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璟逸想都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定是有猫腻, 再结合眼下的局势,他自然明白,或许有些人压根就不想他入皇宫,免得再生事端。
只可惜,他今日注定要堵这些人的路。
不仅要堵,还要堵死。
及至城楼底下,只听边儿上传来一句:“还请六殿下悬崖勒马,莫要在前进了。”
说话的正是叶北辰。
这话刚一出口,魏璟逸就感觉到怀里的狗蛋儿抱着他的力气又大了几分,差点叫他喘不过气来。
魏璟逸面不改色,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叫他别紧张,狗蛋儿才松了几分力气,恢复如常。
两人这般温情的场面自然也看入了叶北辰的眼中,不过他似乎也是习惯了,并没有说什么,只当自己眼瞎,什么都没看见。
悬崖勒马,一语双关,这便是想叫六皇子驻足回头,莫要掺和此事。
但今日的事情,他还就掺和定了。
魏璟逸朝着从城楼小门处走出的叶北辰和他四哥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笑笑。
只是,那眼底毫无一丝笑意。
“四哥和北凉王今日倒是有空,竟有时间一同来这城楼底下叙旧,想来此处风景定是极好……”
这话他没有说的太直接,半实半虚,半半假,意思表明清楚也就是了,偏偏四皇子还跟他装傻,只说道:“不过是凑巧遇见了北凉王,就说了两句话,可巧六弟你就来了,不如咱们找个上等的酒楼,皇兄作东,咱们几个去多喝两杯。”
“确实是巧,不过今日不便,不如改日。”
“唉?择日不如撞日,本殿下觉得今日就不错。”
魏璟逸面不改色,只看着他们二人,淡淡回道:“按理来说,四哥难得邀我喝酒,为弟的本是该去,偏偏今日有些事情要进宫面见父皇,不如叫北凉王陪四哥多喝几杯,顺便把我的份儿也一道儿喝了。”
四皇子也料定了他会拒绝,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装模作样的扇了扇风,才又道:“六弟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做皇兄的也不好强求,不过有件事情还是要与六弟说一声。”
紧接着,不等魏璟逸回答,他又伸出二指,指了指他怀里的狗蛋儿,昂着下巴接着道:“面见父皇自然不好带个孩子进去,且这孩子……”
四皇子眯了眯眼睛,继续道:“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他小的时候本殿下还见过一回,还送过东西,便是北凉王的亲子。如今,北凉王正在跟前,不如就交给他?”
魏璟逸薄唇微启,冷冷说道:“不必。”
四皇子观他神色,不由得有几分好笑,他这个六弟向来性子淡的很,今日为这个孩子倒是肯与他置气。
往高了说不过是北凉王府的一个庶子,往低了说不过是一个平民罢了,他一个皇子,倒也至于。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却也不必去提醒他,在四皇子看来,与他争辩这个不过是浪费口舌,徒劳而已。
“六弟可是不放心?虎毒都还不食子呢,更何况是一向心善的北凉王,孩子交给他,如此,你放心,他也放心,六弟觉得如何?”
“弟不觉得如何,狗蛋儿也不觉得如何,既然孩子亲爹也在这儿,不如问问他到底是跟谁?”
魏璟逸两句话的功夫,又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他四哥,若是与他辩白狗蛋儿的身世,六皇子自认比不过叶北辰,但若论起亲疏程度,那可就不同了。
“你……”
听闻此话,四殿下一脸怒气,不过转瞬即逝,觉得自己失态又赶忙换了一张笑脸。
他这个六弟软硬不吃,那孩子呢?
他先是拉着叶北辰走到魏璟逸驾着的马跟前,只管看着狗蛋儿,语气极是和善:“孩子,大家都是一家人,血脉相连,斩是斩不断的,今日你在这,你爹也在,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敞开了说,非要闹到如此境地?孩子你先下来,回去我一定叫你爹还你一个公道。”
说着还扯了扯叶北辰,叫他给孩子道个歉。
两人这一应一喝的仿佛是那么一回事儿。
这话他说的振振有词,一脸正义,仿佛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但狗蛋儿偏偏不吃他这一套。
从一直埋着的魏璟逸怀里露出头来,狗蛋儿目光不善的看着这两人,冷冷道:“你们是一家人,跟我可没有关系,这个爹谁爱喊谁喊,谁爱要谁要,反正我是不喊,也不要。”
“……”
这话说的没一点客气,完全不拿叶北辰当是他亲爹。
只见叶北辰一脸菜色,连带着四皇子脸色也不大好。
说起来,叶北辰和孙尚书都是他手底下的人,在他所招揽的这些人里头身份也不算低,这些年也帮他做了不少事情,谁也不能有失,若是叫狗蛋儿告了御状,拉下了马,那还了得?
