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丈的两排衙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均是有些无言以对。
他们还是头一回见着求人打自个儿的,偏偏他们还打不得,愁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九章
这孩子都这么说了, 府尹大人想了许久终究还是叫人动了手:“打吧!注意着分寸。”
“属下明白。”
话他已经说到了,底下的人也明白是什么意思,这话就是说打是要打, 但是手底下得留着分寸,别把人给打坏了。
意思意思就行, 大家心知肚明。
可正当他们要打的时候, 只听堂下人堆里传来一声:“大人,打不得啊!”
说话的自然是随着狗蛋儿来报案的侍卫,三人见府尹大人真要动手,连忙从人堆跑了出来, 跪在堂前。
府尹大人开口问那三人:“为何打不得?”
“这孩子是六皇子殿下的义子, 若是伤了……”
府尹大人心头一跳, 一开始他听这孩子的名字还以为只是普通平民, 只不过衣着比常人穿的精致些罢了,不曾想,竟是六殿下的义子, 这还怎么打?
“这……”
遇上这种事,府尹大人也表示颇为无奈。
他不过就是想好好审个案, 按规矩办事不行,不按规矩办也不行。
这还要他怎样?
而下一秒,只见狗蛋儿起身,朝那三人厉声喝斥道:“你们闭嘴, 此事与干爹无关, 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三人还要说什么,只听狗蛋儿一字一顿的又道:“鸣冤鼓是我敲的, 案子也是我来报的,大人, 您按规矩办事就是了,该打就打,草民绝无二话。”
府尹大人“……”
他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倔的孩子。
但虽是这么说,场上却一时间陷入了两难之中。
外头这么多人看着,他刚刚还说要打,但这几人这么一吆喝,身份上又打不得,好在他身边师爷机灵,当即又替他想了个主意。
“大人,不如征询外头的百姓意见,让他们来决定。”
府尹大人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的低声问道:“这法子能行?”
师爷振振有词:“怎么不能?若是百姓们都要求动手,届时六殿下追究起来也怪不得大人,若百姓们都替这孩子说话,对外咱们也好说,兴许百姓们还能夸您一句接受百姓谏言的好名声,有益无害。”
府尹大人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么个理儿,点了点头,就按他说的这么问了下去。
“今日的事情各位也瞧见了,这孩子年纪小,父母又不在跟前,打吧,有人说本官不念人情,不打,这规矩又摆在这……要不要打,本官也是踟躇的很,不如各位来拿个主意?”
他将这利弊说明白,又让衙役去问问百姓们怎么说。
好在底下的百姓们也都是个讲理的,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今日情形特殊,不同于以往,只道:“他一个孩子,就算了吧!”
“对对对,若是之后再有此事,再打不迟。”
“……”
底下人虽是也有执不同意见的,但在大多数人的压迫下,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听他们这么说,府尹大人也松了一口气,沉声道:“那就依你们所言,这十丈便罢了。”
等这一遭过去之后,便要进入正题,只听府尹大人问起狗蛋儿:“你今日是过来报的什么案?告的什么人?大家都看着呢,说出来,本官也好替你做主。”
“是!”
只见狗蛋儿清了清嗓子,拱手行了一礼,遂说道:“草民今日前来,有几人要告。”
府尹大人蹙起了眉头,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却还是按着流程问他:“哪几人?”
“草民今日所告之人是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大理寺少卿……还有北凉王,叶北辰。”狗蛋儿眯了眯眼,对于上头提到的那几人,他皆不会放过。
哪怕是他亲爹。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寂静。
许久……
也不知谁最先说话,外头的百姓也纷乱起来,皆是被他今日所告之人震动不已。
赵之垣一双眼珠子瞪得老大,他原本也没拿这小子当回事,但如今这么听下来,一件比一件让人心惊。
乖乖,这还真摊上大事了!
不过这事儿只怕京兆尹府也处理不了。
底下的人都等着看热闹,也想看看大人会怎么处理?而坐在上首的府尹大人,身上,头上冷汗直冒,案台下的两条腿也止不住的打颤。
换了旁人,当他说出这几个名字时时,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先拉下去打板子再说。
以民告官,当属杖责。
但这孩子却不能动。
狗蛋儿等着许久也没有等到回应,也不抬头,只是自顾大声说道:“草民告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勾结,草菅人命,私调官兵留作己用,三日前便在北凉王府有过争端,大人可去查证,至于大理寺少卿勾结北凉王府,私自拿无辜之人下狱,我娘便是受其所害……”
“以上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明鉴。”
狗蛋儿所言,字字珠玑,声音洪亮,仿佛是想让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府尹大人并非是在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以民告官,以一告四,这种话不是能够随口乱说的,除非是事实。
但即便是事实,光凭狗蛋儿一个小孩子还有他一个六品官……能顶什么用?
