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统领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场秋猎他也跟着去了,便是负责守卫陛下安危。
那时他还是个统领……
至于为何从当初的统领被贬为了副统领,原因还是在于当日的行刺之事。
陛下追赶猎物离了队伍,后来又被刺客偷袭下落不明,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做统领的没有保护好陛下,只是降级已经算不错的了。
好在当日陛下回来,若是陛下出了什么事情,他难辞其咎。
因为那一次的事情,差点将他这小命都赔了进去,自然印象深刻,他还记得当初陛下回来之后形式反常,还带了许多金器出去,结果这些东西怎么带出去的就怎么带了回来,他瞧着这情形,像是被打劫的威胁了一般。
偏偏陛下只让查那一会儿,行刺之人并未提起,但陛下不说他们做臣子的也不好去问,只好闭口不言,大家心照不宣也就是了。
自那一次的事情之后,他这个统领就变成了副统领,并未官复原职,说起来,他的确是二皇子的人,但这也仅次于不违抗圣命的前提下,能够替二皇子做些个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就比方说今日替他拦一拦六皇子,上头问起来他也好交代,但如今此物一出,如何抉择一目了然。
想明白此处,副统领手一招,对着手下喊道:“让出一条路,迎六殿下入宫。”
“是”
他手下的这些守卫是一直跟着他的,自他做统领时,乃至如今做了副统领,皆是对他唯命是从。副统领一发话,这些个人整齐划一的朝两边四散而开,让出了一条六尺宽的路,任他们通行。
这情形看得樊锦直皱眉。
魏璟逸载着狗蛋大摇大摆的自神武门通过,过去时,狗蛋儿还故意伸出了头做了个鬼脸,对着樊锦嗤笑了一声,几近嘲讽。
见这场面,樊锦狠狠皱了把眉头,等到六皇子走远了之后还走到副头领跟前,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结果他人刚到跟前,话没说出口,副统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巴巴的又奔着六殿下而去……
这是打算亲自开路,过神武门替他牵马去了。
见着这场面,樊锦一脸菜色,由青到绿,紧接着便拂袖离去,这是打算赶紧回去通禀此事。
而他走后,送走了六殿下的副统领见他离开,也叹了口气,他知道他今日此举代表着什么。
他今日的这举动,恐怕是彻底得罪了二皇子,两人之间的这联系也怕是到头了。
“也罢,今日六殿下这一去,二殿下会如何还难说的很,时也命也,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而另一边,魏璟逸带着狗蛋儿过了神武门下马之后,任由副统领牵走了马,离开时魏璟逸还跟狗蛋儿说起:“这位副统领还真是个人精,不过今日的事情他跟二哥应该也有了嫌隙,也算是结党失败。”
他说是这么说,狗蛋儿也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只能听了个囫囵,嗯嗯啊啊的应着。
魏璟逸就是随口一说,原本就没有指望他能给个什么回应,不过如今他这几位皇兄夺嫡之势愈渐明显,结党营私,拉拢官员,实在显而易见,哪怕他这个平常不大关注此事的富贵闲人也能看的出来。
他看得出来,旁人自然也看得出来,魏璟逸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其中也有他父皇的纵容,若是他父皇刻意打压,也不至于叫他几个兄长把手都插进了皇宫里来。
魏璟逸一脸不解,喃喃道:“父皇到底要做什么?是想养蛊看他们斗得如火如荼,还是打算一位纵容到最后再一个个的收拾,一网打尽?”
狗蛋儿拉着他干爹的手,听着他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养蛊”“纵容”“一网打尽”,还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听到孩子这么问,魏璟逸揉了揉他的脑袋,轻笑道:“没什么意思?就是随便说说,你可不要跟别人说。”
狗蛋儿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嗯嗯。”
魏璟逸知道狗蛋儿口风严,对他也放心,不过,对于他父亲的纵容,他实在想不明白,还忍不住吐槽:“不理解。”
“不理解就不想它了,与干爹又没有关系。”狗蛋儿随口道。
而听到这话,魏璟逸眉尾一挑,眼前一亮,想了想,确实也如他所说,当即一把抱起了狗蛋儿,摁着他的头亲了一口。
狗蛋儿也不知所觉的摸摸头笑笑,全然不知自己到底说的哪句话戳中了他的心窝子。
父子俩的这互动看的周边的宫人们也觉得这两人感情真是好,像对父子一样,但他们也只敢私下里说说。
六殿下待人接物一向和善,与男女感情上也不大在意,先不说未纳正妃,府中至今也没个妾身通房,这事儿在宫里并不算秘密。
“咱们狗蛋儿说的对,这都是我父皇要考虑的事情,与我又有何干?养蛊也好,捧杀也好,亦或是刻意纵容考察这几个兄长也好,都不重要。”
此时最当紧的还是狗蛋儿的事。
两人在这皇宫内走了许久,才到了登闻鼓的跟前,这面鼓就摆在每日上朝必经之路的朝堂前,迎着朝阳和晚霞,象征着朝廷的光辉和威严。
登闻鼓离地足有六尺高,鼓棒就摆放在登闻鼓两侧,皇宫大内的人有途经此处的见他们二人驻足,还忍不住跟着瞧了瞧情况。
六皇子之前去赈灾,好些日子没来上朝,今日不仅来了,竟还带了个孩子入了宫,他们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几年前,这种事也发生过一次。
宫外的事情是上午发生,还没有传到皇宫内,所以此时还有宫人在底下窃窃私语道:“六殿下还真是喜欢孩子呢!怎么不自己生一个?”