不过四皇子的想法,狗蛋儿可不打算管,等说完这话,他又抬头看了看他干爹,把头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柔声道:“爹,咱们走吧!”
那模样,好像他们二人才是亲父子,气的叶北辰又是一个大黑脸。
魏璟逸知道这小子是故意的,也跟着配合的摸摸他的头,应道:“嗯!”
等说完,马上的二人也不顾其他人怎么想,趁他们不注意,魏璟逸直接将马脖子上的缰绳一扯,寻了个合适的时机,直接纵马冲过了午门。
说时迟,那时快,一大一小几个呼吸间便跑出了老远,只留下四皇子和叶北辰在外头傻傻的站着。
不是他们想在此处站着,而是因为这里是皇宫门口,他们也不能在此处造次。
拦着老六已经是大着胆子来做的了,再出动人马去追,恐怕下一步就要被告到陛下那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不过,看着老六奋不顾身的样子,四皇子虽然替他觉得不值,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低笑道:“你以为只我一人不让你进宫吗?话本子上有位关公,为见主公,过五关斩六将,今日你想进攻就算无需过五关,最低也要三关起步。”
小六果然还是年纪小,为了个女人和孩子连我们这些兄长的话都不听了,是出息了。
如今也只不过是过了他这关罢了,若是过了他这关便能带着狗蛋儿进宫,那岂不是显得他这个皇四子太没用了。
别忘了,狗蛋儿这一状告上去的可不止他手底下的人,还有他二哥……
果然,魏璟逸骑着马没走多远,到神武门前便又瞧见了早已带人等候在此处的禁军副统领。
此时副统领已带了一队人马拦住了前行的去路,此处守卫比起他四皇兄所在的午门要严密的多,与上一道防守不同,以这神武门的守卫,只是纵马,绝冲不过去。
魏璟逸眯起了眼睛,他若是没有猜错,这是他二皇兄派来的人。
控制着剩下的马匹,魏璟逸踱步到他们跟前,冷声问:“副统领这是什么意思?”
那副统领也是个会办事儿的,见六皇子到跟前来,忙一脸谄媚的带人屈膝行礼,恭敬回道:“只不过是例行守卫,免得无关人等无旨擅入,若是有惊扰到六殿下的地方,还望见谅。”
他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听起来好像那么回事儿,又好像不是,听着总是叫人不舒服,显然是有意为之,但魏璟逸面不改色,只管问他:“你所说的这“无关人等”指的是谁,可否直言?”
“六殿下行事光明磊落,属下自然不是说六殿下,您若是要进宫,属下绝无二话……”
不过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表情一变,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马上的狗蛋儿,又道:“您是没问题,只不过您怀中那个孩子……”
说到这里,副统领又装的一脸为难的样子:“若是没有宫中旨意,还要烦请六殿下将人送回去,或是将人留在午门外由人看顾着,免得坏了规矩。”
知道这话恐怕不得六皇子的重视,他又补了一句:“陛下怪罪起来,属下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魏璟逸早就知道这位副统领是个人精,不仅话说的滴水不漏,表面功夫也做的极到位,他就是想要挑刺也不成。
可今日他来,本就是为了带狗蛋儿进宫,这些人是什么目的,为的什么,魏璟逸心中清楚的很,哪怕是坏了规矩,这惩罚他也担当得起,只言道:“若是我今日一定要带他进去呢!”
四年前他带狗蛋来过一次,今日就能再进来一次……
第七十一章 (肥章)
只不过, 话音刚落,就见副统领举起一只手,他身后的守卫也跟着做出防守的姿态。
“还望属下不能答应!”
紧接着, 他又是朝着魏璟逸屈膝,跪倒在地, 将表面功夫做到极致, 认谁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
“为圣上办事守卫宫门,六殿下何必为难属下,擅闯宫门,这罪名您担当不起, 属下也担当不起, 还望殿下三思。”
说这话时, 副统领一脸郑重其事, 仿佛真的是从六皇子的角度上替他去考虑,就连他手底下的人听了这话也觉得今日的事情上司做的没错,只会觉得六皇子行事大胆。
一想到这, 此处的守卫更是觉得自己只是忠于职守,效忠皇命, 心里头就更是有底气。
魏璟逸不管他们怎么想,驾马上前一步,厉喝道:“滚开!”