京兆府尹大人清楚地知道,他这是摊上大事儿了!
这孩子所告的这几人,不管是尚书还是王爷,就算是其中品级最低的大理寺少卿都比他的官衔品级要高,哪是他能说嘴的?
偏偏这么多人都在外头看着,他怎么做都不合适,这小子今日连番给他出难题,让他也实在头疼。
头疼归头疼,他也知道此案并非他能断的,就算是刑部也不成,其中所涉官员,尤其是两位尚书大人,必得叫比他们品级高的官员能断。
当然,除了官员,还有陛下,但陛下日理万机,他一个六品小官尚且忙得不可开交,更别说是圣上。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府尹大人当即抽了抽嘴角,艰难道:“此事涉及到本官上级官员,本官只怕是接不了,要不,你再问问六殿下怎么说?”
旁人笑话便笑话吧!总比他为官之路一朝尽毁要强的多,府尹大人打定主意,此事不能沾!
打从说起那起人的名字,狗蛋儿就预想到会有这结果,也不在与他说什么,当即起身回道:“草民今日不过是来试试,本就没抱太大希望,既然敲鸣冤鼓无用。那草民就只能去敲登闻鼓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便要离去。
“慢着!”府尹大人出声喊道。
狗蛋顿了下身子,并未转头,只听身后的府尹大人幽幽补了一句:“敲朝廷的登闻鼓比敲衙门的鸣冤鼓惩罚更重,本官相信你有为母报仇的决心,也相信你有去敲登闻鼓的勇气,但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你要告的那几人非同一般,最好做好最坏的准备……”
“多谢大人。”
等到狗蛋儿出去之后,三个侍卫也跟着他出来,一出门便在他跟前,扁着嘴催促道:“小少爷快回去吧!孟管家嘱咐我等看着少爷,今日的事情若是给他知道了,定不会轻饶,”
“是是是,您也瞧见了,这案子连京兆府尹大人也不敢接,不如等六殿下回来再行商议。”
“他说的没错,光咱们过来也是无用,还是等六殿下回来再说……”
几人抱怨一般的话连珠炮似的吐出,等他们说完,狗蛋儿才回道:“谁说我今日过来没有用?”
几人没明白他的意思,只听狗蛋儿顿了顿,目光幽幽,又解释道:“你们没有瞧见外头站着的百姓们吗?这天子脚下哪有什么秘密,府尹大人不敢接这案子,才有趣,百姓们才更乐意去传,去说……”
“少爷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狗蛋儿望着天,挺立起胸膛,勾着唇角,也不知是与谁说话,只听他淡淡道:“等着瞧吧!”
……
果然,不出一日,一个叫狗蛋儿的孩子状告两位尚书大人一众人的消息便“走漏”了出去,此事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孟夫子自然也知道,等人回来之后便叫人把狗蛋儿圈在家中,不叫他出去。
把人看在眼皮子底下,免得他再生事,也为了护他周全。
而这日下午,魏璟逸也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这消息在京都已经传的差不多了,狗蛋儿在家里也闹腾着要去皇宫敲登闻鼓,也就是孟夫子拦着,再加上他回来的早,不然这小子指不定再闹出多大麻烦。
六殿下一回来,府里上下就像有了主心骨一般,孟夫子也把这几日的事情详细说与了他听,虽然在信上也简单的提到过,但终究没有说的太过详细。
魏璟逸此次回来消瘦了不少,面上有些憔悴,但孟夫子只当是赈灾的这些日子疲累,再加上这两日舟车劳顿未休息好,待他回来,连忙叫下人准备了一桌子好饭好菜。
说起旁的事情也便罢了,当说起张翠花的事情,魏璟逸气的挥剑直接劈了眼前的楠木桌子,撒落了一桌子菜,还叫下人都出去,自己一个人在厅上沉默了许久。
这是他从前从未有过的。
在孟夫子眼中,六殿下向来是个冷静沉着之人,什么都看得很轻,什么都看的很淡,什么也都不在意。
名利也好,金钱也好,身份地位也好,够用就行,即便他从前待翠花狗蛋儿再好,孟夫子也只当是朋友间的情谊,哪怕是收个义子也是为了给生活添些个乐趣,聊胜于无。
自然,狗蛋儿这孩子也聪明,若不是六殿下出手的早,他也想认,只不过他是什么身份?六殿下又是什么身份?