他们原先还想着是不是六殿下带孩子来玩,正好走到了登闻鼓跟前,便没打算管,直到他们看见六皇子拿起鼓棒交到了孩子手中……
不成!
有内监好心过来提醒了一句:“这鼓可不能随意敲响,会惹了内务府的人来,那些人可是软硬不吃的。”
六皇子点点头,他自然知道此事,可还是感谢这些宫人的好意。
但不管宫人们怎么想也想象不出,他今日过来就是特意带狗蛋儿过来敲登闻鼓的。
只见狗蛋儿拿着鼓棒,一蹦一蹦的,只有跳起来才能勉强够得到鼓面,魏璟逸见他跳的艰难,直接伸出手攥助了那鼓棒,只道:“给我吧,我来敲。”
狗蛋儿拍拍他的手,谢绝了他干爹的好意,但这件事是他和他娘的事情,得他自己来,不好再麻烦他干爹,所以只是摇摇头,说道:“不了,我自己来,干爹唤人拿个板凳过来吧!”
魏璟逸明白他的想法,这孩子说到底还是年龄小,什么都摆在脸上。
“板凳倒是不必,我抱你。”
说着,他一手挆着狗蛋儿的屁股,一手挽着他的腰,将他抱起,轻松能够到鼓面,这个姿势也能让他把胳膊空出来。
“敲吧!记得用力敲,今日既然来了,就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魏璟逸鼓励道。
狗蛋儿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好。”
而此时,陛下正陪着太后在慈宁宫说话,两人说起的正是今日狗蛋儿闹出的事情,如今,能够传遍大街小巷的消息,自然也瞒不过陛下的耳朵。
说起来,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端看他想不想对这些人动手。
只见陛下端着一杯茶小口小口的抿了后才问:“皇额娘觉得,那孩子可敢来敲登闻鼓。”
只见太后端坐在椅上,回道:“我倒不怀疑那孩子的勇气,只不过终究是个寻常子弟,唯一特殊的,无非他是小六认下的义子罢了。”
“那孩子可不只是寻常子弟,皇额娘可曾记得几年前,小六曾带过一个孩子入宫,便是那孩子了。”
陛下说的这话倒是叫太后有些意外:“我记得那孩子好像是北凉王家的庶子吧!名字倒是别致!”
陛下想了想那孩子的名字,不禁笑笑:“皇额娘好记性,是挺别致的,朕还记得那孩子叫狗蛋儿,有趣的紧,不过儿子觉得,此事归根结底,端看小六敢不敢带这孩子入宫。”
“若是那孩子的话,哀家倒是觉得他敢。”太后轻笑道。
陛下表情一敛,反问:“哦?何以见得?”
听自己儿子这么问,太后摇摇头,一脸无奈:“皇帝,你平时还是多关心关心小六吧!”
多显而易见的道理,小六那孩子最重情义,旁人也便罢了,偏偏是北凉王家的侧妃和那个侧妃生的孩子,若是他们母子,那小六做出什么事她都不觉得意外。
“朕倒不这么认为,小六那孩子若是真带那孩子带进宫,恐怕要将这他几个兄长得罪了个干净……”
太后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心道:她这个儿子还真当小六在乎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二章
而就在陛下说完此事之后, 只听见外头“咚咚咚”响起了一阵鼓声,正是登闻鼓的声音。
陛下的耳朵是听惯了精湛的丝竹鼓乐之声的,但此时传入耳中的这鼓声听起来没有任何韵律, 且繁,且密, 声音极是洪亮, 最大的优势便是这声音极大。
陛下皱起眉头,心中有些打鼓,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随即唤了人出去瞧瞧是什么情况。
这大白天的,又不是上朝, 别是小六真带狗蛋儿去敲登闻鼓了吧!他刚还在皇额娘面前还说小六不会做出这种事, 说完就被打了脸……
他实在丢不起这人!