众人齐声阻拦:“殿下……”
“……”
正当场面焦灼之时,从神武门内走出一个熟悉的面孔, 虽是离得老远, 但魏璟逸一眼便认出,这人是他二哥身边的亲信, 樊锦。
既然是他二哥的人,那今日过来, 恐怕也是为他而来。
樊锦施施然走上前来,不急不慌,似乎只是路过,仿若一个局外人。
在外人看来恐怕是如此,但魏璟逸知道,这又是一个拦路虎。
樊锦走到跟前来,看了一眼现下这情形,才又一脸淡定的开口道:“六殿下何必为难这些人?您怀中那孩子闹出这些事情,二殿下都没准备与他追究,反倒是六殿下步步紧逼,非要将此事闹大。”
魏璟逸明白他的意思,并未瞧他,只盯着神武门的牌匾,不动声色的淡淡回道:“你回去问问我二哥,是本殿下故意将此事闹大,还是此事本来就很大?”
樊锦只是笑笑,并未应他,他当然知道此事很大。
若是不大,二殿下和四殿下又为何选择在这宫城门口拦他一个皇子?
不过说起来,此事若是办的好了,大事也可化为小事,小事也可化为无事,若是操持的不好……只怕后果难料,他们二殿下也很难兜得住。
这件事不只是他看得明白,魏璟逸也是如此,事实上,狗蛋儿做的任何事都不在他意料之内,回来时见到的这局面也有些难以置信,尽管狗蛋儿做出这些事情之前也一直秉承着不将他干爹拖下水的心思,但他却忘了……
他出身皇子府,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六皇子的意思。
就像是此时的樊锦,他不不过是二皇子身边一个亲戚罢了,凭什么敢在皇子跟前大放厥词,还不是因为这是他二哥的属意?
说白了,就是让下人来给他一个下马威,唬一唬他。
樊锦和二皇子是这样,同样的,在旁人看来,狗蛋儿惹出来的事情就是他魏璟逸惹出来的事情。
这些事桩桩件件都与他剪不断,扯不开。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如此。
而对于六殿下所说的,樊锦没有直接回应,只是走到他跟前,为了防止城门的那些守卫们听到,还低声道:“为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六殿下不惜将整个京都的水都搅浑,何必呢?”
魏璟逸笑笑,何必呢?
他乐意。
“有没有必要这是本殿下的事情?二哥让你传的话你带到就是,若是说完了,本殿下也该进宫见父皇了。”
樊锦微微侧身,“倘若今日这宫门能够由着六殿下想带人进去就带人进去,二殿下又怎会再派属下前来?六殿下恐怕将此事想的过于简单了。”
直到此时,魏璟逸才终于看了他一眼。
这话变是威胁了。
魏璟逸懒得与他一个下人争论,低头从狗蛋儿脖子上取下了那挂着的玉佩,握在手中,展示出来。
“若是此物,可否通行?”魏璟逸一脸的大义凛然。
樊锦抬了眼睛,看向他手中那龙形玉佩,疑惑道:“这是何物?”
他问这话自然不是问这是什么东西,而是想问这东西是谁的?此时拿出来又有什么目的?
魏璟逸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懒得与他争辩,只道:“你身份低,此物你当然不识。”
若是他二哥在,估计也识得,但樊锦只是他二哥身边的亲信,并没有几次面圣的机会,就算是有,服侍时也都是低着头,自然不认识。
魏璟逸没再看他,只是微昂着头,将那玉佩转了个方向,对着副统领问道:“想必副统领应当识得此物?”
听闻此话,樊锦也是微微偏过头看了副统领一眼,等待着他解释。
副统领今年三十有六,眼神虽不如年轻人好使,但六皇子手里握着的东西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即拧着眉,恭敬回道:“回殿下,这是陛下从前常戴着的……”
“你认识就好。”魏璟逸点点头。
樊锦见眼前这情形有些脱离控制,忙跟着接了句:“可光凭着一个物件儿也说明不了什么,二殿下府上也有许多陛下亲赐的东西,若是按六殿下的说法,凭借陛下所赐之物便能任性妄为,那朝廷定下的规矩岂不都是形同虚设?”
他说这话是想表达御赐之物有许多,但光凭一块玉佩就想带着人闯宫并不合适,只是他这话一出口,没等六殿下说话,就见副统领扭头看他,当即斥道:“你快闭嘴吧!”
副统领后脖颈一紧,樊锦话里的意思他当然明白,可他更不是傻子,若是平常御赐之物也便罢了,偏偏是贴身之物。更何况,此物与旁的御赐之物大有不同。
说起来,陛下赐下的玉佩,也只比陛下亲赐的免死金牌低那么一级,拿出来只是为带个人进宫,足矣!
他若是没记错的话,四年前陛下去秋猎被人行刺之后,此物便“丢”了,不光丢了这些,还有许多其他物件儿……