六殿下认了,他便不能再认,这是规矩。
但今日见他如此,孟夫子还是有些惊讶。
说到底,他们这帮人终究只是平民,即便他有举子功名在身也是一样,比不过皇亲贵胄们身份尊贵,这一点,孟夫子看得很清楚。
让一个皇子拿他们当朋友待,孟夫子想都不敢想,但今日见六殿下得知张诚有事,他忽然不这么认为了。
当然,他也并未往旁的地方去想,只当他是失了朋友,怒气无法发泄才会如此,过阵子就好了,时间总能抹平一切。
翠花的事情已然这样,如今更重要的还是狗蛋儿。所以盘算着时间,待他发泄完了唤孟夫子进来,他又跟着劝道:“暑假知道殿下伤心,可此事既然发生了,也于事无补,殿下您也得劝劝狗蛋儿这孩子……”
“您是不知道,他今日去京兆尹府敲鸣冤鼓,告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大理寺少卿北凉王的事情,已经闹得整个京都上下议论纷纷,如今又吵着要去皇宫敲登闻鼓,您若再不劝劝,恐有大事。”
魏璟逸叹了口气,思虑了半天才又问:“他人呢?”
孟夫子心下一喜,觉得他们六殿下终于恢复了正常,才又指着张翠花母子之前住的院子,忙不迭的回道:“狗蛋儿这孩子就在屋里,殿下可想好了要怎么劝??”
魏璟逸带着孟夫子走出门去,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背着手淡淡道:“能怎么办?带他入宫,击登闻鼓,告御状。”
孟夫子“???”
还击登文鼓?还告御状?
是他听错了,还是他们六殿下昏聩了?
狗蛋儿年纪小,骤然失去娘亲,心里一时心痛难忍,做出此事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六皇子素来稳重,行事稳妥,怎么也陪着这孩子瞎胡闹?
这御状哪是说告就能告的?弄不好他们整个皇子府都得赔进去……
魏璟逸可不管他心中怎么想,步子一迈,便去了狗蛋儿的住处,孟夫子见他如今不冷静,也只能跟在他后头苦口婆心、苦心孤诣的各种劝说。
可魏璟逸尽皆是充耳不闻。
孟夫子心中无奈。
魏璟逸过去的时候,狗蛋儿正把玩着下人刚赎回来的那个挂坠。
说是挂坠,其实更像是玉佩,当日张翠花从他救的那男子身上坑了不少东西,唯独这玉佩的材质最佳,自然是给狗蛋儿戴上。
只是他小小年纪,腰上不适合戴着配饰,便做主给他挂在了脖子上,反正这小子也不嫌重。
看着那熟悉的挂坠,魏璟逸眼睛一眯,心里也有了主意,安慰了他几句之后,二人互诉衷肠。
当狗蛋儿问起他:“干爹是不是想劝我放弃为我娘报仇……”
魏璟逸看着他的眼睛,安慰一般的摇了摇头,又拉住了狗蛋儿握着挂坠的那只手。
大手包着小手,两人的手紧紧攥着那枚挂坠儿。
“走,我带你去见陛下,敲登闻鼓,告御状。”
狗蛋儿甜甜一笑。
“好!”
第七十章
这日, 魏璟逸带着狗蛋儿自皇子府离开,一路驾马,并未乘车, 就是为了让路上的人都看着。
并非他不知分寸,狗蛋儿既然已经将此事闹大, 不如破罐子破摔, 再多添一把火,直接闹得整个京都人尽皆知。
“反正情形已经这样,总不会更坏了”,魏璟逸心道。
告御状要进皇宫, 须得过午门和神武门。
此时, 魏璟逸和狗蛋儿正面对面的在马上坐着, 狗蛋儿埋头在他怀里, 伸出两只胳膊牢牢地揽着他干爹的腰,魏璟逸就只管负责控马。
大魏王朝马上得天下,文官坐轿, 武官骑马,骑马坐轿入皇宫这都是常有的事。
但不管是乘坐马车还是骑马, 过了神武门就需得下马,也表示对皇室的尊重,哪怕他们皇子也是如此。
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几个皇子在这皇宫也都是脸熟的人物, 平日过午门招呼都不需打一声, 直接过去就是,但今日不同, 魏璟逸带着狗蛋儿才刚至午门,便被守卫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