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着身高上的优势、年纪上的差距、武艺上的高低,狗蛋儿只是力气上比旁人大依旧是远远不够的,两个侍卫想要控制住他虽是要耗些力气,却也不是不行。
不过两人还是纳闷儿:这孩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老王妃带着这两个侍卫看着狗蛋儿,顺道爷叫人把孙姒宝给抬走,叶北辰就负责带人去解开昏迷中的张翠花。
也是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翠花身上的伤有多重。
刚才离得远没看清楚,只以为都是锁链捆住,如今离得近了他才发觉,那铁钩竟是从琵琶骨穿过去的……尽管人还活着,但王妃这一次的确是过了。
但再一想到同样伤的不轻的孙姒宝,叶北辰只觉这事难办。
“唉!”
唤了个狱卒过来查问这几日的情形,可越听就越是心惊,狱卒们并不知道张翠花体质的事情,只说了这几日王妃如何安排他们。狱卒们都是听从上头的命令,上头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没个定性,孙姒宝吩咐他们的,他们会做,叶北辰问起他们的,他们也会如实作答。
若只是身体上的折磨也就罢了,早晚能养好,等再听到翠花如今神志有问题时,叶北辰更是紧锁了眉头。
人成了疯子,狗蛋儿那里他要如何交代?
但他如今最先要做的还是得将人弄下来。
锁链倒是好解,唯独这钉住琵琶骨的钩子,恐怕拿出来比穿进去也不少受折磨……
没等叶北辰发话,狗蛋儿却直接做了决定,只听他当机立断,毫不犹豫的道出一字:“拔!”
叶北辰终究也是点了头。
……
等回了王府之后,早有几位大夫在府上等着,还是老王妃趁乱时派人去请来的,想着张翠花这伤口实在太重,她还叫人多请了几个来。
在他们看来,家中这两个重伤的病人,从伤势而论,他们原以为张翠花伤的要比孙姒宝伤得更重些,但没曾想性命危在旦夕的那个人却是孙姒宝。
据大夫所说:“王妃身上被戳出的这几个血洞虽是严重,但并没有伤到要害,看着出血严重,却不一定会伤及性命,两相对比起来,其实头脸上的伤口更重……”
“毁容是必然的,重要的是里头有内伤,老朽也不能保证王妃此次能否活命,只能先开副药方去瘀消肿,先拿药吊着再说。”
“不过,容老夫多嘴,下手的那人可真是狠辣,人的颅骨本就坚硬,这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造成如此伤害……”
母子二人都没好意思说,这伤口还是一个四岁的小娃娃造成的……
女子的脸皮有多重要他们是清楚的,除去心疼之外,老王妃和叶北辰二人都是有些纳闷儿。
他们是亲眼瞧见的,狗蛋儿只是对着王妃脸上打了几拳罢了,能用多大力气?
这孩子虽是长的比旁人高一些,力气大一些,但也只四岁罢了,怎会造成如此重的内伤?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初的几个侍卫为了控制住狗蛋儿,已是使了浑身解数,但为了不让主子觉得他们没用,便就没说,这也就导致了叶家的人至今也不知狗蛋儿的气力如何,只知道比旁的孩子手劲儿稍重罢了。
今日的这件事情都是家中丑闻,叶家母子严令家中下人谈论此事,就连大夫那里也让其当作不知。
王妃那里有大夫照顾,张翠花那里却只有一个狗蛋儿守着,不是老王妃不让人伺候,实在是狗蛋儿不同意,说什么都不同意。
中间,狗蛋儿还曾闹着要带他娘回六皇子府上休养,但叶北辰哪能如他所愿,他大费周章、好不容易才把人弄回来,怎么可能再让他轻易离去?
不成,说什么也不成。
张翠花如今神志不大正常,刨去一开始休养了两日一直闭着眼之外,再睁开眼时除了发呆就只是吃饭,窝在屋子里也不动弹。
而狗蛋儿就这么陪着他娘,等着她康复,连日下来,两人瞧着这孩子面色倒是虚弱了不少。
老王妃说让大夫给她看看这脑子的问题,狗蛋儿也是不愿,只说他娘养一养就会好的。
狗蛋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伤,心想:有他的照顾,他娘会好的……
……
如今,孙姒宝病重,时刻需要人照看,夫妻二人便就分了房。
这日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北凉王府的主卧,叶北辰的房间也受到了这雷光的侵扰。
外头的雷声轰隆作响,似乎还能够听到风在击打窗户的声响,叶北辰被吵的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之间便睁开了一丝丝缝隙。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隐约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他。
等睁开眼时,他一眼便看见一道纤长的虚影,衣袂飘飘。
是道人影,且距离他极近。。
叶北辰心脏忽的一停,转瞬再看向那人影的脚部看去,正是对准了他的床头。
这周遭无人,叶北辰心绪不安的咽了口唾沫,等他再抬头看去时,只见那人披头散发,白衣绰绰,黑发在窗户透进来的风中飘荡着,极是森然。
等看清这人的脸庞,他惊呼: “翠……翠花!”
