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翠花醒来后神智也恢复了正常,不过今日的事情闹得太大,她也不想给六殿下惹出麻烦,并不打算回去。张翠花知道,只要她在一日。这北凉王府和孙家府上就不会停息……
说到底,还是她实力不够。
张翠花说要离开,她想去参军,以她的身手,活命不成问题,狗蛋儿也想与她一起,但翠花却让他留在京都好好学习。
她知道,不管是叶北辰也好,还是魏璟逸也好,这两个人都不会亏待他,总比跟着她居无定所要强得多,所以趁着狗蛋儿睡觉的功夫,便驾马载他回了六皇子府,又孤身离去。
但这些事情又不好跟旁人说起,只能隐瞒下来。
因为他娘诓他离开,狗蛋儿着实失落了好几日,也是生他娘的气,但他心里也知道他娘的做法的确是对他最好的。
他气的只不过是他娘做事前不曾征询过他的意见,一意孤行,就这么把他丢下了。
但狗蛋儿这一番愁肠六皇子府的旁人并不知晓,只以为他是丧母心痛,会如此也属正常,而且,不只是孟夫子,整个皇子府的人见他回来,能够与他说的,也唯有一句“节哀顺变”罢了。
但听了这话的狗蛋儿属实是一脸懵逼。
什么节哀顺变?他只说他娘是走了,又没有说他娘是死了?
虽然狗蛋儿年纪不大,但他也知道,走了跟死了还是有区别的,难道他表达的还不清楚?
而在其他人看来,任谁碰到这种伤势也不可能活下来,而且“走了”本就有“死了”的意思,但狗蛋儿年纪小,不知道,会造成这样的误会也不难猜。
作者有话要说:
翠花再回来就成将军了,之后没有虐,一点也没有!
第六十八章
六皇子那边孟夫子已经让人给捎了信过去, 之前不禀明此事是想着说了也无用,他们先找着……但如今出了这等大事,怕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至于狗蛋儿, 他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下人去了当铺,把他当日典当的那个玉坠给赎回来, 这是他娘给他从小带到大的, 不能有失。
孟夫子见他回来还有心思找人去赎回玉坠,还试探性的问了他一句:“有没有别的要做的?”
问到这个问题,只见狗蛋儿一脸的郑重其事,看着孟夫子, 直言道:“有!”
他顿了一下, 目光坚毅, 接着又说:“去京兆尹府。”
听他说要去京兆尹府, 孟夫子尚且不知他要做什么,总不能是去报官吧!不过紧接着,就听狗蛋儿回道:“咱们去报官!”
听到报官二字, 孟夫子大惊失色,忙问他:“你要告谁?”
“谁欺负我娘, 我就告谁。”
孟夫子“……”
这恐怕得一窝儿端了。
孟夫子清楚这孩子骤然失去娘亲,心里自然会有一定的落差,有这种想法也属正常。
但报官哪是这般容易的?更何况那孙大人又是何人?那可是户部尚书,若是叫他一个孩子给告倒了才是个笑话。
再者说即使他去报了, 京兆尹府的人敢接吗?
孟夫子敢这么说, 狗蛋儿若是能扳倒孙尚书,往后他再也不去那勾栏瓦舍。
孟夫子将利弊都与狗蛋儿分析清楚, 但这孩子跟他娘一样,都生了一副驴脾气, 倔得很,怎么说怎么不听,索性就由他去了。
就这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总得叫这孩子亲自去试试才能死心。
掐算着日子,孟夫子料定他今日翻不出多大的浪花,报官若是这么简单,京兆尹府还不得忙死。
这报官的流程可不是光人去就成,提前还要写好状纸呈上去,且他们京都的府尹是逢五逢十接收状纸,今日并不是时间,所以即便狗蛋儿今日去了只怕也是徒劳。
“我还有些事,你带几个人去吧!”
这几日因为狗蛋儿和张翠花的事情,府里一直忙得很,一直到狗蛋儿回来孟夫子才有时间处理内务。
孩子要折腾,他总不能全依着他的性子来,就叫了三个下人跟在他后头看着,免得再闹出什么事儿。
如此,他也好处理他自己的事情。
“唉,管理一个皇子府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儿?”
