业?”琼曳抱着手臂站在一旁。
陈厌有些头痛,摆手道:“我和她念大学不在一起,她又不温不火,我怎么知道。”
“不温不火,我看是糊吧,”琼曳的笑里带着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刻薄,“不过看来她是要起飞了,谁不知道圈里傍上了夏导,就等于功成名就……你父亲塞的人,你怎么好拒绝。”
春日晚风吹过两人的额前,蚊虫鸣叫,遥远的跨海大桥上白茫茫一片,是蜉蝣开始蜕壳化羽了。
陈厌无声地转头看她:“他不是我父亲。”
“我父亲早在我十岁的时候,我母亲拍摄成名作那年,就被一辆卡车撞死了。”
 
第9章 chapter 7
 
琼曳抽烟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她定定看着眼前葱郁的树林花木,却又仿佛看着远方,洋紫荆艳红得惹人讨厌,成了眼角模糊的色块。
“你以前从未提过你的生父。”她说话的声音像是叹息。
陈厌没有回答,也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看了琼曳苍青的脖颈一眼,道:“有蚊子。”
他低沉的嗓音震荡起空气周围湿漉漉的水珠,明明是陈述,却透露出浓浓的指控。
琼曳条件反射般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脖子,遮住了那块似有似无的红痕,匆忙灭掉了手中的烟蒂。
陈厌笑了,笑意却没有蔓延到他的眼睛:“你看,我从以前就这么相信你。”
“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琼曳定了定神,道。
“你还和他有联系吗?”
琼曳抬眼望向陈厌。
那双漆黑深沉的眸子透不进一丝光,就连烟头的红光也只在无边的黑夜中留下了微不足道的星点,转瞬就被吞噬了。在这黑夜般的深潭中,能清晰可见的似乎只有琼曳的身影,浅淡而满溢,暗涛摇曳,像只马上就要被波浪吞噬的小船。
“七年前就没有了。“琼曳别开眼,想要驱散心底的那种强烈的不安,和极致的动荡。
夕阳落山之后,藏青的天空很快便失去了最后一丝透亮,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夜幕肉眼可见地降临,这是人在地球上唯一能够目击的天体运转。
蛙叫、虫鸣,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动物叫声开始响起,黑夜的森林排斥人类的存在。
琼曳片刻都不想再留,匆忙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道:“天黑了,回去吧。”
她步出去两三米,身后的陈厌却伫立在原地,没有动静。
过了好一会,他才叫住琼曳,而那时琼曳几乎已经在森林尽头的出口了。
“琼姐。”
琼曳回头,她背后是万丈灯火,眼前却是无限未知的漆黑。
陈厌就站在这漆黑的万物之中,问出了折磨了他几年的问题。
“你当初接近我的动机,和夏翼有关系吗?”
她张了张口,面对着这个浸身黑暗的青年,衣香鬓影中流转于胸的谎言此刻却难以言语。
“我也年轻过,”琼曳的嘴角扯出一丝笑,答非所问,“许君然那样的角色,谁都做过。”
陈厌欺身往前,草地步行的沙沙声中,琼曳明显闻到了陈厌身上那股辛辣的烟味、木质调的香水味混杂着植物花草的汁液味,凶猛地扑面而来。
她躲避不及,一下子撞到陈厌的怀里,入鼻却是清淡的衣物清新剂味,一如当初陈厌和她同居时常用的那种平价洗衣液。
这味道却比刚刚的更加致命,钻着琼曳的鼻腔直达胸口,似乎要剖出她深藏心底最肮脏的过往,和最天真的幻想。让她手足冰凉,动弹不得。
陈厌就像一个深潭,让动机不纯踏进的她无限下沉,再想抽脚离开,便不行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就算你和他在一起过,也不构成当初勾引我的理由是吗?”陈厌低头,琼曳长而密的睫毛蜷曲,蝴蝶翅膀一般在黑暗中扑腾。
“你觉得我会信吗,”陈厌的表情有些失望,“被甩后砸车泄愤的小疯子?”
琼曳猛然抬头,几乎要撞上陈厌的下巴。
“你知道了。”
“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什么真正的秘密。”
“那好,”琼曳怒极反笑,一把推开陈厌,“你转来转去,不就是要问我有没有爱过你吗?”
“没有。所以别再纠缠我了。”她面无表情,温柔的黑夜藏起了她背后紧握的五指。
陈厌一动也不动,眼睁睁看着这女人从他的怀里挣脱,亦步亦趋走向明亮的人群。他垂眸看向手背处被蚊子叮咬的红痕,自言自语:“真的是蚊子啊。”
宁愿被误会是污水中的残花,也不愿被少年人采撷后丢弃。
陈厌低低地笑了,那笑挣开了他穿戴于面的温和假皮,露出猛兽般猩红双眼。
可要是少年人,偏要跳到污水中去呢?
或许是刚刚的情绪冲突,抑或是别的什么,之后的几场夜戏拍得都很顺利。
饰演司徒协的是个老戏骨,带动着琼曳的情绪,把那种上层名流之间的暗中交易表现得很巧妙。
许君然今天的戏份已经结束,却迟迟不离去,一会拽着摄像师问问这个,一会叫住道具组问问那个,还给剧组的人每人送了一杯奶茶,花蝴蝶一样穿梭在剧组,一晚上就让大家心生好感。
琼曳站在远处演完一场,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喝茶,冷眼看着她场上场下的卖力表演。
许君然蹭来蹭去,最后蹭到了陈厌这里,弯着腰脑袋凑到大监面前看刚刚琼曳戏份的回放,几乎和陈厌撞上脑袋。
陈厌皱皱眉,斜了斜身子,却没想到许君然一个“不小心”,脚步一滑,竟然扑到了他身上。
“哎呀,这个破石头绊我!”她吐吐舌头,但红红的脸颊和闪闪发亮的眼睛却暴露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她攀住陈厌的胳膊,椅子一歪,两人从监视器后露了出来,直接暴露在对面的琼曳眼中。
“你要干什么?”陈厌皱起眉头,周围人不多,他伸手想推开她。
许君然却勒得更紧了。
从琼曳的视角看,模糊的灯光下,是陈厌反手抱上了许君然,摸着她的肩膀,之后两人又说了什么,陈厌笑着说了句话,许君然便捂脸羞涩地跑走了。
她冷笑一声,手里的玻璃茶杯被拧得吱吱作响。
真是痴女怨男,天生一对。
琼曳刚在心里骂完脏话,就和对面的陈厌远远对上了视线。
他眉眼模糊,轮廓清晰,琼曳被看得心虚。
只好举起茶杯假装喝茶,这才堪堪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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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第一场夜戏,夏翼以难得见面为由,邀请陈厌他们吃饭。
席间剧组知名的演员都在,琼曳自然也不好拒绝。
香港老酒楼的vip包厢,古典大圆桌,夏翼是主位,剩下的就各有讲究。
一共八个席位,许君然坐在夏翼身边,陈厌坐在夏翼对面,剩下的只有五个位置。
琼曳既不愿意靠着夏翼,也不愿意贴着许君然,更不能把另外一对演员夫妻的位置给拆开,只能硬着头皮坐到陈厌的旁边。
她一落座,就有至少三双眼睛看过来。
夏翼是探究、许君然是厌恶、陈厌是玩味。
琼曳从未觉得一顿饭能吃得这么难以下咽。
席间,他们喝酒喝得很凶,琼曳不胜酒力,只好找了个机会出门透风,却在走廊上撞上了从洗手间回来的许君然。
空荡荡的走廊里,服务生远远地站着。她们作为有头有脸的公众人物,微笑着演姐妹情深。
寒暄后,琼曳刚想走,许君然却突然一把拉住琼曳的手,以旁人看来无比亲密的姿势,凑到她耳边道:“琼老师,老牛吃嫩草不下贱吗?”
琼曳笑容得体,语气轻柔:“一女侍二夫不是更下贱吗?”
许君然毕竟还是道行浅,脸色一变,甩臭虫一般甩掉琼曳的手,冷笑道:“当初就是你撺掇陈厌哥哥和我分手的吧。”
琼曳为她这个称呼心中微颤,面上却嗤笑一声:“你陈厌哥哥甩了你,不是还有‘干爹’要你嘛。”
“何况当时是你自己死缠烂打要做人家女朋友的吧,小妹妹?”琼曳笑的很温柔,把许君然气得够呛。
事实上,她当时根本不知道陈厌有个死缠着他的小女朋友。陈厌高中的时候一天到晚只知道画画,年少气盛,到底没当回事。现在留下这么一个大烂摊子,泼到琼曳身上,让她头痛欲裂。
“你说再多,陈厌哥哥也还是和我最般配,老妖婆数数自己的鱼尾纹吧。”许君然笑得癫狂而得意,傍上了夏翼的她仿佛有了座无形靠山,在圈内前辈面前毫无基本的敬意。
听见这话,琼曳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几个小时前片场的那一幕,想要反驳的话生生憋进了肚子里。
眼见身后的服务生听见吵闹的动静,已经要往这边来,许君然毕竟还是拉不下脸,冷眼瞪琼曳一眼:“总之,今晚有你好看的。”
撂完这句看似幼稚的狠话,她便快步离开了。
但琼曳却心下冰凉。
她知道,年轻人幼稚的恶意,才是最纯粹极端的恶意。
 