“你怎么在这儿?”
张翠花并没有回复他,只是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在这雷光闪耀之下竟有些吓人。
叶北辰裹着被子缩到了墙角,口里还止不住的唤人,但那些人都好像没听见一般,无人回应。
他原以为张翠花会对他做什么,但她却什么都没做,只是站着,看着他“咯咯”的笑,叶北辰宁愿被打一顿,也不愿她如此。
好在张翠花只是站了没多久的时间就离开了,他也舒了一口气。
叶北辰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第二日他睡觉时,她又来了……
救命!
他曾找过许多侍卫守在他跟前,但无一不是被打晕,张翠花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只要到了三更天,势必要站在他床头看着,等他醒了,吓得不轻了再离去。
叶北辰曾试过一夜无眠,但张翠花进来后看他没睡,便又出了去,只待他睡了再进来,闹得叶北辰也是心力交瘁。
但跟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终归是说不清。
他曾跟狗蛋儿说过让他看好他娘,晚上别乱跑,毕竟张翠花别人不认,儿子还是认的,他若是出马,兴许能够拦住,但狗蛋儿却是一脸讽刺的道:“活该……”
叶北辰“……”
他原先以为事情到这里也便罢了,不曾想有一日她又跑去了孙姒宝的屋子,站在床前盯着她还不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顺道儿泼了一盆粪水下去。
旁的东西也就罢了,偏偏是这最污秽的粪水……
孙姒宝身上本就有伤,再加上这污秽之物的侵蚀,伤口加剧恶化,流脓,腐烂,没几日便走了。
第六十五章
王妃一朝身死, 实在太过突然,不过此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张翠花母子的缘故。
但他也不好将此事全赖于他们二人身上,毕竟今日之事王妃的确有错在先。
更重要的是, 伤人的是他儿子……
对叶北辰而言,尽管孙姒宝从前也是他的枕边人, 她死了他也心痛不已, 但媳妇儿可以再娶,儿子却只有一个。
如今翠花母子二人,一个痴傻,一个年幼, 叶北辰只能假称王妃是暴毙而亡, 免得旁人疑心, 最要紧的还是先收敛尸身, 准备身后事。
好在这之前王妃身子本就不大好,再加上痛失爱子,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不过, 由于张翠花后来的那一盆粪水,王妃死状极是不堪, 她头上和身上的伤口本就溃烂的不行,再加上污秽之物的侵蚀,尸身清理起来极为困难。
如今孙尚书及孙夫人出门去了,并不在京都, 所以此事还能隐瞒两日, 但等他这岳父岳母回来,定会质问起来。
但就在他为孙姒宝筹备丧事期间, 府里也是怪事频出,不光是张翠花每日坚持要披头散发的站在他床前, 丧宴的菜色也常常被盗。
叶北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与翠花母子二人有关。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偏偏是待客的丧宴,丧宴的菜色都是有定例的,一桌几盘菜,每种都不重样,哪是由得他们胡拿乱拿的。
如今,母子二人能够沟通的只有狗蛋儿一个,他自然是去找狗蛋儿分说,为了不叫他找借口糊弄过去,他直接抓到了现行。
叶北辰过去的时候,这小子刚端走了四盘菜,可以说是证据确凿,但他与狗蛋儿说起此事时,这小子却是咄咄逼人,话语间尽是讥讽,完全不当他是亲爹。
只听狗蛋儿一手端着两盘菜,轻轻松松,毫不费力,不仅不觉得自己有错,还吊儿郎当的看着他道:“北凉王府若是养不起我和我娘,就不要硬撑着非要养,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有爹,我六爹爹就养得起我和我娘,北凉王自可以考虑一下。”
听到这话,叶北辰紧锁眉头,心中自然不高兴,不仅是因为狗蛋儿的态度,他说起此事是因为丧宴的规制,总不好这桌少盘菜那桌多一盘,这与养不养得起他们母子又有何干系?