……
至于狗蛋儿那边,等他们一行四人到了京兆府衙门前,堂上正在审案,此时,百姓们正远远地站在审讯大堂的门外,听着堂上案情的审理。
在大魏,审理案情具有一定的公开性,甚至还会设有观案的区域,《周礼小司寇》有言:“以三刺断庶民狱讼之中,一曰讯群臣,二曰讯群吏,三曰讯万民,听民之所刺宥,以施上服下服之刑。”
狗蛋儿只知道报案,等来了之后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不过他也不惧,丝毫不怯的找了个人问起了这报案的流程。
好在他问起的那人对于这衙门审案,以及各项事宜也都清楚,虽然见他是个孩子,却也不糊弄他,直接给他指了那接收状纸的地方。
只是,他过去时那书吏却说:“今日不接状纸,逢五逢十再来,且得再等两日。”
狗蛋儿还想再与他分辨,那书吏见他空手而来,又劝他两日后来的时候记得携带状纸,便挥手让他出去,他还要记录这堂上的案情进度,哪有时间跟一个孩子絮絮叨叨?
狗蛋身后跟着的三个下人本就是得了孟夫子的吩咐,见今日来此一无所获,便建议说先回去。
只要将人劝回去,两日内六殿下必定能赶回来,届时如何去处理就是上头的事情了。
但他们虽是这么劝,狗蛋儿却不愿,若是他干爹回来知道此事,必定要掺和进去,唯有此时行事才能不把他拖下水。
他娘走之前可是与他说过,让他不要给他干爹惹事,狗蛋儿不保证自己不惹事,但他会尽量确保自己惹出的事不牵涉到他干爹。
思及此,他又找到了刚才指引他去找书吏的那个男人,问他应该怎么办。
那人叫赵之垣,此番见狗蛋儿这孩子又来找他倒是觉得有趣。
说起来,他也是这京都的富家公子哥儿,平日里没什么旁的爱好,就爱来这京兆府尹听听这案情审理,跟着凑凑热闹,遇着什么稀奇有趣的案件便回去跟家里头说道说道,久而久之,就什么也都知道些。
这衙门他来的多了,却还是头一回遇着个孩子来报案,自然是耐心与他讲解。
“若说不递状纸直接报案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是要付出些代价。”
“什么代价?”狗蛋儿忙问。
赵之垣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笑了笑,指了指衙门口边儿上的一面架起来的大鼓,低声道:“你瞧见衙门口那面鼓了没?”
没等狗蛋儿接话,他又徐徐解释道:“那鼓叫鸣冤鼓,虽然它的作用大多时候是为了召集官差,但说起来想要报案也不是不行……”
听到这里,狗蛋儿眼睛一亮,当即就要告辞过去,但那人却话音一转,弯下身子,笑眯眯的看着他,又说:“你不会以为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吧?若是报案都像这么简单,京兆府衙门还不得忙死?”
“倒也是。”狗蛋点点头,也认同他说的这话。
赵之垣手持纸扇,以扇击掌,直言道:“实话跟你说了吧,那鼓但凡敲击必要受到杖责,毕竟衙门已经给了流程,若是按着流程,自然不必受到杖责,若是不按流程办事,就得付出代价。”
“啧啧啧!说起来,本公子来这京兆府衙门听过这么多案子,抛开召集官差之外,也只见那鼓敲了一回。”
“不过还有一面股比这明渊谷还要响亮,叫登闻鼓,只不过那登闻鼓是在朝堂外悬挂,平常人可去不得,你就莫要想了……”
说到这最后一句时,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说话间,隐隐还带着憧憬,听惯了这衙门上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他倒也想听听能呈到圣上面前的大案子……
嗯……不为别的,只是好奇。
等到他说完之后,狗蛋儿便告辞出门离去,赵之垣对他的选择也是不置可否,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之内,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大事?能够等上几日,何必要受那杖责之刑,实在没这个必要。
他就知道这孩子是怕了,所以也不再管他,如往常一样,接着听案子就是。
京兆府衙门审案的公堂之上,装饰并不富丽堂皇,颜色多用灰调,两排捕快执仗而立,倒显得有些肃穆、令人不寒而栗。
今日所审之案乃是一桩盗窃案,而堂上的京兆府尹大人正决断时,只听从外头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有些熟悉这衙门流程的自然知道什么情况,但更多的人不过是来瞧瞧热闹,尚且不知是何事,只知道因为这鼓声,案情审理突然终止。
公堂外头观案的众人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外头的鼓是谁敲的?”
“等会儿就知道了,我可听说了,不管是何种原因,击鼓便要被杖责,又有好戏看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也不怪官府……”
“的确!”
不管旁人怎么议论,打从听到这鼓声响起的那一刻,赵之垣的心间也随着这股声波动起来,心道:那小子不会真跑去敲鸣冤鼓了吧?
他也就是说说,谁能想到这小子真去啊!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古人诚不欺我!