第10章 chapter 8
 
君观楼是港岛老牌酒店的私人用餐会所,会员制预约,每一扇vip包厢的门上都是蓝漆实木,鎏金包边。走廊名画旁伫立的服务生盘靓条顺,笑容极尽礼貌,个个都能去拍平面杂志。在这里能订上一桌八人大包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明明是纸醉金迷、穷奢极欲的地方,但站在短绒地毯上的琼曳却只觉得反胃。
她静静用眼神再次描绘了一圈厢门上的图案,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酒气、菜香、混杂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只让她的眉头微皱,脸上笑容仍旧。
“琼老师,您终于回来啦,我们刚刚还在担心你呢!”
许君然一扫刚刚走廊里的下作样子,笑容甜美,扒着喝酒喝得有些脸红的夏翼,后者也笑呵呵地看着琼曳。
琼曳一下子警惕起来,边回座边笑道:“担心我做什么?”
许君然做作地捂嘴:“我可不敢说。”
烈酒在胃里灼烧,琼曳一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空腹喝酒的滋味让她的肠胃天旋地转。
一旁的陈厌见她脸色不好,低头悄声道:“刚刚许君然抱怨你没给夏翼敬酒。”
琼曳没看他,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对面的夏翼看到陈厌和琼曳旁若无人地咬耳朵,狼一般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脸上却仍笑意盈盈:“君然刚刚担心你喝多了要吐,你的胃一直不好。”
这话明明是对琼曳说的,他却一直看着陈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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