但经过狗蛋儿这张嘴一说,这话明显是变了味儿,直接上升到了谁是他爹的问题,叶北辰忍不住的提醒他:“你记清楚,我才是你爹”
狗蛋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坚定。
“你不是。”
叶北辰心下一阵郁闷:“怎么不是?我与你娘在官府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最好认清楚时事,别觉得你是我儿子就可以在这王府肆意妄为、在我面前给我甩脸子。”
“你可知,王妃是因你而亡,尽管你娘泼的那盆粪水也有一定原因,但归根结底还是你之前伤她太重,此事若不是我替你兜着,孙家的人会将你如何?这一点你可有想过?”
叶北辰自己也知道,这对孙姒宝其实不大公平,此举纯粹是为了保住狗蛋儿。
他不求这孩子能够理解,起码也要学会尊重,回府这么久了,这孩子可有叫他一声爹?
不说回府,打从这孩子出生就不曾叫过他一声爹。
何其可笑……
但叶北辰的这番心理建设,狗蛋儿视若无物,听到他爹这像是威胁的话,他丝毫不惧,反而口出狂言:“他们敢来就来,那毒妇把我娘害成这样,本就该死,让她苟且了几日,已经是饶她的了。”
看着狗蛋儿年纪轻轻便是一副杀伐果断的模样,叶北辰心底竟觉得有些别扭的很,只道:“你倒是心狠手狠。”
狗蛋儿不否认自己心狠手辣,却也分人,对待旁人,他自然不会如此,凡事总得有个因果。
但对眼前这个名义上的爹,狗蛋儿连想要敷衍的心思都无。
“北凉王不必这么说我,你自己娶进来的人是个什么样子你心里清楚的很,说的再多无非是感动了自己罢了。在我看来,不管是我娘也好,还是那毒妇也好,哪个在你心中都不如这王府还有祖宗荣辱重要……”
这几日的相处,狗蛋儿瞧得出来,他这个名义上的爹表面神情,实际上谁都不爱,只在乎自己,只在乎家族荣辱,两人压根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王爷若是有这个功夫,不如写封和离书来,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好聚好散。”
说到和离书,叶北辰倒是想起来了:“这是我与你娘的事情,不必你来插手。”
但狗蛋却是言之凿凿:“我娘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她受你的骗,我可不受,若是王爷写了和离书,或许大家日后见面还能好好说上两句话。”
说完这话,狗蛋儿也不等他回应,端着菜又走了,只留下一脸郁结的叶北辰。
被儿子这么教训一通,叶北辰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甚至隐隐还有些头疼,不过到了第二日,他便更头疼了。
下来来报说张翠花带着狗蛋儿跑了。
具体说来,是疯疯癫癫的张翠花跑了,狗蛋扒在她背后……也被带跑了。
叶北辰和老王妃一脸焦急地问:“人去了哪儿?”
“不知道。”
“不知道?”
下人垂着头,诚实回道:“奴才确实不知道,侧妃跑的可快了,一溜烟儿就没了。”
叶北辰、老王妃“……”
“人都没了那还不快去找?务必把人给我找着。”
……
而此时,母子二人正驻足在京都的小吃街上。
说来这遭遇,狗蛋儿也觉得奇异的很,刚才在府里时两人正吃着饭,也不知是怎的,他娘忽然站了起来,径直便朝外头走去,狗蛋儿怕她跑丢了,慌忙之下便爬上了他娘的背。
张翠花到底要比狗蛋儿的动作灵活的多,几个纵跳便离了府。
等两人出府后,狗蛋儿趴在她背上,小声问道:“娘,咱们去哪儿?”
但张翠花却没理他。
因为她人如今浑浑噩噩,叶北辰便也没绑着她,这才叫她从王府逃了出去,狗蛋儿怕她再跑,一直不敢从他娘身上下来。
结果两人就来了这京都著名的小吃一条街……
看着他娘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吃下来,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想着自己荷包里不多的银子,狗蛋儿忙跟着劝道:“娘你别吃了,我钱不够。”
但张翠花却将他视若无物,一句话也不应,接着吃她自己的。
尽管这人是她儿子。
说到底还是神志没有恢复过来,但狗蛋儿看着他娘如今的情形,见他娘起码知道跑,知道挑食,已经比一开始好了许多,想来没多久便能恢复神志。
正在狗蛋儿思虑之间,便听有摊贩出言道:“这是北凉王侧妃吧!好久不见,不过您今日这头发怎么都散着,也不梳起来?”
不过这话依然没有得到回应,而那人也不气馁,转而又看向她背上的孩子,忽然又能理解了,一脸“我懂了”的表情,自圆其说:“难怪估计是被孩子抓乱的。”
狗蛋儿“……”
他没有!
这些日子,他娘一直是披头散发,也不梳妆,能够衣物整洁就不错了,他哪会给女人盘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