外头的鼓声还在响起, 每一下都敲在了陛下的心尖上, 犹如审判一般。
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起码,自打他登上皇位之后, 这还是第二次。
上一次,他若是没记错, 还是在四年前在外秋猎被行刺的那一回,性命能保住已是殊为不易。
没多久,下人来报:“回陛下,回太后娘娘, 是六殿下抱着孩子在敲登闻鼓。”
“还真是这样, 小六真带了那孩子去敲登闻鼓了……”
慈宁宫内。
陛下木着脸,一言不发, 太后则是拿帕子掩着口鼻,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倒想看看皇帝会说什么。
而下一秒,只见陛下叹了口气,退了一步:“皇额娘赢了,看来,朕果然还是不够了解朕这个六儿子。”
太后也得顾着他的面子,没有太过打趣他,只调笑道:“皇帝既然输了,赶紧过去处理此事,只是有一点,可别让我孙子受了委屈。”
陛下也不知怎么想的,似乎为了扳过一局,脱口回了一句:“皇额娘,老二,老四也是您孙子。”
小六为什么敲登闻鼓,陛下知道,太后也知道,这事既然要处理,那也就表明老二和老四也占不到便宜,他这话外之意便是太后偏私了。
只见太后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音色比之前略微沉了一些,又道:“只是叫他别受了委屈,又不是叫你有意偏私,皇帝秉公处理就是。”
陛下微微挑眉,心说:这话里话外不还是袒护着小六吗?
而此时,连绵不绝的鼓声戛然而止,最后一声的音色竟还有些异样。
却是狗蛋儿听从魏璟逸的吩咐用力去砸那登闻鼓,一锤两锤也便罢了,这么连着捶下来,那登闻鼓竟直接破了个大洞。
而这一会儿的时间,各宫都在打听着这鼓声是从哪里传来,一听是登闻鼓被人敲响,各宫的主子也都吩咐宫人留个心眼儿,小心留意。
而此时,随着鼓声停止,内务府掌管司刑的人也到了。
原本这宫中就有规定,不管是谁,击登闻鼓者,先滚过钉板再去回话,免得有人恶意上访。
陛下日理万机,总不能什么事都处理,若是日日有这样的事发生,只怕宫中永无宁日。
魏璟逸原先想着有他父皇的玉佩在,这些人总要给个面子,但他还是低估了登闻鼓在宫中的意义。
“六殿下还是莫要再费心思了,击登闻鼓的必滚钉板,从无例外,朝廷规定便是如此,否则不足以正视听,即便是孩子也一样……”
“不过殿下放心,这滚钉板不过是叫人受些个小伤,并非真能要了人命,回头抹些个药也就是了。”
内务府的司刑部向来是个油盐不进、不好说话的,从来都是只听从圣上的命令,小事上或许可以行个方便,大事不成。
起码在本朝是如此,一向公正的很。
内务府不涉党争,也与皇子们保持一定距离,不远不近,这也导致了如今不管是魏璟逸也好还是其他几位皇子也好,在他们跟前都说不上什么话。
“公公们可否通融,他年纪还小,只怕受不住钉板之刑,可否容我先回禀陛下之后再决定……”
六皇子原本是想回了他父皇,顺便替狗蛋儿求个情,奈何事情并不在他掌控之中。
魏璟逸不想交人,内务府却不得不拿人,见他这做派显然是不打算交人,又是皇子,他们也不好乱来,只能与他据理力争。
“殿下,敲登闻鼓会有什么后果,想必您已经知道了,奴才们也不瞒您说,刚才陛下已经叫人来问过话了,并未说过要免刑,还请您将人交给我们,别让奴才难做。”
若是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偏偏刚才陛下叫人过问过此事,内务府的人自然不能松懈,这也是他们之所以现在就要拿人的重要原因。
魏璟逸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低头沉思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内监们见他这神态,以为自己说的话有些个作用,又乘胜追击:“还有,殿下今日过来定是有事求见陛下,等受了罚后奴才们才能带他过去,否则,不合规矩……”
只是,他们说完,魏璟逸还是拿不了决定……
场景一时竟有些凝滞。
狗蛋儿看了他干爹一眼,此事在做只是他早已做好了这准备,和声道:“干爹赶紧放我下来吧,这天色也不早了,等会儿还得回话,你在这等我,我滚完钉板咱们就去见陛下。”
魏璟逸见内务府的人张口闭嘴都是宫中规矩,一丝也容不得通融,他也是在宫中长大,所以也说不得什么,但他没想到的是,狗蛋儿这孩子见到这场面竟一点都不害怕,比他还要镇定,他也是很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