衙门处的人每日都是听着这鼓才开始上公堂,自然分得清这是鸣冤鼓被敲响的声音,但这鼓也只是在早或是晚才会敲响,若是其他时间……
那便是有人想要不按衙门规定来投案了。
审案的进程无端被打断,京兆府尹大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当即派了两个衙役出门瞧瞧是个什么情形,顺便也把那击鼓的人带上来,不管是因为何种原因,不按规定来投案皆是要受到杖责。
京兆府尹大人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定要给这人一个教训。
公堂上的案情已然暂停,就等着那两个衙役回来,结果那两人回来时,直接带了个几岁的孩子,瞬间惊住了在场的众人。
看着狗蛋儿这个头,众人心道:不会是这小子故意敲着玩儿的吧!
这种事情还是头一遭。
不仅是围观的人群就连京兆府尹大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打吧,这毕竟是个孩子,说出去总归不好听……
若是不打,万一以后孩子们都像他这般行事,那公堂之上岂不是乱了套了?
也是难!
好在衙门处的师爷是个脑子活泛的,见大人遇着这情况还有些为难,便凑到他耳边小声建议道:“孩子若是打不了可以让他父母代为受罚。”
子不教,父之过,孩子不听话扰乱公堂,自然也得他父母前来受罚,甭管是谁也挑不出毛病。
打定好了等会儿就这么说,只见京兆府尹大人猛地一拍惊堂木,厉目喝道:“堂下何人。”
狗蛋儿虽是出身北凉王府,但并非世子,身上也无功名,自然要下跪行礼,这一点孟夫子从前教过他。
只见他行过了礼才道:“启禀大人,草民狗蛋儿,有案情要报,今日惊扰公堂,深感歉意,愿意认罚。”
上公堂之前,这番说辞他早已想好,所以此时回答起来也是滴水不漏,条理清晰,既说明了自己今日的由来,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在场的众人原先只当他是出于玩闹之心才会敲响鸣冤鼓,听他这么说,竟是来投案的,倒是叫他们出乎意料。
不光围观的众人,就连京兆府尹大人也深觉意外,他原先只是想着问清楚是谁便叫他父母过来,如今虽时与他想的不同,但不管是何种原因,杖责均不可免。
“你既是来投案的,理当按照衙门流程,先递了状纸再等候开审,如今无视衙门规定,击鸣冤鼓扰乱公堂,需先受十丈刑,你可认。”
“回大人,理当如此,草民认。”
自敲响那鸣冤鼓时狗蛋就已做好了受杖责的准备,此时听大人说起,回了话后直接宽了上衣,朝着站着的两排衙役旁的板子上趴了上去,等待杖责。
众人对他这熟门熟路的做派皆是一愣,就连府尹大人亦是如此,这都是赵之垣提前就与他说过的,详尽无比。
不管旁人是怎么想的,狗蛋儿却是十分感激,心道:他可真是个好人!
但这还不算完,只见狗蛋儿趴好之后,又抬起头来看着府尹大人,面色如常的道:“大人,草民已做好丈刑的准备,还请开始吧!”
他这波操作直接给府尹大人以及那两排衙役都整的一脸懵,若是旁人也便罢了,他们兴许还能夸一句识时务,偏偏这是个孩子,怎么下手?
今日若是真打了,传出去不得叫人笑话?
府尹大人心中苦笑:他娘的,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
公堂之上安静如鸡,顿了许久,府尹大人到底还是没按着狗蛋儿所说的叫人杖责,只管让他传唤自己父母上堂。
但说到父母,却叫狗蛋儿心头一痛,只见他一脸沉痛地回道:“草民今日击鸣冤鼓便是为着我娘的事情,我娘已经走了……怕是来不了。”
府尹大人听他这么说,已经脑补了一场大戏,自觉触及到这孩子的伤心事,却也不得不按着法理来行事,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你娘既然不在了,那就叫你爹来。”
“我爹……”
“怎么?你爹也不在了?”
狗蛋儿抿了抿唇,只道:“草民自幼是亲娘一人养大,与他不熟。”
这话实在有意思,值得人深思。
众人听了之后大概也能想象到,这其中定是有事,不然也不会叫个孩子来击鼓投案。
他们都等着府尹大人要怎么判?不过这事就连府尹大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孩子话中的意思就是说他爹来不了,这可就难办了。
但即便难办,即便这孩子与他爹不熟,也总得有个人来承担这击鼓之错,不然难以服众。
正当府尹大人为难之时,只见狗蛋儿一脸坚毅的起身说道:“草民皮糙肉厚,十丈罢了,不碍事,大人打就是了。”
说完,他又趴到了那板凳上,还对着身旁那两人催促道:“赶紧打,打完了我好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